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生猛扑上去, 直接将半醉半醒的吕祯扑个仰面朝天,抡起拳头就朝吕祯的脸上招呼,这蓄足了力道的一拳下去, 面上不出血也得挂彩。
傅文征眼疾手快抓住张顺:张公子别冲动,有话坐下来说。
张顺一拳头力道没打下去,憋着的怒火冲顶而出:滚开!甩手欲甩开傅文征, 奈何手腕没挣开对方力道, 顿时暴怒,另一只手抽过矮桌上削水果的小刀, 凶狠地朝傅文征手臂刺去。
傅文征瞬即抓住对方另一只手,欲取下对方手中的小刀, 对方却是死死地抓着。
傅文征, 你是要帮吕祯与我张家作对是吗?张顺怒吼。
这话扯得太离谱了, 怎么还扯到张家。
我不能看你伤人。
傅文征硬从对方手中将小刀夺过去,将人拉开, 这才松手。
这时吕祯从地上挣扎爬起来, 他被刚刚扑到此刻也一肚子火气, 反过来扑向张顺, 抡起拳头招呼上去。
两个人都不是吃素的,又扭打在一起。
几位公子和两家的仆人都涌过来, 或是拉架, 或是打对方的随从,场面混作一团,傅文征被一群人挤到一旁。
此时身后有人喊了句:三郎, 怎么回事?傅文征回过头望向稍微醒了酒的蒋明忠, 就在这一刹那, 听到砰的一声和一声吃痛闷叫, 他头还没得及回,又是一声惊叫。
面前原本混作一团的人群霎时顿住。
拉架的几位公子将人扶开,傅文征这才瞧清楚,吕祯躺在地上,手臂和头上鲜血直流,地上是一个摔碎的酒坛,未有饮尽的酒水淋了他满头满脸满身。
他与蒋明忠立即上前,吕祯眼睛半睁,眼神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却噙着一丝微笑。
傅文征下意识朝旁边被拉开的张顺望去,但见张顺被几个人围着,一脸痛苦,双手捂着左脸,血从指缝间溢出,染满双手。
吕祯,我杀了你!抬脚朝吕祯要命的位置踹去,被身边的几位公子生生拉住。
此时的吕祯眼睛闭上,昏了过去。
还不送回城请大夫!傅文征对着发呆的众人怒斥。
众人这才好似反应过来,几位世家公子和张家仆从又扯又劝将张顺拉走。
傅文征命几名仆从将吕祯抬到林外,上车回城。
他取出绢帕简单地将吕祯头上和手臂上的伤口包扎止血。
心中将两人都骂了句。
因为两句口角,竟然直接玩命。
也幸运有人拉着,若是闹出人命,今日在场的人谁都跑不掉。
现在没出人命,两个都伤得不轻,这事情也不容乐观。
送吕祯回府,下人请的大夫也过来了。
敏佳县主看到儿子头上的血,吓得眼泪瞬时留下来,吕祯的妻子也吓得脸色惨白,询问人如何,出了何事。
傅文征此刻也没心思答她,待大夫诊治一番后说:生命没大碍。
众人才松口气。
吕祯头上被砸破没有伤到脑子,左手臂伤重骨折。
大夫处理完吕祯的伤口,向众人交代养伤注意之事。
送走大夫,敏佳县主眼睛已经哭红,询问起何事。
傅文征如实回答,对于一群人混乱之间谁伤谁,如何伤的,他道:晚生当时被他们推到一旁,没有瞧清楚。
敏佳县主问跟随出门的下人,下人们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两人在扭打间,张顺拎起桌上酒坛子就朝吕祯当头砸去,幸好有人拉着卸了不分力道,也偏了方向,吕祯又用手臂挡着,酒坛没有完全砸到头上。
吕祯一瞬间也怒火滋生,抓起一片碎的陶片就朝张顺扎去,将张顺的脸拉出两三寸长的血口。
张家要杀我儿!敏佳县主声音很低,却听得出那是压着怒恨发出的声音。
此时,闻讯的吕济也赶了回来,看了眼儿子,了解当时情况,也压着一腔怒火。
对傅文征和蒋明忠道了声谢,便让人送客。
没了外人在,敏佳县主当即就抓着吕济,满脸悲痛道:张家这是想杀了我们祯儿。
妾就这一个儿子,夫君可要为他做主啊!吕济应声,他本就对鲁国公心有不满,去年兵部建造火炮之事,更闹得很僵。
如今自己唯一的嫡子,被张家人打成这般,差点丢了性命,他岂能让张家如此欺负。
而此时的鲁国公府也在怨恨吕家,张母看着儿子的脸眼泪流个不停,自己好好的儿子,就被吕家人给毁了脸,若非是有人拦着,自己现在都见不到儿子了。
吕家欺人太甚了!张母对自己丈夫哭诉。
她从张顺和下人们口中听到的和吕家的不同,是吕祯拿着酒坛子要砸他儿子脑袋,没有砸着,酒坛没有拿稳砸了自己摔碎,吕祯就抓起碎了的陶片就朝自己儿子的脖颈戳去,想要戳死自己儿子。
张大人望着不成器的儿子又心疼又冒火,日惹事也就罢了,都是些没权没势的小人物,最多给点钱也就打发了,这回惹上了吕家,还是吕尚书和县主的儿子。
我知道了。
张大人不耐烦道。
张母听他语气,又生气又委屈:儿子都这样,都要被人给害死了,你还这副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母子?是否我们母子死了才称你心?夫人说什么呢!张大人烦心地眉头皱了一把,我会处理的。
说完转身出去。
张母见此更加伤心,冲着他喊:顺儿是你ꀭꌗꁅ亲儿子,你不能不管。
鲁国公那边也听到了消息,自己家中的晚辈与吕尚书的儿子打了架,对方头破血流、手臂骨折,自家晚辈脸被毁。
身边人道:伤得是吕尚书唯一的嫡子,吕尚书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国公不出面,恐怕咱们张家要吃亏。
鲁国公冷哼:什么吃不吃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谁让那不成器的东西打了人,这种事还让我去管?这……话是这么说,但满朝都知道国公爷和吕尚书不和,肯定都盯着这事情,吕尚书对国公爷满肚子气,这回恐怕要拿咱们张家晚辈出气,来打国公爷的脸。
老夫倒是瞧他可有那本事。
从吕家离开后,蒋明忠有些担心。
吕尚书和鲁国公不睦,我瞧着是要将此事闹开来。
咱们今日都在场,可别受了池鱼之殃。
傅文征笑了下,安慰他:你当时可不在场,殃及不到你。
蒋明忠嘁了声:你不在嘛。
你身为朝廷官员,两家公子扭打起来,你也没有拦下来,致使如此局面,很可能被牵连。
我不担心自己,也担心你。
那群世家公子可比我这个朝廷官员架子大、脾气大,我去劝阻,还被人挥刀相向。
我可是尽了全力也没有办法阻止的,又不是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的。
别担心,这事情主要还是在张吕两家,我这儿殃及不到哪里去。
话这么说,他心里却不太确定,这朝堂之事,权力之争瞬息万变,谁知道会不会有无妄之灾。
辞别蒋明忠后,他问八斗可有看清当时的情况,他是不怎么相信吕家下人所言。
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为了脱罪,难免会有言语不实。
八斗道:人围了一圈,小的也没有瞧清楚,但是有一点那吕家仆从没有说实话,吕公子当时手里握着陶片是朝张公子的脖颈处戳去,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倒是有可能,醉酒后脑子不清醒,又被对方砸了那么一下,一时怒火上头是会动杀心。
傅文征这边刚到家,吕济已经亲自登了国公府的门。
事情并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第二天在朝上吕尚书便参鲁国公纵家人行凶,事情闹满朝皆知。
皇帝听了两方辩词后,因为涉及朝廷官员,便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处理。
傅文征作为当事人之一,有大理寺官员过来问话。
他如实回答,寺正沉默几瞬,挑了下眉头,眼中含笑问:如此巧,最关键之时傅大人没有瞧见。
傅文征顿了下,笑着反问:寺正大人是想从本官口中听到什么样的经过?不如寺正大人给本官指个方向。
寺正面上笑容凝固一瞬,又笑道:傅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循例来录口供,自然是求真实。
那便是了。
寺正望着傅文征,嘴角浅笑,目光却犀利如箭,让人不寒而栗,这目光和他文雅的长相格格不入,好似这面皮之下还有一张面皮。
寺正站起身,道:下官就不打扰傅大人了。
寺正大人慢走,不送。
下值后,蒋明忠来寻他,大理寺那边也向他问话,亦有引导口供的意思,蒋明忠据实以答。
你说那几位世家公子的口供,会不会为张顺作伪?那几位与张顺看上去交往深厚,难免不会被引导偏向张顺。
傅文征回想了下昨日的那几位公子,有两张面孔在长平王的寿宴上见过。
他道:他们都是世家子,身后靠着是父辈祖辈,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由他们。
这案子不是张吕二位公子打架,是后面张吕两家朝堂打架,要想不被波及,装聋作哑两边不掺和。
这件事在朝堂内争了两天。
吕祯醒来后,与张顺全都被大理寺给传去,去的还有当时在场的几位世家公子和两家仆从。
傅文征和蒋明忠也被请去作证。
吕祯和张顺各执一词,几位世家公子有两位偏向张家,众人面前没有明目张胆颠倒黑白,只是言说吕祯当时掐着张顺脖子,张顺是自救,酒坛也是两人争执之下脱手砸到吕祯。
其他几位世家公子都含糊其辞,不是说场面混乱记不清,就是说当时只顾着拉人没注意细节。
傅文征朝上座看,少卿拧着眉头,眼中尽是愁苦,恐怕也是在想这种案子为什么扔给他们大理寺,又不是大案,还牵扯那么多世家公子。
两家虽然争执不断,大理寺还是在当日审结此案,急急忙忙送瘟神般下了叛书,将人送走。
两方都有过,张顺因为先动手,并且将人重伤断骨,没有责其身,只令其向对方认错赔礼补偿。
这件事在大理寺那边就算了结了,但是在张家和吕家之间却没有了结。
两家在朝堂上均没有再提家中晚辈的事情,但两个月后,张顺逛花楼,醉酒后掉进了花池中,被人发现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私下人人都猜是吕家所为,无凭无据张家也不能将吕家如何,忍气吞声。
约莫一个月后,火器厂那边出了事。
熔炉坍塌,铁水倾翻,死伤数十人。
傅文征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僵坐半晌才回过神,立即朝火器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