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征哪里还有心思习武, 纠结一阵,让八斗准备礼品驱车前往傅府。
傅府旁边停着一架马车,装饰普通, 看不出哪家客人来访。
开门的小厮上次见过他,知晓他身份,但刚刚老爷吩咐下来, 今日谢客, 他自不敢违抗。
傅文征心中担忧,哪肯这么轻易离开, 递上问候的礼品,询问小厮:太傅大人今日身体如何?小厮不敢乱说话, 含糊道:好些了。
傅文征心还是不安, 继续问:太傅大人怎的感染风寒, 身边不是一直有人伺候的吗?怎会病得这么重?小厮有些烦他,想要关门, 傅文征拦着, 又问:是不是府中来了贵客, 我此时不方便探望?何时方便?不知道。
让老爷看见他与人长话又要挨教训, 小厮着急关门。
傅文征这次没有拦着,他清楚从一个小厮口中问不出什么。
大门关上, 傅文征没有离去, 站在门前一会儿,望向旁边停着的马车,车夫一身褐色长衣, 坐在车前摆弄马鞭子, 举止不似平常的车夫。
他吩咐八斗过去打听下。
马车不过是普通的小官乘坐, 若真是普通小官, 兄长们不会为了迎这位客人而闭门谢客。
他在府门前廊下徘徊,四周打量。
过了片刻八斗过来回话:那人谨慎,未有透露半点,但其言谈举止不像普通官员的仆从。
什么人来拜访还要藏着?他从不知父兄和什么人结交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他也不走了,直接在府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
如今已入夏,在太阳底下坐一会儿身上就渗出汗来,他退到门廊下,坐在门槛上。
三爷要等那位贵客离去再进去拜见?傅文征点点头,来都来了,就算见不到父亲,至少也要知道父亲病情如何,他不能空手而归。
等到晌午,背后的门忽然打开,傅文征本靠在门上,这一下毫无防备,直接仰面摔进门内,四脚朝天。
面前正上方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大……傅大人。
傅文征惊慌翻身爬起来,匆匆拍了两下身上的尘土躬身见礼。
傅大人朝旁边下人瞥了眼,下人紧张回道:这位公子是来探望老太爷的,小ꀭꌗꁅ人已经告知他府中今日谢客,这位公子还……还没离去。
傅文征再次施礼,禀道:学生傅文征,是戴先生弟子,听闻太傅大人有恙特代老师过来探望。
不得见太傅大人的面,也不知太傅大人身体如何,心下担忧,所以才没敢离去。
学生刚刚失礼,冒犯大人,请大人宽宥。
傅大人朝他面上打量,又扫了眼他身上未拍尽的尘土,目光黯淡下去。
多谢傅公子记挂,傅公子请回吧!声音冷淡。
傅文征抬头望着面前的兄长,熟悉却又陌生,咫尺天涯。
他愣了一瞬,目光微微转向站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少年。
少年与他相仿年纪,玉身长立,一身普通长衫,面无表情看着他,目光透着审视。
少年五官相较儿时没有长变多少,他一眼认出来,心也猛然收紧,难怪今日傅府闭门谢客。
他笑着冲少年拱手施礼,少年微微点头。
陈公子请。
傅律伸手相请。
傅文征自动退到门槛外立在一旁。
傅律将人送到门前石阶下,车夫已经驾车过来,直到将人送上马车离开,傅律才回身。
看到傅文征还呆呆站在门前,傅律走到跟前:傅公子也请回吧!声音相较刚刚温和几分。
大人,不知太傅身体如何?傅文征上前一步问。
无碍,养几日便没事了,府中今日不便待客,傅公子请回!第三次被主人下了逐客令,傅文征脸皮再厚,此时也不敢惹兄长不高兴。
他已经两次失礼,再无礼,以后更无登门的机会。
他朝兄长施了一礼,看着府门再次关上才离开。
走到马车旁,他回头看了眼府门,却见到八斗还站在门前廊下,盯着紧闭的府门呆看。
八斗!他喊了声,八斗这才回过神,匆忙跑过来,连声告罪,放下凳子扶他上车。
傅文征打量他一眼,八斗垂头低目故意避开他目光。
他再看了眼傅府,钻进马车内。
追上那位陈公子的马车。
行了一段路,他问:你以前认得傅大人?不认得。
八斗回头回道,小的从小读傅大人的诗词文章,仰慕傅大人,刚刚见到傅大人真容才会一时失神,三爷恕罪。
傅文征半信半疑,并未有深问。
很快追上陈公子的马车,两架马车并行,傅文征撩起车帘冲对面喊了声:陈公子,刚刚我们见过的,在下可否向公子打听一些事。
对面没有回应,车还驶快些。
傅文征让八斗跟上,隔着车窗继续喊:陈公子,在下惦记太傅大人的身体状况,可否告知一二?对面车窗还是纹丝不动。
傅文征死皮赖脸,趴在车窗上继续说:陈公子不必误会,在下着实没有恶意。
在下没见过什么世面,上次拜见太傅大人太紧张而失礼,今日又因为此在傅大人面前失礼,所以才没有机会进府当面问候太傅大人,这才来求陈公子。
陈公子看在下一片赤心诚意的份上,就告知在下一二,也让在下不心焦。
对面依旧没反应。
傅文征没放弃,又道:陈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回府上吗?你不说在下可就跟到你府上了。
对方的马车此时方慢下来,但车窗并没有打开。
傅文征笑道:在下就知道陈公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现在也到了饭点,前面有家酒楼,店面的烤鱼乃京中一绝,在下请陈公子,就当酬谢,如何?对面马车没有回应,傅文征已经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无奈地问:陈公子要怎样才能告知在下啊,陈公子开口提条件就是。
对面的马车好似彻底将他视若空气,傅文征放弃了,不再央求讨好,吩咐八斗不用再跟着,下个街口折返回去。
还没行到街口,对面马车的车窗从里面拉开,陈公子朝他这边看了眼,笑道:那就让傅公子破费一次了。
傅文征大喜,精神振奋道:陈公子能够赏光,哪里是破费,是在下荣幸。
马车行到酒楼,傅文征先跳下车走过去,车夫伸手欲扶陈公子,被他抬手制止。
从车中下来,他抬头看了眼酒楼招牌,这才走进去。
酒楼内生意火爆,一楼几乎满座,跑堂一边吆喝一边端着饭菜在餐桌间穿梭。
八斗从柜台边走过来:楼上刚空出一间雅室,三爷和陈公子楼上请。
伙计此时也上前招呼,引着几人朝楼上去,一边走一边问他们吃什么,得知是新客,立即给他们介绍酒楼的招牌烤鱼。
傅文征余光打量着四周,瞧见车夫也正四周查看,神情戒备。
几人进了雅室,饭菜也都敲定好。
再来一坛白水酒吧!陈公子道。
傅文征忙劝:陈公子年少,还是莫要在外饮酒,若是陈公子想饮酒,在下让酒楼备下,回去时候给陈公子带上。
你不是说让我提条件便可,怎么还阻止了?傅文征有话在先,如今也不好劝阻,只能待会劝着点。
伙计出门去准备酒菜,傅文征借此询问太傅的病情。
陈公子没有立即回他,而是满心好奇地问他:你上次是怎么在太傅面前失礼的?在下窘事,说出来要陈公子见笑了,今日已经让陈公子看一回笑话。
这丢人的事还是不说了吧?我倒是很想听听。
傅文征一脸窘迫,为了得知父亲的身体状况只能认命,将那日的事情说来,自然不是如实而言,添油加醋多少带了些夸张成分。
陈公子倒是听乐了,笑着说:傅公子乃举人,又是戴大学士的学生,怎会见傅太傅如此紧张害怕?在下第一次进京,哪里见过什么大人物,这不就一时慌张失了礼数。
若是将来傅公子春闱题名参加殿试,陛下亲考,傅公子岂不是要御前失礼?那会儿满堂都是考生,非在下一人,也就不会紧张害怕了。
傅文征将话题转回傅太傅的病情上,陈公子刚说两句,两名伙计端着酒菜进来,烤鱼的香味立即弥散开来,勾人食欲。
伙计将烤架摆好,里面是烧红的木炭,另一伙计将锅架上,又将其他的菜品和酒水端上来,傅文征便让伙计出去。
他拨弄了下炭火,经过特殊腌制处理的鱼,在铁锅不断加热中,香味更浓,萦绕鼻端。
陈公子一看便是鲜少出门的,市井的味道应该很少吃,这家老店,味道纯正,陈公子尝尝。
陈公子的确极少吃外面的东西,早已被鱼香诱得口齿生津,举筷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鱼肉又嫩又滑又鲜,带着些许嚼劲,美味无穷。
他忍不住又夹一块。
傅文征看着他几分陶醉,心中笑了,终究还是改不了贪嘴的小毛病。
在宫里头有人看着,不能够放肆而为,如今在外面没人管他了。
吃了两口后,陈公子去拿酒壶,傅文征动作快抢了先,笑道:白水酒比较烈,陈公子浅尝一口试试喝得习不习惯。
给对方倒满杯后,将酒壶放在自己的手边。
陈公子抿了一口,眉头立即皱起,表情些许痛苦,还是憋住将酒咽下去,吃了两口菜才压下去,面色慢慢恢复平常。
傅文征再次问及太傅病情。
陈公子这才与他说来。
前日大雨,太傅于廊下观雨时,一时兴起走进雨中,下人瞧见时,已经淋了一阵子雨。
初夏雨冷,太傅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就着了风寒。
所幸府医及时医治,养了两日,身子好了许多,已经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
傅文征心慢慢放下来,却也不禁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