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毛绒

2025-03-22 06:37:22

25回去的路上,梁又木坐在袁莎莎旁边。

和儿时一样,临走时陈婆婆还是不由分说给众人塞了满兜零食小水果,告别也告别的轻松愉快。

夜色已经逐渐落下,袁莎莎少见地说起谢欢,你们家附近那个小谢最近是怎么了?啊?之前碰到过一次,她要打印东西没带钱,加了我微信转我。

袁莎莎也纳闷呢,按照年龄算,这不是都高三了,前段时间她老爱发莫名其妙的朋友圈,实在看的难受,我就把她给屏了,昨天一看换黑头像了,她家出什么事了?梁又木:……失恋了。

?袁莎莎差点方向盘没握住:现在?!梁又木:现在。

唉。

袁莎莎没说什么,半晌才叹口气,真是一摊烂账……梁又木垂眼看着胸前奄奄一息的丘比特,心想现在谢欢的状态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袁莎莎的想法应该和她差不多。

这孩子虽然看着很让人觉得恨铁不成钢,甚至想痛痛快快骂她几句,告诉她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被骗了,为什么非得要抱着个垃圾货色不放,但实际上,梁又木现在能做的只有沉默。

巷子里没多少秘密,谢欢的父母是相亲结婚的,次年就生下了她,当时二胎政策尚未开放,多生被查出来是要罚款的,从那以后,这对年轻夫妻就开始了漫长的互相折磨。

父亲缺位,出轨成性,母亲因没有安全感而非常暴躁,一次一次被迫原谅,他肯回来就好了、没有离婚就是个好男人了,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下,很难长出多么茁壮的花朵。

……再加上近年,政策改变,父母又开始摩拳擦掌备孕,一定要凑一个好字,她或许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自己在家里的位置只会越来越小。

所以才这么容易依赖他人吧。

花需要时间成长,途中难免会有害虫啃噬,梁又木能做的不是把她保护着放进温室,而是在足以折断她的狂风到来之前帮忙遮挡。

可能听起来有些冷血,但她是这样认为的。

她还太小了。

梁又木发觉自己又犯了那个莫名其妙就开始分析别人的坏毛病,连忙晃晃头,不再想了:说不定过几年回头看,会恨不得穿越过来把那些文字都删除。

确实。

袁莎莎一乐,我前几天翻我之前的朋友圈,翻到三年以前就受不了了。

怎么能这么傻缺?梁又木微微弯起唇角。

袁莎莎上学时候的确非常冲动,而且在全校都是风云人物,主要是在同学言语骚扰后直接对着人裤※※裆两脚的女孩子确实不多见——她到后期几乎被全班男生孤立了。

但据袁小姐本人坚持认为,是她一个人孤立了全班男生。

不说这个了。

袁莎莎打了个转向灯,转头道:你刚和楚弦说啥了?我看他脸色怪不好的。

梁又木:……袁莎莎:我刚刚说话很小声吗。

不是。

梁又木直视着前方,手背微不可见地挪了挪,似乎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体温。

她认真道: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措辞。

刚刚从书房出来,她和楚弦之间的氛围都快凝固了。

好吧,她承认,是她的反应有点太明显,像是在嫌弃对方一样,或许还不小心把他的手给甩到桌上了——总之她的确有听到一声不小的闷响。

可能是她没有马上询问疼不疼,让楚弦觉得不开心了吧。

但梁又木总觉得,楚弦也应该要明白了,这些儿时的习惯不能再沿用,很有可能会让她误会的。

而且。

梁又木突然凝重地开口,我现在发现我刚刚有点在借题发挥。

袁莎莎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惊人内容,眼睛瞬间瞪大:什么,什么借题发挥?细说!要不是手还放在方向盘上面,她估计都得开始苍蝇搓手了。

因为每次问他,他都说随便,都行,我就有点烦,让他喜欢什么直说就好了,不要让人一直猜。

梁又木的眉峰缓缓皱起来,她侧了侧脸:但是这件事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吧?袁莎莎:?木头,她该如何回答。

我觉得,幸好梁又木并没有一定要听她给出答案,而是熟练地反省完成,郑重道:我应该就是见不得他莫名其妙就在那生闷气。

你有没有想过,袁莎莎抿唇,强行把笑压下去:你可以不管他的。

人家生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又木:我不能不管他。

袁莎莎:你可以。

梁又木笃定:我不能。

他现在已经有很多朋友了,不是读书那会了。

袁莎莎强忍着笑,说,他生闷气,心情不好,自然会有人来关心,又不是你惹的,你管什么?梁又木瞳孔地震:………………为什么这么有道理??袁莎莎在前视镜偷看她表情,差点没笑到飞出去。

况且。

她云淡风轻地再接上一句,你又不是他女朋友,这么关心他心情干什么。

梁又木想想,觉得对:也是……袁莎莎这下真没憋住: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像一只快活的小青蛙,迎风在夜色里飘荡,路上纳凉的行人全都侧目,梁又木不明所以地对上好友略显慈爱的目光,听她突然道:楚弦好可怜。

………梁又木想。

这跟楚弦又有什么关系?*****尽管是这样,后来的一周,梁又木和楚弦相处时都有些不尴不尬。

公共办公室人员流动快,小柳之前还很期待上班后贺永海看到楚弦时精彩的脸色,结果这人竟然主动退出了这个项目,被塞进来的是个新人,天天柳姐前柳姐后的,嘴特甜。

但小柳对嘴甜小新人的兴趣也就持续了半个工作日,敏锐如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梁又木的不对劲。

楚弦在茶水间站着,垂眼接水,在旁边格子衫大叔的称托下更是俊的有点人神共愤,小柳偷偷摸到梁又木旁边去,问:你们俩吵架了吗??梁又木真的迷茫了:为什么你们都看得出来?小柳往外一指:看到那个LED广告屏了吗?梁又木:看到了。

小柳:就跟那个差不多显眼吧。

梁又木:……她真的很羡慕情商高的人类。

她一度认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罕见才能,能够在人与人的交往之中进退有度,把控分寸,点到即止,各自心领神会就好,这点她实在很难做到。

打个比方,就是其他人能默契地跳探戈,她只会重重踩到另一方的脚。

水接满了,楚弦攥着杯沿从二人面前经过,看到梁又木时,轻轻扯了扯唇角。

笑,还是会笑的。

上班,也还是一起的。

看上去好像风平浪静的样子。

但梁又木就是知道他心情算不上好,也知道是为什么不好,但她想不到一个妥善处理的方式,能够两全其美——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办公桌,丘比特还在上面躺尸。

梁又木怕它什么时候偷偷死掉了自己不知道,还用纸巾盒做了个临时小床把它放着,觉得自己实在已经仁至义尽。

毕竟这玩意确实只给她带来过困扰,但凡它要是长的再丑一点梁又木都不会管。

小柳在旁边还挺好奇的样子:你们以前肯定也有闹过矛盾吧?梁又木点头。

那当时是怎么解决的,现在怎么解决就行啊。

小柳笑眯眯的拍拍她肩膀,热心出谋划策,加油!……下班,楚弦送她回家,梁又木下车,把门关上,看他。

楚弦点头:明天见。

梁又木也点头:嗯。

然后就没有了。

距离不远不近,说是顺风车司机和乘客的对话都有人信。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四五天。

梁又木看着楚弦的房间亮灯,转身回家。

吃完饭回房,梁又木把电脑屏幕打开,盯着那头仍亮着的灯光,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起小柳说的话。

矛盾肯定是有的,怎么可能没有。

不仅有,而且还挺多。

但和这次类似的情况,大概是……——高二的暑假,班级安排暑期实践,全班分成若干个小组,组长选择活动主题,其他人自己选择组别加入。

梁又木对这种事情不大感兴趣,显然楚弦也是,但暑期实践强制所有人参与,她把笔抵在下巴上,呆道:报什么好。

宇宙天体运动?绿化带的类型总结?学生和老师的视角差异?哪个都好无聊。

窗外的塑胶跑道差点被烈阳晒化,班级人太多,中央空调苟延残喘地吐着凉气,聊胜于无。

喧闹的课间,她戳戳楚弦的后背,问:你选什么。

随便。

楚弦没回头,好像在填数独,随口道: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斜后桌的女孩子羞答答拿着卷子来问他问题,楚弦目光从数独上移开一瞬,停留在卷上,拿笔,圈了个条件,再勾一条辅助线,再看看。

梁又木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到那个女孩儿身上去,她是编导专业的艺术生,长头发,高马尾,眼睛很大,长的好漂亮。

最近年段里老是传她和楚弦的风言风语。

梁又木抿了抿嘴唇,想,明明她就在旁边,她教的还不敷衍,为什么不问她。

最后她还是在表格上写了宇宙天体运动,传给楚弦,楚弦看都没看,在自己那框写了个同上。

梁又木是1号,他是2号。

到快交表格的时候,许巍过来了,他哥俩好似的拍拍梁又木的肩膀,神秘道:来不来我的组?梁又木抬头:什么组?历年高考数学的题型鉴赏和猜想。

许巍说,怎么样,比那些个什么绿化带什么天体要有兴趣点吧,给你留了位置,你直接改就行。

对症下药,如果一定要选,梁又木确实对这个组要更感兴趣点,她点头:哦。

结果这下就出事了。

班主任把分组名单发下来的时候,楚弦发现梁又木的名字在别的组,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你怎么没和我说?梁又木解释完,他却好像更不开心了。

两个人骑车一起回家,也不主动说明天见,梁又木说再见,他只嗯了一声。

梁又木后知后觉他可能是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值得生气,但总归是自己惹的,她说了那对不起,还找许巍又换回了原来的组,但楚弦还是不高兴。

他不高兴也不会对她撒气,最多只是话少了一点,可梁又木还是好烦恼。

到家的时候,郑轩问她怎么了,听她说完,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道歉了别人必须接受,总得让人有小脾气的,你这思维也太直了。

梁又木还是不解:可他自己说的随便……他说你选什么就什么的意思,是想和你一组。

郑轩笑道:不是让你随便帮他选一个的意思。

好吧。

梁又木更不理解了,但不理解也要尊重楚弦的小脾气。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了一周,暑期如约而至,社会实践小分队要开始活动了,按照惯例,梁又木应该要直接去楚弦家里找他的,但梁又木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她就是不想过去了。

不想过去,计划总得讨论,方案总得做,于是聪明的梁又木同学想到了办法——明明两人就隔着一条小路,她给人家打了个视频电话,楚弦接起视频的时候,表情甚至有些错愕。

他似乎刚打完篮球回来,领口和额角还带着汗,黑发有些湿润,呼吸声稍重,梁又木?平时从未有过这么隔着屏幕的形式,梁又木板正地靠近了一点,说:来讨论活动方案。

没掌握好距离,大半张脸都怼到镜头前面,连睫毛和鼻尖上晒出的一点点红痕都看的清楚。

对面的楚弦:……他似乎也失语了,咳嗽两声,快速眨眼,欲盖弥彰地伸手捂住唇角,你离太近了。

梁又木尽职尽责地坐远了些,又一本正经道:来讨论活动方案。

……气氛又别扭起来了。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讨论完那点事情,楚弦身上的细汗都干了,梁又木把笔记本合上,笔放下,准备等对方说结束,就马上挂断电话。

但楚弦只是撑着头看她,没动。

目光很专注。

……梁又木说,你怎么还不挂。

楚弦坐直,淡色的薄唇又抿起来了,就说这个吗?梁又木:不然还要说什么。

楚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梁又木说完,还觉得有点冤枉,皱着鼻子又悄悄补了一句,我都已经说对不起了……这到底有什么值得别扭的?你不知道?隔着屏幕,却好像突然生起了平时面对着面不曾有的勇气似的,楚弦高高扬起眉峰,许巍就是故意的,他……梁又木:他怎么了?楚弦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恹恹道:算了。

没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窗外的星子在眨眼,小路对面的二人在转圈,你猜我,我猜你,两只小蜗牛迟迟对不上触角,急得快要翻天。

梁又木不知道说什么了,又来:你怎么还不挂?楚弦抿唇:你挂。

我不挂。

梁又木坚持,你要挂你挂。

楚弦:我也不挂。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幼稚地静坐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楚弦先丢盔弃甲,他望着梁又木不太服气的脸,更幼稚道:梁又木,你有时候真的够笨。

梁又木正想反驳,见他那边伸出手来,还以为他终于要挂断了,却听到屏幕那头传来闷闷的一声响——楚弦隔着屏幕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和好,行吗?——梁又木的视线从书架上的毕业照上收回,看向对面亮着灯的小屋。

她又看了眼飞速跑动的代码,笨拙地找好一会儿要用的理由,点开那个憨里憨气的仔仔头像,发送视频请求。

下一秒,那边就接起来了。

楚弦的脖颈上还搭着浴巾,黑发湿润,轮廓比记忆中的少年时代深刻不少,他喉结滚动一下,看向屏幕,很懒散的样子,什么事?我在忙。

在忙?梁又木下意识问:在忙还这么快接。

楚弦一下哽住,耳根瞬间泛起红来:……………立竿见影到肉眼可见了。

梁又木说完才发觉自己又说了句很笨的话,她看着屏幕那端楚弦实在好生无语的脸,心头突然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快感。

一种好陌生的感觉。

像毛绒球堆堆挤挤磨蹭着心尖,痒意连绵,让她抿住唇才能阻止笑意流溢:好吧,我有时候确实有够笨。

梁又木在屏幕那头楚弦瞬间怔愣的视线中,一本正经道:那和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