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蹴鞠赛, 傅文征的名字妇孺皆知,一整日兰县的百姓见面就说这场惊心动魄的蹴鞠赛,评论傅文征这个人。
才学自不必说, 提起来交口称赞,对于他的性情褒贬不一,对于傅文征最后那一脚蹴鞠, 百姓更是分成好几派, 相互争论。
何家无疑是这场蹴鞠赛最丢脸的。
博安书院输了何院长都觉得不会这么丢脸。
回到家中先是骂了次子一顿,然后便是骂傅家。
傅家小儿这么多年无声无息, 最近两年忽然冒出来,读书上读出点名堂来, 压着博安书院, 挑事上让齐家栽了几个大跟头, 甚至几次暗示他何家与当年傅文甲之事有关,今日蹴鞠又让博安书院颜面扫地。
何院长告诫弟子, 以后做事小心些, 万不可学齐家四郎, 心中盘算起傅家。
梅父坐在堂中眉头拧一把, 一声接一声叹息,梅凌询问因何叹息, 梅父没多说, 与何院长一样,嘱咐他以后离傅家三郎远些,这是个不要命的, 狠起来什么事都敢做。
王家与何家、梅家不同, 王家是寿宁府大族, 族中多子弟于军中任职, 自是没将傅家小儿这一出看得多重,只当是闹剧。
此事过后,王教授虽然教训了王公子几句鲁莽,更多称赞傅文征,此人对他脾气。
泽儿,有空邀请傅家三郎来咱们武学踢踢蹴鞠。
王鸿泽佩服傅文征是真,但是主动邀请还是不乐意的,毕竟是对方手下败将。
王教授教育:傅三郎踢得那一脚好蹴鞠可都是军中训练士兵的招式,你爹去年还说道呢,你要想在你爹面前得个好脸,你还真得跟他好好学学。
我瞧着他是有功夫在身的,请来后你和他切磋切磋,也找回点脸。
话这么说,王鸿泽心思就动了。
踢蹴鞠自己比不过,比武总是可以,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武,不能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是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
傅文征一介书生,就算习武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恐怕连齐三郎一半都不如。
在蹴鞠上输了面子,怎么着也要在武艺上找回来。
侄儿过两日就给他送请帖。
这两日得好好练一练。
齐家就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了,在得知今日蹴鞠赛平局,全家都愁眉不展,齐三郎差点丢了前程已经搁后不提,提到眼前的是那个买了平局的人,两千两,一赔二十便是四万两。
四万两啊!这次齐家本来想在这次的蹴鞠赛上捞一点,最后所有的赌注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万多两,哪里去陪四万?我看又是傅家的小子!二老爷齐佑拍着桌子恨恨地道。
两千两,这个数字他太敏感了。
所有下赌的人中唯有一人押了平局,除了傅家那个小子还能够有谁?这个天打雷劈的杂碎,他咬着我们齐家不放!我今晚就找人给他剁了!话一出口,堂中所有人都盯着他。
见没有一人出声劝阻,齐佑便当家人都同意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几个亡命之徒,这小杂碎不能留。
人迈出去几步,大老爷叫住他。
齐佑怒道:大哥不用劝我,不剁了他,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人已经冲出了堂屋。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上座的傅老太爷,他沉着一张脸,未发一言,目光幽冷地望着院子外漆黑的夜色。
齐家沦落到今日,若说一半因为长孙出了事,那另一半绝对是因为傅家小儿。
他转而望向长子,目光犀利,齐大老爷被盯得心里紧张,以为父亲问责他教子无方,正欲开口赔罪,齐老太爷问:傅家大郎两年前中酒毒,是不是你和老二所为?齐大老爷被问了一愣。
爹怎怀疑儿子?儿子怎会做这等?不是你们,傅家小儿上次送荣泰楼的杯碟碗筷何意?他一个孩子处处咬着我们家,比他老子爷还恨,怎么说?无知小儿,以为他大哥出事与我们家有关。
哪里知道许是他老子生意上得罪了人,遭人报复。
自他二叔战死,老太太病逝,老太爷重病,儿子当年那口气也消了ꀭꌗꁅ。
况且大郎在京为官,儿子为了大郎仕途,也不敢做这等要人命的事。
齐老太爷拐杖磕地,冷哼:最好不是你与老二所为!午夜三更,傅文征点灯熬油在写文章。
无他,全赖今日蹴鞠赛,傅文甲罚他写篇自省的文章,明早早膳前交过去。
这可不就为难了他,他需要什么自省,此事他心里头认为自己无错的。
耗了半夜才抠出来。
人已经困得两眼睁不开,自己最后怎么到榻上的都已经不记得了。
第二日被八斗晃醒,迷迷糊糊去傅文甲那里。
傅文甲看着他的自省文章,反思倒是全面彻底,也有改过自新的态度,但是最后一页的字,简直不堪入目,鸡抓的都比这规整。
重新抄一遍,字若还如此,就不必吃饭了。
指着旁边的桌案让他当着面抄。
虽是罚他抄,傅文甲也陪着他一起挨饿,苗氏心疼儿子,端来早膳,傅文甲也没让傅文征吃一口。
直到傅文征抄完,并且让他满意。
字就是门面,乡试,以后会试,有一手好字也会让考官有个好印象,甚至提一提文章等第。
你的字,两年了还是不够规整,需要多练。
傅文征点头,乖巧听话,心是惦记旁边桌子上的早膳。
昨夜熬了半宿,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傅文甲刚放话,他就冲了过去。
没规矩。
傅文甲教训一句。
傅文征傻傻笑了下,塞个米糕在嘴巴里,然后去扶傅文甲到桌边坐下。
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规矩。
即便是再饿,还是不能没规矩,你瞧瞧你吃没吃相,坐没坐相。
以后若是中了举,进了仕,如此岂不成为笑话,遭人非议。
傅文甲借此又教育弟弟。
傅文征咽下米糕,道:人真饿了,别说规矩了,人性都没了。
前朝李窦将军食俘虏之事大哥又不是不知,每逢大灾之年易子而食并不鲜见。
能守住规矩的都成圣贤了。
小弟是俗人,也不想做圣贤,虽不会灭绝人性,但虚头巴脑的规矩还是守不住的。
什么荒唐话!傅文甲斥责,读圣贤书,自当以圣贤为楷模,景行行止……傅文征也清楚,他一个战场杀伐十年的人,和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在这一点很难共鸣。
未免再被说教,傅文甲说什么他都应声承诺去改。
吃完早饭,邱儒阳过来,也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他最近半年一直在家中读书,昨日并没有前去观蹴鞠赛,还是昨天晚上听邻居说道才知。
简单问了他一些情况后,就去关心傅文甲的身体,然后和他说最近看了什么书,读书心得,渐渐两个人聊上了,傅文征成了多余的。
依他看,邱儒阳来看望他假,看望傅文甲才是真。
傅家这些天很忙,苗氏自从庙里上香回来,就准备三姑娘出阁的事。
家里头人少,从里到外都要她安排,王氏许多时候只能帮个忙。
傅文征也被派上了用场,写喜帖。
为了不给三姑娘丢人,不给傅家丢人,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手都写酸了。
当天他就收到了王公子的请帖,邀他踢蹴鞠,地点选在武学,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借口家中有事婉拒。
三姑娘出嫁当日,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回来,二姑娘的孩子还不会走,邱儒阳抱着。
大姑娘的第二个孩子也刚学会说话。
都说外甥像舅,这两个小不点儿真像他们舅舅。
亲朋调侃。
邱儒阳逗着大姑娘的孩子道:像大舅舅好,可别随了小舅舅去。
像我怎么不好?以后带他掏鸟蛋去。
大姑爷抬手拍了下他脑袋,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掏什么鸟蛋?我这辈子读书没读书名堂,可还指望这小子呢!谁说掏鸟蛋不能读书了?掏鸟蛋也有学问的。
大姑爷立即打住,他不想自己儿子研究掏鸟蛋的学问。
明年乡试可准备了?乡试不比童生试。
时刻准备着呢!不多会儿新郎那边迎亲队伍到了,大家都去拦门,第一道大门是两位姑爷,第二道是傅文翰,第三道便是傅文征。
傅文甲没去凑这个热闹,苗氏怕人多拥着伤了他。
都是傅家姑爷,谁也不必为难谁,第一道最好过。
第二道问到他专长,轻松跨过,只这第三道傅文征刁钻。
所有人以为他不问文就不问武,没想到他问:你小舅子的大姑爷的儿子的婶婶的内侄女的舅姥爷的孙子的……的妹妹,和你什么关系?三姑爷听了几遍没绕出来,掰着手指一个个抠,抠不出来请身边的人抠,最后求上另外两位姑爷。
我们还真不知道,这都绕到哪儿去了。
大姑爷道,幸好当年这小子年幼。
三姑爷挠头,最后在身边人提示下,晃过神来,自信满满:别的姑娘怎么可能与我有关系,没关系。
不对!亲朋也跟着绕着数,绕着绕着就晕了。
我知道了!好半晌三姑爷终于悟了,拍手大笑,是你三姐姐,我媳妇。
还真是难为他了,傅文征放他过门。
看着三姑娘坐着喜车离开,心中蓦然惆怅。
三姑娘出阁后第二天,八斗从外面回来和他说:三爷别想齐家四万两了,你那两千两也没了。
县尊大人动手了?不是县尊,知州那边派人下来,三爷还是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