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我送精神病院?陆惠铃一把抓住商维强衣襟, 激动地嚷起来。
商维强现在倒是平静了,温柔地注视她:你瞧瞧你这些日子,晚上不睡觉, 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地说胡话,饭也不好好吃,工作也不上心。
惠啊,我知道的, 你接连失去几个工作机会, 情绪失控了。
没事的, 咱们好好接受治疗, 我会常去看你。
陆惠铃眼眸慢慢睁大, 最终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你想把我关起来?没门!商维强, 我告诉你,我没疯,我正常的很, 你休想控制我!还说你没疯。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小事都跳脚骂人, 你还说苏阙, 说人家几个孩子要杀你,人家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 犯得着吗。
行了, 你赶快走吧, 车我都叫好了,别让人久等。
商维强一向说一不二,下定决定的事, 死不回头。
无论陆惠铃说什么, 他一概不听, 扭着陆惠铃进车里,用皮扣把她捆起来。
陆惠铃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商维强,你个……唔!商维强比护士还快,用毛巾把她嘴堵住了。
气得陆惠铃疯狂挣扎,车壁被撞得哗啦大响。
商维强简单交待了护士几句,就让车走了。
再回到小凉亭时,脸上已是一片笑意。
都散了吧。
家门不幸,以后不会再打扰大家了。
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没人回应他。
商维强再次抱歉地笑笑,转身走了。
他想得很简单。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
他现在才四十出头,只是电影厂的厂长,将来说不定还要升调,去局里,去-中-央。
离婚的话,难保不会被扣上作风问题的帽子,影响仕途。
至于说撞死商爻父母的事,那真的是意外,谁问他都这么说。
不过他也知道,背地里捕风捉影的谣言肯定也不少。
他把陆惠铃送去精神病院,就是为了把一切推给陆惠铃,反正他一向是妻管严,陆惠铃让他出车祸,他还有不出的?顶多落个畏妻的名声,再加上他也处理了陆惠铃摆的烂摊子,他相信这事对自己的损失已经降到了最小,再过一阵子,就会烟消云散。
再说陆惠铃那边,被送进精神病院后,接连做了几套检查,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没病,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却不是那种回事。
最终被认定有攻击性,医院单独隔了一个房间给她,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看管,时不时还采用电击疗法。
一晚上下来,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晨时分,脑子里那个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惠铃总算抓着根救命稻草,仔仔细细把白天的事说了。
她以为对方会想办法救自己,谁知那声音却讥诮一声,道:你这么没用啊,算了。
心中剧震,陆惠铃忙问:算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帮我吗?连问几声,对方都不再回应。
一股莫名的情绪抓住了她,她渐渐意识到,那声音抛弃了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或许她应该高兴,终于摆脱了精神上的折磨,可是,被关在这种地方,真的是好事吗?她再憋不住心中的郁积,陡然大哭起来。
另一边,沐浴着海滨阳光的苏珊珊在凭空出现的系统面板里删除了陆惠铃的信息。
紧接着,一个新的人物信息亮起来。
商维强男年龄:42职业:北方电影厂厂长聊胜于无,就你吧。
苏珊珊按下了屏幕右下角的连通按钮。
-目送十八洞的车远去,小凉亭众人都是一阵唏嘘。
要说陆惠铃这人吧,确实不招大家待见,但商维强这么果决地把人送走,又让他们感到寒凉。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商家的家务事,全看日后商晓明怎么做决定了。
江妈一阵长嘘短叹,问沈一曼:这事我们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她原来只想看商维强臭骂陆惠铃,没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陆惠铃了,一时倒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沈一曼嗔怪地瞧了苏阙一眼,柔声道:以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了,都不事先和外公外婆通口气,就把那么大的事情说出来,幸好我们还在这,要是陆惠铃发起疯来,打着你怎么办?外婆,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嘛。
苏阙吐吐舌头,抱着她胳膊撒娇。
没事也不许了,要不是你外公拦着,你想把我吓死呀。
方大明听见了,也凑过来说她。
苏阙老老实实挨训,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美。
过去苏明远几乎不管她,索菲亚又不敢管,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从来不知道被家长训斥是什么感受。
现在体会到了,她知道这是关心,嘴角忍不住就上扬起来。
你还笑。
沈一曼拿她没办法,又不忍心说重话,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板着脸问她,折腾一下午了,你饿不饿?苏阙摸摸肚子,点头:有点。
当场打发了张三李四和郑导演,领着红九豹头回家吃饭。
郑导演还想做做苏阙的工作,让她帮自己在商维强面前说说好话,保住工作,岂料苏阙还没开口,方大明直接抡了拳头。
想起陆惠铃的惨状,郑导演赶紧撒丫子跑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由于红九豹头是苏阙带来的朋友,沈一曼打算在家里请他们吃饭,自己做了几道拿手菜,又叫小张再去食堂打几个。
红九豹头五六岁就跟着父母下南洋,后来又辗转去米国,对祖国生态知之甚少,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
红九低声道:很难想象你居然能待几个月。
豹头立刻附和:确实。
初见她时,她是住在海滨富豪区的大小姐,一双鞋子都要两三百美金,抵得过他们好几年的薪水。
她出手豪阔,完全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现在却对这里的生活习以为常,住在方盒子似的楼房里,自如地和邻居们打招呼,从鞋柜里换鞋,还把头伸进厨房里,笑嘻嘻地问沈一曼:今天有红烧肉吗?听听,这是大小姐能吃的东西吗?苏阙帮着新来的保姆陈阿姨将水果端上桌,见红九豹头还站着,招呼他们:坐啊,想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
谁跟你客气。
豹头嘟囔着。
他就是觉得苏阙这里简朴又高雅,说不出是个风格,却又让他充满好奇。
他东看看,西摸摸,忍不住就把冰箱打开了。
没开电,一丝凉气儿都不冒,冷藏层放了个纸箱子。
掀开盖子,豹头倒抽一口凉气,这特喵不是皮蛋么。
别动别动,这蛋还没熟,要避光存放,你要是弄坏了,沈阿姨可跟你急。
小张提着装菜的保温桶回来,一见豹头动作,吓得连保温桶也顾不得放,用脚别上冰箱门。
豹头讪讪道:怎么冰箱里腌皮蛋啊,我以为有雪糕呢。
想吃雪糕啊?我这就去小卖部给你买去!小张热情地说。
还是算了吧。
豹头撇了撇嘴,撇完又同情地看着苏阙,心想这小姑奶奶可真是受得了罪。
苏家在洛城的别墅一共四层,每屋至少一个冰箱,里面什么都有,别说雪糕了,就是一整个小卖部也不在话下。
红九豹头保护苏希那段日子,正巧碰上苏希生日,冰箱里放了一个超大的冰淇淋蛋糕。
那滋味,别提了!苏阙看豹头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解释道:天凉了,冰箱开着费电,放着又占地方,不如稍加利用。
就这冰箱还是六月里单位给领导干部送的福利,只花了八百块钱。
要是普通家庭,还用不上呢。
豹头瞪圆了眼睛:稍加利用也不能腌皮蛋啊,你们太不尊重冰箱了。
怎么才算尊重?苏阙问,江雨凌家的冰箱买回来就没插过电,给她哥当书柜了,你说这算不算尊重?……那买冰箱干啥?八百块的冰箱呢,商场里卖好几千,就因为单位福利,一下子省好多钱,是你买不买?再说,现在不用,不代表永远派不上用场啊,谁知道将来冰箱还能发明什么新用途?好家伙!豹头愣是没再说出话来。
过去他以为的冰箱,西瓜雪糕冰淇淋。
现在他看见的冰箱,皮蛋书柜不插电。
说不定还能装点杂物关个小孩什么的,真的是大千世界,大开眼界。
最让他意外的还是这话从苏阙嘴里说出来,居然那么风轻云淡、理所应当,好像这里生来就是她的世界。
他想同情苏阙,但又觉得或许这里才真正适合她,平凡又温暖,连冰箱都装满了市井气。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来,洗手吃饭吧。
沈一曼系着围裙,一样样地把菜端上桌。
六菜一汤,可比广兰村丰盛多了,味道也很好,充满了家的味道。
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
翌日,苏阙要赶回广兰村。
担心方大明又哭闹着不让她走,她特意起个大早,天不亮就揪着红九豹头出发。
一路颠簸,于次日晚上抵达。
骡车把他们放在村口,苏阙跳下车,在漆黑的夜色里眺望山村的影子。
村里没亮灯,静悄悄的,在朦胧的月色里,只能瞥见建筑隐约的深沉的轮廓。
风吹过山林,偶尔带来一两声远山里不知是什么的野兽叫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豹头第一个发怵: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他-妈跟香港鬼片里的场景差不多!没有,就是停电。
苏阙见怪不怪地说。
停电?!豹头倒抽凉气,唐人街也几乎不停电啊,除非哪家私拉电线乱用大功率电器。
这里偏僻,停电很正常。
苏阙说着,背上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庄走去。
红九豹头费劲地跟着她。
豹头嘟囔:姐姐,你也真受得了这地方。
你不懂,停电有停电的好处。
苏阙回头朝他笑。
豹头问:什么好处?苏阙朝前方扬了扬手,示意他看。
在一片深深浅浅的黑色里,少年的身影在手电筒的微光里忽明忽暗,听见动静,他微微侧头,将光束转向他们,照亮了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