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少年郑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柳行舟一双桃花眼亮而潋滟, 带着倔强和真诚，他咬着唇盯着林漓, 尽管他耳朵已经红得发烫, 也要强地不愿意先挪开目光。
终于，林漓慢条斯理挑了挑眉。
然后她朝柳行舟摊开手，柳少爷, 借我一块留影石。
柳行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从随身乾坤袋里拿出一块留影石递给她, 送你了。
林漓把玩着留影石，憋笑道, 柳少爷，你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个。
她模仿柳行舟骄矜的神态, 半抬着下巴, 用眼尾瞥人，我会涌泉相报和我讨厌你有关系吗！柳行舟：。
林、漓！他恼羞成怒，叉着腰站起来，不要捉弄我！林漓把留影石对准柳行舟, 催促道, 快。
柳行舟涨红一张昳丽的俊脸, 左顾右盼了半天, 咬牙道，我会涌泉相…话说到一半，林漓笑得连留影石都拿不住了, 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去。
林漓！！！柳行舟气得跳脚, 世家子的架子全被气跑了, 此时就是十足十一个被捉弄到破防的十来岁少年。
林漓笑得越发张狂。
——在聊什么, 这么开心？病房门被推开, 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夏姐姐！林漓高高兴兴地扭头，却在看见夏云秋背后的人后脸色冷淡下来，…师尊。
她从入门试炼后就再没见过的师尊。
万剑宗现任掌门、当今屈指可数的高手、整个万剑宗的话事人...以及林漓的亲传师父，众多头衔集一身的男人。
显然最后一个是最不重要的。
平心而论，晴阳真人面如冠玉，身长八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古风帅哥。
何况还有仙气和修为加持，走起来玉带当风，颇有神仙之姿。
更是因为久居高位，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的傲慢与威压。
可惜林漓看他不爽，连带着脸都觉得面目可憎起来，透露着一股爹味的油腻。
见林漓只喊了他一句后就没吭声了，晴阳真人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又被压住。
他朝着夏云秋和坐立不安的柳行舟温和开口，你先退下吧。
然后，晴阳真人径直走进房间，灵力于袖间一转，就把门和窗设下阻碍窥探的禁制。
他随意撩袍在椅子上坐下，穿着鞋的脚直接踩上奶白色的地毯，留下浅浅的灰色脚印。
漓儿。
他开口道。
来。
林漓眸子瞬间睁大。
她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她，让她从床上站起来，以一种半跪着的恭谨姿势垂首在掌门身前。
动身的刹那，还未修养好的内伤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隐隐有复发的趋势。
林漓咳嗽起来。
晴阳真人也不急，等林漓咳嗽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第一句话就是：你太幼稚，太自私了。
林漓：？她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晴阳的鞋尖。
身体内的剑骨燃烧着，甚至到了让她觉得痛苦的程度，却烧不开掌门对她的束缚。
这就是化神后期、半步大乘对一个小修士的绝对性的压制。
晴阳真人也感受到了林漓的反抗，轻笑一声，带着点并不掩饰的轻蔑。
漓儿，你也知道你身上剑骨举世无双，这剑骨落到魔修或者外门邪道手里，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你的剑骨，会成为他们为祸苍生的利器。
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罪人。
晴阳真人一双充满威严的眸子定在林漓身上。
——不是这样的！罪人是始作俑者的魔修，她不过是天下之一的受害者罢了！林漓咬着牙，却无法出声。
漓儿，你说说，来这里这一段时间，闯出多少祸端？剑冢、杨城主府邸，现在在天霜峰也能出事情。
在床上修养这几天，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林漓匪夷所思，这又不是她主动去惹是生非，晴阳真人却把她定性成一个自找麻烦的人。
仿佛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都是她的不对。
突然间，晴阳真人话锋一转，话语中带着几分奇异的慈爱。
漓儿，你也知道自己不能修炼，也不讨喜，更何况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你身上唯一有用的就是剑骨，如果没有剑骨，你连这里的门都进不来。
偏生还长着一张好面孔...自古红颜，可是多薄命啊。
出了万剑宗你根本没有生路可走。
但是没关系，只要你听话，为师一定对你像亲生女儿一样。
——亲生女儿？林漓在心底冷笑，所谓亲生女儿的待遇，就是先给她定罪，再打压她的自信，否定她的价值，最后再给一颗甜枣进行洗脑。
这不就是妥妥的PUA吗。
可惜她现在被修为压制得死死的，不然多少得顶上几句嘴。
漓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掌门温声道。
他手指轻敲桌面，话语里带上了修为的力量，似乎要把那些训诫刻进林漓的神魂。
作为惩罚，这次的宗门交流大会，你就不要参加了。
林漓心中一紧，这可比打她一顿还难受。
偏偏这个权力完全掌握在掌门手中，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见林漓吃瘪的表情，晴阳真人嘴角微微一勾。
或者，起道心誓吧。
起誓你再也不忤逆师长对你的劝告，起誓你再也不擅自做决定。
若是违誓，那就灵根断绝，修为不得寸进。
话音刚落，掌门轻轻哎呀一声，笑道，忘了。
你本就不能修炼，这个后果并没有什么用。
也罢，这就算小惩大诫吧。
他手一挥，加在林漓身上的禁锢尽数消失。
我徒漓儿，起誓吧。
道心誓，是修士以自己道心为本立下的誓言，是最不可违抗也不可取消的誓言。
约束力极其之大，甚至和修士的整个道途捆绑在一起。
修士但凡起了一丝与誓言相左的念头，马上就会遭到惩罚。
因此，不管是什么境界的修士，都不会随意拿自己道心开玩笑起誓。
即便是结侣的时候也不会，毕竟搞对象没有搞事业重要——这也是近年来的共识了。
而现在晴阳真人在蛊惑她用道心起誓。
林漓气得几乎要笑出声了。
不过，这道心誓还是比较讲武德的，需要人亲口承诺，而不能是被操控说出的。
所以，晴阳真人才废了这么多口舌来忽悠她自己说。
林漓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对上晴阳的眼睛正欲开口。
突然，晴阳又笑了一下，温和道，我说真的。
不起誓，交流大会就不必参加了。
真是拿捏到她的痛处了。
林漓是真的渴望能在交流大会上看见各个宗门的武技和功法，偷师也好，挨打也罢，能多学点什么都是值得的。
然而...她更不可能妥协。
可是这次机会真的很吸引她....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纠结，最后渐渐凝重下来。
掌门嘴角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可太知道这种从小无人关怀的小姑娘的心理了。
叛逆，到处乱跑，还想着参加宗门大会，不就是为了求关注和缺爱么？这种小女孩，给点甜头就会死心塌地了。
漓儿，他趁热打铁，语气十足十的诚恳和慈爱，这个誓言又没什么，你之后参加宗门大比，为师可以给你安排较弱的弟子，可好？这已经不是放水这么简单了，这是泄洪。
林漓脸上神色动摇。
掌门满意地眯起眼睛，等待着林漓的答案，那必然是——不好。
少女声音有些沙哑，随后又是一大串咳嗽。
咔嚓一声，晴阳真人因为过于震惊，不小心捏碎了桌角。
你说什么？化神期的威压释放出来，压得林漓几乎要咳出血来，这是来自于被小弟子唱了反调的愤怒。
林漓却不闪不避，随后咳得撕心裂肺，她的脊梁像一棵挺拔的松，而双眸明亮如焰。
我说，不好。
气氛停滞了，那几乎是滔天的怒火。
晴阳在天下第一宗掌门的位置坐久了，除了被几个差不多修为的老东西，这是为数不多被人当面拒绝。
竟然还是个刚刚筑基的小修士。
好啊...好。
晴阳气得笑起来，声音反而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温和，那就不参加吧，好好休息。
他脸上的笑似乎变成了一层面具，僵硬在他脸上。
晴阳起身，自顾自走到门边解开禁制。
正要离去之时，他突然回身，一股澎湃的灵力如怒涛一样打到林漓身上。
瞬间，林漓血脉逆流，混乱的灵力在她身体里冲撞，破坏了她的好不容易成型的经脉。
林漓猛然因为剧痛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抽搐翻滚着。
多注意身体。
他微笑道，随后拂袖而去。
冷汗浸透了林漓的衣衫，这个痛楚几乎和剑骨的疼痛平齐，让她沉在一股近乎冰冷的愤怒中。
这就是高阶修士对弟子的态度吗？仿若他执有对她的主权，对她生杀予夺。
那...终有一天，她也会让他跪在脚下。
如同她的今天。
她还年轻，她不急。
生理性的泪眼朦胧中，林漓就着趴伏地上的狼狈姿势，看见床底深处躺着一颗留影石。
柳行舟给她的留影石，此刻正熠熠生辉，忠实地记录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