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 秦仪第一时间就跑到他的院子来,盘腿坐在暖炉边烤了好一阵,不断纳闷:怎么会是傅家姑娘?怎么不能是?李蹊从暖炉上取出烤好的栗子放在盘子里递给他。
太意外了。
秦仪随手去拿栗子, 被烫得急忙丢下,从去年提出立后到现在两年了,从没听谁提到傅太傅孙女, 现在忽然就定下了。
哪一派都不用争了。
傅文征道。
会不会是陛下对傅家的补偿?李蹊道, 当年傅将军战死,先帝多次悲痛而泣。
傅文征取过一个栗子, 摇摇头道:不会,傅将军战死不过是为国尽忠, 不值得皇家用立后来补偿, 陛下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我们不在朝堂, 对于朝局一知半解,妄加猜测没意义。
秦仪感慨:傅家三代出了两位皇后, 也算是荣宠至极。
若非傅太傅与几位大人都太过寡淡, 不贪慕权力不钻营, 这朝中谁能与傅家相争。
傅文征取笑道:若傅太傅与几位大人贪慕权力, 傅家也不会有这样的恩宠。
傅家乃是清流门第,一来不齿争权夺利, 二来懂得盛极必亡, 凡事不能满。
这也可能是陛下选傅家姑娘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也只有陛下自己知道,应该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喜欢兰儿那丫头吧。
那丫头年纪还小,皇后这个担子不知道能不能挑起来。
因为皇后确定, 今年的平京与往年不同, 朝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明年的皇后册立大典, 就连朝中放年假朝臣们也都不敢真的闲在家没事做。
傅府更是没能闲下来, 朝野上下也没让傅府闲着,从步入腊月就有人上门送年节礼,起初来的多是傅太傅和几位大人的好友及学生,当皇后人选定下,登门之人如过江之鲫,傅家除了平素有交情的,其他都不见,很多人的礼都被退回去。
傅文征也准备了一些年礼,他是代戴先生过去,倒是进了门,因为傅家如今都忙着,他送完年礼也未见到太傅就回去了。
不在其位不受其扰,傅文征这个年过的比在兰县轻松。
年三十秦仪和他院子里的下人都挤到傅文征的院子里,一起过年。
午后奚方端着一块大面板放进堂屋,接着端来肉馅和面皮。
谁都别想偷懒,包饺子。
傅文征三人一愣,相互看了眼,又齐齐看向奚方。
魁叔忙跑进来责怪奚方:哪能让几位爷做这些粗活,我们下人做就是了。
忙要将面板给抱回灶房。
奚方一把按住,魁叔没她力气大,对她劝道,姑娘也别动手帮忙了,院子里人手够。
今日过年,哪里分那么清楚,想吃就要动手。
奚方不放手,魁叔着急生气,去叫八斗和阿栋过来。
奚方不买账,对傅文征三人道:你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包吧!傅文征三人的确坐着闲聊无事,他看秦仪和李蹊,秦仪笑着道:我从未碰过这些,不过凑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李蹊表示:我也好些年没有包过了,就当温习温习。
傅文征从善如流也答应下来。
奚方拉着一个凳子在桌坐下似乎要监督三人一般。
魁叔无奈责怪奚方两句出去。
秦仪果真没碰过,饺子被扯得奇形怪状不说,还到处露馅。
李蹊虽然多年没碰,技巧还是有的,包了几个便好看许多。
至于傅文征——三郎,这是包饺子,不是包包子,怎么扭到一起去了?这样不露馅。
傅文征看着手中被自己扭成团的饺子皮颇为自得,自认为比秦仪那不仅丑还露馅的强,至少美观和不露馅他占了一样。
丑死了!奚方嫌弃地将他们包的饺子放成排。
能吃不就行了。
傅文征强行解释。
奚方翻他个白眼,怼道:就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儿都找不到媳妇。
你们那儿选夫婿还看会不会包饺子?秦仪好奇心立即被激起,这习俗第一次听,姑娘不是寿宁府人吗?寿宁府有这习俗?奚方瞪他一眼没有搭理。
秦仪追问傅文征和李蹊,傅文征取笑道:她家选女婿的习俗,我们寿宁府没这习俗。
当一摞面皮包完,傅秦二人包的饺子丑得五花八门,奚方看不下去,最后抱着面板回灶房,临走还不忘嫌弃他们一句:除了吃什么都不会!饺子虽然丑,吃的时候都是一个味,傅文征吃着自己包的饺子,觉得没差别,甚至觉得吃上自己包的心里还颇有些小骄傲,毕竟秦仪的饺子全都露馅,都没有下锅煮。
过完年三十,第二天百姓们就出门相互拜年,他们在京中没有亲戚,只有同窗之间相互走动。
年初二李蹊一早被秦仪叫去研究诗文,他准备去给闵辕和杨厚拜个年,车已经套好,人还没出门,有人提前给他拜年来。
谢璟围裹着一件裘衣,没有了夏日时候的消沉憔悴,甚至还胖了些,眼睛也有了光彩,面带浅浅笑意,气质如兰,没了那份傲气,多了几分温润。
见到人进门傅文征大惊,下意识朝身边奚方望了眼。
奚方见到来人也惊住,愣在当场,目光直直落在谢璟的脸上。
回房去!傅文征不轻不重吩咐。
奚方回过神,神色慌乱一下,忙应了声,垂头匆匆回房。
谢璟朝奚方瞥了眼,问:这位姑娘是?在下同窗的妹妹,寄居在我这里。
他忙请谢璟到堂中,岔开话题,问及其几位兄长好。
二人在堂屋坐下,八斗端来茶水。
寒舍简陋,也没有什么好茶,谢兄莫介意。
怎敢。
我本想年前过来谢傅贤弟,因为家中有事耽搁,现在才得空。
他一脸轻松,似乎真的将青萍山的事情看开了。
去年幸得傅贤弟相救开解,很多事在下也想通了,人活一世,短短数十年的确不该去计较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这样也洒脱一些。
言谈举止与之前差异太大,甚至与当年在寿宁府也判若两人,这也算是他的一次重生。
以前被崔枚和谢大人教得太干净,人活俗世,太干净太累,沾染烟尘也并无不好,只要这烟尘不染旁人。
在下见傅贤弟要出门,在下不便耽搁傅贤弟正事,先告辞了。
谢璟坐了一会儿便识趣起身。
傅文征没有挽留。
谢璟走到院子里,又朝客房的位置瞥了一眼,傅文征的心也跟着提起。
将人送走后,傅文征松了口气,不知道谢璟刚刚有没有认出奚方来。
奚方掀开门帘望向他,目光中有惊魂未定的慌张。
当年是她带人亲手将谢璟抓进三义寨,虽然她自始至终都是男儿装扮,谢璟却知晓她是女子,刚刚看着她应当也面熟吧?傅公子,我……她着实害怕。
虽然她受过刑罚,朝廷也免了她的罪,于谢家而言仇恨还在。
傅文ꀭꌗꁅ征不能确定谢璟最后看那一眼是好奇还是怀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璟会忽然来这儿。
他宽慰道:我当初没认出你来,蒋公子也没有认出,想必谢公子也认不出来,但是你的名字得换!叫什么?她紧张地问。
方圆。
太难听了。
你本来名字也不好听。
奚方剜他一眼:你读那么多书就不能起个好听的?什么时候了,还纠结名字好不好听。
你自己想一个。
奚方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而且胡婶她们喊她阿方、方姑娘已经喊熟了,的确不能大改。
还是叫方圆吧!她放下门帘子。
傅文征让院子里的人以后都小心些。
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奚方总是居住在自己这儿不安全,不仅谢璟,还有靖卫使往来,甚至陈金上次忽然到来,让他错不及防,一时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只能等等再看。
他去拜访闵辕和杨厚后,初三蒋明忠过来,在他的小院待了一天,初四他才得空去傅府。
傅府门前停着几架车马,拜访的人不少,他向滕叔打听,得知都是拜访几位大人的,太傅一个没见,在自己院子里练字。
同僚们都不见,估计也没心情见他,这段时间傅府事情也多。
他让滕叔代为转话准备告辞,滕叔拉住他说:傅公子过去无妨,老太爷今早还念叨你呢!念叨我?傅文征好奇,跟着滕叔朝太傅院子去。
滕叔笑道:念叨傅公子没个晚辈的样子,戴先生不在京,他教了傅公子一两年,虽没有师生名分,也算半个师长,过年了也不知道来给他老人家拜个年。
太傅不会在生我的气吧?那倒没有。
傅文征来到傅太傅的院子时,傅太傅并不在练字,而是在堂中教一个小不点认字,小不点不过三四岁,在太傅怀中扭来扭去,显然皮得坐不住。
太傅抬眼看到他进来,也没理他,继续耐心教着怀里的小不点。
叔叔。
小不点以为爷爷没有瞧见客人,抓着太傅的手臂摇着,并指向门前,有小叔叔来。
自己挣扎着要到地上去,想摆脱爷爷,不愿认字。
傅文征看着那可爱的小不点笑了,不知道是哪位兄长的孩子。
傅文征身上寒气散了,这才走上前,郑重给傅太傅磕头拜年。
傅太傅将手中书合上,说道,老夫当你是忘了还要过来。
学生不敢,学生想府上这几日来拜年之人必然络绎不绝,太傅大人在忙,不敢打搅,才拖到今日。
太傅大人恕罪。
恕罪!小不点也学着傅文征跪在他旁边,对着傅太傅道。
傅文征望向旁边小不点,嘟着小嘴,满脸委屈小表情,他心中已经被逗乐,不敢失礼,面上没敢表现。
傅太傅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也乐了。
起来吧!傅文征起身,顺便也将那小不点扶起来,牵着他走到太傅身边。
听闻你上次月评又落三等。
傅文征惭愧,好不容易爬到二等前排,还想着年末最后一次能不能再往前进一进,最后祭酒大人又给他打回三等。
那份考卷的确答得不太好,三等也不冤枉。
傅太傅失望叹口气,说道:今年你老师要来京,见你这等第水平,要认为老夫这两年没有指点你呢!是学生愚笨。
傅文征忙恭敬回道,太傅苦心教导,是学生资质不佳,累坏了太傅名声,学生的错。
傅太傅摆摆手:你先把这小子送回去,待会到老夫书房来。
傅文征诧异地看了眼旁边小不点,小不点也昂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送小孙子回去完全可以吩咐个下人去,还让他亲自送,真不把他当外人。
出了堂屋,傅文征从下人口中才知道小不点是祭酒大人的幼子。
小不点穿得多,腿又短,不好走路,走了一小段就气喘吁吁喊累,他只好将人抱起来。
你叫什么?他帮小不点将帽子拉了拉压紧。
极儿,叔叔叫什么?不告诉你!哼!小不点生气得扭过脸去。
傅文征看他小模样,想到傅植小时候也是这般脾气,他又问:极儿几岁了?我也不告诉你!不告诉我,我把你丢树杈上。
他指着旁边一棵光秃秃的树高处的树杈吓唬。
小不点盯着树杈看了几眼,忽然咧嘴哇哇哭起来。
他这一哭把傅文征给吓懵了,连忙哄着,可怎么哄也哄不好。
小不点也不让他抱了,挣扎着下地,一边朝自己院子去一边哭。
傅文征去牵他手,他也不让牵,就是抹着眼泪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