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爻这话一出口, 忙着铺床的苏阙和江雨凌都停了下来。
大家把门关了,围在八仙桌边说话。
你的意思是,张三和李四搞事情?江雨凌压低声音问。
不至于吧, 他们不是你家里找的人么?原野说。
你懂什么!江雨凌横了他一眼,别忘了他俩跟陆惠铃老熟人了,陆惠铃可不就是个不省心的。
那也不至于……原野吐了吐舌头,还想再说, 结果瞥见江雨凌一记眼刀, 立刻不说话了。
卫小东问:那现在是怎么着?这哥俩不也是咱们剧组的人吗。
让村长单独给他俩一个屋住。
江雨凌出主意。
原野道:那肯定又得加钱, 咱们总共才多少钱, 花不了多久的。
不是, 这哥俩不是还没干出什么坏事吗, 咱们就这样防着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卫小东问。
苏阙点点头,压低声音:确实, 他们也没犯错,咱们这样师出无名, 让陆惠铃知道了又有得闹了。
哟, 你又新学了一成语!卫小东夸她。
不管怎么说,盯紧点总是没错。
商爻拍了拍苏阙, 说, 再教你一语俗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阙想了半晌,问:什么意思?商爻笑道:回头让江雨凌儿教你。
咱们的首要任务, 是盯着张三李四这哥俩, 可别让他们顺走咱们什么东西。
老庄的事虽然跟咱们无关, 总归是个反面教材。
这样,晚上咱们都别睡踏实了,每天轮流守夜。
轮流守夜?原野一听,瞅了疲惫的江雨凌一眼,这都累成这样了,还守夜?别了吧,两个姑娘受不住。
卫小东也道:就是,张三李四哥俩估计也累得够呛,要不守夜从明天开始?商爻看了看精神还算好的苏阙,有些为难,沉吟片刻,道:这样,晚上苏阙和江雨凌休息,我们三个守。
原野立刻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正要开口,谁知卫小东抢在他前面道:行,我反正睡得晚,守第一轮,你俩看着办。
原野抿了下唇,只好道:那我守最后一班,先睡会。
那会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你确定?商爻问他。
原野又有点想反悔,但话都说出去了,只好挥挥手说:没事,就这么定吧。
刚商量好,张三李四来叫他们吃饭了。
村长叫了村支书作陪,在院子里露天摆了一桌饭席。
六菜一汤,算不得丰富,不过据村长说,这已经是一年到头顶好的吃食了,他还割了自家灶台上两斤火腿肉。
——就是肉在哪没看见,据村长说是在汤里煮化了。
卫小东当时就傻了,这菜量还不够他一个人塞牙缝,总不能让他不吃菜,抱着米饭填肚皮吧。
他刚想要埋怨,结果王村长一个劲地说,这都是看在他们送的那一条香烟的份上,村支书在边上煽风点火,搞得卫小东一时竟不知道该怨自己食量大,还是同情这村子太穷。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想到未来几个月都是这种菜色——说不定比今天这顿还不如——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美丽。
吃完饭,卫小东还是觉得饿,把包里提前准备的馒头拿出来吃,结果才咬了一口,就发现已经馊了,又气得跳脚。
呸呸呸,这姓王的摆明了欺负人,这什么年代了,谁家吃饭碗里还没二两肉?你可别这样说。
原野边往床上躺边说,我看报纸上写的,贫困地区连水都喝不上,能不饿死就万幸了。
啊呸!卫小东晦气地啐了口,你瞧着这像贫困地区?地方偏是偏,但后有大山前有大河,他没肉不能去河里抓两条鱼?你瞧那姓王的是能给你抓鱼的?商爻嘲讽了他一句,拿着从家里带的傻瓜相机准备出门,我去踩点,你们谁跟我去?大家都累得不行,卫小东不耐烦地挥挥小胖手,就你多动症,闲不住,没见你狗爷又累又饿,喘不上气么。
就你娇气。
商爻拿枕头砸他,自己出门去了。
苏阙随手丢了一颗糖给卫小东,追着商爻出去,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累?商爻问她。
苏阙摇头,脸上神采奕奕。
她还没来过这么偏僻的山村呢,想到处看看。
两人打着手电筒,沿着小路慢慢向山坳里走。
远山和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呈现出深深浅浅全然不一的暗。
山里的月光分外皎洁,几乎不用开手电筒,就能看清脚下的路。
商爻想提前踩点,定好明天拍摄的地方。
明天是拍摄的第一天,万事开头难,但好在有苏阙陪着,他又觉得心里高兴。
明天拍哪一场?苏阙问。
第一场,女主的少女时代,就一个简单的镜头,她和朋友沿着田梗慢慢走来。
商爻回答。
说完,扭头看了眼苏阙,后者正眼睛晶晶亮地仰视他,他忽然又觉得可以说更多,于是有些手舞足蹈起来:我想要的是那种充满活力,蓬勃向上的风景,通过画面,让观众看见女主内心的朝气……苏阙安静地听着他说。
月光下,商爻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穿过田梗,他的身体在发光,犹如一颗充满魔力的种子,在悄悄发芽成长。
苏阙忽然有些恍惚,一阵阵莫名的情绪冲击着心房,让她总也控制不住向商爻靠拢。
离开洛城之前,她对华夏的生活并不抱有期待。
她只想追寻苏珊珊的过往,找到苏珊珊的弱点,以此来保住方雪桐留给自己的遗产。
或者也想过和商爻在快穿世界以外见面的场景。
但也只是想想,她知道商爻不会记得自己,所以没有更多的奢望。
她常常搞不清楚自己活着的意义,分不清现实与快穿。
生活总是千篇一律,没有半点惊喜。
她以为华夏的生活也大抵会如此,平淡又枯燥。
而事实是,她再次遇见了商爻。
和过去的每一个世界一样,商爻不记得她,但却总能点燃她内心深处对于生命的渴望。
苏阙觉得他就像一只会魔法的精灵,总在意想不到之处给予她惊喜,让她不自觉地对生活充满期待。
哪怕荆棘泥泞,只要商爻在身边,她就感到其乐无穷。
好半晌,商爻才说完了自己的构想,然后脚尖一转,对她说:这里不合适,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弯腰往树林里钻。
苏阙紧紧跟上,想了想,又伸手食指,去勾商爻的手。
勾一下,松开,然后又勾一下。
商爻回头看她,一把将她小手握住,说:别闹,小心看路,前面有条水渠。
水渠不宽,苏阙一步就跨过去了,跨完后踮踮脚尖,得意地冲商爻笑。
商爻说:哟,小姑娘长大了,这么宽的小水渠都能自己过了。
苏阙昂了昂头:我会的还挺多的。
是挺多的。
商爻笑,忽然拽了她的手,说,跑你会不会,走!夜风穿过山林,沙沙地响。
商爻牵着苏阙快速奔跑在田梗上,身影不时被两旁的茶树湮没。
脚下蛙声虫鸣,身上披着月光,夜晚的风从身侧流走,像把他们托上云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