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可能

2025-03-22 06:37:22

41晚八点。

私教已经到了,正抬手示意他过去,楚弦起身,屏幕尚未熄灭的手机顺着指节滑进口袋里,对面的陌生人兴致勃勃朝他递来个眼神,女朋友查岗呢?不是。

他怔了一瞬,笑道:发小。

那人拖长语调哦了声,满眼不信。

哪门子的发小聊个微信嘴角能起飞的?以他多年观摩别人谈恋爱的经验来看,可能还真不是女朋友,但也就差层窗户纸了。

现代男女,彼此心知肚明,非要拉来扯去那么十来天半月的,才能显出自己那点特殊来,这人长这么张招蜂引蝶的脸,一看就是个蓝颜祸水,肯定比他懂。

楚弦不知道自己因脸帅的不够端正再一次荣登渣男宝座,单手拉着把上衣脱了,留着件无袖运动衣,手臂清劲修长,肌肉线条明显。

他体脂率本来就不高,平时作息规整,口味也清淡,不需要下多么重的功夫去练,整个人修长一截,宽肩阔背,侧面结实腰腹却是薄薄一片,很有少年气的身材。

看到里面那件无袖,瞬间明里暗里的视线都失望不少。

搞什么,来健身还穿上衣?那么见外干嘛。

哟,手臂保持的不错啊?私教很不见外地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肱二头肌,挺硬,这个月不是忙工作都没时间来么,平时也有练?嗯。

楚弦都被盯习惯了,松了松手腕,随意道:家里有杠铃,丢着玩。

私教:行。

你等下,我去申请下器械……楚弦站着活动了两下,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来的快,去得也快,跟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咯噔一声。

平心而论,他一直都是大众眼里标准的优质男性。

穿着得体,家境优越,能力良好,就连最末一位的长相也清爽俊朗,总是含着笑意。

和楚弦不是一个类型的。

楚弦也经常笑,但笑的不大端正,脸侧着,唇角一勾,酒窝就露出来,使坏时甚至看上去有点痞气。

进去吗?他站定,笑道:其他人已经先进去了,我怕她找不到路,所以出来接一下。

婉蓉在旁边点点头。

她好像毕业后又长高了点,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八了,四肢和脖颈都很修长,看起来像只天鹅。

嗯。

梁又木把手机放好,道:进去吧。

-几人选的地点名字叫金迷,听起来多少带点土气,但在六年前,这儿刚开业,对一群刚毕业的高中生来说,更像是大人的地方,踏进来一只脚就像是踏进了成人世界,洋气的不行。

这几年老板也努力与时俱进不少,可好像努力错了方向,梁又木进门时看到走廊两边那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彩灯,差点把眼睛给晃到:……怎么装修风格越来越像那种街边的小理发店了,还是TONY头发五颜六色的那种。

菜单上的价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贵,跟偷偷进入了全面小康社会似的,随便一碟小菜就卯足了劲往七八十标,但凡加点荤腥就能三位数,酒水倒是正常价格。

许巍坐沙发上,扭头问她,能喝酒吗?梁又木:不能。

西瓜汁?许巍又问了婉蓉,你呢,喝什么。

纯净水就行。

婉蓉说话的声音有点哑,挺好听的:过几天就巡演了,糖分太高的一律不行。

对面的另两个同学开了话茬,佩服,佩服。

当年还没毕业的时候婉蓉就是这么保持身材的,她要艺考,对自己很狠。

梁又木视线扫过,在半空中和她对上了眼神。

两人从进来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

太久没见,梁又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她和婉蓉同桌的时候,两人也基本没什么共同话题,这很正常,又比较罕见,因为两人的喜好竟然一个都对不上。

好歹别的同学都能找到个两人都感兴趣的东西聊上几句,但她俩同桌那段时间,每天交流几乎只有:我去打水,你杯子也给我。

去办公室的时候顺便帮你卷子拿了一下。

这道题老师刚才说答案错了,选D。

谢谢。

不客气。

……如此循环往复。

虽然这个成语用在当下语境中不是很适合,但梁又木真心觉得她们相敬如宾,每天相处方式跟结了十多年婚的夫妻一样。

菜还没上齐,其他人已经聊起来了。

这种同学聚会,主题一般只有两个,要么是竞相吹牛,要么是回忆往昔,正巧在场的五个人都不太爱吹牛,所以只剩回忆往昔这个选项:我真挺想知道到底谁最开始把厕所叫做泰坦尼克号的?还记得陈老拖么,他经典名言我到现在都忘不掉,写不出来数学题就去厕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马上就有思路了。

那可太新鲜了!拍毕业照的时候徐老师都没去,真的可惜。

那毕业相册花了一百多呢,结果搬个家一落地就摔烂了……想摸摸,怕被打手。

梁又木有点出神地看着他的后颈,平静道:没有?没有没有,再问也没有。

楚弦啧声,大小姐,不能现在手头宽松了点就忘记我高中什么德行了吧?一件毛衣正了穿完反着穿,草稿纸得用两次,穷的吃面都不敢加个蛋,哪来的女生看得上我啊。

梁又木垂眼看屏幕,新加的朋友发来一条消息:【婉蓉】:没骗你,这是17年我发的空间,你自己看吧。

图片里三张熟悉的食堂山东大煎饼,托盘上一张楚弦的饭卡,似乎看都能看到婉蓉悲愤化为食欲,怒刷煎饼时的表情。

配的文案是:紀念。

我隨著煙火一同消逝的盛大暗戀。

用的还是繁体字。

那会儿好像觉得繁体字看起来要稍微有格调一点。

底下的回复也很有当年的风味:女神怎么了?抱抱别难过了,不值得是谁?!哪个班的?你一句话,我让我哥去揍他!。

梁又木看着图,再看楚弦。

楚弦背对着她,冷白修长的指节覆到后颈,挺不自在地触了触。

从刚才开始,话也异常多。

梁又木现在知道了,他心虚。

……怎么又不说话了?楚弦真是怕了她:你这翻旧账的能力够诡异的,要么不翻,要么一翻揪着不放,你说你……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风还在吹,卷进窗沿一片叶子,上边被蜗牛爬的坑坑洼洼,看起来有点心酸。

梁又木把仍在负隅顽抗的碎碎念当成背景音,也不想拆穿,只是到现在,被风一吹,一直蒸腾的心才好像冷却了下来。

甚至有点茫然。

楚弦喜欢她。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或者准确来说,是高中的时候喜欢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因为什么,又结束了吗?大手把窗掩上,风也跟着逃窜,消失在室内。

还不回去睡觉?楚弦终于转头了,轻咳一声,看了眼她的睡衣,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开始赶人了,我这十点之后打烊,不接待过夜顾客。

梁又木抬眼,幽幽道:卖的什么?卖唱。

楚弦顺着她说,瞥了眼房间床头那把吉他,五千一首,门票钱不退。

还挺能要价。

梁又木都没听过他唱几首歌,沉默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无语,单位是比特币还是听歌时能坐腿上摸腹肌?楚弦一噎,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

空气凝滞半晌。

梁又木轻声问,还挺诚恳:有腹肌吗。

好像没腹肌就不值那五千块了一样。

楚弦:…………*****电视上正放着《欢天喜地七仙女》,那边门一响,脚步声往这儿近,姜梅看都没看,往后道:又跑去干嘛了?梁又木无端出言调戏,后果惨重,差点被连人带沙发一起扫地出门,现在低头换鞋,道:拿资料。

郑轩正剥小番茄呢,闻言问:那资料呢。

梁又木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

啊。

忘在对面了。

她沉思着,估摸楚弦还在炸毛中,不会轻易给她开门,而且那资料本来也就不拿也罢,反正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不见,明天办公室还得一起开会——咦,怎么思路逐渐奇怪了起来。

杵那做什么呢。

姜梅拿了个郑轩的小番茄,揉了揉自己肚子,老郑,这儿好像又有点疼。

哪?刀口那?郑轩放下盆过去,撩起衣摆看了眼,应该不是。

明天去做个检查看看,是不是黄体有点问题。

姜梅恍然:难道是我今天吃了两张大披萨的关系?……郑轩脸一黑:赶紧吃点健胃消食片上厕所去!梁又木竖着耳朵听半天,听到没事了,才放下心,继续沉思自己的。

她高二那会儿,姜梅肝脏那长了颗肿瘤,说是良性的,但是也得调养之后动手术,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一倒霉没个尽头,刚动完手术出来就碰上医院门口暴雨连环车祸,刀口那反复感染,重病养好去了不少元气。

也就自那之后,郑轩才开始研究那些个养生食品。

又木啊,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又发呆?郑轩掰完消食片,看她还站在那里,不由疑惑,你刚不是去找楚弦了吗?嗯。

梁又木怔怔,突然提出个普通问题,如果一个人高中的时候喜欢我,那他现在还喜欢我吗?郑轩:……这一个人的别名是不是叫楚弦啊。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姜梅倒是没发觉,她还在专注看电视剧,尽心尽力道:妈跟你说,别被骗了,如果这人嘴上说着喜欢你,结果六年找了八个对象,那肯定在放屁,还是特响特臭那种。

没有。

梁又木耿直摇头,他没找过女朋友。

男的女的?姜梅往嘴里塞个小番茄,那先应该叫他去你爸那挂个号看看,熟人九九折。

梁又木:……不会吧,楚弦不行吗?看起来不像……但这个也看不出来,隐私她应该不能直接问,没有注意过,之后多找找机会。

那就是说,她默默道:可能性不大了。

那肯定啊。

姜梅笃定,人毕竟是会变的嘛。

三年都可以让一个人翻天覆地变了,更何况六年。

对吧,老郑?梁又木:…喔。

我知道了。

梁又木进房间了,姜梅沉浸在剧情里,说完半晌,才猛然发觉:是谁啊?哪个高中同学?也没说啊?她一抬头,看郑轩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绝望。

怎么了?姜梅灵机一动,把剩下半片健胃消食片递过去,你也吃点?…老婆你……梁又木关门,把毛线外套脱掉,挂好,准备明天洗。

书桌上那个迷你小音箱还附带夜灯功能,绽着浅淡柔和的昏黄光芒,她拍拍小天线,把灯关了。

回想起来,上次去楚弦房间的时候,他床头柜上好像也有个同款的蓝牙音箱。

不过梁又木的是灰色的,他的是墨绿色的。

梁又木伏在桌上,看着淡淡的月亮。

那些课外班,在楚弦的爸没下岗之前,他也有去上的。

吉他就是那个时候学的,但楚弦没去过太多次,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有时梁又木也会在旁边看书,听他指尖拨出的不成调的乐曲。

他那时候还会写点东西,不确定,好像是歌词——好吧,其实他看起来张扬,本质上还是内敛的。

梁又木想看,他从来不给,她扑上去,小少年会红着耳根把草稿纸藏到身后,一边躲一边咳嗽:你别太过分了……也就那几年,之后他就没什么资格谈兴趣爱好了。

六年。

梁又木想,他有变化吗?她还能很快想到六年前楚弦的模样,和现在相似,却也不相似。

好像只是青涩了一点,好像只是成熟了一点。

对窗的灯终于亮了。

梁又木起身,把自己房间的灯按亮又熄灭两次,然后转头。

那边也顿了一下,五秒后,也跟着她一起闪了闪灯光。

梁又木觉得自己真是有点问题,她竟然能从这迟缓的动作中看出点不情不愿。

……怎么又不说话了?楚弦真是怕了她:你这翻旧账的能力够诡异的,要么不翻,要么一翻揪着不放,你说你……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风还在吹,卷进窗沿一片叶子,上边被蜗牛爬的坑坑洼洼,看起来有点心酸。

梁又木把仍在负隅顽抗的碎碎念当成背景音,也不想拆穿,只是到现在,被风一吹,一直蒸腾的心才好像冷却了下来。

甚至有点茫然。

楚弦喜欢她。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或者准确来说,是高中的时候喜欢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因为什么,又结束了吗?大手把窗掩上,风也跟着逃窜,消失在室内。

还不回去睡觉?楚弦终于转头了,轻咳一声,看了眼她的睡衣,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开始赶人了,我这十点之后打烊,不接待过夜顾客。

梁又木抬眼,幽幽道:卖的什么?卖唱。

楚弦顺着她说,瞥了眼房间床头那把吉他,五千一首,门票钱不退。

还挺能要价。

梁又木都没听过他唱几首歌,沉默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无语,单位是比特币还是听歌时能坐腿上摸腹肌?楚弦一噎,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

空气凝滞半晌。

梁又木轻声问,还挺诚恳:有腹肌吗。

好像没腹肌就不值那五千块了一样。

楚弦:…………*****电视上正放着《欢天喜地七仙女》,那边门一响,脚步声往这儿近,姜梅看都没看,往后道:又跑去干嘛了?梁又木无端出言调戏,后果惨重,差点被连人带沙发一起扫地出门,现在低头换鞋,道:拿资料。

郑轩正剥小番茄呢,闻言问:那资料呢。

梁又木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

小高层示意梁又木把小柳弄醒,梁又木敷衍的戳了戳她的手,没戳醒,那就没办法了。

扩音器把声音传的很远,又是些听了浪费时间的口水话,无聊又枯燥,梁又木情不自禁把视线落在楚弦后颈上,青茬茬。

果然还是想摸。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手欠的想法,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玩的东西——楚弦今天穿了件薄薄的灰毛衣,跟她昨天的毛线外套色系一模一样。

梁又木坏瘾犯了,想悄悄揪他衣角。

她还记得,以前小学时她就是强迫症发作去揪楚弦毛衣的衣角,那是赵奶奶初学针织的试验品,被她揪的时候楚弦正好站起来去拿东西,那根毛线瞬间呲溜出来,毛衣当场变成性感小背心。

……阴影太过深刻,从那以后楚弦就再也不让她碰他衣服了。

说什么都不让。

他很警觉,也很敏锐,会在她伸手碰到的同时就发现,不管周围有多吵,也不管有多少人。

梁又木抬眼看了眼上面还在喝茶的领导,神情平淡到好像做坏事的人不是她一样,就这么平淡且悄悄地伸出手——指尖触到衣角的瞬间,一只大手逮住了她的手腕,轻松地把她紧张缩起的指尖全包裹起来,威胁似的晃了晃。

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干燥的热度迅速传了过来。

梁又木猛地抬头,发现楚弦甚至都没往后看过一眼。

他就这么背对着自己,坐姿端正,腰背笔直,能想到,唇角也是绷紧的,冷静地注视前方,一派自然。

不起眼的椅背之后,左手却紧扣着她的手不放。

梁又木试着拽了拽,没拽动,开始在他手心里挠来挠去,试图兵行险招,结果挠了半天没挠动,前方的人反倒无声地笑起来。

没发出声音,只有胸腔微微震动。

这儿不痒。

他往后靠,还是没转头,低低笑道:你得挠别的地方。

梁又木自认为动作已经放的够轻了:你到底怎么发现的?我还不知道你?前科累累,题可以不做,毛线不能不拽。

楚弦终于侧头了,眼睛漆黑澄澈,看着她,又很轻微地哼笑了一下,右颊上的浅酒窝让他看起来有点乖张,你说是吧,梁又木同学?熟悉的称谓,熟悉的视角,熟悉的手掌,熟悉的话。

梁又木的眼中,二十四岁的楚弦在这一刻和十八岁的楚弦逐渐重合,最终落在同样的笑意上。

他是不大的可能性之一吗。

可,好像,真的一模一样。

梁又木被扣着手,却没再动,她又陷入了新的思考,回归到最原始的谜团:楚弦喜欢我。

可他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