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东亚和米国客人居多, 几乎没人能听懂中文。
尽管画面精美绝伦,人物的表演也淋漓尽致,但没有字幕的电影可不行。
有人咒骂了一句, 起身就要离场。
商爻掉头就往放映处跑。
苏阙依旧留在展厅里,目光一扫,锁定几名VIP区、看起来最有意向投资影片的富商走去。
而卫小东也十分有眼力,守在门口, 不管离席的观众骂什么, 反正他也听不懂, 只一味地点头哈腰, 原则只有一个:来都来了, 谁也别想走!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观影体验, 苏阙蹲在过道边,低声给这几位富商做翻译。
离她最近的是一位金发的中年女人。
借着微弱的放映光,她看清苏阙的脸, 激动得差点尖叫。
苏阙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声张, 继续平静地同声翻译。
两分钟后, 商爻的声音也同步从放映处传了过来。
作为导演,哪怕说着外语, 他的台词功底也十分优秀。
他精准地模仿片中人物的语调和情绪点, 吐字清楚, 声音盖过了原音,很快让人沉浸下来。
一名米国佬正被卫小东搞得怒火冲天,揪住后者衣襟要把人推开, 听见商爻的声音, 他反应一下, 才明白这是剧组为弥补失误,做了特别的工作。
老实说,能够为观众同声传译的电影可不多。
米国佬的气消了大半,咕哝一声,又回到了座位上。
苏阙见没自己的事了,回到门口和卫小东站在一块。
卫小东擦着额头的汗水说:吓死我了,还好你俩会外语。
汪方友也真的,咱们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居然也不事先看看,连字幕都没做。
应该是日本公司的疏忽,咱们要求的时间太紧,出错在所难免。
苏阙眼睛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自己的影片。
后期制作的那家公司其实已经很专业了,仅仅按照商爻脑海里的想法,就把影片做到了如此完美的地步。
因为用的是旧胶卷,整个画面像蒙了一层灰,搭配着电影悲怆的基调,居然意外的合拍。
加上商爻加入了许多艳丽的元素,把色彩运用到了极致,每一帧都是一场视觉盛宴。
2号展厅安静极了,无论是观众,还是苏阙和卫小东,每个人沉浸在影片带来的冲击当中。
苏阙和卫小东更是心情复杂,看着自己的脸在大屏幕里明明灭灭,一路走来的欢乐与艰辛撞击着心房。
卫小东默默蹲下身去,用手抹了把湿润的眼睛。
苏阙不动声色递了包纸巾给他,眼里亦有星光闪动。
两个小时后,影片画面定格在春花神情复杂的脸上,一滴红血顺着眼角淌下,而她勾起嘴唇,缓缓、缓缓地,微笑了。
音乐渐渐低沉,最终消弥无声。
灯光亮起来。
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离席,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小声。
所有人沉浸在震撼的情绪里,久久不能走出。
忽然,展厅的门开了,商爻走进来,高举双手,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掀翻了屋顶。
卫小东拽着苏阙扑上去,和商爻搂在一起,三人都是泪流满面,惊喜又感动。
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太棒了,比我今天看过的所有影片都要好!真是难以置信,这居然是导演的处-女作!太完美了!我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想找出一个不那么优秀的细节,很可惜,我失败了!太棒了,真是太让人感动了!三人没抱多久就被激动的观众扒开了,没人急着离开,观众们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那名金发的中年女人拿着小册子第一个奔向苏阙:天啊,灯光下的你如此美丽,如此年轻!亲爱的,你演起中年女人来,比那些经验丰富的奥斯卡影后还要好!她羞涩地打开小册子,指着宣传页问道:你能在这儿给我签个名吗?我的眼光一向很好,我打赌,不出几年,你就会成为全世界最耀眼的星星!苏阙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赶紧低头写上自己的名字。
八字胡的评委会成员也观看了影片,他热情地拉着商爻,把影片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
然后不住地点头,肯定地说:你们选择留下来是对的,老实说,你们的电影惊艳我了。
作为电影展的主创之一,我每年都会亲自参加评选,很少看到你们这样手法纯熟的电影。
特别是最后那个镜头,实在太震撼了!作为鼓励,他激动地拍打商爻的胳膊,又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他。
片刻后,八字胡促狭地笑起来:还有一会晚会就开始了,我建议你回去换一套正式的服装。
说完,他就走了,剩下三人愣在原地。
观众散得差不多了,卫小东结结巴巴地问:那八字胡什么意思?你说呢!商爻喉咙发干,拔腿就要回去换衣服,跑了几步,又倒退回来,捧着苏阙的脸,在她脑门狠狠亲了一口。
苏阙:……商爻双手无处安放,一把拽下口袋里的钥匙圈,套到苏阙无名指上。
订金。
钥匙圈略大,根本套不住苏阙的手,苏阙弯了弯手指,看着那金灿灿的钥匙圈,愣住了。
商爻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与她紧紧地十指相扣。
他声音喑哑,带着点强势的味道:你说过愿意的,不许反悔。
苏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八千世界,商爻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把钥匙圈套到她手上。
这一刻她似乎等了很久,又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应当。
万千的情绪堵在喉咙她,最终她只能高兴地微笑起来。
商爻与她相视而笑。
卫小东捂着眼睛哇哇大叫:哎哟我的眼睛,你俩能不能趁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会闭眼睛?商爻凶他。
卫小东装出害怕的样子,跳到苏阙身后说:管管你男朋友!苏阙咯咯地笑,看着他俩绕着她一圈一圈地跑。
正打闹得起劲,身后突然传来单一的掌声。
观众并没有走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面对屏幕,坐在椅子里。
正是她在鼓掌。
苏阙眉头皱起来,屏住了呼吸:苏珊珊。
女孩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就这?就这?呸!看得我都睡着了。
你们要是得奖,我就去告评委会弄虚作假。
商爻立刻要跟她理论,却被苏阙拦下了。
对苏阙而言,这是她和苏珊珊之间的事,她不希望商爻卷入进来。
她上下打量苏珊珊。
一年不见,苏珊珊变了许多,头发留长了,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就连衣服也不再是廉价的T恤牛仔裤,而是一套Dior当季高定。
她脖子上手上都戴着亮闪闪的饰品,向苏阙走来时,宛如一沓行走的美元。
苏阙微皱眉头。
苏珊珊大约是穷怕了,并不知道这样奢靡的风格用在她身上非常不合适,显得她失去了少女的美感。
苏阙笑了笑:怎么,我若是得奖,你要把整个电影展买下来吗?我又不是买不起。
苏阙打量苏珊珊时,苏珊珊也打量着她,见她只穿着杂牌的冬装,眼底的轻视意味更浓,倒是你,听说快要饿死了?不用听说,我很好。
苏珊珊不屑地撇嘴,只觉得苏阙死要面子的嘴脸无耻又可怜。
她用怜悯的口吻说:我听说你不愿把妈妈的遗产还我?苏阙,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还,我就不能把你打死了吗?苏阙听着都笑起来:打死我你也得不到。
苏珊珊笑容冷却,眼神有些茫然。
苏阙的反应和她想的不一样。
陆惠铃不是说苏阙性子软和,吓一吓就哭吗?苏阙知道她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笑道:我是方雪桐的遗产继承人,而你,不是我的,懂吗?你在教我做事?苏珊珊眉毛倒竖起来,她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也轮不到苏阙教训她。
何况她这些年跟着葛梅居无定所,四处流蹿,不都是拜苏阙所赐吗!想起过往,她怒极,抡起胳膊要打:我打不死你,难道还打不死你身边的人?听说你交了不少朋友,还有家里那老两口?啧啧,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别说你今晚拿不拿了奖了,就连他们,我说弄死也就弄死了。
她以为苏阙会怕,怀着满腔痛快的恶意,巴掌狠狠朝苏阙脸上扇去。
然而苏阙比她更快,左手挡下她,右手径自往她脸上掴。
就听啪一声脆响,苏珊珊脸肿了。
苏阙:如果你真是方雪桐的女儿,家里那老两口也是你的外公外婆!苏珊珊被打得一懵,随后发疯似地尖叫起来:那又怎么样,我跟他们没有感情!只要能逼你交出遗产,别说是他们了,哪怕是苏希、苏明远我都不会手软。
你们这些蛀虫欠我的,我要你们十倍奉还!她目眦欲裂向苏阙扑去。
苏阙皱了下眉,并不想当着商爻和卫小东的面暴揍苏珊珊,那显得她一点都不可爱了。
她正左右为难,商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悍然一掌将苏珊珊推倒在地。
苏珊珊吃痛,疯子似的尖叫起来。
别理她,走。
苏阙一手拉商爻,一手拽卫小东,就要离开。
苏珊珊愤然将随身小包向她砸去:你现在拥有的,我要让你一件一件,眼睁睁看着它们失去。
我要你死,碎骨扬灰,以此来偿还你从我手里抢走的,十八年的人生!苏珊珊脸上磕出血来,顺势用拇指晕开,浓妆精致的脸庞诡异而疯狂。
她一把扣住商爻手腕,欺身上去:是你推的我?你好好想想,你究竟该不该推我。
你有病吧……商爻不耐烦,挣开她要走。
苏珊珊双手撑在两边门框上,就是不让他走。
商爻恼了,终于正色向苏珊珊看去,这一眼,脑海里某根神经崩断了。
我见过你。
商爻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