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榜了!国子监长长的回廊榜墙上, 贴满了这次月评的文章。
最右侧的一块榜墙贴的是月评名次长案。
长案周围已经挤满了人,里三层为三层,傅文征过来比较晚已经挤不进去, 心中焦急,只能转头去看榜墙上的文章,找找自己在什么位置。
从最右侧排头开始朝后找, 一等第一名是江源府监生杨厚, 也是江源府的解元,名副其实。
他的文章贴得比其他人高一截。
接下来从上到下自右到左, 第二、第三、第四……傅文征一张张考卷看名字。
一直没有看到自己名字,心中紧张, 心跳厉害。
看到三十多名的时候看到了顾承先, 他的心咯噔一下, 如坠冰窖。
顾承先都在一等三十多名,自己得到什么位置?他盯着墙上继续朝后寻, 周围也都是挤不进去看长案在榜墙上找自己文章的监生。
眼看着第一等就要结束了, 还没有瞧见自己, 他心提到嗓子眼。
当第一等全部看完, 确定真没有自己的名字是,瞬间心凉半截。
完了!这次真的湿脚了, 不, 是溺水了。
傅植那小ꀭꌗꁅ子平常都是三等,自己文章拿不到一等便输了。
转念一想,自我安慰起来, 万一那小子这次没考好落入四等呢?自己即便二等不是也有赢得把握?他又重新打起精神, 继续从二等第一名开始依次寻找自己的文章。
从第一到第十, 从第十一到第二十, 一直到二等最后,他都没有看到自己的文章。
怎么会这样?秦仪诚不欺他,国子监果然人才济济,上次那一帮江源府监生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寿宁府乡试第二的确啥都不是,进国子监第一次月评连个二等都没有考到。
自己夜以继日二十来天,没啥用一样。
泄气一会儿,他再次鼓起勇气,要看看自己的文章到底能排在什么位置。
三等文章前几名处围了不少人,他伸头朝里看,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文章,排在三等第五,这些监生似乎在看自己的文章。
文征,快来看看你文章的评语。
一个相熟的同窗拉他到前面。
傅文征朝自己文章一瞧,朱笔评语就四个字:文理俱通。
相比一等二等的文章,这评语的确精简太多,他灰心丧气长叹一声。
没想到啊,自己现在和傅植那小子在一个等第,话真的说大了。
不是这几个字,是这个字。
同窗指着他评语后面的一个傅字。
他点点头,看到了,他的姓嘛。
不对!国子监内从博士到助教,没有姓傅的,只有祭酒大人姓傅。
祭酒大人怎么会点评监生的月评文章?这……他看着那句评语又看了看周围同窗,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吗?同窗们点头:看来是祭酒大人亲自评定。
另一同窗拍他肩头开他玩笑:这也算殊荣了。
殊荣个屁!又不是一等头名,三等还是第五,这不就是当众点名批评吗?自己怎么就得罪祭酒大人?因为早上自己在门口嬉闹?不至于吧?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
傅公子在三等啊?上次亭中被他敲打的几名江源府监生走过来,笑容讽刺,傅公子这大半个月来埋头苦学,我以为怎么着也是个一等,三等多少有些靠后了是不是?傅文征看到名次心情本就很差。
被这么一讽刺,怒气也上来了,冷笑嘲讽回去:上次几位学兄自视甚高,十分瞧不上旁人,我以为几位学兄才学能和杨厚公子一争高下的,原来也不过是二等后排。
几名江源府监生面色难看,其中一位压着胸口的气,道:二等与三等还是差了一个等第。
所以几位学兄就在在下面前耀武扬威了?傅文征冷冷扫过几人,征不才,但可以保证若到了几位学兄的年岁,绝不会落在二等。
你……狂傲!那监生又羞有愧,双颊通红,指着傅文征当众又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又骂了句狂傲甩袖离去。
傅文征笑着拱手相送,回头见到周围的同窗都在盯着他,面露惊愕。
我太狂了?他试问。
一位同窗摇头,而是称赞:傅公子太有志向了,愚兄惭愧,该向傅公子学习才是。
傅文征:?是真心话吗?他看向另外几位,几位也都点头认可该同窗的话。
好吧,他姑且这么认为。
但刚刚的话他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目标,若是三年后他不能挤进一等前十,春闱就不能在二甲前面名次,他很大可能被外放。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拼尽全力才来到平京,他就是要走进朝堂。
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去做,离开平京希望就更渺茫了。
收回心思后,他想着眼前的事情。
自己在三等,傅植在什么位置。
他沿着墙上文章继续朝后找,整个三等找完没有傅植的名字,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那小子真的落到四等去了?傅公子找我的文章吗?傅植从长廊对面走来,手中拿着一卷文章。
傅文征没否认。
我请假了,未有参加月评,在五等末位。
傅植道,你赢了。
傅文征看着他淡定面容,顿了须臾,想起在月评前一日父亲染病,大概是在府中侍疾。
既然你未参加月评,我怎么好占你便宜,咱们算平手。
傅文征见好就收,可不敢再说要与他来个下次比拼之事,否则真要溺死。
傅植冷哼: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占不占便宜,我不是输不起。
豪气!傅文征也不客气。
既然傅大公子这么说,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咱们之前约定好的,你得答应我一事。
说吧!我要进贵府拜访太傅大人。
傅植抓着文章的手微微紧了下,盯着傅文征的眼睛看了片刻。
进府容易,但是拜见自己的祖父,这事就不是他能随意决定。
这事还是要和自己的祖父说,否则贸然带着客人回去,祖父肯定不高兴,父亲也要教训。
犹豫再三,最后艰难点头:嗯。
不愧是傅大公子,说到做到。
傅文征高兴地上去搂傅植的肩头。
傅植躲开半步:我还有事。
说完顺着长廊走了一段,朝另一方向去。
傅文征也不再流连榜廊,下午给自己安排的课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匆匆赶过去。
讲课的博士正是清早要给他文章评为一等的博士。
在他看来傅文征的文章虽比不上杨厚等监生,但是一等内还是绰绰有余的,落在二等他都觉得可惜,却未想祭酒大人直接给他定了三等。
不仅他,就连之前要给他评二等的同僚也都觉得等第低了,奈何祭酒大人认定其文章并不出彩。
不知道这后生犯了祭酒大人什么忌讳。
如今看到傅文征,他心中还是惋惜叹了声。
虽说只是一次普通月评,到底会打击监生信心。
一堂课下来,他见傅文征听讲认真,提问积极,似乎没有被这次的月评影响,稍稍安心。
下课后,傅文征依旧追着过去,将课堂上未有来得及问的问题向博士一一请教。
博士也适时鼓励一句:以你勤奋和悟性,下次月评必然能够提一等。
下次月评就算是和同僚妥协了,也不能再让他落三等去。
多谢博士勉励,学生学识尚浅,需要学习的还很多,不敢懈怠。
博士又勉励他几句,让他抓紧回去温习。
傅文征刚走出国子监,一个小厮迎上来,施礼道:我家公子请傅公子移步。
他朝着小厮指引的方向望去,街对面的一家宽大马车边站着一人,冲他笑着点头。
傅文征与顾承先并不熟,也就在乡试后的鹿鸣宴上见过一回而已,倒是傅文甲和高珏与他熟悉一些。
顾公子。
他笑着走到跟前。
傅公子,许久不见,来到平京听闻不少你的事,傅公子近来可好?一切都好。
两人寒暄几句,傅文征问,不知顾公子找在下有什么吩咐?吩咐不敢,你我乡试同榜,如今又同在国子监读书,在下想交傅公子这个朋友。
顾承先直白道,过几日休沐,在下办了一个小小的诗会,咱们这些同乡一起相互认识。
远在平京,没有亲人,同乡也算半个亲人了。
同乡间相互认识,相互帮衬,特别是有寿宁籍的官员在朝,以后对自己的仕途也是潜在的帮助,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普通读书人,这是难得机会。
他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他已经定下过几日休沐去拜访太傅。
太傅这一病,他不见其面,心中一直不安,相比太傅这个诗会便不那么重要。
他借口探病,顾承先也不好再勉强。
下次在下再请傅公子。
两人分别后,傅文征直接回小院,李蹊和他说此事,今日收到了顾承先的请帖,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自己的安排,李蹊有些失望,决定自己过去。
本月月评结束,下月月评还在等着,傅文征也不想再落个三等,不敢放松。
他不会如上个月那般疯狂,却还是早起晚睡,潜心读书。
休沐这日,他更是早起,将自己收拾利利索索,早饭后带上礼品前往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