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征和李蹊一同前往杜成业的府上, 提前递了拜帖,门人直接领着他们进去。
杜成业的宅子不大,和他如今的身份相比, 倒是显得有些旧小。
院中的摆设倒是有文人的雅趣,算是给院子添彩几分。
杜成业在书房接待他们,书房宽敞, 靠着墙几排书架, 上面塞满了书卷,书案上也堆着几摞, 他们进来的时候,杜成业正在写什么。
二人见礼后, 杜成业笑着请他们坐, 此时没有当初在寿宁府时严肃, 二人心中也稍稍松快一些。
杜成业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满耳朵听的可都是你们的赞誉, 知府大人和王将军皆为你请功, 陛下也夸二位少年才俊, 旌表傅公子义举的牌匾朝廷明个就发下, 直送傅公子的寿宁老家,也让家中父老乡亲知晓出了傅公子这般义士, 以傅公子为榜样多行义举嘛。
傅文征忙起身相谢, 大人叫学生文征便可。
学生只是略尽绵力,全都是知府大人和王将军抬爱。
让大人如此费心惦记,学生惭愧。
本官在寿宁府乡试点你为第二, 这次也沾了你的光。
杜成业能说这样的话, 让傅文征有些意外。
他对杜成业不熟, 印象停留在当年, 觉得此人有些文人的清高。
如今来看或许是自己当年偏见。
杜成业对李蹊没有太多印象,却也不吝称赞,言谈之间看得出其对年轻后生看重。
师生三人谈了许久,从旌表之事谈论到去年乡试,又从诗词文章谈论到国子监,最后谈及如今的朝堂,谈得十分投机。
傅文征有意无意提了一句陛下立后之事。
此乃国之大事,作为国子监监生,当关心国之事。
杜成业没有多言,只是含糊回道:此事乃是严尚书首提,朝臣们附议,陛下并未表态。
涉及到陛下,事未定下,身为朝臣更不敢乱言。
即便定下,未有旨意,也得缄口不言。
傅文征不敢在其面前胡乱猜测。
准备离开的时候,杜成业提到了顾承先和张献,二人前几日来拜访过。
顾承先准备去国子监。
他是官家子弟,又是寿宁府解元,进国子监轻松。
杜成业有意推荐张献去国子监求学,被张献婉拒。
回去的马车上,李蹊调侃道:顾承先进国子监,你的名次又要往后退一位了。
傅文征暗叹,距离一等又远了一分,也庆幸张献没有进国子监,否则要退两位。
想到这儿他就后悔发愁,下月月评不知道要怎么办!叹完气,他闭上眼在脑海中温习昨日功课。
回小院见到蒋明忠,听闻他们今日去拜见杜成业,埋怨道: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
不是听闻你这些天被沈老太爷关起来读书吗,哪敢前去搅扰。
唉,别提了。
蒋明忠叹口气,在院中树下八仙桌旁坐下,精神不ꀭꌗꁅ振道,早知道我也让我爹娘想想法子将我送进国子监了,现在被外公和舅舅管着,真的没有自由。
外公还给我请了几位夫子,每天功课累死了。
现在的功课又不像府学时候那般简单,夫子安排的功课,我翻十本书憋不出来一句。
李蹊斜他一眼,呛他: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求学无门,你有几位夫子教授还说这话,气谁呢?我……蒋明忠委屈,他真的只是单纯抱怨。
对了!蒋明忠忽然拍着桌子叫道,李蹊,你和我一起吧!李蹊不搭他话。
蒋明忠诚恳道:我是真心相邀,我一个人没意思,有你与我一起,遇到问题还能够一起讨论,功课上你也能帮我,我就不会总被夫子批评。
李蹊与他府学时就是同窗,知晓他功课完成一直不是很好,喜欢拖拉,以前常被夫子教训,现在几位夫子教他一人,可想而知。
我没兴趣。
李蹊说道,拿起盘子里的干果剥起来。
蒋明忠拉着他手臂,温声细语央求:你就当帮我了,好兄弟,咱们怎么说也两三年的同窗情谊,这个忙都不帮吗?滚开!李蹊浑身打个冷战,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大男人对他撒娇,鸡皮疙瘩起一身,忙推开蒋明忠的手,从他旁边挪到他对面。
唉,你……李蹊将剥好的干果放在旁边小盘中推给他,认真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但是我不能受。
你别多想,我没那意思。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都不能受。
李蹊道。
当年傅老爷便是借口让他给傅文征当陪读,实际上资助他读书。
当年他年幼,无父无母,根本无法依靠自己,便接受傅老爷这份恩情。
如今他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也不算是清贫白身,他虽然渴望读书,但是有很多的路可以走。
当年傅老爷资助是因为傅老爷与他父亲相识,存几分情义在里面。
如今他接受蒋明忠的帮助,其实是接受沈家的帮助。
沈老太爷和沈老爷都是精明算计的商人,自己毫无背景,最后很可能沦为他们的棋子。
还是不踏进去为好。
我这几日已经寻到一位雇主孙老爷,过两日便去做夫子,为其子开蒙。
他望向傅文征,这件事他还没和傅文征说,既可以一边教书还可以一边读书,孙老爷其人和善,也读过些许书,喜欢附庸风雅,反而不枯燥。
傅文征赞同他的决定:这样挺好,整日关在院子埋头读书,不如多见见人事。
我也是如此想法。
二人这么说,蒋明忠便作罢,惋惜叹声。
次日傅文征去国子监,特别留意了同窗之间的言谈,果然听到有监生在谈论立后之事。
他们皆认为严尚书首提,是自己的孙女到了年纪,想让自己的孙女成为皇后。
对严家做法一部分支持,自有一部分反对。
监生们私下对陛下会立哪家千金为后也猜测不已。
有的认为可能真的是严尚书的孙女,有的认为是孙大人的女儿,有的认为是某国公的孙女,众说纷纭。
那些高门子弟对此比较敏感,知道的也更多。
傅文征在去课堂的路上经过复廊,透过花格窗听到另一边的监生提到一个人。
我觉得可能是忠勇侯之女。
嗯,如今北雍并不安分,朝廷也的确需要吴家镇守北地……傅文征步子慢下来,脑海中回想着那个小丫头,如今也十七了。
回京时他特意打听过,得知她未有出阁,心中有过一丝庆幸,也有一丝难过。
无论她是否出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到侯门贵女,傅必进也不可能让他娶武将之女。
既然这是注定的结局,他希望她能够嫁得如意郎君。
皇后母仪天下,于吴家是一种荣耀,于朝堂是一份安定,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他并不觉得是佳选。
他脑中不断盘桓此事,不知不觉到了课堂,这才强迫自己暂时忘却。
散学后他又不自觉想起此事。
他问八斗:吴公子伤得很重吗?有几日没见到那小子了。
听闻伤得不轻,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指望从吴思义那儿打听消息的路子也断了。
几日来他不断听到有人议论立后之事,几位大臣推举几位贵女,陛下对此并不上心,一直到下月初,此事还没个眉目。
晚膳时他说到这件事,八斗道:那些大臣也是心急,平常百姓家娶媳妇还要相看一年半载,陛下立后乃是国之大事,哪里能够草草就定了。
那些大臣都打着自己的算盘,陛下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陛下年少,又刚登基,或许也想通过这事摸摸这些朝臣的底。
傅文征扭头看他,对他说出这番话有些讶然。
你觉得陛下最后会定下忠勇侯之女吗?八斗笑着道:三爷打趣小的了,这种事只有陛下自个儿心里清楚,小的哪里能猜到。
傅文征想想也是,圣心难测。
陛下自小鬼点子鬼主意就多,东宫属官都被耍得团团转,现在长大登基,心思更深,哪里能猜到。
再过两日便是月评,他将此事抛开没再去想,专心准备月评。
转眼便到了日子,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考举人的时候都么有这么紧张过。
拿到考题,他心里稍稍松了些,考题不算特别难。
但不难对谁都不难,或许对傅植那小子还是个好事,他不敢掉以轻心。
一场普通的月评,他感觉自己似乎在考殿试,小心谨慎,腹稿打完打草稿,草稿打完才敢落笔誊抄,誊抄也是小心翼翼,还刻意规整字体,希望博士们在评文的时候能够给拔一拔等第。
一场月评考结束,他已经筋疲力尽。
好在月评考后没有课程安排,次日又是休沐,他能够好好放松一下。
近一个月,他精神都在紧绷状态,一下子放松,人就贪吃贪睡,次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后精神轻松,拾起长-枪便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枪-法,还颇有兴致地指点李蹊,教了他几招。
李蹊那边因为孙老爷的夫人带着儿子回娘家住几日,他也得了几天假。
二人正练得起劲,秦仪过来。
他刚从院门口经过,听见里面有说有笑来瞧瞧,看李蹊练得有模有样也提了兴趣,让傅文征教他几招。
秦兄今日不去傅府了?傅文征打趣道。
秦仪叹了声道:我刚从傅府回来,傅太傅染病,我哪里敢打扰。
傅文征心一揪,忙问:怎么染病?现在如何?前日下雨,不小心染了风寒,并不知病情如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