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0 章

2025-03-22 06:39:17

世叔不必白费心思。

傅文征依旧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他本面相清雅, 配上这样的笑,更是人畜无害,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笑容下, 说出的话竟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这几日我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到。

什么地方,什么人,做什么事, 有哪些目击者, 留下什么证据,我全都查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你们没有后路。

除非你们有颠倒黑白的能力和手段,那小侄自认倒霉。

齐二老爷被他噎得哑无话可说。

傅文征继续温和的语气说:齐家现在不比以前, 齐大郎因为贪墨罪流放, 齐家门庭一落千丈, 若是齐四郎买通院试巡查差役之事闹出来,令郎此生科举无望, 子孙也断了此路, 就是已经被流放的齐大郎也再无希望。

小侄猜想, 事情一出, 外人也会把两年前我大哥中酒毒一事与你们齐家紧密联系在一起,把这个罪名扣在你们齐家的头上。

后果如何, 齐二老爷如此通透之人想必看得比小侄明白。

一段话利害关系和态度都摆得明明白白, 压得齐二老爷喘不上气来,原本准备好的话也都没了用处。

他想发火,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想辩解, 证据确实无一遗漏都在对方手中, 他想翻盘根本没机会。

令兄酒毒一事, 与我齐家并无关系。

儿子这件事他无从辩驳,两年前的事情他ꀭꌗꁅ还是可以争一争。

傅文征一笑:有没有关系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但这件事却是证据确凿。

傅文征的语气稍稍冷硬。

齐二老爷瞧出来傅文征并不想赶尽杀绝,有心要放他齐家一条生路,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又不想轻饶了他们。

贤侄想怎么解决此事?齐二老爷在称呼上也套起了近乎,心中有些忐忑,望着对面一脸和善的少年。

傅文征豁然一笑,有意摆谱,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又慢悠悠地放下来,最后看向站在齐二老爷身后低着头半天不出一声的齐四郎。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缓缓站起身走到齐二老爷面前,递给他。

齐二老爷接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张赌约,是自己那个不知死活的畜生儿子和傅文征的赌约,上面有自己儿子亲笔署名和手印。

简直无法无天!他震怒,转头怒视儿子,气得打哆嗦。

齐四郎已经吓得浑身战栗,看着齐二老爷,目光充满恐惧,偏着头身子朝一旁倾斜,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傅文征走回座椅上,摆着手指,笑若春风。

世叔不必动怒,这本是我和齐三兄、齐四兄闹着玩的,大家年少不经事,也都不当真,世叔也莫怪齐四兄贪玩。

一副大人的口吻,我今日拿给世叔瞧,就是让世叔知道一下,这赌约不作数的,世叔可将其收回。

话这么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是在给自己加筹码,给他施压。

他此时才正视面前这个来之前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少年,和耳闻中那个不学无术顽劣之徒完全不同,他本想不过是傅家两个不成才的子侄,就算手握证据也翻不出什么浪,现在看来是他小瞧了对方。

他不敢再轻视面前的少年,更不敢轻视齐四郎犯下的错。

齐二老爷将赌约放于茶几上,在齐四郎买通巡检差役给其他考生下药这件事情面前,赌约都不值一提。

贤侄不妨直说想怎么解决此事。

他不再与面前少年演戏,相互拉扯。

傅文征拍着手呵呵笑道:世叔果然是爽快人,那小侄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小侄这儿有两个解决方法,世叔看看选哪一个。

说完让八斗重新沏茶。

说吧。

齐二老爷有些不耐烦与他周旋。

即便他真的低声下气,面前的少年没准备轻易放过他们。

傅文征拊掌叹了一声,露出一脸于心不忍。

这假惺惺的模样,让齐家父子看着心里更加不舒服。

第一,傅文征说,小侄将这些证据都送到官府,让官府来裁决。

是杖是罚是徒是流,全都依着咱们大晋的律法来,咱们的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都是公正严明、执法如山的好官,不会冤枉了齐四兄,世叔大可放心。

第二,那就是咱们私了,小侄要的补偿也不多。

他朝茶几上的赌约挑了下眉头,两千两白银,外加齐宝荣十年不得踏入考场。

世叔觉得哪一个办法比较好咱们就按哪一个办法来解决,小侄全听世叔的。

一脸乖巧,像极了长辈面前听话懂事的孩子。

齐二老爷此时再也不能把他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待,他比他那个直肠子的爹和他那个温润谦和的大哥更有心计,更阴险。

他就是一颗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自己那鲁莽冲动的儿子几次栽在他的手中,也不足为奇。

两条路孰重孰轻,一眼就能看出来,根本没得选。

齐大郎出事齐卖掉了几个旺铺;去年的水灾,齐家又被傅文征这小子坑了一把。

两千两白银对于齐家来说是一年多的进账。

钱财与儿子的前程和子孙的前程,以及齐家的名声相比,又微不足道。

两千两我齐家实在拿不出来,贤侄可否变通……可以。

傅文征未待他说完就答应下来。

齐二老爷还未想松口气,傅文征接着说:那就用齐三郎十年不入科场来交换。

齐三郎可不是他的儿子,齐三郎比自己的儿子更有希望科举入仕,就是他同意大哥也不会同意,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同意。

看出齐二老爷的纠结,知晓他做不了主,给不了自己答案,傅文征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说道:不早了,小侄不留世叔和齐四兄在这用膳了,世叔可以回去再考虑一下,小侄不急,五日内给个答复就行。

说完就吩咐八斗送客,特别嘱咐让他们把带来的礼品一样不落全都带回去。

齐二老爷灰头土脸地离开小院。

傅文征站在门前刚一回头,便见到几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带着疑惑也带着惊奇。

你从哪里学来的?邱儒阳还从没见过有傅文征这种对待仇家的态度和行为。

傅文翰更是意外,他本以为依着傅文征的脾气,会当堂暴怒指责,口出粗语,甚至会冲动动手。

却没想到傅文征竟然全程笑脸,十足知书达理的晚辈后生,但说出来的话却冷硬果决。

他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弟。

自从三郎开始读书,他的性情确实变了太多。

傅文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书上看到的,我就学了起来,二哥和二姐夫没事也看看话本什么的,杂书上面这种桥段可多着呢!邱儒阳可没心思看那些书,笑着说:你这么一折腾,齐四郎回去还要被狠打一顿,齐家能够闹腾一阵。

傅文征甩手说道:随便他闹腾去,我可要去赏木犀了,你们去不去?邱儒阳惦记娇妻爱子要给家中去信,傅文翰要查长源的事情,只有李蹊得空,陪他一起出门。

一路上李蹊都在打量傅文征,见过他许多荒唐的行径,这一次算是最荒唐的。

和仇人竟然能够面带笑容,一句一句世叔小侄称呼,全程没有红过一次脸,没有一句粗口,让他既佩服又有些害怕。

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傅文征伸过手来搭他的肩,他都有些不自在。

次日,洪绍元带着人过来。

他那边事情已经解决,很简单,报了官,那伙计受了杖刑也被掌柜赶回了家。

小厮被他教训了一顿。

五日后齐二老爷再次上门,这次齐四郎没有跟着一起来,来的是齐大老爷身边的管家。

银子他们一时半会儿凑不齐,是来让他宽限几日。

傅文征也知道会是这样结果,将欠条和保证书递到了齐二老爷的面前,让他签字画押按上手印,并承诺一个月内凑齐银两,否则便告上官府。

齐二老爷被逼无奈,只能够照做。

傅文征便又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门。

次日,齐三郎和齐四郎跟着齐家的长辈回了兰县。

听闻走的时候齐四郎是被人抬上马车。

闯下这么大的祸,齐二老爷不要了他半条命,回去也无法向齐老太爷和齐家的各房兄弟交代。

此时院试考卷的批阅已经接近尾声,到了最后定名次的流程。

几位副考官对着面前的两份考卷争论,到底谁能够排在第一。

一位年轻的副考官指着天字二十八号的考卷,认为此卷文章文理通达,学识优长可排在首位。

另一位年长的副考官却认为玄字十一号考生的文章词理精绝,特别是最后一题精妙绝伦,更该为案首。

几位考官争论不休,主考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两位考生数篇文章,皆是绝佳之作,反复吟读数遍,依旧伯仲难分。

文章既然难分,那不如就看字吧。

一位须发斑白的副考官说道,字如其人,咱们为朝廷选人,文章写的好,也要品行端正。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各位考官面对两位考生的字开始择优而取,众人一致认为天字二十八号的考生在字迹上略一筹,位列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