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剑刃搁在林漓颈侧, 严双云手腕细微的颤抖传到剑刃上,似乎再一偏些许就要划破林漓颈侧柔软的皮肉。
柳行舟和王少白都噤声了, 时雨剑的威胁实在太有力。
他们完全没有可能用别人的剑, 快过握着自己本命剑的严双云。
哈。
林漓突然偏头,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
随着她的动作,时雨锋锐的剑刃割破她的颈侧, 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流淌着。
严双云瞳孔骤缩,她差点拿不住剑, 喝道,快证明你不是魔物!自从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林漓死而复生两次了,再来一次, 她就要疯了。
我上次是怎么证明的?林漓歪着头瞥着严双云, 颈侧的血痕触目惊心。
严双云欲言又止了片刻,张口道,你...显然不是这么证明的。
少女温和的声音与猛然炸开的烈焰同时发作。
流淌在剑身上的鲜血成了燃料,一触即燃, 即便是严双云也猝不及防, 被那强横剑意逼得方寸大乱。
严双云握紧时雨剑, 连退几步。
她的剑意清正, 并不会受林漓的火焰格外克制,然而林漓的攻击实在突然,她实在沉不下心去应对。
冷静, 双云, 想想平时是怎么练剑的!严双云深呼吸, 再次睁眼时却发现面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晚了。
林漓的声音还是温柔甜软的, 却如鬼魅一般附在她耳侧。
金红色火焰的热度炽烈, 压在严双云颈间,林漓轻笑几声,那我需不需要让严大小姐来证明自己?严双云一颗心直直坠下去,又温热地跳动起来。
这是林漓的一贯作风。
柳行舟和王少白已经交换回了自己的剑,此时绷着一张脸,剑尖直直指向她。
严双云轻轻呼出一口气,抱歉。
我太害怕了。
颈间的挟制松开,原本灼烧着的火焰也熄灭下去,林漓搂住严双云的肩,二人毫无形象地瘫坐下去。
感受着大小姐肩膀细微的颤抖,林漓打趣道,原来大小姐也会害怕啊。
很难不怕。
严双云从她臂弯里挣扎了出来,恢复了端正的跪坐。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柳行舟没太明白为什么两人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现在又亲昵地靠在一起。
严双云摇摇头,看向柳行舟正色道,你们进来这里多久了?半天...?王少白抬头望望永夜的天色,不太确定道。
严双云苦笑一声,朝不远处苔原上唯一的一块突兀巨石那里一指,我...应该能说是我吧,已经来了这里十余天了。
见到三个人惊讶的神情,严双云并不意外地叹息一声,你们跟我来。
走到石头前,几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一时说不出来话。
只见那粗粝的,明显不自然的巨石上,刻着一道又一道时雨剑意。
我们每次重生的时候,记忆都会被抹去。
严双云幽幽开口,手指抚摸过自己的剑痕,哪怕是记在玉简里,也会被抹消干净。
只有刻在这里的原生物品上,才能留下记录。
柳行舟和王少白对视一眼,这样就能够解释得通刚刚一路过来的脚印和过往的战斗痕迹了。
坐下来吧,严双云叹息一声,她抬头望着漫天繁星,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严双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来到苔原时,正好撞见林漓一行人被冰原狼伏击。
可惜她来得太晚了,等她来到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气息奄奄,被冰狼撕扯着四肢。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林漓救了出来。
然而林漓伤得太重,严双云不得不选择捏碎她的玉符把她送出去,却发现玉符已经失了灵。
严双云不会医术,救急的药丸也止不住林漓的血,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漓呼出最后一口气。
然后,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发生了——林漓在她的面前,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几乎是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连忙再赶去原本冰狼攻击的地方,却找不到柳行舟二人的影子。
要知道,即便是被吞吃干净了,衣服和武器总归是能留下的。
严双云觉得自己犯了失心疯,或许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产生了古怪的幻觉。
这种感觉在她第二次见到林漓她们时达到了巅峰。
虽然很无法相信,但她还是本能地出手相救。
然而,这些冰狼像是早就知道林漓她们几人的路数一样,全都避了开来。
即使严双云的出现打乱了它们的阵脚,却没能扭转战局的颓势,她终究只能救出几乎流干了身上血液的林漓。
我和你说了我好像见过你这件事,严双云看向若有所思的林漓,你让我先把字刻在你的胳膊上,趁你还有口气没来得及...重开。
真是一个奇妙又贴切的词语啊,百分百是来自于林漓的嘴里。
柳行舟嘶了一声,那得多疼...他看向林漓,少女只面色平静地打量自己的小臂,肌肤白嫩细腻,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严双云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然后你让我刻在石头上,这样如果我复生失去记忆,我也能认得我自己的剑意。
那你复生了几次?林漓发问。
三次吧。
严双云抚摸着深深浅浅的剑痕,竖着的是日子,横着的是次数。
我知道了。
林漓点点头,突然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另外两个队友吗?什么?严双云一愣,然后用力捂住了头,我原本一直在想,我应该不是一个人的。
原来真的有...是谁?她充满希冀地看向林漓。
林漓摇摇头,叹息道,我也不记得了,甚至我都不确定,小队的人数上限到底是不是三个人。
沉默而无奈的风刮过二人中间,柳行舟却犹豫地开口了。
是不是...有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上面拴着小铃铛的女孩子?面对其余人看过来的视线,柳行舟不自在地扭头,小声道,而且脑子不太好用。
严双云闭了闭眼,用力回忆了一下,原本一直绷着的脸露出几分温柔,是啊,好像是有这么个女孩子。
那我们现在来总结一下信息,林漓以剑为笔,在大石头背面刻画着,首先,人在里面死去的话,记忆会被抹去。
这解释了他们一路上遇见的战斗痕迹和脚印,那确实是属于他们的。
恐怕,王少白,林漓看了王少白一眼,你前面拿着的骨头珠子,也是之前我们斩杀的雪野兔,留在浅海中的尸骨。
王少白噫了一声,嫌弃道,别提醒哥们,晦气。
然后,我们遗忘掉了很多人,林漓说着,又自顾自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对,不是单纯的遗忘。
像是被篡改走了所有与失踪的人有关的记忆,抹消了存在一样。
你们还能回想起带队弟子是谁吗?她倾身问道。
严双云下意识回答,我们不是没有领队弟子吗?只是每个宗的首席弟子分别对自己的师弟师妹负责...不对。
万剑宗的首席弟子...是谁?林漓坦然摇头,我也不记得。
然后她托起了自己腰间的玉佩,但是我觉得这是他送的。
这两点之外,我们还联系不上外界...可是分明当时的玉符上,还让我们往里走。
柳行舟捂着下巴。
突然四个人都愣住了,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就像是应和他们说的话一样,几人手中的玉符齐齐破碎,漆黑的魔气从里面丝丝缕缕地涌出。
汇集成了一个熟悉的模糊人形——魔渊意志。
它阴笑着往后一避,躲开林漓二话不说斩过来的火焰,别这么着急嘛,女人。
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它桀桀笑着,绝望吗?害怕吗?王少白嗤笑一声,手中流云剑一转,正好哥们手痒。
魔渊意志拧了拧身子,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姿势劝诱道,喂,女人,你来本尊这里,我就放过你们其他人。
然后它就眼睁睁地看着林漓都懒得理它,转身朝其他人淡定开口,它的实力附身人顶多只能到元婴。
魔渊意志:???你怎么知道的?!魔渊意志大惊。
林漓终于舍得施舍给它一点眼神,这难道不是和擂台一个原理吗?你真的很奢侈,有脑子也不愿意用,很潇洒的一个物种。
秘境自成一个小天地,里面万物都要遵守它的规则。
魔渊意志被怼的沉默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果然只有你才配做本尊的对手!痛快,痛快!林漓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温和道,凡事在考虑别人之前,要先考虑自己配不配。
魔渊意志被气得差点一个倒仰,却只见眼前火光一现,那暴烈剑意已经啃噬上它模糊的肩膀。
它痛呼出声,你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林漓微笑道,是啊,我们年轻人就喜欢暴打上了年纪的老同志。
魔渊意志再次爆发一阵带着狠意的大笑,行啊,女人,你记住现在的猖狂,以后...然后它的身形就渐渐消散,被火焰燃烧殆尽。
这个它只是魔渊意志一小缕可有可无的分///身,眼看嘲讽不成功就放弃了,不然还要受气。
等周身魔气消失后,严双云才谨慎开口,但是阿漓,秘境里不仅仅有人...这是个妖兽秘境。
林漓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杏眸弯弯,我当然知道。
这不是为了驴那个傻叉吗?假装我们不知道。
但是,更重要的一件事,林漓眼神锐利起来,看向自己手中的剑,我们的实力,真的还和以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