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来接人的是傅文翰, 傅文征踏上马车还没坐稳,傅文翰就迫不及待问他考得如何。
有二哥送的笔墨助阵,稳了。
真的?傅文翰高兴大笑, 拍着傅文征激动地说,若你县试和府试都过了,哥哥再送你更好的。
下个月初哥哥随商队去南方一趟, 听说致远堂的笔最好, 还有青竹堂的墨闻名遐迩,到时哥哥给你带一些回来。
千万不要。
傅文征急忙伸手打住, 宝刀配英雄,好笔墨自然配才子, 他这个半吊子读书人用这么好的笔墨, 简直暴殄天物。
和哥哥客气什么, 就这么定了,你好好考。
回到家中苗氏见到他就心疼地喊着受苦了、受累了。
让下人将提前准备好的补汤端过来, 口中还不断说他一日都消瘦了。
傅文征心中叹息, 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各种补汤喝得胖了一圈儿, 不过进考场一日哪里就瘦了?为了让苗氏安心, 他还是把补汤全都喝了。
相对于苗氏对他身体上的关心,傅必进更关心他考得如何。
听傅文征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 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慈父般笑意, 最后还是象征性地教训他一句:不可自满。
回到住处见到隔壁房间李蹊已经抱着书本在温习。
李蹊似乎永远都学不累,考场内被折磨了一天,任谁出来都是要饱饱睡一觉养精蓄锐, 书卷绝对不碰, 他竟然能够如此投入地看下去。
他没有过去打搅, 回到房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爬起来也翻出书来看,但没看一刻钟就犯困,而李蹊房间的灯还亮着。
郑三秀看着第三十九号考生的试卷发呆了好一会儿,微微蹙起眉头。
随从问是不是这试卷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微微摇头,觉得似乎该说点什么,道了句:字不错。
便将试卷放在一旁。
随从朝那试卷上的字打量了一番。
笔锋有力,刚劲为骨又伴着几分随意不羁。
县试虽然对于答卷的字体没有要求,但是考生为了让试卷赏心悦目,也为了让考官看起来舒心,不约而同地延续了前朝的规定,书以楷书。
三十九号考生的字,说不上多么好看,但是在这样的一堆试卷中却显得与众不同。
这份卷子被单独放在一侧,随从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留还是落。
三日后第一场考试结果贴出来,傅文征没去看,李蹊拉着七步去看榜,傅必进不放心两个孩子,让一个管事的也跟过去。
榜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李蹊和七步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在圆案上各自找考号,李蹊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六十七号,在外圆的正西方位。
此时七步还没有找到傅文征的考号。
越着急看着密密麻麻的考号越眼花。
快帮我找找三爷的,我怎么没有瞧见。
七步紧张地抓着李蹊,手心冒汗。
李蹊一听这话也慌了,管事也没有寻到,三人重头挨个找。
三人心悬在胸口,而傅文征却气定神闲,在家中研究穿哪双鞋子既保暖又不会被踩掉。
明天就是第二场了,可不能一场考试丢一双鞋。
许久不见看榜的人回来,傅文征不急,傅必进和苗氏已经急上了。
当初长子院试放榜时,下人去看榜都没用这么长时间,越焦急就越会不由自主朝坏的方向去想。
傅文征劝着二老:不必担心,许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
第一场主要考经义和诗词,他自觉答得很好,县尊大人就算是带着个人喜恶,想落了他的卷子也没有合理的理由。
果然不多会三个人回来,管事进门就喊:三爷中了,三爷中了。
一口气跑到堂前报喜,恭喜老爷夫人,恭喜三爷,中了。
真中了?傅必进神色激动。
真中了,和李小郎都中了。
傅必进当即抚掌大笑,看着儿子的眼神露出从未有过的满意。
一年前儿子连四书五经都没读通顺,如今竟然能取中,真是祖宗保佑。
苗氏上去抱住儿子,这一年来早起晚睡,连放假也没休息过,想想都让人心疼。
苗氏眼眶微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心疼儿子。
傅文征见这般情景,笑着劝她:这不过第一场取中罢了,后面还有两场。
况且县试过了还有府试,府试取中才是个童生。
待院试取中,儿子方是秀才之身,才算有个功名。
这中间不知多少场考试,若是考一场娘红一次眼眶,那眼睛得红多少回。
娘不如都攒着,待将来儿子考中秀才,放声大哭一场。
苗氏听这话既好气又觉得好笑,磕了下儿子的脑袋,温柔责怪:竟拿娘来打趣了。
不是让你娘高兴嘛!傅必进见儿子一心向学,力争上游,欣慰地点头,一改往日严父形象,语气和善地说道:你年岁还小,慢慢来。
读书这件事最是急不得,稳抓稳打才行。
傅文征应了声,心道:这还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毕竟和齐家兄弟的赌约要不了多久就见分晓,总得要为后路铺垫铺垫。
第一场取中的不仅有傅文征和李蹊,还有学堂内的另外两位学兄以及齐家兄弟。
相比傅文征的从容自信,齐家兄弟就不那么淡定了。
本认为傅文征这个不学无术之徒,第一场就会被落卷,连怎么当众羞-辱对方以报数次之仇的法子都想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取中了。
齐三郎有些担心对方藏而不露,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次日的县试第二场也是黎明前入场。
有了第一场的经验,第二场考生们知道注意些什么,考场上除了答题,重要的还有穿暖吃饱,毕竟不冻病倒才能够答好卷。
众人不仅裹得厚实了,在进考场前也都吃得热热饱饱的。
中午一顿是没有热乎饭吃的,身体的热量也只能从考前这一顿补。
第二场的考牌是重新打乱发放,这一次傅文征和齐四郎分在了同一个考棚。
齐四郎黑着脸语气恶狠:第一场算你走运,后面两场就没那么幸运了。
傅文征笑着回怼: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就是齐兄你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准确地说,是你遇到我,你的运气就不会好。
这话戳进齐四郎的心窝子里去,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每见傅文征一次就倒霉一次,的确如傅文征所言,见到他之后他的运气越来越差。
齐四郎怒气又冲了上来,怒视着傅文征,想发作却不能发作,忍得头上青筋爆出、拳头紧攥。
傅文征觉得他这样子像个施了定身咒的小兽,挺有趣,忍不住再刺激下他。
听说破财能免灾,这次童试之后,你们输了两千两银子你的运气就会变好。
齐四郎咬牙切齿:谁输还不一定!这时巡检的差役呵斥一声,两人不敢造次,乖乖闭嘴。
领着卷子回到考棚才发现二人坐的位置竟然相邻,齐四郎怒视着他,又被巡检的官兵呵斥威胁:再左顾右盼,以作弊处置。
齐四郎这才安分收敛。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比第一场难度提升。
除了四书或五经文一篇,还要作律赋一篇,策论一篇,而其中律赋与策论是第二场的重点。
四书五经是基本功,能过第一场,这个都没问题;律赋虽有些难度,只要按照规定模式套,差也不会差多离谱;策论就完全不同了,可谓各抒己见,就看你的文章合不合主考官县尊大人的口了。
口ꀭꌗꁅ味相投那就是上乘之作,若是观点相悖,几乎就是落选了。
这次的策论题目是教民以德,傅文征想到去年县尊大人被强盗拦路抢劫之事,想必此题便是县尊大人由此所感而出,自不会想到县尊大人出此题和他还有关系。
傅文征虽然这一年来被逼着扎进圣贤书里,但是骨子里还是个武人,从十多岁从军到最后战死殉国,教民从来是如何抵御北雍侵扰在边境安生,所用之法没并不光明磊落,从没有想过教民以德。
这一篇策论的确将他难住了,但总不能写出的文章与题目相悖,那便与县尊大人意愿相悖,落卷是板上钉钉了。
他只能搜肠刮肚,硬着头皮写。
当最后落笔,距离第二场结束已经不到一刻,旁边的齐四郎不知何时已经交卷走人,整个考棚只剩下四五人。
他看了遍刚写完的策论,又觉得自己观点不错,有理有据,最后将考卷交了上去。
等在龙门处的李蹊正和洪绍元交谈,面上轻松带笑,看来这一场答得不错。
李蹊关心他答得如何,李蹊长长叹了声:看天意。
洪绍元小声玩笑:是看县尊大人之意。
此话差矣。
符离镇学堂的两位学兄一起过来,其中一位笑道,县尊大人可不是凭己喜好定留卷落卷的。
转头问傅文征,你的文章素来得夫子青眼,今日之题又是关于教化,傅贤弟应该答得得心应手,怎得反而面露愁色?傅文征扯着嘴角笑了笑,若非知晓这位学兄品性纯善,他要怀疑对方是故意挖苦笑话。
这场若因为策论成为落卷,他可真的丢人丢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