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58 章

2025-03-22 06:39:17

白褚上门赔礼被刁难的事情再次被传开, 朝堂上议论一些时日,有的官员见到白褚会调侃几句,白褚都不发一言, 冷冰冰应对。

后来就见不到他人,事情慢慢淡去。

此事很快揭过去,朝中迎来对这次战胜的后续事情。

一部分朝臣认为应该乘胜追击。

从军事上来说此时对北雍出兵是最好时机。

北雍战败损失惨重, 军心溃败, 是难逢的良机。

有支持便有反对,有一部分朝臣从如今朝廷和大晋的情况考虑, 认为大晋这几年内局不稳,灾害连年, 民心浮动, 国库又不丰, 需要休养生息。

皇帝问及忠勇侯之意,忠勇侯态度是休战。

北雍虽然吃败仗, 但是主力军未损, 若真的开战, 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够平息的, 一拖又是数年,这将拖垮大晋。

到是国内百姓苦不堪言, 必然大乱。

两派之间唇枪舌战, 甚至朝堂上开骂。

此事议了一个多月,最后皇帝采纳了后者谏言。

前者朝臣还是不死心,认为错过这次机会, 待北雍缓过来, 就没有这等良机, 皇帝且听着, 心中已经拿准主意。

天气渐热,傅文征更少出门,在家中陪吴柠月和元元,偶尔教教傅启棠读书。

傅启棠如今五岁多,已经开蒙,去年傅文甲、孙谦等几位在京的同乡出钱请了一位落第举子,教几家孩子读书。

傅启棠抱怨夫子太严,自己挨了不少戒尺,他喜欢赖着傅文征,听傅文征讲书,因为傅文征从不会打他手板。

几日下来,傅启棠该背的书不会背,该写的字不会写,傅文征意识到自己这性子不适合当夫子,赶紧命人将傅启棠送去学堂。

回头看着旁边小矮桌边正在吃瓜的儿子,满手满嘴都是瓜汁,张嘴就是一大口,把腮帮撑得鼓鼓的,抬头见到他盯着,抓起另一块瓜瓤扬起小手递给他,嘴巴呜呜说什么,却说不清。

他伸手接过,蹲在儿子对面,一边吃一边观察儿子。

吴柠月从房间出来,瞧见他神情古怪,询问他做什么。

他皱着一把眉头,问:娘子,你说咱们儿子,以后是让他从文,还是从武呢?吴柠月看着儿子,儿子好似能听懂他们说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还是读书吧!吴柠月调笑着道,像夫君一样,将来也考个文状元。

咱们傅家本来也是诗书传家,还是莫要让他从武,公爹和婆母也不会想他将来从军的。

傅文征将最后一口瓜瓤送进口中,看着儿子小模样,沉默没有应话。

元元将口中的瓜瓤都咽下,挥着小手说:不要读书。

为什么?傅文征问。

会被打手心。

元元皱着小眉头。

二人噗嗤笑了,这是听哥哥抱怨读书不好被夫子打了。

不读书更会被打。

他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元元苦恼了,望着吴柠月求助,好似在问:那该怎么办啊?元元这边苦恼,傅府也有个孩子在苦恼。

傅极最近调皮不读书,被夫子教训一顿之后,回到府中又被父亲责罚,委屈地趴在床上蒙头大哭。

二夫人劝傅徽:小七不喜读书,就别逼他了,他喜欢耍枪弄棒,找个武师傅教他就是了。

上面那么多哥哥出息,傅家也不指望他撑家业有什么大作为,平安喜乐就成。

蒙着头哭的傅极,此时从床上爬下来,抹着泪走到父母面前跪下,抽泣道:极儿想如四叔叔一样将来当个将军。

不提傅征还好,一提傅征,想到他最后的结局,傅徽怒斥:不准!傅极大哭。

后来跑去太傅那里哭求,本以为一直疼他的祖父会答应,最后还是教他读书,不许想那些。

一直到次月傅植成亲,傅文征携着吴柠月和元元过去祝贺,此事才有个结果。

傅植的亲事早在去年及第后便定下,姑娘是户部侍郎之女,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傅文征借祝贺之际与妻儿去拜见太傅,元元自出生太傅还没有见过,上次过来太傅念叨过一次。

当时傅极也在太傅处,还在磨着太傅应允他习武不读书。

傅文征见傅极根骨是习武的好料子,便替他劝太傅:习武也没什么不好,对自身来说,读书明理修身,习武强身健体自保。

若从大的方面来说,读书将来如大公子那般科举入仕做个文臣,习武将来也能护卫一方城池,太傅和祭酒若是不舍他外去,将来在京中做个武官也不是不可。

傅极拼命点头,满脸惊喜,看天神似的看傅文征。

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个支持他的人了。

太傅冷哼一声,想到当年他就和现在的傅极一样,不喜读书想学武,对他死缠烂打,最后忠勇侯出了个馊主意,用读书将他骗去从军。

你别和老夫说这道理,去和他父亲说。

学生哪里敢和太傅说道理,只是学生亲身经历,不喜读书,被逼着读书太苦了。

自己这辈子被全家逼着读书,的确痛不欲生。

若非是这副身骨不强,心中又有着要回京的信念,他当年或许会留书离开傅家去从军。

如今看到傅极,想到这两辈子的经历,觉得让他习武也好,他身骨也适合习武。

傅太傅望着他没有说话。

傅文征又笑着对傅极道:读书苦,习武更苦,可不是你看到的那种耍耍花枪好看的。

傅极点头,表示知道。

想来这些天长辈没有少和他说这些。

酒宴后,傅极找到他,拉着他,让他帮忙去劝说他父亲。

他被拉扯到傅徽面前,劝说的话还没有出口,傅徽就严肃道:我看过冯烈招供青云谷经过的供词。

一句话堵得他开不了口。

既然知道当年青云谷真相,他就知道那是怎样的残忍结局,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再走这条路。

傅极满心委屈,在旁边抹泪。

他爱莫能助,只你看着孩子心疼。

回去后,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却不想数日后,他正在书房前廊下吹风看书,八斗领着傅极过来。

今日学堂休息,他瞒着母亲带着小厮跑过来。

一张小脸拉着老长,还是因为要习武的事情。

他磨了祖父,求助了伯父和三叔,可父亲就是不松口,哥哥替他说话,还挨了一顿教训。

傅极伸出手摊在他面前,手掌肿胀许高。

昨日爹爹打的,疼了一夜。

他坐在对面石凳上,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想读书。

傅文征想到当年的自己,因为不喜读书也没ꀭꌗꁅ有少挨教训。

他心疼这孩子,也想帮他,可既然傅徽不愿他习武从军,他也不能违背傅徽之意。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兵书,耐心地教导:习武归习武,书还是要读的,否则岂不是粗鲁莽夫了?况且习武之人也是要读很多书的。

你看吴家的思义哥哥还去国子监读几年书呢!小叔叔也习武,但是小叔叔现在不也在看书吗?如果你想将来当个将军,不读书是万万不可的,而且还要多读兵武之书、多读史书。

傅极撅着嘴巴,看了眼他手中的书,垂着头,在自己受伤的手心里画圈圈。

傅文征捏了下他委屈的小脸蛋,说道:小叔叔今日教你一招简单的功夫。

真的吗?傅极激动地瞪着水光灵动的眼睛望着他。

但是小叔叔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极儿都答应。

傅极抓着他兴奋地跳起来。

今日只教你一招,一来小叔叔想看你能不能吃得了习武的苦,二来是想看你是否有学武的决心。

你若真的想学武,就必须读书,而且不可荒废。

小叔叔不仅要检查你武功练得如何,还要考你书读得如何。

但凡你因武废文,小叔叔就不会再教你。

傅极没有立即答应,犹犹豫豫好一阵。

做不到?傅极目光中的神采稍稍褪去一些,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那来吧!傅文征放下手中书册,半搂着他朝院中树下阴凉去。

因为傅极年纪还小,宅中也没有适合他的兵器,傅文征只教了他几招拳法。

傅极学得认真,对他说的要领掌握很快,悟性也不差。

只是没有基本功,以前也没有习过,下盘不稳,身体僵硬些。

天气闷热,不多会儿傅极就满头满脸大汗,傅文征怕他中暑没敢让他多练,让他休息。

傅极却丝毫不嫌累,反而很兴奋,想要多学一会儿。

想学,以后有的是时候。

送他出门的时候,傅极昂着头,满脸欢喜地问:如果极儿能够做到小叔叔所说既读书又习武,小叔叔愿意收极儿为徒吗?傅文征自觉他的性子不适合收徒弟,会误人子弟,不想傅极失望伤心,揉了把他的头,笑着哄道:不能因为两三次达到小叔叔要求,小叔叔就收你为徒吧?师父收徒弟也是要看徒弟长期表现的。

要多久?傅文征想着,八-九岁的孩子,心思单纯,若不是一时冲动,真喜欢习武,也不需要太久的考验观察。

又怕考察时间短了,傅极真的达到要求,自己真要收他为徒,那就不好办了。

他故意刁难道:一年。

这一年不仅时间长,还夏有三伏冬有三九,更考验人,特别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恐怕是吃不了苦的,到时候就知难而退了。

一言为定。

傅极很认真道。

当然。

傅文征再次揉了下他脑袋,吩咐八斗将傅极送回去。

和傅极这么说定,傅极也信誓旦旦答应,傅文征还觉得这可能是傅极不知习武之苦,一时图新鲜,没有真的将此当成正经的事。

却不想傅极还真的每到学堂休假就跑来,不仅上次教他的招式都练熟了,吩咐他背的书,抄写的文章,没有一项不是严格按照要求完成的。

学堂放了一个月消暑假,他每隔五日就跑过来一次,每次来的时候,小脸都热得红扑扑,笑得却很开心。

傅文征没想到他能坚持。

傅极的消暑假结束,他三个月的假也结束。

回到翰林院竟觉得有点陌生,算算自己从去年请旨去北地起,到现在快有一年了。

原本进士及第后一起入翰林的同年,大部分都调走了,不是去了六部就是外放。

杨厚被调到工部,探花郎余韧去了吏部,留下来的除了他也就只有几名庶吉士。

同僚们见到他回来,一如既往亲切热情,不见半分陌生,好似他这近一年没离开一般。

一会儿这个上来询问他伤势如何,一会儿那个过来问及北地的事,还和他说翰林院和京中趣事。

最近翰林院清闲,除了日常的事务也没有别的差事,几位老翰林带着一帮年轻的后生研究起翰林的藏字。

傅文征被拉着凑过去,他对字不在行,只听着诸位同僚畅谈,顺便学一学门道。

恰时傅植从门前经过,被房内同僚叫进来,让他来品鉴此字。

傅植是太傅长孙,阁臣傅律长子,从小在名字名画堆里长大,有一定的品鉴水准。

一番品评下来,诸位同僚们交口称赞。

傅植应付了这些同僚们,对傅文征道:傅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文征看他面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点头应下。

出了值房,来到一处僻静阴凉处,傅植问他傅极习武的事情。

原来是昨日傅极从他的宅子回去被傅植看见,那小子死活不说干什么了,小厮却被傅植唬住,全都招了。

傅兄,你明知我二叔不让极儿习武,为何还教他习武?傅文征笑道:祭酒大人不是不让七公子习武,是不让他因武废文,不让他如傅将军般从军。

七公子为了习武书都不愿意好好读,祭酒大人自不答应,如今我既让他读书也教他习武岂不两全其美?傅植白他一眼,这不就是当年忠勇侯用在自己四叔身上的法子吗?以习武为诱饵骗极儿读书。

可最后四叔还是弃文从武。

提到自己四叔,他开口问:你对付冯烈家将的方法,和冯烈招供青云谷中他残杀晋军的法子相同。

是挺巧。

巧吗?傅文征痴笑一声,在一旁石凳上坐下:傅大公子,你还挺执着的,现在还怀疑我认识傅将军呢?冯烈的招供你既然看了,便知晓傅将军已经战死殉国。

傅植沉默片刻,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清楚,你和我四叔相识。

傅文征讥笑道:我只比你虚长两岁,傅将军殉国之年,我也不过才十岁。

那时我远在寿宁兰县下一个小乡镇,阖家都没有出过寿宁府,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寿宁府是七年前赴京入国子监读书。

我怎么可能认识傅将军?你呀,魔怔了!他起身拍了拍傅植的肩头,劝道:别胡乱猜了,既然当年真相已经揭开,就别再抱着侥幸,节哀顺变。

傅植眉头深锁,好半晌喊了句:傅兄……却不知要说什么。

数日后,皇帝将傅文征叫过去伴驾,陪着皇帝在园子里转了会儿,先是说着读书的事情,慢慢话题便转向朝中之事。

兵部员外郎有个缺,朕准备让你过去,当然是兼着职。

傅文征惊了下,自己这升迁得有点太快了。

陛下……朕已经让人拟旨发下去。

没有婉拒的机会,傅文征只能跪下来叩谢恩典。

皇帝一把捞起他,笑道:有功当赏。

拉着他朝长廊转角的亭子走去,边欣赏园子里的景色边道:若非是白褚所言,朕还不知你竟然在火器上有造诣,可不能埋没了你这样的人才。

皇帝又笑着说,兵部李峮给朕推举一人,是你同年的进士,国子博士时燧。

朕看过他写的几本书,特别是力学方面,可谓当世无双。

他在火器一事上颇有学问,你过去后可以大用此人。

李郎中与你也熟,你在他下面做事,也轻松些。

这是为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再次领旨谢恩。

两人来到亭子中坐下,内侍奉上凉茶,打着扇子。

皇帝饮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瞥了眼他,示意他喝口凉茶解解暑。

傅文征端起茶盏嗅到里面的茶香,微滞。

茶是八片凉茶,这种茶并非上等茶品,也非贡茶,陛下并不喜此茶,而他却偏爱,这茶不该出现在陛下手中。

心念百转,他面上依旧镇定,若无其事饮了口。

皇帝笑着看他饮后,目光转向园中景色,向着远处望去,幽幽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太傅府上,出府后你便一直追着朕的车询问太傅病情,便算相识。

后来你带朕吃了不少宫里见不到的东西,还有那根糖葫芦……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皇帝神色落寞一瞬,回头望他的眼睛,问:傅……卿说是不是?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