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 当即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江厌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一张无比普通的脸上怨愤和耻辱交织着, 你看不起我。
在你斩下对手的胳膊,踩一脚之前,林漓缓缓将剑尖指向他, 我尊重你。
宗门弟子交流大会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释放自己的暴虐本性。
但是现在, 林漓笑笑,你不配。
江厌暴喝一声, 灵气猛然爆发,挟着刀光冲向林漓的面门。
林漓往边上就地一滚, 刀光打到擂台屏障上, 周围禁制突然蓝光亮起!这不是筑基期的灵力!晴阳真人惊道,他猛然站起,扒着栏杆往下看。
柳嫣闻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晴阳真人死死盯着不断泛起幽蓝光芒的屏障, 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擂台的屏障可以让里面参加者的修为压制成需要的程度, 他说, 但是这个擂台的参加者应该都是筑基期才对。
所以, 现在屏障启动了,说明那小子的实力不止筑基期?烈阳也站起来,他是打着打着突破了吗?不像啊。
不是。
瑶华宗的琼羽真人是法修, 对灵气的敏感程度远远高于那几个以武技入道的, 他的灵力...有点怪。
像是走火入魔。
只是, 走火入魔, 灵力并不会像现在一样猛然提升几个层次。
几位修仙界大佬的表情严肃, 只有坐在一边的圣女依旧柔柔地笑着,手里捻着几个占星骰子在把玩。
林漓在台上越发吃力,江厌实力提升后,林漓颇有左支右绌之感。
你快想想办法!柳嫣朝着晴阳催促道。
晴阳绷着脸摇头,擂台禁制一旦启动,除了里面有人主动认输,或者受到致命伤,别说从外面干预了,就连声音也是传不进去的。
擂台内,灵力乱流如疾风,不知止歇地朝着林漓打去。
江厌眼底泛起浓郁的痴气,我要杀了你...我不同意。
林漓手势一变,硬生生吃了江厌上挑一击后借力跃起。
随后,流火如暴雨般从天而坠,像是火流星雨一般。
火光明媚灿烂,绝美又带着追魂夺魄的杀意,直直冲向江厌。
听雨剑法...严双云喃喃道。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金红色的烈焰在江厌身上炸开,绽放出血花。
江厌重重向后倒去。
林漓拎着剑轻盈落地,乌发早就散了,极其漆黑的发落在更加黑的杏子眸前,恍惚一瞬间让人看见了无光的深渊。
偏偏唇又极红,微微弯起带着笑意。
火光攀附在她的身边,她仿佛一个从炼狱中归来索命的诡艳恶鬼。
江厌,你刚刚是用这只手砍我的同门的吗?林漓轻声发问。
然后,在她并听不见的外面弟子们的惊呼声中,她高高举起流火长剑,然后朝下用力一斩。
血花飞溅,江厌痛嚎起来。
他的右手飞起,撞到了屏障上,拖着一串血痕滑落。
你可以认输。
林漓笑意温和,血迹溅到她衣服上,像一串凄艳的残梅,我给你时间。
江厌捂着残肢,恨恨地瞪着林漓,你不是大宗门的吗?怎么下死手?大宗门也不过如此!他嘶声嘲讽道。
哎,话不能这么说。
林漓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这是我个人行为,只是单纯是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秉持着朴素正义观的混球罢了。
还不认输吗?她温声问道,手下却毫不留情又切掉了瘫在地上的江厌的耳朵。
只有一方认输,或者濒死,这个擂台才算结束。
底下有女弟子干呕起来。
没有人想到一个筑基期的擂台会变得如此血腥。
但是..没有办法。
没人会去说林漓下手狠辣,因为如果不是她占了上风,现在被折磨的就是林漓自己了。
而且,说到底——为什么不认输?林漓再次挥剑,这次飞扬起的是之前踩在别人胳膊上的带着皂靴的脚。
她下手干脆利落,偏偏声音温和得很,整个画面诡异又带着一种谜一样的宁静。
江厌大声喘息着,手摸向刀柄上的剑穗,我本来不想用的...林漓瞳孔骤缩,焰光如电斩向江厌唯一那只完好的手。
然而却慢了一拍。
剑穗的流苏被拂去,露出一个小小的,拇指大小的小神像。
江厌布满伤痕的手指一动,血迹抹在神像上。
瞬间,一股强烈的魔气爆发,林漓被魔气拍到擂台屏障上,控制不住闷哼一声。
在漆黑的气息旋涡中心,一声沙哑又带着阴邪的男声响起。
女人,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气,你不会以为只有把神像咬下去才能触发阵法吧。
林漓:...大意了。
如果只是把血抹上去就可以的话,杨弱柳为什么要把它吞下去啊!一时间林漓觉得这件事槽点太多了,只至于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只能把剑护在身前。
魔息翻涌,只听江厌低声道,我以我身献给魔渊意志,借来能够战胜她的力量。
本尊应允——魔渊意志大声邪笑,一股又一股带着让人心悸的魔气从神像身上涌出,充盈进江厌的身体里。
江厌的肌肉鼓起,青筋里涌动着魔气,断肢边缘以漆黑的魔息凝结出了新的肢体,偏偏表面又不是固体,像是粘稠的血肉,带着令人心惊的邪性。
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叫江厌吗?江厌摇晃着站起,眼底不再是空洞和战意,而带上了魔气特有的嗜血和邪意。
林漓也拿剑撑着起身,她站在一片昏天黑地的魔息中,身上的白衣是整个擂台上唯一的净色。
我不知道,她仍旧是柔柔地笑着,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身处在什么境遇,我也不关心。
江厌暴喝起来,发出了不像人类的吼声。
他的身手也远远超过了人类能达到的程度,魔气凝结成的肢体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然而焰光灼灼,烧尽一切魑魅——!暴烈的燃烧声炸开,那漆黑的胳膊再次被拦腰斩断。
真的魔渊待久了,脑子不好用,林漓仗剑,随手把头发挽到耳后,我对灵力可能不还好说,但是魔气?这不是专业对口吗?江厌正要开口,却被林漓打断,闭嘴,我没在和你说话。
他猛然张大眼睛,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甚至都不愿对他说话?!明明他打败了所有除她之外的筑基期弟子,但还是如野狗一般不被尊重?一股怒气爆发出来,他吼声憋在嗓子里,却浑身一震。
阴冷的温度附到他身上,江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像是个任人操纵的玩偶。
他的嘴张开,发出的声音却是低沉而无机质的声线,女人,你烧得尽本尊整个魔渊的魔气?林漓耸耸肩,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你可以试试。
魔渊意志桀桀怪笑起来,魔气从江厌的七窍五官中奔涌而出,江厌痛苦地惨叫起来,手下意识放在脸上抓挠着,却挡不出这撕裂般的痛楚。
极度的疼痛中,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魔渊意志眼里,虽然进行了交易,他依旧是一个不被看得起的道具。
空气中魔气浓郁到几乎要凝结成固体,远远看过去,倒扣在擂台上的屏障像一只半圆形的透明碗,里面扣着一盆粘稠墨汁,只能看见中间有明亮火焰跳动。
试试看吧,这是魔渊的力量!魔渊意志大声宣告。
然而,屏障上幽蓝光芒再度亮起,神秘的咒文流转,魔渊意志惊怒交加。
什么?为什么?!它的魔气,竟然释放到筑基期大圆满强度就停滞了!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无法再加强分毫!阿漓,快投降!柳嫣身形一闪,掠到擂台边上喊道。
飞舟上几位大佬也都跟着下来,晴阳真人快步走到擂台下,面上一片凝重。
是禁制。
压制住了魔气,让它只能有筑基期的强度。
他说。
越靠近,越为心惊,那薄薄又坚固的屏障之下,包裹住的魔息阴邪浓稠,光看着就让人感到绝望。
她不能认输。
晴阳说。
柳嫣猛然回头,桃花眼里全是愤怒和不解,为什么?!晴阳,你不会到了现在,还在和她赌气吧?!你今年几岁了?!小姑娘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吗?她只有筑基期!说着,她恨不得打晴阳一巴掌。
烈阳伸手拦住了她,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晴阳没错。
如果她认输。
这结界就会失效了。
这里这么多弟子,就要直面这...魔渊来的怪物。
晴阳用力合了合眼,我没有把握。
他们都没有把握去战胜离开擂台,失去了限制的怪物。
这里所有留下来的人,即便是掌门之流,在仙魔大战之前,都是最不起眼,最弱小,因此才能捡回一条命的一批。
柳嫣猛然噤声。
他们平时可以互相说对方无能,但在此刻却无法指责彼此。
虽然弱小无力,甚至都没有牺牲的资格,他们也咬着牙挑起大梁,用或笨拙或愚蠢,却是自己能想出来最好的方式,去扶大厦于将倾,去驾驶修仙界这艘岌岌可危的巨轮。
他们是上一批修士留下的守墓人,要去培育现在新生出的一批火种。
叫所有弟子离开,以擂台为中心布阵,晴阳深呼吸,发号施令,做好擂台结界被破的准备。
擂台结界破碎的时候,那就是林漓认输,或者濒死之时。
阿争,你认为林漓可以撑多久?晴阳侧头问道。
她会投降吗?阿争?!边上的首席弟子已经不见了,晴阳真人吓了一跳。
她不会。
何争回头淡淡道,阿漓不会认输,死也不会。
他面色平静,已经着手在疏散弟子们,我们要相信阿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