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乌云

2025-03-22 06:37:22

61房门关了,室内一下安静了许多。

这房间大概是从前姜外公的婚房,摆饰陈设都隐约有着半世纪前的陈旧感,但都擦拭打扫地很干净,棉被蓬松柔软,床头淡淡清香。

但那张床实在太大也太醒目了,还是实木架子的,存在感难以忽略,梁又木等了会儿,见楚弦还是没说话,半晌,才听到他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了。

累不累?要不要先睡。

他垂眼把梁又木手上的包提开放好,问:卫生间在哪?梁又木指了下那扇小门,说:热水往左拧就有,不过要等一会儿,等凉水放完了才有热的出来。

热水不多,得省着点用。

嗯。

他没看梁又木,把行李箱里两人的睡衣都摸出来铺在床上,抬手看了眼表,十一点半,还挺淡定:差不多了,你先去洗澡。

梁又木:……楚弦:……两人同时沉默,心中想法涌动。

-靠,怎么说怎么奇怪。

-他还害羞啊?好吧,其实她也有点。

梁又木乖乖拿了睡衣,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去洗澡,我去再拿床被子。

楚弦揉揉她脑袋,风轻云淡,干什么,嫌冷不想洗?不是。

梁又木指了下他身后的书包:内衣还没拿。

楚弦:…………在他头顶冒气之前,梁又木体谅人脸皮薄,最后还是没让他帮自己拿,放人走了。

两人都洗完澡躺进床上已经快十二点半。

老棉被暖烘烘的,明明很厚,压在身上却不觉得重。

灯也关了。

山里的夜是真的黑,附近人家也都早早关了灯,不像城里还有各色萤灯在闪,人声是没有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叫,安静到有点像另外一个世界。

被窝里,梁又木靠在楚弦的胸口前,无聊地一点点数他坚实的心跳。

一,二,三,挺绵长,四五……嗯?怎么还快起来了?脚挪开点行吗。

楚弦用下巴磕磕她头顶,嗓音清明,没多少困意:不挪开也行,别动来动去的,哪都碰。

过年有准备去哪吗?小柳收拾桌上的东西,抬眼问了她一句,那谁呢?朋友之间好像可以用那谁那谁谁来代指一切她们想要代指的人,梁又木看了眼黑着屏的手机,道:去看外公,他一起。

小柳笑眯眯的:要开心啊。

嗯。

梁又木说:你也是。

本来这个话题就该掠过了,小柳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吃了一包奥利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们家隔壁那个女孩子呢?是不是叫谢欢的?她最近怎么样了,还跟那捞男在一起?没有了。

梁又木诧异小柳竟然还记得,毕竟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她早就分手了,在好好学习,前几天成绩回前十了。

高三生的寒假更是短的有点离谱,好像只有十二天,卷子能堆成山了。

小柳瞬间心情舒畅:这年底的,怎么都是好消息啊!梁又木:还有什么好消息?小柳:我把我男朋友踹了,因为他不肯剃毛。

梁又木:……她要先思考一下这个话要怎么接。

手机一响,短信来了,引潮的年终奖发的总是比较晚,梁又木心如止水地看了眼数额,挺满意。

虽然她的确没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物质需求,但谁看着卡里余额越来越多都不会不开心的。

最近芜香园是不是又开新楼盘了?就在世纪大道那过去一点,已经开始建了好像。

小柳最近在看房子的事,正观望着呢,你有考虑弄个首付么?要是买一块儿说不定之后还能做邻居。

梁又木之前还真的一直没想过要自己买房的事,她住巷子那住习惯了,似乎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但最近开始有不方便的事情了——老房子门板薄,隔音实在太差,动作稍微大一点在外面都能听到声。

她倒是还好,主要是知道楚弦肯定受不了,他平时开着门都不让她亲。

……木头误事啊,郑轩痛心疾首:要是睡的不香还要人来叫?梁又木洗漱完在那吃鸡蛋,才知道自己睡过了小团建,他们一大早就去水库钓鱼了。

姜嶙竹穿着件棉袄,大冬天的看上去也不冷,正在那刮鳞片,鱼鳞飞溅闪闪发光,见梁又木出来,扯着嗓子在灶台那问:乖囡,晚上想吃红烧的还是葱爆?他叫一声乖囡,姜梅也跟着抬头,才发现不是在叫自己,忍不住笑:怎么不问我?两条,我知道你要清蒸的。

姜嶙竹菜刀一转,脸好像什么时候都是泛着红的,相当精神:吃什么?红烧?梁又木也对外公笑:红烧的。

姜嶙竹做个手势:O——K——!晚上就是除夕,按理是该从中午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客厅的大茶几上面放着果盘,摆着小包装零食和那种一大块一大块的土红糖,吃两口就能腻到齁。

梁又木拆了袋坚果,小声问楚弦:你今早也去了?楚弦在她身边坐下:嗯。

他今天换了件轻薄的长羽绒服,线条干净利落,坐下时把外套脱了,没放,而是搭在臂上,侧脸看她。

怎么样?梁又木问:他挺喜欢你吧。

还好。

楚弦煞有其事地回忆了会儿,道:主要是我说我能帮他一起挖蚯蚓,他立马就开心很多。

梁又木:真的?楚弦:真的。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老爷子钓鱼喜欢用自己抓的鱼饵,蚯蚓当然是最好,夏天的时候还可以抓点知了啊瓢虫的,但她爸妈都特别怕虫子,更别提抓了。

楚弦这下子算是投其所好?有人来串门,身后带着一串小孩,男孩女孩都有,见门闭着眼睛就一顿叫:叔叔阿姨好!公公婆婆好!训练好的,有备而来。

哎哟,都长这么大了?姜梅跟进来的花白头发奶奶挺熟,今天家里没什么吃的,你们拿点零食。

梁又木叫:周奶奶。

这是她外婆生前的好朋友,经常来走动。

周奶奶朝她慈爱地笑笑,视线落到旁边的楚弦身上。

梁又木说:这是我男朋友,叫楚弦。

怎么样。

姜梅跟炫耀什么似的,问:帅吧。

帅,真帅啊,跟明星也差不多了。

周奶奶啧嘴:怎么长的有点像我娃年轻时候……拉倒吧!姜嶙竹在那头也要扯着嗓子喊:你儿子俩眼睛加起来有他一个大么!郑轩在那切年糕,也跟着乐呵呵。

楚弦坐那儿,对上梁又木含笑的眼,反倒不知说什么,心里一阵陌生的暖意冲刷涌动,难以描述。

他抿了抿唇,最后也只是默然收紧手指。

梁又木没什么抵抗地就和他十指交握。

冬天日头黑的晚,逐渐昏暗的天际下,客厅里的大电视早就打开了。

这年头的春晚更像是个气氛组,开着听个响,眼熟的不眼熟的明星在大屏幕里晃来晃去,开口全是吉祥话。

灶台那烟火缭绕的,鱼肉油脂的香味开始遮不住,梁又木跟着楚弦过去一起端盘子,差点被烫个够呛,还是坐着不添乱了。

楚弦把最后一盘红烧鱼端完,姜梅悄声过来,道:小弦,你那酒带了没?带了。

他接收到眼神暗示,有点迟疑:不是说收藏?哪有来见家长不带礼的。

酒不拿来喝收藏个什么,怎么也信这些。

姜梅拍拍他胳膊,年夜饭喝几口没什么,去拿去拿。

楚弦:啊?他记得又木说过她妈得少喝酒?郑轩在后面瞅呢,小眼镜边闪着亮光,楚弦跟他对上眼,见他苦大仇深、勉为其难地那么一点头,才道:嗯。

梁又木那头,袁莎莎正给她打电话,嚎的人神共愤:我以为至少能和我爸撑到大年初二,结果连除夕都撑不过就得骂我,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毛病?还是中年色衰了看不得年轻男人?我做什么他都不爽,小肚鸡肠的。

迟早把他捋下去,到时候还敢跟我生气,我停了他卡!气死啊!袁莎莎完了到王凯耀,不过他没打电话,只是在四人小群里发了段堪称地狱的语音:叔叔,你怎么还不结婚啊?我妈妈说你还没有女朋友,真的吗?不会有人真的二十多了还找不到女朋友吧叔叔?【王凯耀】:@弦 @又木你俩带我走吧,没有你俩我可怎么活啊!【弦】:想的美。

划下来,全是王凯耀和袁莎莎在微信群里疯狂炸粑粑,愤怒在燃烧。

梁又木:……怎么还有功夫发消息呢,楚弦。

看他那个紧张的样子,从天一黑连手都不让碰了,生怕外公误会他是个登徒子,自己泥菩萨过江不耽误嘲笑别人,心理素质实在有点飘忽。

年夜饭,五人围坐在桌旁,一桌好菜,几两小酒,刚开始气氛还生涩,几杯下肚立马热烈起来,姜梅问:又木,你不喝?不喝。

梁又木单独拿了瓶橙汁:我吃菜。

楚弦给她夹了块鱼肉。

没人敬他酒,他总不可能一个人闷头喝,当然他也知道,今晚是必须得喝的。

对有些人来说,话题只能在酒后能摊开来说个清楚明白。

姜梅跟姜嶙竹乐乐呵呵说着什么,郑轩在对面闷了两杯,脸色已经开始有点发红了。

乖囡,你今年是不是很忙?都说那个公司事情要是太多就请假回外公家,在村里花不了多少钱。

我还想攒攒钱以后来村里盖个平房呢。

最近去镇里抱了很多兔子回来养,隔壁家小孩塞它嘴,手指给啃破了。

你外婆以前好像也干过这事,特逗……真的啊?郑轩酝酿完毕,终于朝楚弦一放酒杯:来,我敬你!楚弦放下筷子,端起杯,跟他一碰。

玻璃杯子在半空中发出震颤的脆响,他抬脸,把酒液一饮而尽。

郑轩也干了。

梁又木和姜梅都知道,他的酒量可以用啤酒为单位来计算,也就是压根不会喝,还想压着点,郑轩就开始了,一抹嘴,还带官腔的:怎么说呢。

你和又木的事情,我可能是最早知道的。

撇开其他一切事情,我乐见其成!这杯就算恭喜你们的!楚弦:谢谢。

又各自干了一杯。

就算不用这个角度,我也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

郑轩又肃然道:很辛苦,不容易。

他脸色严肃,绷得很紧,不像在喝酒,更不像在夸人,像在逼供。

楚弦舔了舔唇,简短道:不会。

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也明白。

要只是朋友,我巴不得又木身边多几个你这样的朋友,品行又好,关键时候还靠谱能帮忙,懂感恩知道进退……郑轩叽里呱啦夸了一大堆,先抑后扬:但是!他又喝了一杯。

姜梅人看傻了。

以前主要是她喜欢喝酒,郑轩管着她不让喝,他自己以身作则当然也不喝,现在竟然发挥这么超群?这可是洋酒啊,度数挺高的,不是啤酒。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楚弦也跟着喝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喝。

或许他喝酒本来就习惯沉默,梁又木坐在他身边,看他仰头一饮而尽,下颌线清晰,喉结跟着滚动,再把空杯置到桌上,指腹随意抹掉唇角那点沾染的水光。

楚弦喝酒不上脸,只上耳朵,脸还是平常神色,耳朵却已经红起来了,连带着脖颈也泛起薄红,声音也带了点哑,梁又木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峰,和凸起的喉结,突然觉得。

怎么有点性感。

但是,对象的话,那肯定就,呃,不一样了。

郑轩一杯喝完,脸已经红成西红柿了,还在义正言辞:我知道你很好!人很好!但这社会就是这样,谈恋爱受苦的大部分都是女孩。

我和你妈……不是,嘴瓢了,我和你阿姨,虽然从小把女儿养在身边,但我们俩从来没觉得她是什么……所有物一样的。

你明白我意思吗?我们只想让她开心,幸福。

如果你做不到,就换人。

如果换人也不行,那就自己来。

咱不缺人。

姜嶙竹一边吃鱼一边点头:说得好!梁又木本人还坐在旁边呢:爸,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

郑轩话锋一转,小孩能半夜带男朋友回家?姜梅:啊??姜嶙竹:哈哈哈哈哈哈!!姜梅:爸,你笑什么?姜嶙竹:我当时看小郑也差不多,主要是你喜欢,不然早给我踹出去了,烦都烦死,整天跟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还以为谁不知道呢。

郑轩:?!楚弦:……梁又木:……果然上次还是被发现了。

我明白。

楚弦应了,又敬了郑轩一杯,重复道:……我清楚的。

郑轩肃然点头。

本来这话题总算是过去了,皆大欢喜,梁又木筷子还没拿起来,就听到郑轩略带颤意的声音: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众人:……?郑轩:好难受!姜梅:老郑,你喝醉了吧?我没醉。

郑轩又去抓酒杯,已经变成西红柿的样子了,我就是不服,这世界上竟然有比我还关心她的人,我不服,我难受哇!梁又木:这也要争?楚弦:对不起。

姜嶙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姜梅:你笑啥呢爸?!……晚上八点整,这顿年夜饭以烂醉如泥的郑轩被抬进床上告终。

姜梅跟姜嶙竹也喝了不少,跟着几个人一起把残羹收拾好之后就各自回房了。

老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要么早睡要么玩手机要么找人聊天,一般选第一种,因为手机信号不好,聊天凑不齐人。

房门关上,梁又木看着浑身酒气的楚弦,问:醉了没?楚弦坐到床上,抬眼看她,摇头。

梁又木看他神色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试图用土办法验证,伸出三根手指:你看这是几……她话没说完,腰一紧,就被捞着抱到人腿上去了。

楚弦跟抱着毛绒大玩偶似的,深深把脑袋埋进她颈窝里,亲了下她脖子,隐隐有点要拿她锁骨磨牙的意思。

……要咬可以,别咬脖子,明天不好遮。

梁又木友情提醒,揪了下他的耳朵:还说没醉?醉了。

楚弦火热的吐息打在她下颌,醉了一半。

他就这么抱着不撒手了。

梁又木要起来,他倒也不拦,就跟着一起,抱着腰黏在人身后跟背后灵似的,这么冷的天,梁又木活生生给黏出一身汗。

醉了赶紧睡。

梁又木说,再熬夜明天头疼。

不行,没洗澡。

楚弦问:我身上臭吗?梁又木被黏的难受,往后推了一把,楚弦顺势又坐回去了:算不上臭,就是酒气有点重。

后面半天没声音,梁又木转头一看,他正盯着自己呢。

梁又木:干嘛?楚弦:你别推我好不好?梁又木:…………这酒槽年糕精还能不能好了,她顺着人张开的双臂坐回他腿上,拍拍后背:行了,洗漱下就早点睡吧,我跟你一起。

不想睡。

楚弦眼睛都已经敛上一半了,哑道:能亲你吗?每次都要问一句。

梁又木唰一下把被子给他盖上了。

也就会亲了,让看看都不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行。

两人迷迷糊糊睡到深夜,大概十一点多时,门外传来呕吐的声音,挺久没停。

多半是郑轩回过神来了。

梁又木先醒的,楚弦也跟着醒了,没开灯,下床在找什么。

找什么?她把灯开了,揉着眼睛问:应该是我爸,他不会喝酒。

嗯。

楚弦示意她继续睡,我带了解酒剂。

开水壶在哪?在黑桌上面,小的那个。

梁又木看着楚弦赤着上身出门,心想他说的是真的,醉了一半。

还能清醒思考,能做事,但没那么谨慎了。

她就没在其他时候见过楚弦光膀子。

她睡意全无,也下床穿了拖鞋,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里面没什么声音。

姜梅一喝酒就睡得很死,郑轩应该在卫生间里,吐完消停多了,楚弦一手提着开水壶,用牙撕开药剂包装,叼着边角兑水。

朦胧光线下,他颀长的结实腰腹也泛着暖光,阔肩窄腰,胸肌腹肌明显,肌理线条利落干净,能看出锻炼痕迹,卡在刚好的那个平衡点上。

再往下,深灰睡裤松松垮垮卡在胯部,露出一点边沿。

梁又木一边看,一边感觉好冷。

他很快把解酒剂送过去了,郑轩休息了一会儿,好了不少,有气无力地回房,像个报纸僵尸。

楚弦转头,看她站那:饿吗?有点。

梁又木一愣,你怎么知道我饿?刚刚饭你都没吃几口,不饿才怪。

楚弦试了试天然气,想不想吃面?梁又木:哪来的面?你带了?在哪?带了。

楚弦小得意地朝她勾了勾唇角,道:最右边那个夹层,有两包。

梁又木呲溜一下溜进房间了。

她一边去找那个夹层,一边在想,楚弦到底带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翻,藿香正气水。

再一翻,野外行军杯。

再一翻,一个小面包。

梁又木翻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面,指尖倒是触到了一片薄薄的东西,被放在特别浅的地方,混杂在一起。

她捞出来。

是个套。

梁又木:……她几乎都能想到楚弦那时纠结的表情了。

要带,还是不带?说不定能用上的东西他都带上了,这要带么?到底带不带?……最后还是丢进去了,拉链一拉,他估计都忘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来了,楚弦:等等……迟了。

梁又木把那个小小的方片丢到床上,抬眼看他。

楚弦止住步子,抿唇,明明没喝酒,耳根一下又红了。

空气凝固,却又好像夹杂暗火丛生,梁又木用陈述的口气问: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带了。

楚弦几乎尴尬了,视线都不往那儿放,收起来吧,放着干什么?面呢?梁又木没收。

意思很明显。

楚弦喉结滚动两下,意似询问:嗯?梁又木听到衣料和被单摩挲的窸窣声响,楚弦像只黑豹般缓慢地靠近,单膝跪在床面上,看向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压抑着的渴求和情※欲,很熟悉,仿佛乌云压城之前那一刻,只等她的一声号令。

正好我也想带的。

梁又木问:但一个是不是太少了?话音刚落,她就被人凶狠地咬住了唇角。

62唇齿相接,梁又木被抵着肩压在枕上,呼吸急也重,威士忌的酒味喷洒在她唇边,一点一点被吞咽进去,她似乎也跟着醉了,耳热眼花,心如擂鼓,难以平息。

昏沉中,窗外一片空寂,她在激烈的亲吻中余光瞥到墙上圆钟,努力分辨出时间。

十一点十分,他们也没睡多久。

就拿一个?喘息中,她指尖摸索到那薄片,一点点扒拉过来,问:你会用吗?楚弦一顿,没退,鼻梁抵着她脸颊,闷道:……会。

梁又木:你用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侧脸,唇瓣在白皙脖颈上轻蹭,自嘲:二十几的人了,买个套跟做贼一样,吓的那店员就差拿黑袋子给我装了。

他的手扣在腰上,不自觉地轻重揉着,梁又木腰眼一麻,轻声问:什么时候买的?查户口呢?楚弦嘴上这么说,还是答了:就,来之前一天。

梁又木没话找话:尺寸看好了没?楚弦:……随便买的。

应该没错吧。

不知道。

两人耳朵都红的滴血,语气还一个赛一个镇定。

梁又木本来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楚弦更是就穿了条睡裤,什么都藏不住。

气氛有点怪,谁都知道,这情况是没法收场了。

不可能再亲亲抱抱一下就混过去了。

最后,楚弦准备动的同一刻,梁又木才慢腾腾道:来试试?不过错了应该也不能退。

她也紧张,腰有点僵,难免的。

楚弦差点漏气:这怎么退?打个结退回去?你那个应该也不至于不值钱。

梁又木记得可清楚,88.21%,多少人没有这个数。

还惦记那报告呢,楚弦俯身把她嘴堵上了。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吮吻声,风雨似的连绵。

喘气声渐重,白皙手腕被扣着,半晌才有点脱力地挣脱,攀在青年宽阔平直的肩上,指尖微微陷进热意盎然的躯体,烧灼般滚烫。

楚弦伸手,把灯按灭了。

瞳孔一下子不能适应黑暗,梁又木感受到他的嘴唇一点点向下,越过衣领,停在锁骨上。

梁又木。

他哑道:再确认一次,你没喝醉吧。

梁又木一脚蹬向他大腿,我一晚上喝的都是橙汁,你想什么呢?楚弦被蹬的一疼,却闷闷笑起来,鼻息渐重。

黑暗中,她能看到隐约的轮廓,衣衫摩挲着,楚弦毛茸茸的头顶还在向下,一路轻吻,难舍难分,最后在肚脐停留一瞬,直到腿根,那双泛着光亮的漆黑瞳孔印着她有些怔愣的脸,他亮出虎牙,勾起布料前方那个小小的蝴蝶结。

微凉空气涌进,梁又木没想到,下意识往后一缩,楚弦扣紧她腿弯,眉梢挑起,难得笑的这么有攻击性。

那就从这里开始。

……别躲!……………………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楚弦披着外套拧热毛巾,糊在梁又木的脸颊上,蹙着眉擦拭。

梁又木裹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平躺着昏昏欲睡,有点四大皆空的意思了,就由着人那么擦,半晌才道:你说大象为什么会有两个鼻子?楚弦:不懂。

垃圾桶里的东西打着结,手法很生疏,量倒是挺多的。

梁又木刚刚舒服了,舒服之后就很困,正打算闭眼,就看楚弦脸色还是不大好。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

十一点五十分。

别生气了。

她把手伸出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楚弦,拍小狗似的,四十分钟,你已经打败全中国99%男人了。

……楚弦脸一黑,还要她来安慰,能不能别擅自把用嘴和手的时间都加上去?这么贴心?这数据哪来的?还99%,他服了。

梁又木看他正生自己闷气呢,就不火上浇油了。

但其实真的还好,时间也没那么重要,而且初来乍到不是很熟练,这已经非常优秀了。

楚弦帮她擦完脸,又伸手:手拿出来。

梁又木不太想拿,外面冷:我刚没用手。

还没用手?就差掐我了,别闹,赶紧擦完睡觉。

擦完手,楚弦一言不发又进卫生间了。

看这难受的,怎么第一次就对自己要求这么高,梁又木觉得不能这样放着不管,于是提声道:你那是有原因的,找了那么久,很累。

梁又木,你让我静静行不行?别管我了。

不然下次开灯找吧,太黑了看不见。

…我是不是还得拿个手电筒慢慢找?那还是得快点……能不能睡你的觉,累不累啊你。

我不累,我又没动。

……楚弦毛都炸了,带着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走出来掐着梁又木的脸就亲,亲了没一会儿,梁又木艰难在底下溢出一句:你就带了一个。

在新年的前十分钟,她差点成功把自己男朋友气晕。

索性都已经快凌晨了,就当守岁了,楚弦找了会儿遥控器,把老电视打开。

今年的春晚还是没什么可看的,而且只剩几分钟了,已经快进入倒计时阶段,两人开了夜灯,头靠着头看。

荧光屏时亮时暗的光线印在脸上,梁又木突然爬起来,把侧窗打开了。

从床头看过去,能看见远处青黑的群山,和隐约细长的山路,天黑的纯粹,洗过一样,一颗星星也没有,她有些失落地回头,被揽进怀里,热意瞬间覆盖了凉意。

其实我小时候有住在这里过。

梁又木说,我出生之前外婆就去世了,外公说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就难受,不能住,所以从来不在这里睡。

我那时候才几岁,根本不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只记得这个侧窗打开每次都能看到好多星星。

……你见过我外婆没有?嗯。

楚弦说,见过。

我看到里屋的照片了,你的眼睛和她很像。

是吧,我也觉得。

梁又木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我外婆叫梁幼梅。

嶙竹,幼梅。

楚弦勾了勾唇角:那时候名字起的真好。

喜庆的背景音还在继续,眼熟的女主持人笑容真挚,昏黄的室内,二人闲话家常。

其实我也没怎么见过爷爷奶奶。

我爸和他们关系不好,就见了一次。

梁又木皱起鼻子,她不好说长辈坏话:他们应该不喜欢我。

好巧。

楚弦学她皱鼻子,我也是。

梁又木一巴掌拍到他胸口上,没使多大劲,楚弦跟受了内伤似的,往她那儿一歪,又黏过来了:怎么睡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了?明明体型差的有点多,他还是特别喜欢把脸埋进她脖颈里。

黏叽叽,沾乎乎,那么一大只。

梁又木:……热的要死,火炉一样,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马上就新年了。

嗯。

有新年礼物吗?有红包。

还想要什么?梁又木反倒一笑,有点神秘:我准备了。

嗯?楚弦蹭了蹭她,是什么?分钟即将走到十二,秒钟也争分夺秒地赶上,几乎同时,屏幕里陌生的人们也在齐声倒数:十!九!……三、二、一!!新年快乐!!!侧窗外一片漆黑的天幕瞬间漫上斑斓七彩,在烟火划破天际的嘶声中,各色盛大流火攒动四涌,宁静流水都染上色彩,还有不远不近的鞭炮和欢呼声,在这一瞬,黑夜也如白昼,短暂地照亮了一瞬楚弦微怔的侧脸。

好像一场诀别的仪式,阔别前一年,下一年一定是令人喜悦的,即使还前路茫茫,无边无际,但当下必须快乐。

我好像听见隔壁家小孩子的声音了。

梁又木在烟火声中靠近他耳边,你听见了吗?听见了。

楚弦懒懒道:玩摔炮砸到脚了,正嗷嗷哭呢,周奶奶在说大过年的别逼我揍你。

梁又木:噗……两人放在床头的手机不间断闪烁,应该都是卡着点来祝贺的消息。

梁又木翻开:【袁莎莎】:新年快乐!My Best Friend,祝你开心快乐,平安顺利,事业有成,早日退休!!和楚弦好好的!!【王凯耀】:2023快乐~~~我知道楚弦在你旁边就不复制两遍了哈,累【小柳】:新年快乐啊又木!!又是一年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达成躺平目标。

共勉加油!……梁又木一一回了,才看到谢欢也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开头是标准议论文格式,显然过年也没有荒废学业:【谢欢】:又木姐新年快乐!回顾昨年,如白驹过隙,时光流水不复回,再看今朝……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再往下,又变成了小女生的碎碎念:【谢欢】:都说人过三年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我怎么觉得半年就够了?可能是我还在长身体的缘故,时间压缩的比较快,我现在再回顾去年的自己,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大傻蛋。

【谢欢】:又木姐,虽然你说你没有帮我,也没有教我,但我还是学到了很多。

包括很多方面,包括爱。

我一直在想爱是什么?这个哲学命题好像永远讨论不出结果,每个人有每个人对爱的定义,而我一直不得其解,但我现在好像粗略地明白了一点雏形。

【谢欢】:爱不是讨来的,更不是委曲求全。

随缘而来,也有可能不会停留,但盲目追逐它就好像追逐沙漠中的风暴,没有结果。

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还是不懂。

【谢欢】:但我现在看着你们,只觉得,爱让人向前,永不后退。

【谢欢】:新年快乐!还有,谢谢你和楚弦大哥,一定幸福哦OvO梁又木视线柔和,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天边一声响。

二人循声望去,天边那搓烟花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像一只背着弓箭的小熊,然后——炸了。

梁又木:……楚弦:……怎么这里都有?回完了?梁又木看楚弦正在定闹钟,明天八点要起,王凯耀给我发了,他给你发了没有?没。

楚弦把手机放下,捧着她的脸啾了下,他最近看我不爽。

梁又木:他什么时候看你爽过……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楚弦捧着她脸的右手,无名指的骨节上,原本包着纱布的地方,现在纹着戒圈,黑青色的,纤细的一圈,周边还泛着点轻微的红。

楚弦见她不说话,一挑眉:呆了?什么时候纹的?梁又木把他的手拉过来,皱眉,……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纤细戒圈上花纹简朴,就像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素戒,背面是小小的字母L,纹在无名指上。

婚戒的位置,但不一样的是,婚戒摘得下来,这个摘不下。

先斩后奏啊。

楚弦用指尖触了触她脸颊,还笑:要是先跟你说了,女朋友那么心疼我,肯定不同意,是不是?梁又木抿唇:……楚弦轻轻靠过去,低声:不疼的,面积很小。

就是纹的时候那纹身师确认了八百遍,看他的眼神跟看什么死了老婆的情种似的,还问他要不要再想想。

靠,他老婆活的好好的。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梁又木也破罐子破摔了,伸手:那我的呢?只有你纹算怎么回事。

楚弦张嘴,一口咬在她无名指上。

几秒后,他退后。

梁又木白皙的无名指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齿痕,泛着红。

梁又木:就这样?楚弦:我咬的还不够标准?那再来一口……梁又木加重声音:楚弦!楚弦不动了,撑着腮看她,嗓音渐低:……怎么还生气了?就像梁又木说的,害怕婚姻,担心婚姻把两个人磨灭,那就谈一辈子恋爱。

证不证书的不重要,他无所谓,他连人都是她的,还管什么身外之物?只是他的占有欲一直在膨胀。

他怎么都压不下,梁又木也从来没试图管过,甚至还在火上浇油,她太溺爱他了,以至于他的渴求一度到了危险的边缘,差一点就过界,他清楚。

他的公主不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爱她,很爱,但她是自由的。

黑青的细戒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喑哑暗色。

骑士建了城堡,也有了玫瑰花。

最后,他选择将自己圈养。

烟火声还在继续,热闹的背景音中,梁又木终于一抿嘴唇,懊恼道:……输了。

……输了?楚弦不解地扬眉:输了什么?梁又木默不作声地从旁边摸出个小盒子,在楚弦瞬间怔愣的面色中打开。

里面躺着一对小小的尾戒,银白色的,细细一圈。

L&C。

你这样。

梁又木又想笑又想哭,头一次想掉眼泪:我要怎么送啊……?她从来没想过要让楚弦一个人,也没想过所谓退路。

爱让人向前,永不后退。

是吗?她也不明白,但戒指当然要两个人一起戴。

朦胧的视线中,楚弦在靠近,两人鼻尖温存地抵了抵,唇瓣缓慢摩挲着,像落雨的云,像抚花的风。

他吻掉她睫毛上的眼泪,深深把人拥进怀里,二人呼吸同调,紧密贴合,似乎心脏都在以相同频率颤动。

烟花已至尾声,只余一点残响,楚弦再一次喟叹似的闭眼,梁又木……他身旁不再孤独。

何其有幸,红尘间遇一爱人。

就像他每次唤她名字那样,从前的暗恋,苦楚,纠缠,怒火,遗憾,放不下,甚至见不得人的阴郁痛意,在这一刻——全都有了回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