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吴思义回了军营,并没有将此事给闹开,傅文征便当此事过去了, 正想松口气,却不想此日之事给他惹来别的麻烦。
他刚从翰林院下值就见到了傅文甲,坐在马车中, 透过车窗看他, 脸色不悦。
心中也大致猜到这不高兴和他有关,否则不会来翰林院截他。
大哥今日因公务烦心?他走过去, 故作糊涂地问。
上车!傅文甲甩下车帘。
傅文征向朝四宝眼神询问,四宝摇头。
上车后, 他打量傅文甲, 望着他的眼神透愠色, 若非是生就温和脾气,他怀疑傅文甲要上来给他一巴掌。
小弟做错什么, 请大哥指正。
你是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傅文征很认真回想, 最近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本本分分。
唯一能拎出来说的也就是与吴思义争论之事。
吴思义倒不至于将这事说给傅文甲听, 傅文甲若真知道此事,也不会是如今生气模样。
大哥明说, 小弟真猜不着。
猜?傅文甲气急, 舒了好口气压自己的怒气,好半晌才压下去,语气平和下来。
这种事情我本不该管, 但是身为兄长, 我需要提醒你几句。
傅文征乖乖听着, 他倒想知道是什么事, 让傅文甲这么气愤。
傅文甲又换了两口气,勉强心平气和说:你成亲不过两三个月就去了西南,这是圣旨你不能违抗,无人怪你。
弟媳一人辛苦孕育孩子,且不说家人看着心疼,就连外人都道她辛苦ꀭꌗꁅ可怜。
她本就低嫁,已经遭不少人笑话,这一场更是心里委屈。
傅文甲情绪些许波动,傅文征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柠月心里许多委屈,但是这份委屈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更刺痛他的心。
如今你们成亲不过两年,元元才刚满周岁,你怎可有了别的心思?傅文征没听明白。
什么心思?他不想去打这种哑谜。
还需要我明说吗?小弟真不清楚。
他感觉傅文甲的怒气一点点攀升,努力在克制。
我听闻你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有艳闻传出。
是又有这种荒唐的传言?大哥听谁说的?他心中此时也攒这一团火。
以前倒也罢了,如今他绝不能容忍。
傅文甲未言何人,只问他吴家公子是不是知道了此事。
此时傅文征明白这谣言的由来。
前两日他与吴思义当街动手,被别人恶意揣测。
所幸这事情没传开,若让柠月知晓不知当如何看他。
他坚定道:根本没有的事。
将当日事情解释给傅文甲听,隐瞒动手的原因,随意找了个借口。
傅文甲看了他半晌,见他目光真挚,怒气消去大半。
傅文征反过来埋怨他:大哥怎可信这种谣言,小弟怎会做这种事?傅文甲为自己的怀疑生出一丝惭愧。
若是在兰县时,他坚决相信弟弟。
自从弟弟去了国子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他无法再如从前那般看待这个弟弟。
弟媳又是忠勇侯之女,此事真的闹出来,侯府必然问责,对弟弟,对傅家都大不利。
他不敢等闲视之。
是何人胡言乱语?傅文征追问。
傅文甲知晓他脾气,没有告诉他,只道不是真的便好。
这件事虽然没有惹来什么大麻烦,也让傅文征警惕,这朝中想看他笑话,想看他栽跟头的人可不少。
数日后,会试三场结束,蒋明忠和孙谦几人都是丢了半条命回来,全都在家养着。
傅植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一场受了寒,刚到家就卧病在床。
傅文征过去拜见傅太傅时,顺便看望他。
养了两日,病情好许多,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还捧着一本书翻看,发现他过来,将手中书合上,反扣桌面,还将旁边香囊压在上面。
病着还这么用功,会试刚结束,大可放松几日。
他瞥了眼那本反扣的书册。
傅植如此奇怪的动作更让他好奇。
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他伸手去取,傅植忙抬手压着,笑道,平常书卷。
不想我看?莫不是里面藏了什么情诗?傅文征推开他的手,硬是将那本书拿过去,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翻过正面一瞧,哪里是平常书卷,是江湖话本。
随意翻开一页扫了几眼,已知晓是个什么故事。
讲的是一个书生含冤而死,死而复生复仇的故事。
他将书合上放回去,笑着对傅植道:这些都是落魄书生臆想,当不得真。
不见得。
傅植道。
这话本中之事,你亲眼见过?未亲眼见过,是我走的地方少,见的事少罢了,不一定就不是真的。
天下之大,世事谁能尽知?傅文征点了下书取笑问:还真信这话本中人死而复生,托人照顾妻儿,报仇雪恨之事?为何不能信?傅植直直审视着他。
接触到他的目光,傅文征心头一紧。
移开目光,落回书册上,规劝教训口吻道:让令尊知晓你看这等书,还胡言乱语,少不得要教训你一顿。
这书是从我爹的书房中取来,是二叔所赠。
傅文征心一阵慌乱,看着傅植目光中的质疑,不能确定他是否猜到了什么。
可以肯定,父亲和二哥并没有将真相告诉他。
他故作轻松笑着道:那我不打扰傅大公子看书了。
站起身又叮嘱一句,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他刚迈出去两步,傅植唤住他,犹豫一阵,声音低沉带着不自信。
我四叔还活着是吗?傅文征苦笑摇头,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去。
傅植重新拿起那册书,翻开刚刚看到的位置,已经无心看下去。
回去时,傅文征脑海中还是乱的,这件事过去几年,已经沉下去,却被这两个小子翻起来。
当年他们年少不懂事,如今已长大,对于这件事必然有更深的看法。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能瞒多久瞒多久。
半个月后会试放榜,当日朝廷放假一天,他也去凑热闹,榜墙街道上挤满人。
蒋家早早定了一家最好的茶楼,位置正对着远处榜墙。
孙谦等几位寿宁同乡都在。
几人的紧张比当年更甚。
当听着小厮一个个来报喜,得知自己高中,几人激动不已,双目含泪,多年苦读终是有所得。
此时听到街道上有人高喊:会元是咱们国舅爷傅植公子……几人对于傅植夺得会元没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定。
蒋明忠道:我看这状元恐怕也是他了。
也不一定。
孙谦道。
众人诧异看向他,孙谦解释:傅植公子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但傅家满门荣宠,皇后出自傅家,年前又诞下皇子,傅家恩宠太盛。
傅植公子是皇后同胞兄长,我看这状元之名,陛下不见得还会给。
不过以傅植公子的才学,也不会落到哪里去。
傅文征想法和孙谦不同。
他道:若傅植真有状元之才,陛下不会压他,反而乐见。
如今朝廷鲁国公为首,陛下想从他手中分权,傅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傅家权欲不盛,忠心耿耿,陛下容易驾驭。
几人对朝中之事不敌他清楚,默认他的看法。
四月中旬殿试放榜,如傅文征所料,状元乃傅植。
傅植拿了大-三-元,朝野上下对其称赞不断,傅文征每天上值听到的都是同僚们在说道傅植,京中书坊还印了不少他的书,文集、诗集、策论等等,刚摆上书架就被抢买一空。
傅文征也让八斗去书坊抢,抢了好几天才抢到一本诗集。
八斗问:三爷又想研究傅大公子的诗词?送给夫人的。
吴柠月未出阁之时就喜欢杨厚的诗,成亲后很少见她捧着诗集看,想必是没有遇到好的,傅植的诗不亚于杨厚,风格虽不同,但是相差不大,她定然也喜欢的。
兴致-勃-勃地将诗集递到吴柠月的手中,吴柠月只简单翻了几页,便搁在一旁,道:不及夫君的诗好。
傅文征听着高兴,调笑问:为夫的诗与杨厚大人的相比如何呢?吴柠月不假思索道:当是夫君的诗最好。
杨厚大人的诗太过婉约旖旎,我还是喜欢夫君的诗,读来心胸开阔、荡气回肠。
傅文征心中暖意涌动,但一想到当年吴柠月对杨厚之诗的偏爱,心里有些别扭,略带几分醋意道:我当在娘子心中杨厚大人的诗居首位。
吴柠月听出他语气中的那点较劲,回想当年对杨厚诗集的一再索取,明白他的心思。
原来是吃味了。
夫君以为我喜欢杨厚大人的诗?难道不是?自然不是。
吴柠月道,那诗集是替思琴讨的。
傅文征看着她愣了,这么多年自己误会了?他心里乐着,真心实意称赞:杨厚的诗是翰林学士们都夸赞的,娘子可以多看看。
吴柠月瞧出他那点心思,笑着没拆穿,和他说起另一件事。
下个月是傅老太爷七十大寿,傅必进和苗氏要回兰县。
傅必进想为父亲大操大办一场。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京没有在身边尽孝,傅必进心中有愧,也算弥补。
傅文甲和傅文征都告了假,阖府回乡。
兰县距平京遥遥,回去一趟不容易。
老太爷以前身体不好,如今高寿,若是不回去看望,将来能不能见最后一面都不好说。
成亲几年,老太爷还从没有见过吴柠月这个孙媳妇和元元这个重孙,也该回去拜见。
吴柠月没有去过寿宁府,一路上风光旖旎,她也放松散心。
他们搭乘的是商船,沿途停靠不少码头,傅文征会带着吴柠月下船到附近走走。
小时候,她比较爱玩,无论哪位兄长要出城,哪怕是出府她都喜欢跟着,最喜欢的还是跟着他。
因为哥哥们嫌她年纪小,带着她出门麻烦,只有他愿意带着她。
小元元现在会走路,但是还不稳,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话。
码头附近有不少商贩卖些小玩意,元元见到什么都新鲜,伸手要去摸摸,还会喊着要。
傅文征买了许多,不仅是给小元元的,还有是给傅启棠和傅文翰子女的。
船到寿宁府,傅文翰派人来接他们。
上了岸,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北雍数日前侵扰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