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3 章

2025-03-22 06:39:16

戴老先生说不要束脩, 但是拜师礼傅文征没有马虎,一样不少,特别是白水酒一定要准备。

上次的两大坛白水酒虽然还剩下不少, 但是都拆了封,自然是不便作为拜师礼的,只能够重新准备。

白水酒的产地在林州, 距离庆州遥遥千里, 而且白水酒制作条件严苛、工序复杂时间长,酒水为酒中极品, 一般作为贡酒,市面上流动的很少, 流到庆州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两坛子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大价钱买来的。

苦思无门, 他只能够求上自己的堂兄傅文翰。

傅文翰跟随傅必进这几年认识了不少酒行的人, 有一些门路。

傅文翰一听傅文征说自己要拜师,拜得还是曾经的翰林学士, 当即震惊了, 盯着傅文征看了许久, 他何德何能?不禁发出疑问:戴老先生会收你为学生?戴家的门槛本来就高, 戴老先生又是翰林学士,收的学生不是出身好, 也是神童, 虽然自己堂弟也不差,却还是远远够不着。

傅文征将北山山花林的事情说后,搭着傅文翰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二哥, 我这以后能不能考中秀才、举人、进士, 能不能光耀傅家门楣可都在两坛子白水酒上了。

你可一定要努力啊!说完拍了拍傅文翰的背鼓励。

这语气好像他傅文翰要读书科举一般。

傅文翰发愁了, 白水酒在庆州真的鲜少听闻, 让他去哪里弄?可寻不来,因为自己耽误了三郎的前程和傅家的前程那还得了。

他咬咬牙点头:二哥想办法。

傅文翰一连跑了好几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攀了几层关系才在隔壁州的一个酒行商人那里弄来两坛子。

傅文征看着两个头颅大小的酒坛子,心中有了底。

拎着两个酒坛子就朝戴老先生家中去。

傅文翰给他另外准备了两箱贵重礼品,他一样没拿,直言:那些都不重要,黄金千两不如白水两坛。

傅文翰没信他所言,让人还是将两箱拜师礼都抬上车,加上傅文征自己准备的,整整三大箱。

戴老先生并不住在戴府,而是住在庆州城外北山脚下的院子里,这里山水宜人,僻静,适合休养读书。

而此时院子的门口停着一驾马车,一名书生正在询问书童,戴老先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不知道,可能一两日,也可能一两个月,公子还是先回吧!傅文征下车就看到了谢璟,显然也是来拜师的,他父亲是京官,对戴老先生的渊博学识是深知的,消息也灵通。

谢兄,这么巧?傅文征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先生他外出不在,谢兄有什么事和我说,待先生回来我给你传口信,先生若是有回话,我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一副主人家的口吻当家作主起来。

你瞧天色不太好,可能午后有雨,还是趁早回吧!说着就让书童送客,不拿自己当外人。

书童都蒙了,愣着没有动。

傅文征语气严厉急促:快送客啊,愣着做什么?提着酒壶转身就朝院子里去。

书童惊了一下,依言催促着谢璟快些离开。

谢璟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被傅文征给震住的,当即反驳:傅三郎现在还不是戴老先生的学生吧?还没有资格替戴老先生做决定。

书童此时也反应过来,立即回身去拦傅文征,劝他离开院子。

傅文征冷脸教训书童:你不知道前几日在山花林中先生已经答应收我为学生了吗?你身为先生身边的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将酒坛朝旁边的石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我今日就是依着先生的意思来拜师的,这就是先生要的拜师礼,不信你去问先生。

佯怒,气呼呼地在石桌旁坐下来,狠狠瞪书童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书童哪里见过上门拜见有这么硬气的,着实被镇住了,不敢再赶人。

手足无措一阵,便去劝谢璟离开。

谢璟在县试放榜日见识过傅文征的泼皮性子,没想到今日竟然更加无赖,在戴老先生的院子里都如此放肆。

不过这也让他心中有些许满意,这般举止若是让戴老先生知道,自然不会收为弟子来坏自己名声。

他态度与傅文征截然相反,好声好气和书童说话,虽然得到的是书童的一再催赶,还是彬彬有礼。

傅文征让八斗和七步将带来的几个礼箱全部抬进来,对书童吩咐:先生在何处你快说,若是晚了,这拜师酒我可就提回去了。

书童还没见过拜师这么狂的,但先生嗜酒如命,前几日从山花林回来后一直念叨白水酒,便不敢轻慢,但先生去了何处,他是真不知道。

傅文征一直等到午后,谢璟也没有离开,在院子外等着,书童也赶人赶累了,自顾去做自己事情,不搭理这两人。

此时天色阴沉下来,眼看着就要有一场雨了。

傅文征长叹一声,拎着两坛酒出门,经过谢璟面前,笑着打趣道:谢兄还要守着?快要下雨了,我先走了。

提着两坛酒上了马车,真就吩咐人赶车离开。

谢璟松了口气,心里几分鄙夷,就这般态度,毫无诚意还想拜戴老先生为师?他抬头望天,云层越来越黑,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事先打听了,戴老先生自从去年致仕回乡,除了偶尔去蒙正学馆,都是居住在此处。

前些天从蒙正学馆请辞,就一直居住此处,无论出门去了何处,天黑之前必然是会回来的,只要他继续等下去,就能够等到戴老先生。

没一会儿就落了雨,雨点儿大,来得快,噼里啪啦打下来,谢璟就站在门前的屋檐下避雨,衣摆被雨水打湿。

约莫半个时辰,雨停了,谢璟的衣衫湿了一半,伴着雨后的凉风一吹,倒是有几分寒意。

随从劝他到车内换身干净的衣服,他哪里肯,这是他苦等戴老先生的证明,自然是要留着,来向戴老先生表明诚意。

果然天黑之前,戴老先生拄着拐从山上回来,看到门前的谢璟认出他来,只是看了眼他身上的湿衣。

谢璟上前拜见,说明来意,戴老先生摆摆手:谢公子若是有什么问题与老夫讨论,老夫比你多读些书,或许能够帮你解答疑惑,老夫素来也喜与你们年轻人谈论问题。

若是谢公子为拜师而来,且回吧!戴先生……戴老先生再次摆手,人朝堂屋里去。

谢璟还欲上前,颜述上来挡住他,笑着劝道:先生疲惫,谢公子请回吧!谢璟心中泄气,对颜述作了一揖,晚生不扰老先生休息,待明日再来拜见。

颜述婉拒:雨后山中行路不便,谢公子不必周折,还有几个月便是院试了,谢公子更该把心思放在八月院试上才对,莫耽搁了正途。

颜公子,璟……天色已晚,谢公子早回吧!对他微微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璟不好再勉强,准备留下礼品离开,最后都被颜述拒绝,只能带着礼品离开。

戴老先生此时已听书童说了今日的情况,望着堂中几个礼箱眉头深锁,愣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颜述端着茶水上前,让书童退下,询问:先生是想起四郎了?是啊!想起他当年拜师的情形了。

戴老先生饮了口茶,捧着茶盏感慨道,当年他比这少年顽劣无礼。

想起当年事来,颜述笑道:还比他胆子大,学生还记得,当年他故意提前一天将拜师礼送先生府上,然后在堂上对着上面的空座椅磕了头,倒了杯茶放在桌边,人就回去了。

拜师的正日子却跑去和吴府的几位公子踢蹴鞠去了。

他真是顽劣!是为师所有学生里面最不听话的。

ꀭꌗꁅ四郎只是不喜欢读书,只要不让他读书,他可是最孝顺最听话的一个。

想起陈年往事,戴老先生笑了,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只剩一声怅惘叹息。

罢了!不提了!他饮口茶,茶水却在喉间苦涩难咽。

颜述望了礼箱一眼,问:先生心中可有弟子的最好人选?学生倒是觉得谢璟这少年不错,资质上佳,品行端正,有礼有节,一片诚心,若是能够得先生的指点,将来必定有所作为。

戴老先生放下茶盏,思忖须臾,斟酌着道:谢璟的确资质上乘,是个可造之才,若是能够静心读书,进士及第不过信手之为。

但是为师对其品行尚待考证。

先生以为傅文征如何?这少年老夫有耳闻,顽劣成性,行为举止随意,一言不合当众动手伤人,去岁水灾,谣言煽动百姓,肆意妄为。

但前两日林之来信中提到过他,说此子胆大心细,腹有乾坤。

为师对其全是耳闻,尚不能定论。

到有几分像四郎的性子。

的确像,但是可惜这少年与四郎差之太远,否则他何须考察。

戴老先生一笑道:为师也不是非要于他们二人中择其一。

但想到傅文征的那两坛白水酒,他心里头还是痒痒的。

几箱礼都留下了,独独将那两坛子酒给带走,这是吃准了他?真是越想心里头越是堵得慌。

活了几十年,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拿捏了,岂有此理?戴老先生以为傅文征第二日还会来,没想到人影儿都没有,一直等了三日,傅文征才过来,手里提着他心心念念的两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