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7 章

2025-03-22 06:39:17

傅太傅正在花园水池边栽花, 几个仆人在旁边打下手。

傅文征和傅植上前见礼。

傅太傅瞧见他笑着招手:正好来与老夫一块儿把园子里的花移栽此处。

是。

去年傅太傅种活的一小片北地花,太傅觉得在那个地方长势还不好,决定全都移栽到池边阴湿之处。

傅文征和傅植帮着一起小心侍弄半天, 才将花都移栽完,几人也弄得全身都是泥土。

二人扶着太傅到一旁水亭内歇息,傅太傅瞧着傅文征精神不振, 猜想他昨夜应是没有合眼。

你与那随从倒是主仆情深。

傅太傅饮口热茶道。

傅文征拿不准傅太傅这话中有没有旁人猜想的那部分意思, 小心着回道:他聪慧机敏,跟着学生多年, 陪学生一路求学,几次遇到危险也都有他在侧, 忠心不二, 一直称心。

傅太傅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傅植吩咐:我这儿也没事了,带你同窗去休息!学生年轻身健, 并无妨碍, 陪着太傅精神气也好些。

傅太傅笑了两声, 戳破他:满脸疲惫, 且去吧,老夫也有些乏了。

太傅这么说, 他也便退下了。

洗漱后换了身干净衣衫, 吃些东西,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之前他还告诉自己警觉些,眯一会儿解解乏即可, 以防万一还吩咐伺候的小厮半个时辰后叫醒他, 却不成想, 当他醒来时日已西斜, 斜阳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来,他忙从榻上起身。

怎么不叫醒我?他走出门问廊下迎过来的小厮。

公子见谅,大公子说公子疲乏太甚,吩咐不许扰公子休息。

傅植那小子还知道心疼他,心中那点不高兴也没了。

门房中的人醒了吗?还没有。

傅文征到门房瞧了眼,八斗还昏迷着。

大夫可说什么时候能醒?没有,不过大夫交代,贵仆内外伤都很重,不宜挪动,最好等几日看看情况再定。

大公子吩咐过,贵仆在这里小的们会照顾,公子不必担心,公子若是有其他事情去办就是。

八斗在这里,他是不担心没人照顾的,即便没有傅植的吩咐,他也相信府中的下人不会对八斗不闻不问。

如今天不早,他已经在傅府待了这么久,明日还要去国子监,让小厮代为和傅植说一声便回去。

刚踏出府门,瞧见傅徽从门前的马车上下来,他顿在门侧,拱手作礼。

傅徽走到近前停下步子,打量他一眼,穿着不知是谁的衣衫,略微有些短,鞋子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泥土。

自去年被责罚之后,几个月未登门。

人如何?傅文征微愣,抬眼看了下傅徽,对方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却没有之前那么冷淡。

多谢大人垂问,承蒙学士大人相救和府医医治,暂时没有生命之危。

傅徽淡淡嗯了声,沉默片刻,步子也不动,似乎还有话吩咐,他也不敢告辞,悄悄打量傅徽神色。

傅徽目光从门内转向他,不咸不淡地问:他曾是严家家奴?他错愕,不可思议地望着傅徽。

这个事情除了他也就七步知道,连李蹊和魁叔他们都不知晓,傅徽更不该知道。

他不可能会关注到严家一个家奴,连严子岳和严家仆人都没有认出八斗来。

或者说他不可能会关注到他身边的一个小厮是何身份。

大人怎知晓?他不由惊问。

傅徽没有答他,顿了一阵又道:他并非严家奴仆。

傅文征被他说得有些糊涂,他知道八斗沦为奴之前出身不会太低,也怀疑过八斗身份,但是八斗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清楚八斗对他并无二心,所以才选择信任不再追问此事。

此刻竟然又被提起,还给了他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还请大人明示。

傅徽不紧不慢吐出一个名字:姜婉。

乍听这名字有些熟悉,他默念几遍仔细回忆,忽然想起姜婉是谁,心头一震。

正欲脱口而出,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认识姜婉这个人,更不该知道此人身份。

可傅徽偏偏告诉他这个后宅女子名讳,而不是直接告诉他八斗的父亲和外祖家是谁,明显故意而为。

他惊愕地望着傅徽,触到对方审视打量的目光,顿时心跳如雷。

二哥是在怀疑他?试探他?他心虚地忙拱手相谢:多谢大人提点,学生回去后必定详细查探姜婉此人。

傅徽面容平静,迟疑须臾,微微点头,迈步走进府门。

傅文征在门前愣站许久,直到府门关上,他的心还跳得厉害。

他想不明白,二哥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什么?傅征之死世人皆知,就算父兄不信他真的死了,认为李代桃僵他侥幸而活,他这副身躯也比傅征小十几岁,完全不该去怀疑。

即便他说自己是傅征,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只会指责他亵渎傅征英灵,图谋不轨,将他问罪。

若是对他有别的怀疑,为何要对他说起姜婉这个名字?他提都不该提这个人。

姜婉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美人,是不少贵公子思慕的佳人,后来因为父亲渎职问罪,姜家被抄家,姜婉也被发配到教坊司。

严高良重金为其赎身,纳入府中为妾。

听闻其为严高良诞下一女,之后便再没有人提到她,也无人知晓她在严府如何。

傅徽告诉他姜婉,意在说八斗是姜婉之子?他当年年幼,仅见过姜婉一面,记不清她模样,只记得很美,八斗的容貌也的确清秀柔美。

若真如此,之前八斗身上的所有疑惑也都能够解开,包括八斗对珠钗簪钿熟悉,包括严家的人为何没有一人认得出他来。

那大哥呢?是真的随手将其救起带回,还是也看出他是姜婉之子?回到小院,他心还不能平静。

若非是要试探他,若非是有很大的把握,二哥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姜婉此人,更不会告诉他八斗的身份。

他难以接受,难以接受八斗的身份,更难以接受二哥的怀疑。

次日在国子监他全天都心不在焉,连月评的结果也没心思去看,还是同窗回来后告诉他等第名次。

接连两日ꀭꌗꁅ他都没有过问八斗情况,直到第三天散学,傅植告诉他八斗醒了,他才没精打采道了句:我吩咐人去接他。

大夫说他最好再静养两日。

那便有劳贵府了。

傅兄。

傅植感到他今日情绪不对,问道,你是为严家马球赛的事情发愁?傅文征勉强笑道:没有,不过是打打马球没什么愁的。

可你……别多想,回去吧!直到再次休沐,傅文征才去傅府,在府门前犹豫许久才敲门。

门人见到他一边将他请进去一边道:八斗小哥已经醒来好几天了,刚刚还说要回去,傅公子便过来了。

他走进门房见到八斗靠在榻上,胸前和左腿都固定着竹板,脸上的伤好了一些,人也瘦了一圈。

三爷。

八斗想下榻,起身不太方便,手腕有伤,撑着床榻使不上力,七步忙过去搀扶。

让他躺着吧!他走到榻边,询问他如今伤势,吩咐照顾的小厮都先去忙自己的事。

八斗察觉出他言辞中情绪,忙开口认错。

傅文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拆穿对方伪装这么多年的身份。

他若是罪臣之后倒也罢了,但他是严家人,还是姜婉之子。

时隔二十多年,姜婉也去世多年,这名字还是不宜在傅府出现。

他沉默片刻,慢慢收敛思绪,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继续装聋作哑也许是最好的状态。

严子岱所为?他问。

是。

教你这么多年功夫,还能够被他的人打成这样?八斗惭愧地垂头认错。

罢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这里已经麻烦傅府多日,既然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今日回去。

让七步帮他收拾下,自己去和傅学士道谢。

他呈上谢礼,说明来意,也注意观察着傅律的反应,傅律一切平常,没有丝毫一样。

本官只是随手而为,何须频繁相谢。

于大人是随手而为,于学生却是一份恩德,于家仆而言更是一命,学生自当铭记。

傅律无奈一笑:好,这礼本官收了。

多谢大人。

回到小院,魁叔瞧见八斗被裹得像个粽子,惊得大叫,忙上来小心地将人扶进屋,口中骂着哪个天杀的,下这么毒的手,将来必遭报应。

伤成这样,好了也是废了吧?奚方不知何时站在门边,阴声怪气地道,傅公子还真是心善,以后还准备养个废人?闭嘴!七步怒斥。

实话实说。

若非三爷心善,你的骨头都被狗啃没了。

你……不会说人话,就别狂吠!奚方恼怒便朝七步出手,傅文征这几日心情本不好,被他们一闹心情更烦乱,脾气也上来了,喝道:都滚出去!二人被惊得瞬间住手,纷纷看向他,迎上他凌厉的目光,也不敢再闹,退出房间。

八斗慌忙解释:三爷,大夫说小的伤……若是残了不用留下,我不养残废!傅文征把这些天憋着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甩袖离开。

当日整个小院静如古墓,谁都不敢大声说一个字,连走路都不敢出声。

一连两日七步都小心翼翼伺候,能不在他面前出现就尽量避开,生怕惹他半点不高兴。

直到月中休沐,傅文征身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叫上七步陪他去马球场。

平京城外有几处马球场,严家这次包下的是城西的一处,傅文征刚下马车就见到了傅植和吴思义,两小子又是结伴而行,但似乎在拌嘴,两人脸上都不高兴。

傅兄想打马球我们府中有的是弟子陪你打,怎么来参加严家的马球赛?吴思义满腹抱怨。

严公子相邀,盛情难却。

傅文征笑着道,你怎么来了?我才不想来,是小植非拉我来,说你也来了,让我一定要来看,有什么好看的!当然好看!傅植道,傅兄打的定是不同!让傅叔叔和祭酒大人知道,你被打得也定是不同。

话真多!不看就回去!傅植上去拉傅文征朝马球场去。

吴思义快步追上,抱怨道: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回去我就得回去?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