汪方友能有什么看法, 他根本没听讲!但他不能辜负蒋文星的期待,尤其是这样的环境,所有同学眼含羡慕和憧憬地望着他。
他狠狠瞪了商爻一眼。
然后说:我认为时代的进步不能归功于任何一个单一个体, 莎士比亚固然有名,但那些与他同时代的小人物也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是他们创造了现代英语和戏剧的雏形,不能因为他们的作品没有流传下来就否定他们的功劳。
啊……嗯。
蒋文星怔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这人抬什么杠, 但转念一想, 他又感到欣慰, 汪同学的想法很新颖。
不错, 艺术正需要你们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
年轻人, 要用你们充满朝气的热情去探索更多新的领域。
好了, 汪同学,你坐下吧。
汪方友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坐下了。
眼角余光瞥见商爻促狭地看着自己,他臊得耳根子都红起来。
怎么, 这话你能说,我说不得?他梗着脖子, 强作镇定。
商爻答非所问:跟你商量个事。
汪方友立刻警惕:不商量, 没得商量……你、你要干什么?一会讲座结束,你帮忙跟蒋教授引荐下我们呗?你们?汪方友目光在苏阙和商爻脸上来回移动, 嘴角有些抽搐, 长得是还不错啦, 但演戏嘛,我看没戏。
蒋导最近没有拍新戏的打算。
不是拍戏。
商爻压低声音,把来意说了一下。
你想借设备?汪方友暗自松了口气, 随后眉头又皱起来, 那不归蒋导管, 他在学校只是挂名,没有支配设备的权利。
他狐疑地打量商爻:你想自己拍地下电影?胆子可真大。
商爻:别人能拍,为什么我不能拍?我不是那意思。
汪方友咂摸了下嘴,其实他挺羡慕那些拍地下电影的。
虽然条件不好,起码自由,导演和演员都能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思想。
不像他拍的《五里山》,一会拍摄地点拿不到批准,一会领导要求修改剧本,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年,若不是抱着拿奖的决心,估计就连蒋文星也没那个耐性。
汪方友压低声音:我知道有个人能帮你们搞来设备,不过是二手,他自己组装的,你要不要?商爻当即点头:要。
汪方友拿起纸笔,写了一个地址。
写完,蒋文星的讲座也结束了。
汪方友站起来就要走,被苏阙叫住。
苏阙被他那激动的一掌拍醒了就再没睡着,闲来无事用铅笔画了张素描。
她递给汪方友,说:谢谢啊。
这什么?汪方友接过素描一看,脸都绿了。
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画他的肖像画。
那只是一个侧脸,但神态拿捏得相当好,还特别写实,连他耳朵泛起的红晕都没放过,一看就是他刚坐下,内心正不好意思时画的。
小姑娘家家的,搞这么促狭的事干什么!他脸皮一下绷得死紧,飞快地把素描对折,生怕被人看到。
你女朋友画画还挺不错的。
他梗着脖子跟商爻说。
商爻看了苏阙一眼,笑起来:谁说这是我女朋友?这我妹,你看我俩长得像不?像、像个鬼!汪方友噘了下嘴,抬腿要走,想了想,又停住,认真地问,你们真要拍地下电影?嗯哪,不是说了么,认真的。
商爻目光围着他打转,怎么,你要加入?我、我才不干呢,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要加入!汪方友骇得跳起来,你们这样的草头班子我见得多了,人家在电影厂干一辈子退休了单干也没成功的!你们?连正经设备都买不起,估计没两年就做不下去了。
商爻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汪方友又说:我将来可是要当大明星的,才不跟你们混!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商爻问。
赌什么?十年。
十年之后,看看我俩谁的成就更高。
汪方友转了转眼珠:不用十年。
五年,五年我就能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就他这么眼高于顶的模样还走出亚洲呢,商爻愣是被他逗笑了。
行吧,你说了算。
汪方友这才觉得满意了,用手一抹秀发,转身走了。
跟着他来的那姑娘赶忙跟上,结果他把人家一推,义正辞严地道:分手吧,你影响了我的事业线。
那姑娘:…………-三国城是个什么地方?苏阙问这话时,已经坐在离沪的大巴上。
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正费力地对着阳光寻找着标识。
中途有提着鸡鸭的乘客上车,禽毛满天飞,她又往开着的窗户边挤了挤。
卫小东坐在她后排,闻言支起上身,也跟着在地图上找了半天,说:爻爻,你这地址哪来的,地图上都找不着,那个汪方友是不是骗你的?江雨凌道:那个汪方友,电影里看着还不错,没想到是这种人。
果然演技和人品不能相提并论。
原野插嘴:我爸说,他们做生意最怕和演电影的打交道。
江雨凌问:为什么?原野笑道:这年头拍电影有几个赚钱的,那些明星啊导演啊什么的都是大忽悠,变着法儿骗人投资。
大家纷纷嗤之以鼻。
商爻笑道:我又没给钱,他骗我什么?他拿出汪方友手写的纸条:电话我打过了,是真的。
反正咱们坐车过去,到站会有人来接的,你们少操心。
能不操心嘛,四个小时呢!卫小东满腹牢骚地说,这两天又下雨,路烂得跟什么似的,我屁-股都颠肿了。
要是找不着人白跑一趟,又得颠四个小时回来,我这玉臀还要不要了?他一面埋怨,一面抓住商爻的手,说:不信你摸摸,肿得都跟馒头似的了。
去你的,谁稀罕你的臭屁-股!商爻笑着骂他,顺便捏了把他的肥腰肉。
卫小东嗷一声扑楞起来。
坐他斜后方的小孩流着口水直乐,指着他肥嘟嘟的玉臀一个劲地嚷嚷:馒头,馒头!大巴车哐哐当当穿行在泥泞的道路上,仿佛每颠一下都要把人抛上云霄。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不时路过一两个青砖碧瓦的小镇,或者是成片成片的竹林。
远山和近处的电线杆子都笼罩在水汽氤氲中,苏阙感到些许凉意,打开行李加了件外套。
这时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南方和北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但又由于人们都说着差不多的语言而形成一个整体。
她过去对万里河山的想象似乎都不太准确,所以现在她好像总也看不够外面的风景。
车子被迫在半途停了两次,一次是一排大鹅成群结队地从公路上穿过,一次是一辆私家车和一辆牛车引发了交通事故。
车里乘客怨声载道,却只有苏阙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车子摇摇晃晃开进终点站,他们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此时天已擦黑,出站口稀稀拉拉几个路人。
一个穿三国城欢迎您文化衫的胖子举着写有商爻名字的木牌,在出口处迎接他们。
作者有话说:三国城在无锡,但是本文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