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放榜是最煎熬的。
几人坐立不安, 心悬在半空，连呼吸都不顺畅。
李蹊从前门转到正堂，从正堂转到前门, 邱儒阳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搓手。
傅文甲站在廊下缓缓踱步，眉头微锁, 目光一直盯着前门方向, 等着下人来报。
傅文征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剥核桃，时不时抬头朝前门看, 旁边的盘中已经剥了半盘子。
怎么还没个人回来ꀭꌗꁅ？奚方伸手抓一把核桃仁，一边吃一边念叨。
她这随口一句话, 让几个人的心又紧了一分, 都不由抬头看天, 都这个时辰了，榜早就贴出来了, 如果他们中有人上榜下人肯定回来报喜了, 现在连个动静动没有, 倒是外面街道上有人喊着谁谁中了。
三爷, 若是都没中怎么办？她低声问。
傅文征狠狠瞪她一眼，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 伸到盘子上, 用力拧着手腕。
奚方吃痛叫出声，手掌也因为疼痛伸开，核桃仁全都落回盘子里, 傅文征这才甩开奚方的手腕。
你把我手腕快弄断了！奚方怒吼, 揉着自己左手腕, 疼得眼泪快流出来。
再乱说话, 真把你手腕折断。
奚方气恨伸手要去打翻盘子，傅文征立即出手阻止，奚方再次动手，一来二去两个人竟动起了手。
奚方抽过旁边兵器架上的长剑，傅文征徒手相搏。
傅文甲心中本就不安，看着他们打架更是心烦意乱，呵斥一句，两个人还不停下。
傅文征心也一直吊着，这一动手反而不紧张了。
奚方持剑迎面刺来，他迎上去两招夺过长剑，反手指着奚方心口。
还打吗？奚方打开长剑徒手攻上来，傅文征几招后长剑又指着她的心口，如是反复几次，傅文征见奚方还要动手直接用剑身抽她手臂，将她拍到一边去。
你再动手，我就真动手了。
奚方没敢再出手，这个人说动手是真下得去手，她气呼呼转身朝大门去。
人还没走到大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中了，中了。
闻声是阿椽和邱儒阳的小厮阿善。
二人立即朝外去，刚走两步，阿椽和阿善跑进来，激动地给自己的主子报喜。
恭喜爷，高中一百二十名。
恭喜大爷，高中一百八十三名。
中了！中了！李蹊和邱儒阳二人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叫起来，一个去抱傅文征，一个去抱傅文甲，像两疯子，口中大喊：我中了！傅文甲傅文征兄弟二人既替他们高兴，又替自己担心，此时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真激动不起来，抱着对方恭贺，这么多年起早贪黑苦读没有白费。
你们兄弟功底扎实，名次肯定在前面。
邱儒阳激动完，忙来劝他们二人不要紧张焦急。
阿善回话：小的回来时，只听报到一百，傅大爷和傅三爷应该在百名内的。
阿椽回道：小的除了听到二位爷的名字，还听到了高家二公子和梁安少爷的名字，其他的没有听到。
榜前都是人，吵吵嚷嚷，小的恐还听漏了。
傅文征刚刚和奚方打过一仗已经不紧张，现在被二人的喜报一冲，心里紧张起来，而且比刚才更紧张。
他望向傅文甲，傅文甲神色有些慌，在尽力让自己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过了很久，外面再次响起声音，七步跑出去看，紧接着八斗和四宝冲进门来。
看到他们面上惊喜表情，二人心下有了答案也跟着高兴起来。
二人齐齐道：恭喜大爷，高中五十六名；恭喜三爷，高中第三名。
傅文征脑子轰隆一声，似有什么炸开。
第三？他向八斗确认，是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
是第三！第一是杨厚公子，第二是江源府的柳乘，第三就是三爷。
第三？傅文征傻笑几声，他竟然能够考第三？父亲和老师都说他的考卷答得不完美，是他们要求太高，还是自己会试走了大运？他这运气还真是越来越盛！魁叔笑得合不拢嘴，抹了把喜泪，激动地道：恭喜四位爷，都高中，都高中啊！四人相互看着，那份喜悦无以言表。
今日宅子里的都赏。
傅文甲道，上门报喜的也都打赏，还要备几分大的红包，官差来报喜，一定要给足，还有，准备香案，准备……兴奋不能自己，吩咐一堆，语无伦次，几乎把能想到的全都想了。
邱儒阳和李蹊也让人都忙起来。
今日宅子里四喜临门，前所未有，哪里能够这么素净，该张贴的张贴，该高挂的高挂，怎么喜庆怎么来，这是和娶媳妇一样的人生大喜之事，热闹高兴，一样不能少。
不多会儿便有官差上门道喜，一会儿一趟，前一波官差还没走，下一波又来了，陆陆续续四趟。
左邻右舍都傻眼了，恭喜的话说到口干，喜钱拿了一大把。
一宅子四位举人全都高中，文曲星是住在这宅子里了吧？真是风水宝地，风水宝地啊！这还得谢我呢！一个男人在街坊中拔高声音，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和你有什么关系？街坊有的好奇，有的不屑，蹭光也不是这样蹭的。
男人道：这宅子就是我给傅公子寻的，那自然是有我的份了。
可是真的？真的假不了，不信，可以进去问问。
男人瞧见魁叔和八斗，上去就打招呼，众人瞧着傅家的人还真认识此人，全都信了。
人群中当即就有人喊：我正想寻处宅子，你可帮我好好瞧瞧，少不了你赏钱。
一定一定，我这眼光好着呢！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入夜宅子才安静下来。
四个人坐在院子中饮酒庆祝，抬头望着夜空，不禁诗兴大发，各自作了一首抒发心情，真是道不尽这份欢喜。
我现在还像做梦一样。
邱儒阳微醺，搭着傅文甲的肩膀道，终是苦心人天不负！端起酒杯和傅文甲的碰了下，恭喜你，也恭喜我。
说完昂首一饮而尽。
傅文甲今日也喝了不少酒，好在他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能自控，没让自己醉，端起酒杯也饮尽。
今日咱们都对的起自己那么多年的苦读了，现在真想飞回兰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柔儿，告诉爹娘，告诉爷爷，告诉家里所有人。
我也是，我也想飞回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家里人，不，不仅家里人，还有亲朋好友，街坊邻里，我要告诉所有人。
邱儒阳又饮了一杯，长舒一口气，乐笑几声，我想莹儿他们娘几个了。
两个成了家的人相互诉说对妻儿思念，傅文征和李蹊二人显得孤独。
傅文征心中还能想想父兄，想想那个丫头，而李蹊只能追忆已经模糊掉容貌的父母。
他望着傅文征，想起少年时的相遇相识相知，若非是遇到他，自己绝不会有今天，此时此刻或许还在符河大堰二叔家中讨饭吃。
三郎。
他端起酒杯哽咽道，谢谢！说完昂首饮尽，眼中泛着泪光。
傅文征看出他的情绪和感激，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咱们结拜兄弟，何必言谢。
傅文征倒杯酒道，今日终是没有顾忌，咱们一醉方休。
好！好好大醉一场！对！大醉一场！邱儒阳倒杯酒过来与他们碰杯。
四个人对饮到深夜，除了傅文甲还清醒，其他三人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晕晕乎乎醒来，又喝了碗解酒汤，待酒醒差不多便去戴府。
戴先生早知道他的成绩，也替他高兴，他着实没有想到傅文征能够拿第三，那日虽然没说，事后他与傅太傅对三份考卷评估，应该在二十名之内，他竟考到第三。
他将傅文征夸赞一番，并嘱咐：接下来要准备殿试，这是最后决定你及第出身的，丝毫不能大意。
走到这一步，就差最后一试，傅文征自不会松懈：学生知晓。
戴先生踏出书房，在门前太阳底下坐下，拍着他的手道：希望你殿试再拿个第三回来。
探花？学生还真不敢想。
他从旁边搬过凳子陪戴先生坐着。
有何不敢想？会试能考第三，殿试第三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学生毕竟年轻，依朝中惯例，会向后压一压。
戴先生冷笑：什么年轻朝后压一压，那是文章还没好到真能进一甲，当年你颜师兄也不过弱冠年纪。
傅文征看向拿着薄毯子从屋内出来的颜述，当年殿试颜述一篇文章冠压其他考生，因为年纪太轻，陛下和几位大臣商议后将其向后压，放在探花的位置上。
只是可惜不久家族中出了事，先帝没有夺他功名，但他此生不能入仕，此事让无数人惋惜。
颜述当年的才学远在他之上，他哪敢和颜述相比。
颜述将薄毯子给戴先生盖上，在旁边坐下，说道：陛下重实务之策，华而不实的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也无用。
你在这方面反而占优势，无需妄自菲薄。
难得听颜兄如此真诚夸赞小弟一回。
颜述斜他一眼。
这几日不断有同乡和同窗们上门来道贺。
洪绍元几人落入副榜，黄程和曹炜郁郁不快，洪绍元看得开，以后也不准备再考了，做个教谕、训导什么也不错。
孙谦和周昌也落入ꀭꌗꁅ副榜，二人想入国子监读几年书再考，他们家底殷实，撑得起一直读书科举。
除了他们，这一榜寿宁府高中的还有寿宁府解元顾承先，张献、韩远山、谢璟等人。
我算了下，这一榜咱们寿宁府取中的有十二人，这是开国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榜，三郎还得了第三。
孙谦道，这回咱们寿宁府有脸了。
寿宁府一直人才不济，往年人数最多的一榜也不过才九人，惯常都是四五人，名次没有靠前的，这也是国子监那几名江源府考生瞧不上寿宁府学子的原因。
三郎，殿试你一定要再拿个第三回来，让咱们寿宁府的读书人好好扬眉吐气一回。
洪绍元拍着他鼓励。
其他的同乡也都表达祝福和期盼。
傅文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多人都对他期望这么高，让他顶着很大压力。
探花哪有那么容易考，为了不让同乡们失望，他笑着道：我必定竭尽全力为咱们寿宁府争光。
去拜谢过戴先生，也要去拜谢傅太傅，即便他不是父亲，这几年他悉心教导，也算自己半个老师。
自己能够考到第三，这里面至少有三分功劳是太傅大人的。
马车在傅府门前停下，他欢欢喜喜跳下车，脚步刚站稳见到旁边熟悉的马车。
是陈公子的车。
八斗道。
他犹豫一阵，还是走上前敲门。
门人这次没有因为贵客而将他拒之门外，同他道：今日府中有贵客，老太爷和几位大人正在陪客，大公子在东院。
他道声谢朝傅植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