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微笑着, 没接话。
福了福身,是给太子身份的礼数。
至于对于赵琼说的话,她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态度。
俞嫣的冷漠, 让赵琼眼底慢慢蕴了怒。
这个表妹总是这样, 连敷衍都懒得给个笑脸。
下一瞬,赵琼惊讶地看见俞嫣的眉眼间绽出笑来。
他以为她在对他笑,可是她的目光越过了他。
赵琼眸色一僵,回过头去, 看见了姜峥。
他眼里的惊讶和薄愠尚未完全隐藏, 入了姜峥的眼。
姜峥不动声色地开口:殿下。
赵琼眼底的情绪转瞬尽数收起,笑着说:来接酿酿的吗?还真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挂在心尖尖上想时刻守着。
姜峥望一眼俞嫣, 缓声:那是自然。
赵琼微怔, 继而笑笑, 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过几日就要去鸿胪寺任职,还未恭喜你。
改日聚聚, 你可得做东!一定。
俞嫣已经走到了姜峥身边,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询问:我们回家吗?还是去拜见皇后娘娘?宫中有妃嫔难产,皇后过去看望。
我们回家。
姜峥冲赵琼颔首别过,牵着俞嫣的手离开。
赵琼立在原地,望着俞嫣和姜峥走远的背影。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 俞嫣的手被姜峥紧握在掌中。
不是觉得女人脏一副洁身自好的德性?又何必紧握着俞嫣的手?俞嫣的手……赵琼慢慢眯起眼睛来, 品味着过往记忆里俞嫣或点茶、或作画、或拂发的手。
真好看啊。
柔荑纤细且莹白,整齐的指端有着漂亮的白月牙, 就那样放在掌中用力握着, 一定很是享受。
就连刚得的双生美人, 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该怎么得到这个女人呢?上次的天赐良机已然浪费,如今她又嫁作姜家妇,想要下手更是难上加难。
·宫中耳目众杂,不适合交谈太多。
姜峥牵着俞嫣往外走,经过一个小小的莲花湖时,俞嫣明显脚步顿了顿。
姜峥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俞嫣脚步慢下去,他牵着她往前走,使得俞嫣脚步踉跄了一下。
姜峥回过神来,回头望向俞嫣,见她脸色有一点发白。
我没事!俞嫣掩耳盗铃般急声辩解。
姜峥望了一眼俞嫣另一侧的莲花湖,心领神会。
他立刻绕到俞嫣另一边,用身体隔开她和那个莲花湖。
然后他握着俞嫣的手微微用力地捏一下,也不多言,紧握着她的手,沉默地往前走。
原来那场落水不仅让她时常被梦魇折磨,也让她竟然连经过湖边也会脸色发白。
姜峥眸色逐渐暗沉下去。
直到出了宫门,登上马车,姜峥才再开口。
他说:以后不要单独和赵琼见面。
我没有单独和他见面啊,侍女跟着我,他身边也有……俞嫣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她惊讶地望向姜峥,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可她又觉得很荒唐。
你、你是觉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俞嫣的眉心揪起来,将不敢置信写在脸上。
我不知道。
没有证据,甚至也没有怀疑的理由。
但是……姜峥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但是什么?俞嫣疑惑地追问。
她不知道姜峥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赵琼。
她又喃声自我怀疑:是我太迟钝了吗……不是,你看不出来很寻常。
姜峥解释,我与太子本就熟识,同为男子也更能看懂他的眼神。
不仅因为姜峥对赵琼熟悉,还因为姜峥本就有着识人敏锐的天赋。
耳畔是碾过砖路的碌碌车辕声,俞嫣心里有一点乱。
她一直顺风顺水远离坑害,从小到大遇到最大的坑害就是弟弟往她妆奁里放的毛毛虫。
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显然心里又是气恼又是迷茫。
姜峥安慰:也不要多想,许只是误会。
就算不是他,酿酿也离他远些。
你就当……我不喜欢他那样喊你。
酿酿,不该从他那张脏嘴里喊出。
什么?俞嫣茫然地望着他。
显然她并没有注意太子怎么称呼她。
姜峥对上她的目光,没有再解释,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他问:昨天晚上带你去河边,你有没有害怕?他明明还是一如既往温润的声线,却隐约掺了丝别的情绪。
俞嫣目光躲闪了一下,强势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才没有。
姜峥沉默地望着俞嫣的眼睛,定定凝视着。
俞嫣有一点心虚,她搭在腿上的手轻捏了下裙子,才再开口,再开口时气势已经软了下来: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而已。
湖水和河水也不一样……她轻蹙了眉,再补充:真的!姜峥朝俞嫣伸出手,俞嫣犹豫了一下,才将手递给他。
姜峥用力一拉,将俞嫣拉过来,抱在怀里。
他将掌心贴着俞嫣的后心,在她耳畔温声:以后感觉到任何不适都要立刻告诉我。
不管是别人带给你的,还是我带给你的。
俞嫣下意识地想要逞强说他小题大做。
可是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慢慢抿了唇,不去反驳。
显然姜峥并不满意俞嫣的沉默,他抱着俞嫣的手臂微紧,再问:好不好?俞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再慢吞吞地说:那我现在这样侧着身被你抱着就觉得不舒服,你放开我。
姜峥微怔,继而失笑,倒也果真收了手放开她。
俞嫣重新端正坐好。
她垂着眼,看着裙摆随着马车晃动而轻晃出涟漪,又看着裙摆是如何轻轻拂着身侧姜峥的长衫前摆。
她的唇畔不知不觉抿出一丝笑。
俞嫣鬼使神差地想要看一眼姜峥,她偷偷地望过去,却对上姜峥含笑的温柔眸。
俞嫣竟像是被抓了个正着的小贼,心里生出丝恼意,嗔责:你看我做什么呀?姜峥唇畔扬起一抹笑,继续光明正大地望着她:我看我的夫人,理所应当。
俞嫣轻哼一声转过脸去。
她挺直的脊背略俯下去,手肘抵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
随着车下枯燥的车辕声,俞嫣忍不住去想倘若当真是太子想要害她……她皱起眉,心下多了些烦扰。
太子是未来储君,是日后的九五之尊。
她轻叹一声,喃喃说出口:如果真的是他害我……接下来的话变成一抹愁绪。
那就除掉他。
姜峥开口,接了她的自语。
俞嫣愕然,震惊地回眸,望向姜峥。
他还是那样温润守礼的模样,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且温柔,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俞嫣很快回过神来。
她不能气势矮下去,不能太大惊小怪了。
她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沉声:对,就该这样!姜峥望着俞嫣脸上的神情,忽然伸出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姜峥将俞嫣送回姜家,府门也未入,又出去。
且第二日也不见人影——为去鸿胪寺上任之事忙碌着。
而俞嫣也很忙,一直在认真准备着那支贺寿舞。
·一大清早,俞嫣半睡半醒时下意识地去揉自己的手腕,显然是练舞累着了。
她本该多睡一会儿,却逼着自己早早起来。
因为今天要去姑姑家拜访。
她懒洋洋起身看见姜峥已经收拾妥当,立在窗下整理着腰间的佩玉。
俞嫣知道最近姜峥很忙。
她困倦软声:如果你太忙,不用陪我去的。
不忙。
姜峥又看了一眼腰间的佩玉,还是不满意,重新去选一枚来搭。
等俞嫣漱洗妥当时,见姜峥玉带下坠着的玉佩已经不见,换成了她给他缝的荷包。
俞嫣回忆了一下,除了大婚第二日按照礼数必须要佩戴这只荷包,姜峥只在陪她回门时戴过。
不知他怎么今日又戴了它。
是没选好合适的玉佩吗?去姑姑家的路上,姜峥微笑着开口:酿酿,再给我讲一些你姑姑家的事情吧。
俞嫣点头,絮絮说了好些姑姑家的事情。
不管是姑姑,还是表哥和表姐,谈起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姜峥面带微笑,安静地听着。
马车在谢家大门前停下,俞嫣望着眼前的府邸,眉眼弯弯:两年没过来,还是老样子!随从叩了门,谢府管事开了门,见到来人,赶忙笑脸相迎地将人往里请,一边请一边说:夫人知道小郡主要来,早就备好了您喜欢吃的蜜饯果子。
她也亲自往厨房去了。
表姐和表哥都在府上吗?俞嫣询问。
都在。
不过今日不是休沐,老爷又是刚上任,倒是不在府里等着小郡主来。
管事解释着。
俞嫣连连点头。
她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过来影响姑父的事。
酿酿。
一道郎朗声线擦着姜峥的耳畔,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眉,无声在心里说——又一张脏嘴。
他转过脸去,望向谢云骋。
谢云骋一身红色,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器宇的面庞带着丝薄汗,在上午的暖阳下衬出几分年少的蓬勃朝气。
显然是刚刚练剑结束。
姜峥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袍。
他望一眼身侧俞嫣的红裙,是和他的红袍完全一样的颜色。
和谢云骋身上红衣的红相近却不相同。
他和俞嫣的衣衫颜色当然一样,因为是用同一匹布裁制。
表哥!俞嫣浅笑嫣然地立在原地,望着谢云骋朝这边走过来。
谢云骋将手里的佩剑随手扔给小厮,走到近处,先对俞嫣笑了笑,再对姜峥客气道:表妹夫也过来了。
表兄。
姜峥跟着俞嫣称呼。
他眉目温润,一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