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4 章

2025-03-22 06:39:17

李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身上带着酒气,人倒是没有醉意,坐下就和他说今日诗会上的事。

今日参加的有十几人, 除了两位在朝为官的低阶官员,其他都是文人书生,都是年轻人, 轻松自在。

与会之人, 除了他们乡试同榜的几位,还有闵知府的公子闵辕, 以及高珏的兄长高琢。

张献如今与ꀭꌗꁅ李蹊一般,做别人家西席先生, 两人很聊得来, 言语中听得出李蹊对张献学识赞赏。

李蹊对他道:诗会暂定一月一次, 你若是下次有空定要过去,不为别的, 相互谈诗论文也能学习一二。

傅文征应下。

听李蹊这般说他也想去认识下这些人, 特别是闵辕。

闵知府帮了他大忙, 他原本打算来国子监便去认识, 一直都忙着没得空。

就上次月评长案上看到他名字,和秦仪差不多位置。

想什么来什么, 次日傅文征去国子监就见到了闵辕。

午间, 他坐在假山上的小亭内吹风纳凉小憩,听到下面有人在谈论他,他探头朝下望, 见两个书生, 坐在假山下的长廊石凳上谈话。

其中一人说:这次月评, 傅公子的文章虽不至于落入三等, 却不及他乡试那篇安军强兵之策。

声音带着几许失望。

两个人都背着他,不知是哪两位同窗,只有一白一蓝两个背影。

另一声音道:那篇策文让在下望尘莫及,家父对其爱不释手,百读不厌,每每读来都觉得他没被点为解元可惜了。

那篇策文虽难企及,但其他文章没有特别出彩,主考大人也是综合考量。

实不相瞒,我一直疑惑,傅公子出身小门小户,从未接触过兵武,又年少,光凭书上读来的,怎么能够写出那样的策文。

即便家父在兵部任职,我从小接触这些,还是难做到。

杨兄所言极是,之前有同窗说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我也这么想过。

两月前青萍山一事证实,傅公子在此方面有真才实学,也许天生有此禀赋。

如此见识魄力,当真让人心生倾佩。

傅文征听到这儿,心中喜洋洋,谁不喜欢被夸呢?还是背地里被夸,比当面夸赞来得真实。

两位学兄好啊!二人齐齐回头朝上看,他探头挥挥手。

二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傅公子?二人都认得他。

傅文征觉得二人面熟,见是见过的,但不知道姓名。

他从亭子走下去,与二人见礼。

白衣监生惭愧道:我二人闲聊,被傅公子听去,傅公子见谅。

二位学兄不怪我背后窃听就好。

白衣监生笑容温和,自我介绍:在下杨厚,这位与傅公子有些渊源,与你同乡,闵辕公子。

傅文征哪里想到今日一下子见到了俩。

闵辕和他想象中差不多,与闵知府面相有三分像,杨厚出乎他意料。

昨日将他一本诗集翻完,心中猜想他应该是个风流又带着些许忧郁的公子哥,今日一见,笑容明朗干净,甚至带有几分腼腆,眼神温柔,说话不紧不慢。

哪个姑娘不喜欢这样的公子呢?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学有才学,要温柔有温柔,要家世有家世。

即便那丫头再跳脱顽皮,终究还是个闺阁姑娘。

杨大人身在兵部,与吴家打得交道也多,若得知女儿心属杨公子,依着师父师母对女儿的疼爱,自会同意这门亲事。

若是嫁杨厚这样的公子,倒是很好。

丈夫温柔体贴,将来有一番作为,一辈子平平顺顺的。

傅公子。

杨厚唤一声。

傅文征回过神,微微低眉笑了下,自己刚刚怎么了,胡思乱想那些做什么。

抱歉,一时想到杨公子的文章来,有些出神了。

他搪塞道,再次与二人见礼。

我们刚刚正说着傅公子的那篇策文。

闵辕拉着傅文征坐下来,向他讨教。

傅文征也愿意分享,结交这两人。

他们对他熟知兵武好奇,他谎称因为二叔的缘故,从小接触一些兵法战略,打消他们的疑虑。

傅文征也向二人请教他们各自擅长之科,二人也都乐于给他讲解,三人越谈越投入,当反应过来,三人都各自耽误了下午的课程,最后依依不舍分开,相约下次。

经过多日的接触和交谈,傅文征发现杨厚才高学优、见多识广,品行高洁,谦谦君子,相处起来特别舒服,所以在国子监人缘特别好。

监生们有个宴饮诗会游玩都会邀请他,但他很少去,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孤傲清高,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与其交谈一次,自己便有一次收获。

傅文征在一次交谈中提到他写的诗集,杨厚莞尔笑道:那是舍妹贪玩所为,让傅公子见笑了。

他解释,诗集里面的诗的确都是他平日窗稿。

杨姑娘有一些闺中姐妹,平日喜欢赏玩诗词,对杨厚的诗词比较钟爱,杨姑娘便将自己兄长平日内的诗作挑了一些,请人印成册,送给闺中姐妹。

那书肆觉得他的诗集能卖些钱,就多印了摆在书架上卖。

旁人都以为是他为了佳名整理诗集印成册,并不知道这背后之事,他也没去解释。

关乎闺中女子,傅文征不便多问。

月中,他收到家里来信,朝廷旌表的匾额挂在家中正堂,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傅必进自是高兴。

高兴归高兴,还是在信中告诫他安心读书,这种事情以后不可逞强。

苗氏听闻他上山围剿山匪,心悬着好些天没睡好觉,担心他受伤瞒着家里。

这几年家中几位姑娘陆续出嫁,傅文甲在府城求学,他在平京,傅文翰慢慢接管酒坊的事情也忙,很多时候不在家。

苗氏和王氏二人在家无人陪无事做,总是会胡思乱想。

傅必进就隔三差五将几位姑娘轮流接回来陪她们。

有女儿和外孙在身边,府中也跟着热闹不少。

因为他和傅文甲考上举人,如今酒坊的生意大好,傅必进在信中让他在京不必太节省,读书上该用还是要用。

估计是上回魁叔写信回去说了他节省之事。

傅必进在信中给他夹了一张银票。

信中又叮嘱他一个人在京要注意些什么,都是出门前和他交代过,最重要的莫不过安危和学业,一封信写了十几页。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傅必进这么啰嗦。

他看完后便给傅必进回信,将自己在国子监学习和同窗们的事情和他说,包括自己拜访傅太傅的事情,这是家里人都喜欢听到的,让他们不必担心自己。

他信写得不长,却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囊括,当然排除了得罪忠勇侯长孙这种事。

这事能让他们吓得几天睡不着,最后快马加鞭赶来平京。

最后又让魁叔置办一些平京特产,顺道让人送回去。

信刚寄回去没几日,又收到傅文甲的来信,也是关于旌表之事,勉励一番后,叮嘱他学业,怕没有人看着他就放任自己,开始贪玩。

他给傅文甲也回了封信,内容差不多,并将自己最近的一些做学问的心得和傅文甲分享,最后询问他现在身体状况。

一个月这么过去,又到了月初月评。

傅文征经过上次傅太傅的点拨,这一个月勤学不缀,自觉进步不小,对月评也有了期待。

上次能够在三等,这次文题自己思路很顺,答得很畅,即便够不到一等,二等是不在话下,他信心满满。

当长案贴出来,他看到自己的等第和名次差点捶墙大哭。

上次月评三等第五,这次三等第四。

最最让他伤心的是,这次的评定还是祭酒大人。

文征,你和兄弟说句实话,你是怎么得罪祭酒大人的?同窗搂着他的脖子调侃。

傅文征趴在同窗肩头假哭,拍着同窗道:兄弟,小弟命苦啊!也不知道怎么就招祭酒大人这么烦!要说上次祭酒大人给他三等是教训他在国子监门前嬉闹,这次他真想不出还能是什么。

同窗配合他假意哄着道:兄弟别难过,至少也是祭酒大人评定,殊荣,殊荣!屁!这殊荣给你,我不要。

唉,兄弟,注意言辞,斯文,要斯文。

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斯文。

他抬起头,双手抓着同窗问,你说我的文章只有三等水平吗?肯定不止啊,我那文章还能二等呢,你这怎么也得一等吧!要么你拿着文章去找祭酒大人问问?你开什么玩笑?傅文征推开他,假意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看着榜墙上自己的文章,摇头叹气,我真命苦!转身朝回走。

同窗追上他拍着他肩头劝:兄弟别气馁,事不过三,下次肯定能上二等,不不不,一等。

傅文征叹息,他到底是哪里得罪祭酒大人了?得他这般特别关照。

他的文章就这么不讨祭酒大人喜欢?去学堂的路上,遇到杨厚和闵辕,这次杨厚还是第一,闵辕同样一等后排,很稳定——他自己也挺稳定。

闵辕笑问:因为月评不悦?他点点头,他自觉这次比上次写得还好,在祭酒大人眼中还是三等的份。

你的文章我们都看了,三等的确评低了。

但你的文章是祭酒大人评定,想来祭酒大人按照自己的标准评定,比博士们标准高,你也不必ꀭꌗꁅ难过。

傅文征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回去后,一口气写了两篇这个文题的文章,第二日下学后直接去拜访傅太傅,将三篇文章都拿给傅太傅看。

傅太傅从傅植那里听闻他这次月评结果,看着递过来的三篇文章,笑问:不服气?傅文征不言,默认自己的确心里不舒服。

傅太傅将几篇文章放下,说道:三等便三等,你知道自己真正的能力就行。

你这几篇文章写得都不错,比上次进步不少。

傅文征心里宽慰些。

从傅府离开天已暗,在转角街口,一驾马车迎面驶来,他避让一旁,马车内的人忽然撩起车帘朝他望过来,正是傅徽。

傅徽看了眼他手中攥着的文章,让车夫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