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明急吼吼的, 一路过来,不知绊倒了什么,电话里哐哩啷当一通响。
苏阙冷不丁被他骄阳似火般的热情扑了一耳朵, 只得再付了点钱,继续和他说话。
方大明从小外孙的衣食住行说起,一直关心到感情问题,末了还是老一套, 凶巴巴地问:姓商的小兔崽子有没有欺负你?没有, 你就放心吧。
苏阙笑着安慰他, 忽然想到什么, 问, 外公, 你写给我的紧急联系人里,有一个叫丁善的?昂,丁善, 正好在玟县派出所当所长,这小子以前是我手下的兵, 现在退伍了, 你要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成。
别怕麻烦, 买毛巾牙刷呀, 都找他!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能太辛苦, 外公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要是在那边饿瘦了,我可是要揍他的!苏阙:……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变尖的下巴, 自我感觉似乎是身体抽条了, 婴儿肥少了一些, 在快穿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霸气又回来了。
方大明催促她:你一会挂了电话就去找他,玟县不大,很好找。
一会就去,一定得去啊。
刚好苏阙也想见见这个丁善,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方大明又啰啰嗦嗦说了许久,这才挂断电话。
江雨凌和原野手牵着手,等了苏阙好半天,见她终于挂电话,江雨凌说:你外公这嗓门可以,我隔老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非要你去找熟人?不知道。
苏阙说。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些,苏阙又问:去吗?先等等。
江雨凌拉住她。
然后神秘地从购物袋里抽出一只英雄钢笔:生日快乐,苏阙!原野也给了苏阙一本笔记本:生日快乐!苏阙:……她愣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明天她满十八岁了!她隐约知道方大明催她去找丁善的用意了。
一股强烈的情感冲撞着心房,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被风吹冷的四肢百骸都渐渐温暖了起来。
不是没有过过生日,但每一次,都平淡得毫无意义。
小时候,苏明远工作忙,总不记得她生日,礼物都是秘书随便挑的。
后来进入快穿世界,因为占据的是别人的身体,每一次生日都像是替别人过,她自己的生日反而忘得差不多了。
她渐渐忘记了生日的意义。
如果人生一直如浮萍般漂零,生不生日的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她至今身世未明,究竟是不是这一天生的也不好说。
可江雨凌和原野擅自作主把这一天定为了她的生日,还送了礼物,她人都恍惚了。
好像站在原地,又好像不在,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飘上了云端。
江雨凌笑嘻嘻地捏捏她的脸:怎么傻了?嫌我们送的不好?原野马上接口说:可不是,咱们苏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小县城的东西哪能入得了她的眼?等咱们将来有钱了,再送份大的!那必须呀,送什么好呢,香奈尔豪华大礼包?你直接给钱得了,未来的富婆!苏阙听他俩越说越不着调,噗地笑出来,赶忙把礼物揣进怀里,不让雨水打湿。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可挑了好久呢,这是全县城最贵的笔了。
江雨凌揽过她的肩,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还去派出所吗?去。
苏阙点头。
她忽然对方大明的礼物充满了期待。
玟县不大,派出所就在长街尽头,他们沿着别人家低矮的屋檐走几分钟就到了。
门口一块白色小木牌写着玟县派出所字样,进去后,是一个象征性的小操场,操场背面一幢三层土坯房,就是办公大楼了。
说明来意,丁善亲自接待了他们。
丁善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国字脸,身上有种长期在兵营里浸染出来的杀伐狠劲,但他看见苏阙,却笑得十分和蔼。
等你们好几天了,总算把人给盼来了。
他笑眯眯地,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苏阙,这是老领导特意交待的,务必亲自送到你手里。
我还琢磨着,你要是再不来找我,我就亲自去一趟广兰村了。
谢谢。
苏阙双手把那一大一小两个礼品盒接过来,摇一摇的,不重,有什么东西轻轻晃动。
丁善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大纸包,茶香四溢:小姑娘在我们这儿过生日,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点茶叶你拿着,当是叔叔给的见面礼。
这怎么好意思。
苏阙赶忙推辞。
丁善脸色一沉:不收就是嫌我送得不好。
我一个粗人,哪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赶明儿让我媳妇去趟城里,挑点好东西给你。
不用不用。
苏阙忙把茶叶收下,红着脸道谢,谢谢丁叔叔。
丁善这才高兴了,就着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浓茶。
江雨凌趴过来,拍着那俩礼品盒说:什么东西包这么精致,拆开看看?苏阙用剪刀剪断缎带,拆开了盒子。
大的是方大明送的,一件带绒毛的粉色外套,大约是怕天气转凉冻着她,特意选的厚款。
苏阙试了试,好暖好暖。
盒子里还附了张卡片,方大明那龙飞凤舞的钢笔字写着祝我乖外孙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下附一句小字,说这衣服是和商晓明合资买的,看在钱的份上,他同意苏阙回去给那姓商的小子三分钟好脸。
方爷爷真是,这时候还不忘记和阶级敌人做斗争。
江雨凌乐得不行,趴在桌上捶肚子。
苏阙也跟着笑,这俩小老头打打闹闹半个世纪,也是不枉人生路上风雨同舟了。
她又把小盒子打开。
那是沈一曼送的,相比方大明的审美要精致得多,是一套铂金首饰。
耳环、项链、手链都配齐了。
沈一曼在信里说,十八岁相当于长大成人,希望苏阙往后的每一天,都能幸福喜乐。
送首饰的想法她在方雪桐出生那年就有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作为母亲,甚至没能看着女儿长大。
还好老天把苏阙送来了,无论如何,苏阙就是她的外孙女。
读着信,苏阙眼眶渐渐湿润。
江雨凌见了,忙把信折起来,拿她打趣说:怎么,堂堂豪门小姐,没见过首饰?瞧把你激动的。
去你的!苏阙忍不住捶她。
两个姑娘笑倒在一块。
又跟丁善说了些别的,天色不早,这才又坐着骡车,嘚儿嘚儿地颠回广兰村。
到村口时,天都黑透了。
村民们围在簇红的火光边,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一口大锅架在空地上,咕噜噜地冒着白汽,阵阵清香扑鼻。
回来啦?快下来,爻爻煮了元宵!瞧见骡车,卫小东敲着碗跑过来迎接,想把小寿星扶下来,又苦于没手,只得把碗叼进嘴里,小胖手伸得高高的来接苏阙。
苏阙把礼物交给他,自己提着裤腿,一下从车里跳下来。
此时雨已经不下了,地面却还泥泞,她慢吞吞踱了几圈,蹭掉脚上的泥。
然后才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多人?卫小东回答:我俩不是招群演么,村民们热情都很高,有好些连工钱都不要,就想凑个热闹。
这么算下来,大家也算是剧组的人了,刚好明天你生日,爻爻干脆在这架了口大锅,煮元宵,叫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好香。
江雨凌也从车上跳下来,翘着鼻子在空气里使劲地嗅。
卫小东说:爻爻发现了几株百里香,剁碎了放到肉馅里了。
百里香本就是西餐调料,元宵被沸水顶得滚起来后,顿时飘香百里,让人垂涎三尺。
卫小东迫不及待地说:快点快点!要熟了,别叫别人抢了去!他手忙脚乱地给他们发碗,然后一马当先,冲到锅边眼巴巴地守着。
这时就听掌勺的商爻大喝一声:好了!村民们前扑后涌,不顾滚烫的汤水往碗里捞元宵,有些抢不到勺的,直接用碗舀。
眨眼间锅边就围了个水泄不通,苏阙端着空碗,愣是被挤到最外边,人当场傻了。
这阵仗,家属院里小学生抢早餐也没这么疯的。
她正犹豫要不要也去抢一抢,忽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越过众人头顶伸进锅中,一下把大半锅元宵全捞了起来!商爻扛着那物从仓库的屋檐跳下来,趁众人没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边跑边喊苏阙:快来快来,吃元宵咯——!!苏阙:……这时又听第一个跳起来的卫小东叉腰大骂:神经病啊!那是村长新买的粪勺——!!苏阙:…………她人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