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比院试放榜热闹得多, 天刚亮榜墙前已经有人在等，附近的茶楼客栈伙计开始忙起来。
傅文征等人出门算比较早的，到了文贤楼, 楼中已经满座，楼上楼下坐满各色人。
两位小公子也是等放榜？刚进门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就迎上来笑着招呼。
呃……嗯。
傅文征不明所以，对方穿着不是客栈伙计也不是掌柜, 更不像书生。
呦！两位公子也是？中年男子又朝傅文甲和高珏招呼, 笑容堆出褶子来。
二人礼貌一笑，推着傅文征和李蹊朝楼上雅间去。
什么人？傅文征好奇问。
高珏和傅文甲相视一眼, 高珏玩笑道：想给你当老丈人的。
傅文征与李蹊面面相觑，走到楼上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想来个榜下捉婿。
听说高兄亲事已经定下, 年底就要成亲了吧？倒时可要请我喝喜酒。
高珏乐呵呵道：那是一定。
他又问傅文甲可否想过什么时候成亲。
傅文甲浅笑未言, 高珏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一丝失意，便转开话题。
高珏包下的雅间靠着街道一侧, 打开窗户便可尽览街道, 看到榜墙, 虽然有点距离, 热闹却能尽收眼底。
现在距离放榜还有一会儿，几人坐下来闲聊, 聊到上次乡试, 高珏吐槽自己差点就被一个富商老爷捉去和自己闺女拜堂，幸好同窗们帮他解围，富商老爷听说他是通判之子, 也就没敢硬来。
像你们这般。
他点了下傅文征和李蹊道, 模样好、年纪小, 一看就没成亲, 中榜后就是那些老爷们眼里的肥肉，可要小心了。
傅文征与李蹊相视一眼。
傅文征少年时陪三哥去看榜，见过中进士的学子被一些官、商老爷捉去做女婿。
那些家境普通且年轻的贡生便是这些老爷们的目标。
中举人竟也这么疯狂。
不一会儿，府学的同窗孙谦和周昌也过来，二人与高珏关系密切，当初一起参加乡试一同落榜，这次二人把握依旧不是很大，心中都七上八下。
放榜之前，心是最难安的。
孙谦说：从考完到今，这么些天我的心都没有着落，这会儿跳得更快。
我也是，吃睡都不安，像病了似的，还是你们心态好。
傅文征几人不是心态好，而是因为当年的案子缠着，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其他，现在他们心里也一样紧张。
傅文甲是最紧张的一个。
雅间的窗户一直开着，他的目光时不时透过窗户望向榜墙方向。
榜墙前人越来越多，文贤楼的人也越来越多，透过半掩的房门瞧见外面不少熟悉面孔，还见到了蒋明忠。
他今日一身火红袍子，头上系着同色发带，腰间的香囊配饰也以红色为主，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厮都穿得喜庆。
傅文征不禁笑了，若不是知道他来这等榜，倒以为他要来娶亲。
被哪家看上来个榜下捉婿，这一身衣裳都不用换，直接拉去拜堂。
李蹊也瞧见了蒋明忠，笑着道：他这一年多学业进步很大，乡试前的最后一次月评，已经考到了中间位置，夫子也称赞他用功。
真没瞧出来。
看上去比他还不着调，竟然能如此沉下心钻研学问。
这时楼外街道上有人喊：放榜了！话音刚落铜锣的声音就响起来。
一队官差走到榜墙前，原本拥挤的榜墙让出来一条道。
傅文征等人全都拥到窗前朝外张望。
官差在榜墙宣读放榜词，距离远加上人声嘈杂听不清读什么。
官差宣读完，几声锣响过后开始贴榜，有官差随着贴出的榜开始报姓名。
榜墙前围堵水泄不通，街道上拥满人，车马都要停到很远处。
榜墙那边这时挤出一位半百的老书生，跌跌撞撞跑着，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口中大喊：中了，我中了，中了……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举止已有疯态，随手抓着一个路边人就激动大叫，我中了，我中了。
几人感慨，年过半百中举的确不易。
老书生后面跟着蒋明忠的小厮，一路狂奔过来，一身喜庆在人群中很扎眼。
小厮一溜烟钻进楼里，人没上楼声音先传上来：少爷，中了！小厮刚跑上来，蒋明忠已经蹿到楼梯口，抓着小厮双臂瞪着一双大眼激动问：我真中了？中了，少爷中了，第二！第……第……第二？蒋明忠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僵了。
嗯！小厮用力点头，不是末位，后面还有个老书生。
倒……倒数第二？蒋明忠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听到第二，头脑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差点惊晕过去。
这个第二也好，很好！蒋明忠用力拍几下手，差点蹦起来。
快，赏钱，都赏都赏！今日楼里的都赏。
蒋明忠激动不已，拍着脸又拍着头，原地打转，不知道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小厮提着篮子，里面是包好的红包，挨个桌子挨个人送钱。
一个小厮提着篮子朝他们这边过来，专门敲开了他们雅间的门。
傅文征开的门，小厮抓了几把红包塞到他怀里，眉眼皆喜，笑哈哈道：我们家少爷中了，公子们沾沾喜，沾沾喜，祝公子们高中。
傅文征也说了几句恭喜道贺的话，捧着一堆红包放到桌上，笑道：各位兄台也沾沾喜。
拿起一个红包掂了掂，分量很足，打开一看，惊呼一声：哦吼！里面不仅有一百文钱，还有一个金豆子。
蒋明忠家里干什么的？这么阔！傅文征捡出金豆子在手里把玩，今日文贤楼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每人一个红包可不少。
高珏道：听说绪华商号吗？傅文征当然听过，府城就有一家，在平京也是比较大的丝绸商号，大晋不少地方皆有。
他家的？高珏点点头，他外祖家的。
他外祖父只有他母亲唯一骨肉，听闻当年他母亲出嫁，嫁妆十里，外人能够看到的金银珠宝器玩之物不过是九牛一毛，宅子、田地、铺子数都数不过来。
富商巨贾啊！难怪每次穿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还不重样。
傅文征捏着金豆子透过门对着外面的蒋明忠，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金豆子挺好玩，得机会我得向他多讨一些。
傅文甲回头斥他一句，他嘿嘿一笑，凑到窗前继续关注放榜。
少爷，一百六十九名。
少爷，第一百四十五。
孙谦和周昌两人的小厮风风火火跑上来报喜，二人大松一口气，互道恭喜，傅文征几人也都跟着道贺。
看来你们的名字在前头。
孙谦道。
几人心里忐忑，平素的考核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在二人前头，但是乡试真说不准，毕竟考官们的喜好也能决定他们的选落。
街道两边几家茶楼酒肆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报喜，雅间的外面也不断听到谁谁中了，恭贺的声音一波接一波。
傅文征眼尖看到高珏的小厮伙计火急火燎跑来，拍着高珏道：定是高兄中了。
果然小厮跑上来，一口气没来得及喘匀，就喊道：公子中了，一百一十二名。
中了！高珏笑逐颜开，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次没考中，这一次没有太大把握，真是喜出望外，瞥见桌子上蒋明忠送来的红包，立即对小厮道：赏，今日府中都要赏。
小厮忙恭贺道谢。
现在就剩下傅文征、傅文甲和李蹊三人，外面报喜的人越叫越欢，三人也没有看到傅家的小厮，心中忐忑，若是真如孙谦所说名次在前面还好，若是最后空欢喜一场，真的让人如坠深渊。
高珏三人知道自己中了的，心也安了，来安慰三人。
榜墙那边已经贴了大半，傅文甲的心揪着，开始害怕，可别因为什么意外被黜落了。
傅文征劝道：大哥不必担心，且坐下来静等。
李蹊道：哪里能人人如你这般淡定。
傅文征内心并不淡定，苦学几载，他与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能够榜上有名，甚至比他们更希望考中。
如此，他便有合理的理由去平京，接触到曾经熟悉的一切。
他弃武从文，选择了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但他想要做的事一直都没变。
如果不中，且不说傅必进不会同意他去平京，就算去了，他一个小小秀才身份，在才子遍地的平京，渺小如尘埃，谁会多看他一眼？就算顶着戴先生关门弟子的身份，他又能做什么？报喜的声音此起彼伏，已经到了五十多名，他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这时瞧见阿椽穿过人群跑来，一张脸笑成花，傅文征知道李蹊稳了。
少爷中了，中了五十三名。
阿椽高声喊道。
李蹊没想到自己名次能够ꀭꌗꁅ排这么前，真为自己捏了把汗，心里感谢三郎猜题。
越多的人定下来，傅文甲心越不安，脸庞也渐渐失了血色。
傅文征上前扶着他劝道：大哥身子还没痊愈，窗边风凉，站了这么会久了，别累着。
高珏也劝他。
我没事。
还是依着他们坐回桌边。
刚落座，四宝气喘呼呼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大爷……大爷中了。
四宝大喘一口气，缓过来道，十九名。
傅文甲提着的一口气呼出，嘴角含笑，微微闭了闭眼，整个人松下来，头微微有些晕眩，傅文征立即一把稳住他。
傅文甲也抓着傅文征的手，喘几口气稳住神，压着内心的激动道：大哥中了。
傅文征连声恭贺。
高珏也替他高兴，几人都上前道贺。
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傅文征。
傅文征心中有几分期待，更多是害怕，害怕最后一张榜单贴出来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大哥信你。
傅文甲用力抓着他的手安慰。
李蹊也道：我可是赌你解元的。
傅文征自嘲苦笑，解元他是想都不去想，他只愿自己榜上有名，希望八斗和七步看错了眼，漏了自己的名字，能够在榜上找到自己。
此时外面有人惊呼：张献第三？傅文征心更跟着一紧，连张献都第三，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傅三郎，那个是不是你们傅家的小厮？站在窗边的孙谦指着街道问。
傅文征跑过去，见到七步箭一般蹿过来，抬头瞧见他嘴咧到耳根，冲他挥手大声喊：三爷，中了，亚元第二！声音洪亮，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抬头朝他这边看来，街道两边茶聊酒肆二楼的人都探出头来。
第二？那个少年？这么年轻？街上的人议论起来。
是吗？第二名？是不是弄错了？哪有这么年少的举人老爷，长得还这么好看。
谁家的儿郎？诶，哪儿人？有没有婚配？年纪这么小，应该没婚配。
这还了得！作者有话说：今晚21:00补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