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哭着回去的, 一进门就趴在桌上,嚎啕不止。
她妈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蒸馒头, 围裙上白白的,沾满了面粉,听见宝贝女儿哭,顾不得摘围裙, 忙不迭就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 谁欺负咱闺女了?黄娟一听, 哭得愈发厉害了。
黄妈心疼得不行, 亲自绞了张毛巾给她擦脸, 哄道:你不说妈妈怎么给你想办法?谁欺负你了, 咱们找他去!还、还不就是那个……黄娟抽抽噎噎,话没说完,苏阙进来了。
黄妈以为来了生意, 朝厨房里喊了声:邓姐,来生意了, 招呼一下。
嗳!叫邓姐的胖大嫂应和着, 笑眯眯地朝门口笼屉边走。
黄娟怒从中来,两手端住笼屉耳朵, 猛地朝苏阙掀去。
这一下非同小可, 那笼屉搁在滚烫的沸水锅里, 炉灶里蜂窝煤没熄,百八十度的水蒸汽兹兹地扑卷着。
要是招呼到苏阙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得亏苏阙反应快, 拖了旁边的板凳挡了一下。
饶是如此, 手背也被一个大馒头烫得通红。
黄妈吓一跳, 关切地问苏阙:孩子,没事吧?说完又佯装生气,数落黄娟道,你这孩子,在家从来不干活的,跑到这儿来逞什么能啊,万一伤着客人怎么办,还不快道歉!凭什么!黄娟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说,妈,你不问谁欺负我吗?就是她!……是嘛。
闻言,黄妈嘴角拉下来,眼睛来回打量了苏阙好几眼。
黄娟:妈,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苏阙,就那个,商家的童养媳。
她和商爻江雨凌他们合起来欺负我!原来你就是苏阙啊。
黄妈不客气地挥手,走,走,我们这小店不欢迎你!苏阙冷冷道:我找黄娟。
黄娟噘着嘴说:我才不让你找,你算个什么东西!黄妈见苏阙不走,也来气了,叉着腰道:你欺负我闺女,还好意思找上门来!啧啧,陆惠铃也是你们害的吧,小小年纪,心机好深哟。
我女儿将来可是要出人头地的,虽说高攀不了商家,但也轮不到一个出身不明的小贱坯子欺负!她说着就去拿墙角的铁钩,准备拉下卷帘门赶客。
苏阙皱了下眉。
她是临时来的,商爻他们都以为她是上洗手间,她不想浪费时间,索性一把夺下黄妈手里的长铁钩,朝黄娟走去。
黄妈没防备,铁钩失手后,整个人朝前急蹿,险些扑倒。
待稳住身形后才反应过来,苏阙竟然敢行凶!她登时就怒了:你要干什么,把铁钩给我放下!苏阙压根不理她,只管把黄娟逼到墙角。
黄娟吓得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叫喊:妈!妈——!!苏阙被她尖利的嗓音吵得头疼,正要丢掉铁钩去捂她的嘴,黄妈从后背扑上来,用力去拽她的头发。
钻心的疼痛袭卷而来,苏阙只好分神摆脱黄妈。
黄妈硬生生把她头发扯下来几缕,朝那胖乎乎的邓姐喊:拿菜刀,快拿菜刀!不、不好吧。
邓姐浑身发抖,哆嗦着劝了一句。
她要杀我女儿!邓姐,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忍心看女儿这么被人欺负?邓姐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拿菜刀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
苏阙只是抢了铁钩子,别的什么也没干,她看着不像来闹事的样子。
但黄妈没见识,又没读过书,老来得子,宝贝黄娟跟什么似的。
现在见黄娟被人找上门来欺负,哪有乖乖受着的道理。
邓姐正犹豫不决,黄娟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从苏阙胳膊底下跑开了,冲进厨房,拎了把剁肉的菜刀出来,胡乱挥舞着:邓姨,报警!有人找上门来砸场子,我们是正当防卫!苏阙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被她们一通搅和,揉了揉被扯痛的头皮道:我算是知道江雨凌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了。
动不动就是别人欺负她,她欺负别人的事却只字不提,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
苏阙懒得跟她扯闲篇,速战速决地说道:我不是来欺负你的,我就问你一件事。
为表诚意,她把铁钩丢了。
黄娟和她妈这才没那么惊慌了,黄妈向邓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关门。
邓姐犹豫了一下,在这种小事上也不好违拗,拿起铁钩去关卷帘门了。
苏阙没理会她们的小动作,只管盯着黄娟:你怎么知道葛梅当年的事,谁告诉你的?说话间,卷帘门拉了下来,店里光线变得昏暗。
黄娟站在厨房的光亮处,挥着莹亮的菜刀,模样有些狰狞。
她和妈妈交换了个神色,昂然道:你-妈做的丑事,你会不清楚?我偏不告诉你!苏阙沉下心来,料想她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也不可能亲眼见到那些事,多半是听人说的。
苏阙转向黄妈,用肯定句说:你知道。
黄妈冷笑:知道也不告诉你。
她现在不怕了,就想起当初黄娟因为苏阙而中毒的事来,这事到现在还没找到实据,她觉得苏阙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关起门来,店里全是自己人,她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不能白白放过苏阙,得把当初的事弄明白才行。
她猛地把围裙拽下来,往桌上一扔:我倒是要问问你,当初黄娟吃的打糖是你下的毒吧?贼喊捉贼,跟你-妈一样,好歹毒的心思!她看苏阙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没有帮手,自以为把人唬住了,鼻子重重喷出气来,往板凳上一坐,威严地道:正好你来了,说说怎么解决吧。
苏阙皱眉,她以为那事早就了结了。
不过她当时连糖都没接,黄娟母女想讹她怕是不合适。
她道:我是来问问题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
什么?你就是这种态度?!黄妈难以置信,当场暴跳起来,我女儿因为这事身体受到多少损伤你知道吗?医生说她多个器官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你知道什么叫不可逆转的损害吗?就是从此以后她都不能好好活着,她得隔三差五上医院!你跟她差不多大,你想想你自己,要是你隔三差五上医院活不成个人样,你不难受吗!看着她双唇犹如青蛙似地大开大合,苏阙脑袋空白了一瞬,但她极有时间观念,知道自己再不回去,商爻他们该着急了。
她语速飞快地道:黄娟确实可怜,但不关我的事。
我只问一句,你说不说葛梅的下落?我说你……黄妈明显怔了下。
通常当她拿出长辈的气势,说上这么一大段话时,对方都会被唬住的。
这苏阙看着不经事,关键时刻却是个油盐不进的。
黄妈怒拍桌子: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苏阙看她架势,迅速得出结论,多说无益。
苏阙转身就走。
黄妈愣住了。
黄娟恶向胆边生,叫道:妈,别让她走!把她抓住,把她头发剃光,看她以后怎么拍电影!黄妈没想那么多,跳起来就去拦苏阙。
苏阙头皮还隐隐作痛,终于恼了,脚轻轻一勾,把附近的板凳推出去,撞得黄妈一个趔趄。
黄娟一看,这还得了,当即挥着菜刀朝苏阙扑来。
苏阙反手就是一推。
黄娟重重倒在地上,那把菜刀脱手,凌空翻转数圈后,擦着她耳际扎进了地板缝里。
一向只有她欺负人,黄娟哪见过这场面,当下真情实感地害怕起来,连尖叫都忘了。
黄妈和邓姐也吓得不轻,呆在原地。
苏阙耐心尽失,索性把菜刀捡起来,往灶台上轻轻一坐,霎那间快穿世界女大佬的气场全开,她把玩着雪亮的菜刀,漫不经心地说:最后问一次,葛梅的事,你们说还是不说?其实黄妈不说她也不能怎么样,顶多恶趣味爆发把黄娟头发也剃一剃。
可黄娟母子胆小,没等她问第二遍就倒豆子似的吐了个精光。
我、我见过她。
黄妈哆哆嗦嗦地说,当年大院外那条街没说不许摆摊,我跟黄娟她爸每天都在那卖菜,见、见过葛梅几次,她不就那方老爷子家的勤务兵爱人么。
不、不过我跟她不熟啊,就是认识,见面打招呼那种。
后来不知道怎地她回了老家,就再也没见过了。
你怎么知道她偷汉子的事?我、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没、没印象了,都过这么多年了……黄妈小声嗫嚅,见苏阙面色冷淡,声音都带了哭腔,真的!我赌咒发誓,那种八卦消息,谁记得呀!苏阙把着菜刀,冷冷问:还有别的吗?黄妈头摇成波浪鼓。
苏阙:想清楚了再说。
黄妈哽咽一声,差点没厥过去。
好半天,她才皱起眉头,小声说:听说个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来听听。
黄妈迟疑片刻:有人说在香港见过她。
香港?苏阙心中疑团得到证实,一把扔掉菜刀,站起来就走。
在沪市的时候她也多方打听过,可没人听过葛梅这个名字。
当时她就想到了,那个时候,国内是没有直达洛城的飞机的,葛梅要出国,必须找一个中转地。
还有哪里比香港这是东方中心的大都城更合适的呢?葛梅没钱,要想攒够出国的钱,势必在香港逗留,留下蛛丝马迹。
看来,她该找个时机,去一趟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