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 傅文征就喊饿,狼吞虎咽几口后一头钻进书房,先将今日魏博士讲解的内容温习整理。
然后就将以前戴先生和颜述给他讲解的内容, 包括经过他们点评的文章全都翻出来。
七步和八斗相互看了眼,一边帮忙一边询问:三爷想要找什么?全都是。
二人愣了,看着书案上一摞摞的书册和文章, 七步问:三爷是要将这些送人?送什么人!自己都快不够看的。
明天再去买个书架, 将这些书和文章分门别类全都整理出来,贴上标签。
随后将二人赶出去, 自己埋头在书卷中,一边看一边翻戴先生和颜述讲解时自己记的批注, 对于遗忘的地方重新记忆。
遇到曾经没有理解透彻的, 就在书卷标记, 并在空白的纸张上记下来。
李蹊看他这么沉迷,废寝忘食, 想到当年两人结拜争做兄长的情形来, 当时傅文征就是这般, 全身心投进书卷中。
他在对面书案坐下, 拨了下灯芯,问他:你是和谁打赌了?傅文征看完一篇才回他:我要输给一个臭小子了。
李蹊取笑道:你这爱与人打赌的坏习惯要改一改,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脚的。
我这次可能要溺死。
傅文征端起茶盏,茶水已经凉了,他直接饮两口, 反而头脑清醒些。
他又揉揉眼眶, 伸展手臂, 活动下头颈, 继续伏案读书。
李蹊见他这般用功,似乎比当年还甚,看来遇到很强的对手,不再打扰他,也拿起书卷看起来。
傅府,傅植拿着书卷走进傅太傅的书房,请教学问。
傅太傅放下手中一卷文章,笑容和蔼问:这么晚了还来问,又被你爹教训了?言语充满疼宠。
没有。
爷爷不是说问题不过夜嘛,孙儿在就寝前要弄明白才睡得踏实。
好。
傅太傅宠溺笑着,指着旁边小几让他坐下,为他解疑。
祖孙二人一问一答讲了许久,直到傅植疑惑全解才算结束。
傅植起身问:爷爷,孙儿听说前几日那个傅文征来拜访,爷爷觉得他这人如何?傅太傅回想下当日情形,笑了下反问:植儿认为此人如何?傅植想了想,回道:孙儿最近总是听人提他,毁誉皆有。
孙儿这两天在国子监碰见他,觉得此人有些狂。
哦?傅太傅笑问,是遇到了什么事?傅植犹豫,还是没敢将打赌的事说出,搪塞道:孙儿是从他过往的事情瞧出来。
傅太傅慢慢回头看桌案上的文章,正是傅文征乡试时那篇关于安军强兵的策文。
这两年,他从戴松年的书信中听闻他许多事,对他有个大概的了解,特别是其为兄长讨公道和青萍山围剿贼匪这两件事,让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这点倒是没错。
那日一见,却让他很失望,陌生的容貌、声音和举止,很难与熟悉的人相靠。
他笑着告诫孙儿:傅文征是戴学士关门弟子,品性不会差,但此人行事作风不似文人,你与之若能合得来便结交,合不来便罢!是。
傅文征一直到夜深才入睡,次日天刚亮就醒来,每日晨起练武的时间也减了一半,余下的时间用来读书。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看得魁叔心疼,劝了几次也没用,就请李蹊去劝。
李蹊并未劝,他太了解傅文征,劝说没用。
他只要想做一件事,会将全部精力注入,别说别人劝了,天塌了都更变不了,除非他自己想通。
魁叔看到傅文征回来后埋头苦读,却不知道傅文征在国子监比这更甚。
每天回家后整理出来的一堆问题,到了国子监追着博士和助教问,好在国子监的各位师长ꀭꌗꁅ都很有耐心。
偶尔师长们不得空,他抓到一个同窗就和别人讨论起来。
短短几日,勤学好问的名声在同窗间传开。
同窗们闲坐下来便会谈及他。
见过寒窗苦读,没见过这么刻苦的。
他自是要刻苦!他不过寿宁府乡试第二,连解元都不是,放到咱们江源府,恐怕乡试名次要到五十开外。
寿宁府自开国以来就没人中过一甲,即便中二甲也没有排名太靠前的。
不刻苦春闱如何榜上有名?他毕竟是戴大学士的学生。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同样是戴学士的学生,颜述公子二十中进士,郑三秀大人二十二中进士,还有年过四旬落榜数次的。
这倒也是,名师高徒,也得看徒弟资质。
傅文征与秦仪从旁边长廊经过,正巧听到亭中几位监生谈论他,傅文征看了眼身旁同样江源府出身的秦仪,秦仪面露羞愧,气愤要去与几位同乡理论。
傅文征抓住他,劝道:秦兄,他们说的有理,莫为我与同乡不睦。
顿了下步子,他笑着走过去。
几位学兄好。
傅文征拱手一礼。
几位监生见到议论的正主,面露尴尬,纷纷站起身还礼。
傅文征一脸礼貌微笑,并不为刚刚的事情恼怒,几位江源府书生有些不解。
这个月京中关于他的传闻不少,敢亲自上阵围剿匪寇,哪里是温和脾气的人。
几人不知其意相视一眼。
但见傅文征打开手中书卷,一边从里面取出一张纸一边说:早听闻江源府遍地才子,江源府的监生更是国子监中的佼佼者,小弟仰慕已久。
今儿有幸能在此处遇到几位学识渊博的学兄。
小弟昨夜读书有几个问题苦思不得其解,还望几位学兄不吝赐教。
他已将手中纸张展开摊在几人面前,朝众人拱手相请。
几人面面相觑,这是要来挑战他们?可态度如此谦恭,又像诚心请教。
几人拿不准他的用意,不敢掉以轻心。
几位监生皆没有开口,他又再次请道:几位学兄是觉得小弟这问题太简单不屑为小弟解惑,还是觉得小弟的问题太难而一时不知从何处讲解?目光一一扫过面前几人。
几人开始还僵着,不知道如何应对。
片刻后那议论他最凶的监生打破尴尬的气氛,冷冷看他一眼,拾起石桌上纸张看起来。
还请学兄解惑。
傅文征依旧态度谦恭。
那监生看完问题,冷笑一声。
傅公子这个问题是真不知道?是,小弟怎敢拿几位学兄玩笑。
傅公子好歹也是寿宁府的乡试亚元第二。
傅文征羞愧不言,看着他,目光渴望得到指点。
监生将问题读出来让其他几位同乡也听一听,其他几人面上表情放松下来,似笑非笑看着他,意味深长。
连秦仪也有些好奇傅文征会对这样的问题不知。
监生端起学优者对年少者指点迷津的架子,大大方方给他解释,其他几位同乡也对此问题进行补充。
他们每做出一个解说,傅文征紧跟着就是一个问题,对他们的解说质疑。
他们再做出解释,傅文征又提出新的疑问,问题刁钻。
几个回合,对方被问住,难给出很好的解答,开始支吾,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他的追问。
傅文征笑着从对方手中取过纸张,认认真真折起来,道:看来几位学兄暂时还不能回答小弟的问题。
不若与小弟一道去博士处,请博士解答,毕竟这种乡试举子都能答出来的问题,若是以后遇到了还被问得哑口无言,也不好是吧?几人面上无光,对他的嘲讽怒而不言。
既然几位学兄无意,那小弟先告辞了。
傅文征将纸重新夹回书册中,噙着笑转身离开。
秦仪急忙跟上去,问:你对这几个问题怎么会提出那么多疑问?他最初自认为能够轻松解答,但想的和那几位监生一般。
相比傅文征提出的问题,才惊觉自己看待这些问题思考得太浅太片面,角度也单一。
能够提出问题的人,原本思考的就广就深,否则发现不了这些问题。
他对傅文征心底生出几分佩服,不敢轻视。
不愧是戴先生的学生,看待问题角度就不同。
傅文征笑着谦虚道:因为都不懂,所以到处都是问题。
傅贤弟,你这哪里是不懂?你是太懂了。
傅文征笑而未言。
这个问题以前戴先生和颜述就给他讲解过,昨日温习的时候,又发现新的问题,刚刚拿着问题已经请教过博士,自然对问题理解透彻。
刁难那几个江源府监生不成问题。
他离开后,几个江源府监生都一肚子气,本来将借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展现他们江源府监生的才学,也顺便敲打一下傅文征,却没想到最后被对方敲打了。
其中一个监生道:这事是我们一时大意,不过傅文征的问题我的确答不上来,还真要去找人请教。
几人也觉得有必要,去找其他同乡讨论。
散学后,傅文征依旧离开比较晚,踏出国子监大门天色已黯,八斗迎上来帮他提书箱。
他本来不让人来接,这几日读书太用功,魁叔不想他累着,别的帮不上他忙,只能从饮食起居上尽心伺候。
他也的确有些累,上了马车后靠在车壁上休息,片刻后问八斗:明日休沐我要去拜访杜大人,礼品准备好了吗?都准备了。
对了,今日可有打听到什么新鲜的事?倒还真有一桩,听闻朝中有大臣上书请陛下立后。
立后?这么大的事,他在国子监竟然没听到消息,看来这几日埋头读书,消息闭塞不少。
陛下今年已满十七,为太子时并未娶太子妃,登基后中宫一直空置,也的确该立后了。
有听到是哪家千金吗?没有打听到。
明日拜访杜成业时,倒是可以探探口风,他是陛下潜邸时属官,如今又得陛下看重,应该知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