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8 章

2025-03-22 06:39:17

看到考题, 傅文征想找面墙一头撞上去。

考什么不好考民心德政,这题简直是他的噩梦。

少年时被父亲逼着写此文章,写不好重写, 整整写了二十篇,最后大哥心疼他,向父亲求情才作罢。

这辈子跟着戴先生, 也让他写此文章, 又是反反复复七八次,结果求颜述帮忙才勉勉强强让戴先生满意。

今日又来了。

民心德政, 看上去容易写,从学四书五经第一天夫子就不断讲到, 可它却是最难写。

古往今来写民心德政的书卷文章浩如烟海, 历朝历代上到天子下到黎民百姓每天都会谈及。

若还写那些妇孺皆知的陈词滥调, 这次春日考核就没有意义。

他拍了几下脑袋,抓起头发, 扯掉一把都没个思路。

看着旁边和前面的同窗已经落笔, 他心里也开始着急, 难不成最后要交白卷?还是将上次写的文章默下来?纠结一阵, 傅文征决定还是重新写一份,将上次戴先生对他文章的批评和建议又认真思考一遍, 最后才落笔。

一边写一边拍脑袋, 监考的夫子都过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当他交卷,整个考房内只剩几人,个个都是愁眉不展。

去宿舍找傅文甲和李蹊, 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他刚跨进门李蹊就问他是怎么破题的。

他摆摆手, 脑袋已经被掏空, 得好好歇一会,转身出了宿舍回小院去。

走到府学大门前,偶遇了蒋明忠。

蒋明忠今日没有打扮花枝招展,衣衫颜色素雅,佩戴普通的发带和腰带,腰间系着一个精巧的素色荷包,从上到下的料子都是上乘。

看他这么打扮总觉得怪怪的,和他那张脸和张牙舞爪的性子不搭。

垂头丧气,看来考得不怎么样啊!蒋明忠手里敲着折扇,没有显得儒雅风流,倒更像纨绔子弟。

总不会如蒋兄一样是末位。

蒋明忠羞恼,冷哼一声:我倒是看你能够考多好。

我也想看蒋兄是不是稳坐末位。

蒋明忠涨得面庞通红,怒哼一声甩手朝外走。

傅文征出门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呛蒋明忠两句,心情好多了。

回到小院,他也看不进去什么书,让八斗取来长枪耍了几套,直到晚膳后,脑子才清明些,借着烛灯翻开石大人送的书。

许多书中都有石大人做的笔记和评语,特别是晦涩难懂之处,犹如听石大人亲自讲解一番,理解起来轻松许多。

从石大人的字里行间能看得出其学识渊博,为人为官刚正不阿,就是太过刻板守旧,这大概就是他在仕途上一直没升上去的原因之一。

一箱子书,他到现在也没看多少,倒是李蹊和傅文征看了许多,几本珍贵的孤本藏书各自抄了一份。

在做学问方面,他自认为不如傅文甲和李蹊能够沉下心钻研,他能考中秀才也是借了上辈子的运。

上辈子他读的书有限,像现在所接触和要学的,都是新的。

距离明年的乡试不到一年半,对于他来说,时间太紧迫,他也不能浪费在其他的事情上,待考核的结果出来,自己也该回庆州,沉下心读书。

没几日考核的结果出来。

府学公布考核结果便是将所有考生的考卷按照名次依次贴出来。

府学内有一条长长的复廊,一面是圣贤古训,另一面就是张贴一年两次考核和每个月考评的学员文章。

傅文征住在府学外,过来的时复廊一侧已经挤满人,特别是最前面的位置黑压压一片,跟院试放榜似的。

他没有瞧见傅文甲和李蹊,便好奇地朝前面去,想看看这次考核的首名是不是还是张献。

近些听到同窗们在争论文章,一圈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这边文章文辞俱佳,文理通顺,一派认为那篇文章内容深刻、气吞山河。

两方争执不下,都在在两篇文章上扒拉,各自找出自己看好的文章长处,并与对方的短处相比。

争论越讨论越激烈,其他看榜的同窗也都凑过来。

傅文征听着听着,觉得左边的一堆人争论的好像是自己的文章,提到的词句都是自己文章的内容。

正准备上去凑热闹,肩头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文征贤弟,瞧瞧都在替你打抱不平呢!高珏走过来,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他们说得都不对。

傅文征扭头看他,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高深见解,却没想到他来一句:你的字太丑了,这是张献压你的主要原因。

傅文征:?这与以貌取人有什么区别吗?这一观点被支持张献的同窗听去,立即作为压倒对方的一条有力证据,对方在这一点上的确没有反驳的余地。

一位同窗哀叹一声,大有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傅贤弟你的字……的确该好好练一练。

其他几人也附和。

傅文征尴尬地干笑几声,拱手作揖:多谢兄长们提点。

平日看自己的字飘逸洒脱、肆意飞扬挺好的,现在文章和其他的同窗一起贴出来,这么一对比,优劣一眼就瞧出来。

自己的字有形却太过张扬,其他同窗的字大都外柔内刚,筋骨分明。

读书人都喜欢内敛规整的,特别是考官们。

自己这字的确不讨喜。

说完他的字后,人群中有人酸溜溜地说道:傅贤弟不愧是拜了戴先生为老师,有大儒教习,一来就直逼榜首。

傅文征认出来是去年也参加百花宴的,去百花宴的学子十只七八都冲着戴先生去的,难怪说这话。

他笑道:承蒙各位兄台相让。

实不相瞒,此题的文章小弟平素写过,占了几分优势罢了。

很多心里不是味的人,听这话气也顺了些。

张献没过来,几位同窗拉着他上前就此问题请教,又问他对张献的文章怎么看。

将张献文章看完,傅文征心里由衷佩服,这第一当之无愧,自己即便有了戴先生几次的点评修改,写出来的文章,他自觉是比不上张献。

他又将后面几人的文章也都瞧了瞧,傅文甲和李蹊的文章在十名左右。

他想,若没有戴先生的指点,他应该也在这个位置。

这时傅文甲和李蹊走来,二人来的比较早,将一面墙上的许多文章都读了。

相比之下,张献和傅文征的文章的确是其中翘楚,自己居其下倒是不委屈,傅文甲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郁闷。

回去的路上,傅文征都在打量傅文甲,他一句话不说,面色凝重。

来府学的第一次考核就落到这般位置,排在他前面的同窗文章可圈可点之处自不必说,排在后面的同窗文章也有许多他要学习的地方。

这几年荒废太多。

昔日自己悉心教导的幼弟如今也远在自己之上。

这是高兴的事,可他心里又说不出滋味来,总有些犯堵。

傅文征打趣说:小弟这次是瞎ꀭꌗꁅ猫碰到死耗子,还真得谢谢戴先生,否则小弟要给大哥丢脸了。

傅文甲扯着嘴角笑了笑,笑意浅浅浮在面上。

傅文征不再说话。

一直到宿舍,傅文征倒了杯水递过去,傅文甲这才开口。

三郎何时去庆州?傅文征迟疑道:后日。

傅文甲点点头,也好,早日过去也能早日定心。

你虽聪敏,悟性高,但毕竟年少,需沉下心来治学。

乡试不比童生试,案首落榜也有先例,不可大意。

你能得戴先生青眼收为弟子,是你的福运,莫辜负戴先生谆谆教导之辛苦。

小弟谨记,大哥身子还需多养,莫为小弟劳心。

小弟知晓学业的重要,自不会辜负戴先生,也不辜负爹娘和大哥的期望。

嗯。

傅文征瞧他面色疲惫,没再与他多叙话,让他先休息。

和李蹊出来以后,便和李蹊说起今日之事。

李蹊劝道:傅大哥并非因你而不悦,而是伤感自己因为身体耽误几年。

今早与傅大哥一起看同窗的文章,傅大哥便有此感慨。

你能够写出如此好文章,傅大哥心里很高兴。

傅文征沉默,是他小人之心了,傅文甲也不是那般性情的人。

以后大哥就麻烦你多照顾,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够过度劳累。

我知道他心中着急,恨不能一天当两天来用,但欲速则不达。

特别是养身子,更是急不得半分。

府学条件有限,若是太辛苦,劝大哥搬到小院去,虽然每日来往麻烦些,大哥的身体多走走对他有好处。

我也会吩咐魁叔和四宝,每日照看大哥饮食起居……两人沿着宿舍前的鹅卵石小径走着,傅文征又交代了许多,总归担心。

李蹊拍拍他手臂笑道:放心,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倒是你一个人去庆州要照顾自己,颜公子可不怎么喜欢你。

傅文征冷笑道:他不是不喜欢我,他是讨厌我。

你做什么得罪他了?他心中想先生收谢璟为弟子,最后被我截胡,自然看我不喜。

他品性高洁,不喜也不会为难我。

两人聊了许久,估计傅文甲差不多醒了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