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4 章

2025-03-22 06:39:17

傅家听到这个消息都被惊住, 未想到李二叔夫妇竟然胆大歪曲事实将他们告上公堂。

妇人们担心,官府县衙好进不好出,谁知道李二叔夫妇是不是被人利用, 背后使着什么阴招。

傅必进父子劝着他们:行得正何惧宵小鼠辈。

傅文征也劝苗氏几人:县尊大人睿智明断,不会有事。

苗氏等人还是提着心看着他们随官差去。

傅文征和傅必进、李蹊三人来到县衙,李二叔和二婶已经在大堂之上, 县尊郑三秀正低头看着面前公文, 三人进去后便便县尊作揖行礼。

郑三秀抬首,将傅文征上下打量一番, 长高了不少,五官也张开了些, 稚气褪去许多, 稳重了。

看来这几个月先生管教有方。

忽而又想到去年两桩事情, 眉头一拧,这孩子真不是省油的灯, 现在事情都闹到他面前了。

他收回个人情绪, 按着审理的流程来。

醒木一拍, 让文吏将状纸读与他们听, 问:李仲夫妇状告可否属实?傅必进生意场上常与衙门的人打交道,即便被告, 也冷静自持, 将与李蹊签订的契约呈上去,申诉道:小民并不敢做此不仁不义之举,更无侵占李家田产一说, 只是李家侄儿一心扑在读书上, 委托小民代为打理。

郑三秀接过契约扫了一遍, 上面的确写得明明白白, 只是代为打理,田产依旧是李蹊名下,每年的收成分文不取,全是无偿帮忙。

签此契约也是为了方便打理罢了。

说来倒是仁义善举。

此契约毫无问题。

郑三秀让文吏交还。

李仲夫妇见此又狡辩:不过一张纸,谁知道明年傅家是不是将收成全都收入囊中,占为己有。

傅文征扑哧一笑,拱手对县尊道:学生认为应该把李仲夫妇关押入狱,谁知道他们明年会不会杀人。

众人:?纷纷盯着他,郑三秀皱眉,刚还在心里夸他稳重,这会儿就露出本性了。

好歹跟着先生读了几个月的书,怎么还没有读书人的模样,说话没个轻重。

李仲夫妇立马辩驳,傅文征截住他们的话:依二位的意思,凭着猜测就想给对方定罪,我这么说也没错吧?我就认为你们二人行为不端,明年会杀人。

你……李仲二人被辩得无话可说,着急慌张,面颊通红。

傅必进觉得儿子说话没分寸,又觉得对付李仲夫妇这种人又颇为奏效。

他身为长辈,自不能说这般话,当堂表示立此契约就是傅家的态度,绝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若有违背,这就是状告的最好凭证。

李仲夫妇无理,知道从这方面讨不到便宜,又转而告李蹊不孝,父母早亡,叔婶养他一场,也算半个爹娘,他却不孝叔婶。

李二婶当堂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满心委屈。

郑三秀让他们确认了彼此是否为叔侄关系,又问向李蹊李仲夫妇所言是否属实。

属实。

李蹊话音刚落,李仲夫妇就开始叫嚷起来,李二婶哭得更厉害,抓着李蹊不孝这一点无限放大。

天理人伦,百善孝为先,你不孝又怎么能够存善心,行善举。

如今为子侄不孝,将来入仕为官也是对上不忠对下不仁……这些话李二婶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村妇是说不出来的,背后有人教她这么说。

是什么人,傅文征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郑三秀被李二婶哭诉得有些头大,质问李蹊:叔婶养你一场,不孝叔婶,此乃大不韪,你饱读诗书,不懂人伦孝道不成?他依着程序审理,心下看李蹊就是个规矩老实的孩子,他的文章亦是如此,不像能做出此事。

李蹊对县尊施了一礼,又对一旁叔婶也深深一礼,没有解释,而是先反问:二叔二婶认为侄儿哪里不孝,还请明言。

若侄儿真有不孝之处,侄儿在此伏拜,任凭二叔二婶管教,任凭县尊大人治罪。

一句话将李仲夫妇问得无言以对。

搜刮可怜的记忆,李蹊一直都很听话,没有顶撞过一句,没有违背过半分,也就在此次田产上没有依着他们。

私自将数十亩田产送给他人打理,未经过我们同意,劝说还不听,这还不算不孝吗?又兜转回来。

李蹊紧紧抿唇,眼神中透着冰冷,他转身向上位屈膝跪下,俯身道:回县尊,此事学生的确违背叔叔和婶婶之意,但此事却有因由,大人容禀。

何因由?回县尊,学生自知身为晚辈不该言长辈之过,但此事却是学生今日所为的根由,不得不禀明,还请大人见谅,也望叔叔婶婶见谅。

他又朝李仲夫妇俯身一礼。

学生幼年父母早逝,留下房屋数间,薄田几亩,并有一些银两,后来因为叔叔和婶婶不善耕种,最后都典给了旁人,所以学生此次才不得不将名下的良田全都托付傅老爷,一年两收也都会孝敬叔叔婶婶,县尊大人明鉴。

傅必进此时应和,确有此事。

郑三秀问及李仲夫妇,二人惭愧,李二婶还强行辩解道:那时候年轻的确不懂耕种,如今是不一样的。

蹊儿,我们是你亲叔叔亲婶婶,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难道还能够害你不成?李蹊表情冷淡,微微偏过头去,没有回应。

李二叔此时也来劝说李蹊,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彼此亲情,血浓于水的话,最后李二婶又扯到自己当年刚嫁到李家就遇到了她父母去世,将他当成亲儿子对待,李蹊在她心里就是第一个孩子,边哭边倾诉,一副婶婶侄儿情深。

李蹊一直沉默不说话,他的性子,断然不会去指责自己的叔叔婶婶,傅文征看不下去,站出来为自己的兄弟打抱不平。

他指责李仲夫妇:李蹊四岁被外祖家接去养,一养就是八年,二位这八年间是给了粮食还是给了银钱,或者是去看望过?十二岁被送回来,你们是怎么对待这个侄儿的,我可全都看见,他身上和手上那些褪不去的伤疤怎么来的,二位不清楚吗?要看看吗?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李蹊,手ꀭꌗꁅ背上的确有一道伤疤,看上去像是烙伤,从伤疤来看,当时伤得不轻,心里皆同情这个小秀才。

傅文征继续斥责:你们霸占了他父母留下的财产,却没有养他,甚至苛待他,李蹊如今还想着你们,你们却诬告他不孝,要毁了他,你们身为长辈何曾慈爱过半分?那是……那是他犯错,教训一下,谁家长辈不管教孩子?你爹没打过你?李二婶梗着脖子强词夺理。

他爹……傅必进都把亲儿子给打死了。

傅文征不与她一介不讲道理的村妇争论,对着上位的县尊大人禀道:李村的村正、李家的族长以及邻居学生都请了来,现在就在衙门外,大人可传他们进来问话。

到底是李蹊太过仁孝,还是李仲夫妇故意诋毁侄儿,一问便知。

听到邻里乡人都请来了,李仲夫妇心中也慌了,平素他们怎么对待这个侄儿的,乡邻都看在眼里,可不是巧嘴就能说过去的。

村正、李家族长和几位邻居无一例外全都站在了李蹊这一边,心疼他无父无母可怜,还摊上这么一对狠心的叔婶,也幸亏遇到了傅老爷这么个好人,自个儿也争气,读书读出个名堂来,能够自立门户,否则跟着他叔婶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一位邻居说得动容,自己都抹起了眼泪,指责李仲夫妇不仁不义不是人。

此事到这儿已经清晰明了,是李家叔婶想要占侄子的田产故而诬告,闹出来一系列事。

傅文征看着李蹊一直垂首不言,面容戚戚,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在想写什么,许是那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

他朝上位施礼:大人明心慧眼,公允无私,还请大人裁决。

郑三秀将醒木朝案上重重一拍,脸立即拉了下来,惊得李仲夫妇一个哆嗦,身体瑟瑟。

如今李蹊是秀才身份,他们诬告傅家和李蹊,那是要受杖刑的。

二人此时知道害怕了,立即匍匐求情。

抬头瞧见县尊大人一脸严肃正派,俨然铁面无私,转而求向李蹊。

郑三秀正准备宣读判词,李蹊躬身说情。

学生也有过错,未能与叔婶说清楚此事缘由,让叔婶误会,是学生处事不周,学生愿替叔婶领责。

说完俯身而拜。

郑三秀自是看得明白,叔婶不慈,侄儿仁孝,这般少年真是难得,可比傅文征那小子讨人喜欢。

最后判词上也是念在李蹊仁孝,傅家宽厚,对李仲夫妇二人之过不予追究,让他们闭门自省,改过自新。

李仲夫妇闹了这么一场什么也没得到还差点挨了板子,出了县衙就灰溜溜地走了。

李蹊心情低落,目送李仲夫妇二人离去,回头又对傅必进再次表示歉意。

傅必进慈爱地拍了拍他肩头宽慰:这事说不准是我们傅家连累了你。

有人想借着李仲夫妇让他们傅家不安生,只是李仲夫妇不成事,此事才轻松化解罢了,否则有的闹。

安排人送李村乡民回去,而后便要去酒坊,临走前嘱咐傅文征与李蹊一道回符离镇。

傅必进刚走,郑三秀的随从便走出来喊住他们:两位小相公,县尊大人有请。

郑三秀已经换了身便衣,坐在县衙后堂等他们,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

两人见礼后,郑三秀随意指了下旁边的椅子让他们坐,先是简单说了两句刚刚诬告之事,对李蹊品行夸赞两句。

而后又恭贺他们二人考中秀才,二人也说了几句县尊大人教化的功劳之类的场面客套话。

郑三秀放下茶盏,询问他们二人的学业,问及他们准备何处求学。

依他们二人这次院试的名次,是达到府学进学要求的。

傅文征直言会在府学挂个名,一年两次考核过去,平常会随自己的先生做学问。

李蹊想静下心读书,以备后年乡试。

戴老先生虽然学贯古今,但是他并非其弟子,且戴老先生教学的方法也不适合他,他更希望能够在府学踏踏实实地学。

郑三秀点头,这的确是最合适的,李蹊性子稳,府学适合他这般规矩的学子。

对傅文征就不适合了,他到哪儿都能惹出点事,在府学没了父兄和先生的管束,不得上天了。

还是跟在先生身边好,他的性子也和戴先生相合。

我这儿有一封信,你瞧瞧。

伸手递过去。

傅文征好奇,朝郑三秀手里瞥了眼却没有接,起身直言不敢僭越。

关于你的。

傅文征瞪着眼,疑惑地看了眼郑三秀,又盯书信,接了过来。

看到称呼和熟悉的字迹大惊,连忙翻到最后看署名,果然是颜述。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县尊大人:他竟然是戴先生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