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2025-03-22 06:39:17

颜述在信中上来就给了他一句评语:本性不恶。

这算夸奖还算批评?什么叫做本性不恶?颜述对于他学业上的评价倒是客观, 虽不勤奋,但悟性较高,见识深远, 胸怀沟壑。

对于他其他方面的评价就不这么好听了:贪玩贪吃,脾气差,好顶嘴, 不服师兄管教等等, 只要是他以前对颜述做过一回,他都写在了里面, 写了满满两页,把他所有的缺点都提了个遍。

后面还请郑三秀借着如今兰县县尊的身份, 寻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这个师弟, 改改他一身臭毛病。

还说先生对他疼爱舍不得管教, 长此以往,将来他们师兄弟都要被他这个小子欺负遍。

一封普普通通师兄弟间的书信, 一大半都是在写他, 以前还不知道写过多少封信, 把他贬低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县尊大人现在是怎么看他的,可别真给他使绊子。

读完信, 傅文征将信折好, 恭恭敬敬地双手将信放回郑三秀身边的茶几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是颜兄苛刻了,学生也没有颜兄说得那么多毛病, 大人认为是不是?郑三秀故作思考, 啧了一声道:倒也是, 就算有这么多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谁人没有点小毛病。

还是大人明理通……但是——郑三秀斜他一眼,故意造谣,煽动百姓就不是小毛病了。

冤枉啊!傅文征哭丧着脸委屈叫道,大人,学生哪里敢做这等目无王法的事。

郑三秀盯着他,嘴角似笑非笑,什么也不说,像个等待犯人自己主动招供的审讯官,看得傅文征发慌。

他在心里把颜述骂了一遍,自己不过是平常怼过他几句,他却记起了仇,这么害自己。

县尊大人也真行,还真听颜述忽悠,给自己安了个这么大的罪名,这是想把他下狱呢?李蹊起身替傅文征解释,郑三秀道:还是傅三公子自己说吧!李蹊心下不安,也只能退回去。

学生都没做过,大人让学生说什么?学生冤枉,大人睿智,断不会被居心叵测之人蒙蔽,大人明察。

傅文征深深作揖。

自己认罪,和本官查出来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

学生真的冤枉!学生一心为了兰县百姓,能让百姓有口粮吃,能够平顺地度过灾荒等来朝廷的赈灾和大人的救济。

虽然方法偏激了些,学生也是一片苦心。

学生若真的散播谣言、煽动百姓,何苦让自家开仓救济,大人明鉴。

一副天下他最冤枉、最委屈的表情。

郑三秀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读书人哪有一个他这样的,行事不按常理,连拜师都如此,先生收了这么个学生,也是受累了。

若非是看在你们傅家去年水灾开仓放粮,心系百姓,最后百姓没闹出事,你解了兰县断粮的燃眉之急,就你造谣煽动百姓这一条,够杖你八十、徒三年的。

大人英明!傅文征松了口气,心里又骂了遍颜述,等回了庆州,才不让他好过。

一旁的李蹊也放下心来,他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从刚刚的情况看,定是对傅文征不利的,为傅文征捏了一把冷汗。

从县衙出来,八斗还在远处等着,傅文征正准备上马车,瞥见齐家的小厮躲在巷子口,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见傅文征望过去便准备跑,傅文征直接冲了过去,小厮没跑掉,被傅文征抓住掼在地上。

看来李仲夫妇状告我傅家是齐家在背后撺掇,是哪位老爷?小厮见识过傅文征的厉害,惊恐地挪着身子朝后退。

傅文征一脚踩住小厮的脚腕,小厮吃痛求饶。

不说是吗?我正好要去齐家收钱。

一把将人从地上薅起来,拎着朝齐家去。

齐家在县城有所宅子,傅文征拎着人到门前,正撞见齐二老爷带着人从里面出来。

齐二老爷见到傅文征先是一愣,瞧见他手里的小厮,脸色当即变了。

看来是世叔的人啊!傅文征将人朝齐二老爷面前用力一推,小厮差点一头栽在齐二老爷怀中。

世叔对小侄还真关心,派人时时盯着,就连小侄ꀭꌗꁅ今日去县衙都没有躲得过世叔,世叔真是费心了。

齐二老爷见到他就满肚子火,斥问:你来做什么?来看看齐四兄。

傅文征双手背后,笑着说,听闻齐四兄被世叔打得没了半条命,小侄惦记特来探望。

哦,对了,前些天小侄送给齐四兄的礼物不知道齐四兄是否满意?什么礼物?好东西啊,是寿宁府荣泰楼的一副杯碟碗筷。

傅文征盯着齐二老爷的眼神笑着说,特别是那双筷子,听酒楼的伙计说,那是好东西,可以珍藏。

当他提到筷子的时候,齐二老爷眼周的肌肉抽了下,目光慌乱,很快就稳住,傅文征还是捕捉到这微小的变化。

世叔不喜欢?傅文征一脸失望,在寿宁府的时候,小侄也送了何家二郎一套,他和世叔一样也不怎么喜欢。

还真是巧啊!他注意到齐二老爷的神情瞬间变了,盯着他的目光冰冷中多了一丝惊恐。

若如此,那小侄也不勉强。

傅文征朝齐二老爷面前踱了两步,笑容满面,小侄今日来除了看望齐四兄外,还想问问世叔,那两千两白银是否准备好了,马上期限就到了,小侄性子不稳,怕会一时冲动。

齐二老爷狠狠剜他一眼,重重冷哼一声,甩手带着人离开。

世叔慢走。

傅文征挥手示意,到了日子世叔可要将银子抬到城南寒舍去啊!故意扯着嗓子对准备上马车的齐二老爷喊,齐二老爷一张老脸气得涨红。

马车离开后,傅文征朝齐府门楣上的牌匾看了眼,又望向大门内,一道照壁挡住视线,他对刚刚的小厮吩咐:代我向你们老太爷问好。

小厮被吓得身子一颤,畏惧地抬眼看了下傅文征又立即垂头。

回去的路上傅文征双手抵着下巴,盯着车厢底发呆,想着刚刚齐二老爷的反应,想了好一会儿。

转头准备问李蹊的看法,李蹊靠在车壁上表情沉郁地望着车外,一动不动,应该在想着今日叔婶的事情,心情也糟,他去问八斗。

八斗从小在那个比宫闱还复杂的严府大院内长大,虽然年纪不大,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

八斗道:三爷刚刚试探时,提到筷子,特别是提到何二郎的时候,齐二老爷的神色是慌的,小的愚见,三爷猜测的方向应该是对的。

当年齐家无人前往寿宁府,但齐家和何家关系不一般,若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勾结也不无可能。

傅文征又想了一会儿,齐家和何家在兰县都是有头脸的,何老爷又是博安书院的院长,门下皆是读书人,也不乏在外为官的学生,比齐家更难对付。

想让他们认罪,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行的,甚至没有足够的身份压着,也难让对方俯首认罪。

他拧了拧眉头,最关键的人证长源伙计这两年一次寿宁府没回,跟着行商天南海北没个定所,找起来谈何容易。

至于后者,更难。

他拉开帘子望向外面长叹一声。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家门口,镇子上有名的媒人孙三姑从院子里出来,见到他喜笑颜开,又是恭喜又是夸赞,然后围着他打量起来。

三郎十四了吧?也可以提前相看起来了。

三郎刚进了秀才,又是这般英俊标致,娶个官家小姐也是绰绰有余的,老身认识不少城里做官的,三郎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三姑!苗氏从宅子里出来,打住孙三姑,拉着她笑着说,三郎年岁还小,现在又一门心思在读书上,不想这些的,等过几年再说吧!孙三姑笑出一脸褶子,点着头:我懂,三郎这样的是要好好挑挑,一般的姑娘哪里配得上。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这两年就好好给三郎物色,有合适的给你说,你挑挑。

王氏也不是那个意思。

孙三姑一片好心,而且还是远着的事情呢,也就不争辩,客气地道了谢将人送走,转身来拉傅文征,急急地朝宅子里去,好似怕他被媒人拐了似的。

王氏已经知道县衙的事情,李蹊在跟前她没多说什么,而是教育傅文征以后好好读书,不要被孙三姑的话忽悠,读书才是正途,扭头也对李蹊嘱咐,不可想这些事。

傅文征笑着宽慰她:娘不交代,儿子也不会思这些,儿子可还想着考个举人回来呢!我儿有志气。

苗氏欣慰地抚向傅文征的头,傅文征还是下意识朝一旁躲了些,苗氏也没在意,手掌落在他的肩背上。

到了厅堂前,傅三姑娘从廊下走来,李蹊自知不便借口回避。

母子三人进了厅中,苗氏便和傅文征说给三姑娘相看的是城里头的,也是读书人家,祖上还在外地做过官,品阶不高,但为官清正。

相看的儿郎比三姑娘长三岁,仪表堂堂,品行端正,虽然没功名在身,但是家底殷实,家风好,三姑娘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傅文征问:三姐可见过那儿郎?傅三姑娘摇摇头。

傅文征请缨:我替三姐去看看,看看他的品貌是不是真的能配得上三姐。

苗氏拍他教训:你可别胡来,我已经让你二哥去了。

哪里胡来,我也是想会一会他,提前看看他配不配做我三姐夫。

苗氏敲他脑袋,让他别捣乱,回去读书去。

傅文征也不插手此事,苗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走到哪儿都带在身边,疼爱有加,嫁人这般大事自然会千万个小心,用不到他担心。

他也不由地想到了那个拉着他哭鼻子的小丫头,不知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还真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