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夫妇诬告的事情解决后, 李蹊还是在第二天回了趟符河南堰,为了彻底了结此事。
傅文征担心他的性子被李仲夫妇欺负要陪他一起,被李蹊拒绝, 最后让八斗跟着过去,回来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
还真动手了!傅文征让七步拿药过来。
三爷没见李二婶的泼辣……八斗瞄了眼李蹊,见他没有什么反应, 继续说道, 进门就骂,扑上来就抓就打, 后来抄起棍子没头没脸地捶,李郎又……然后就这样了。
八斗不说出来, 他也能想到, 李二叔李二婶真动手, 李蹊绝对不会反抗,否则他也不会留下一身的伤疤了。
他一边给李蹊背上的伤擦药一边说:以后得教你们点功夫防身才行, 否则再遇上了不讲道理的泼辣之人, 你们还是吃亏。
咱们对付讲理的人和他讲理, 对付胡搅蛮缠的人那就拳脚说话。
七步紧张起来, 立即劝他:三爷在家可别说这样的话,老爷听见了又得教训。
傅必进现在应该完全相信他心思都在读书上, 即便当着他面提这件事, 他应该也不会反对。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能避则避。
数日后和齐家一个月的约定时间也到了,傅必进恰巧带着傅文翰去庆州,傅文征只好一个人处理。
他到城中傅宅坐等齐家人上门, 左等右等, 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有等到齐家人, 傅文征也不恼火, 让人给齐家传口信:明日公堂见。
齐家人虽然着急气恨,但想到傅文征在寿宁府的时候就没有报官,打算放齐四郎一条路了,回到兰县说报官也不过是威胁罢了。
出乎意料,第二天傅文征还真的跑去县衙击鼓状告。
告的不是齐四郎私通院试巡检差役下-药害他扰乱童试,告的是齐家欠债不还。
升堂后的郑三秀见到傅文征没给他好脸色。
几天前才从这儿出去,今日又来了,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你状告何人?傅文征规矩施礼:学生状告城北四锦布庄的齐家齐佑。
说着将自己的状纸递上去。
郑三秀接过状纸扫了一眼,搁在一边,耐着性子说道:你们两家恩怨,本官也有耳闻,从去岁到今年,摩擦一直不断,你如今状告齐家拖债不还,且是如此巨额,可有证据?学生有齐家二老爷齐佑亲笔签下的契约。
也交给了郑三秀过目。
郑三秀见确有此事,不是他胡闹,新下好奇,询问这份契约什么情况下所签。
傅文征半真半假掺和着说:齐家误伤学生,自愿出钱补偿。
郑三秀再追问下去,傅文征便搪塞没细说,他也能猜出来齐家是有把柄在傅文征的手中,否则误伤绝不会补偿如此多银两。
两家几十年世仇,早就恩怨难解,他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与本案关系不大不去追问,命人去齐家传人。
齐家哪里会想到傅文征来真的,说告就告了。
齐佑见到傅文征,胸腔里的一团火就往上蹿,心里也把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骂了百遍,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傅家小儿如此拿捏,齐家怎么会如此窘迫被动。
真是该死!契约是他亲笔签的,手印是他ꀭꌗꁅ亲手按的,签此契的背后原因更不能为外人道,他无从辩驳只能认下。
你们已经拖欠一日,那就劳烦齐二老爷今日将银子凑齐送到舍下,从明日起我就要按照钱庄的利息收了。
你……太狂妄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齐二老爷也不要尽占便宜欺人太甚是不是?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傅文征语气随意,言辞中却透着威胁。
齐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傅文征想要骂,又气结骂不出来。
傅文征对上座躬身请求道:齐二老爷已经供认不讳,还请大人裁决。
证据确凿,齐佑也认下,并无什么疑问,郑三秀依晋律令齐家今日凑齐银两还债。
傅文征又道:若齐家一拖再拖,无力偿还,学生请求齐家以房契、地契、店铺抵债偿债。
依我大晋律法,可强制执行。
走出县衙,齐佑指着傅文征的手都发抖,咬牙切齿: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恶毒?若这叫恶毒,那真正的恶毒还在后面呢!我没有断你子孙路,没有断你齐家仕途,相比你齐家对我傅家所作所为,已经仁至义尽,你也好自为之。
傅文征扬长而去。
到天黑齐家还没有送来银子,倒是听到齐家别的消息,齐二老爷回到家被老太爷教训一顿,回到自己院子里便将齐四郎拖下床打了一顿,打晕过去。
傅文征一笑置之。
直到第三日齐家才将银两凑齐抬过来,来送银子的不是齐家长辈而是齐三郎和齐家管家。
齐三郎全程黑着脸和他清完账便走。
傅文征唤住齐三郎,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经一堑长一智,对你以后人生长路,不算坏事。
齐三郎冷冷斜他一眼:我学到了。
带着下人离开。
傅必进从外地回来,听到傅文征的所为,吓得一身冷汗,对着傅文征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最后命令他:不必去庆州求学了,在庆州几个月学得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朝上冲。
再让你去个一年半载,你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就在家读书,明日为父就去给你安排,留在县学。
傅文征习惯了傅必进不听前因后果就开骂的脾气,其次这么多年他也给傅必进留下顽劣惹事、不务正业的刻板印象,且根深蒂固。
他装着温顺,垂首听训,最后一脸委屈,低声问:爹是不是不想儿子去考举人?傅必进被问一愣。
他可怜巴巴道:儿子也不想离开爹娘去外乡求学,儿子也想在爹娘膝下尽孝,听爹娘教诲,可儿子更想为家里挣一份光。
他说得傅必进一头雾水,重点是这个吗?苗氏闻此已经开始心疼小儿子了,上前护着儿子,劝傅必进:儿子不对,你慢慢教育,何故上来就骂?你把儿子都吓坏了,儿子也是孝顺,不想我们操心。
他是让老子担心、悬心!傅必进怒斥,他最不耐烦的就是每每自己教育小儿子,妻子都护着紧紧的,才让儿子这么放肆。
傅文征心里叹息,给人当儿子不容易,装乖儿子,更不容易。
他轻轻拨开苗氏护着自己的手臂,朝傅必进躬身回道:儿子谨记爹教诲,不敢惹事,也不敢涉险让爹娘担心。
但这次爹与二哥都不在家,爷爷和大哥还在养着身子,儿子便去了。
儿子现在也大了,也想为爹分担,不想爹那么辛苦。
爹若是觉得儿子这么做是错的,儿子便认这个错,要打要罚儿子都认。
几句话说得傅必进心里也松落了,苗氏在一旁更是心疼得泛着泪光,指责丈夫:儿子如此懂事,如此孝顺,你还要怎样?傅必进也觉得自己似乎刚刚有些冲动,没有问清楚儿子所思所想就教训,的确欠妥。
教训都教训了,骂也骂了,他身为老子还能给儿子赔不是吗?面色和悦些,语气还维持严父的形象,告诫儿子:以后什么事与父兄商议,多个人知晓也好照应。
儿子记下了。
见傅必进已经消了气,甚至对于刚刚所为心里还有一丝愧疚,他这才提去庆州求学的事情。
儿子在县学求学虽然能够在爹娘身边尽孝,但县学的教谕又怎么能够和戴先生相比。
许多读书人求着拜戴先生为师都没有机会,戴先生能够收儿子为学生,是看重儿子。
儿子比旁人晚学了那么些年,如今能够遇到戴先生这样的先生,是儿子三生有幸。
若是入了县学,儿子岂不是辜负了戴先生,更被别人诟病。
傅必进刚刚是冲动说出那般话,现在冷静下来,自然分得清轻重。
儿子说的太浅,他看的比儿子深远。
且不说戴先生的博识,就戴先生的身份,前翰林大学士,又是大儒,门下学生无数,都非平庸之辈,朝中、地方为官的不在少数。
得戴先生看重,那些同门以后都是关系人脉,这是县学远远不能比的。
儿子去庆州求学,他怎么会真的阻拦,求之不得。
你准备何时启程?现在天气渐凉,让你娘给你准备些冬衣,还有戴先生喜欢白水酒,上次为父拖北去贩货的商队从京畿带些回来,应该这几日就能回来了,若不是很急,就等月底再走。
儿子也正有此意,多谢爹为儿子安排。
傅文征施礼相谢。
你以后少惹事,为父权当你是孝敬了。
傅文征笑道:儿子不敢。
傅必进摆摆手赶他出去,总是在面前晃悠,让他心烦。
傅文征出了门就拐进了傅文甲的院子,和他说自己去庆州求学月底就走。
傅文甲交代他安心读书,不可像在家里这么放肆,性子也收一收,戴先生不是苌秀才,规矩必然多,让他多尽些心。
傅文甲又交代了很多事,他都一一听着应下来。
转眼便到月底,收拾好行装和傅文甲给他的小半箱书,带上几大坛白水酒,与李蹊同日出发。
二人一个去庆州,一个去寿宁,方向不同,出了城后在短亭分别。
傅必进也算把李蹊当成半个儿子,派人送他去寿宁,还专门挑了个沉稳的小厮以后跟着他。
看着李蹊的马车在尘土中渐行渐远,傅文征才上车朝庆州去。
时至九月底,秋风已经有了寒意,从车窗内灌进来钻进领口里,凉丝丝的。
他透过车窗朝风吹来的北方望去,越过麦田和远处村落树林,望到天边。
当年他辞京北去边境也是这个时节,而后便再没回平京。
既然这辈子不能重回军营,他就换一条路走,不是提枪跨马才能杀敌,步入朝堂亦可做笔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