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9 章

2025-03-22 06:39:17

没到两日, 傅文征抓捕北雍探子总头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称赞不绝, 一时之间他成为了平京城的名人,在权贵们中间混个耳熟。

紧随而来的便有一些官员府上的人登门,送来各种东西, 从补品到文房四宝, 从各类孤本藏书再到一些字画古玩,甚至有金银珠宝之物。

傅文征这才知晓, 原来是陛下在朝上点了他的名夸赞,称他有勇有谋文武兼备, 是朝廷真正需要之才。

陛下的一句话, 敏锐的官员就嗅到味, 有了盘算,屈尊纡贵送来礼品和慰问, 甚至有人给他送两个姑娘过来伺候起居, 也有打他婚姻主意来。

不怎么值钱的平常之物, 傅文征就收下了, 贵重之物和金银珠宝之类便让人退回去,那些送姑娘的, 她当面就回绝。

小小的院子一时门庭若市。

他一个国子监的监生, 无一官半职,那些官员来人,他不好拒之门外, 特别是有些官员亲自上门, 他可不敢摆谱, 只能招待。

每到人走后魁叔就抱怨:三爷被大人们看重是好事, 但是这一波接一波,迎来送往,三爷的伤都没办法好好养。

的确如此,傅文征也感觉这几天有些疲惫,伤口也没有太大的气色,特别是腰上的伤,大夫过来换药,竟然流了血水。

大夫叮嘱:腰上虽未伤及要害,却伤得深,不可马虎,公子最好静养一段时日。

若是在小院,那是静养不了的,同窗来看望则罢,能够随意些,有官员却不能如此对付。

次日蒋明忠来看他,听说此事,大腿一拍叫道:这事你得找我啊,我家在城外有个别院,近郊不远,既然要走,现在就收拾,还能赶上晌午饭呢!这……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你。

咱们兄弟有什么好麻烦的,那别院也是我娘为了我进京读书给我买的,周围景色好又安静,正适合养伤。

这三伏天,我正准备过去避避暑气,你就与我一起,我这段时间看书遇到不少问题,也能够请教你。

转头催七步和八斗收拾东西。

傅文征掂量须臾,那就麻烦蒋兄了。

宜早不宜迟,七步和八斗简单收拾几样东西,带几本书轻车上路。

蒋家的别院在城西半山腰,马车沿着山路缓慢行驶,途中见到了几处别院,都是京中的富贵人家在此安置。

蒋家的别院位置还不错,朝上面走一段有一个亭子,那里是个观景的好地方,视线开阔。

宅院周围树木葱茏,即便是正午,风吹来还是凉丝丝的。

别院不大,就着山势,里面山石、溪水皆是天然,还人工建了一个小池,池中养不少鱼,临水的水榭后林木茂密。

走进院子就感到一分宁静,林间鸟叫、虫鸣和潺潺溪水悦耳动听。

管事见少主人带着客人来,还备了行李,立即吩咐下去,准备午膳,打扫客房。

午后客院已经洒扫出来,傅文征躺在客院的凉亭内,吹着舒爽山风,和蒋明忠闲聊,没有送往迎来,舒适惬意。

蒋明忠躺在一旁竹椅上,望着远处的景致,笑着道:没有夫子们念叨,也没有外公和舅舅唠叨,真是太好了。

你之前为何不来?我一个人来多没意思,难道和鸟儿说话?有你就不一样,咱们能聊得多。

蒋明忠好奇细问他当时怎么擒住北雍贼人。

到这会儿也没有必要瞒着,他细细说来。

蒋明忠当即就表示要跟着他习武。

傅文征斜她一眼,想一出是一出,冷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吧,可别耽误了课业。

读书哪有习武有意思,若是会功夫,我也能与你一般青萍山上擒山贼,遇到北雍贼人也能将其拿下。

瞧见我这一身伤了吗?蒋明忠在他身上扫了眼,豪爽道:受点伤怕什么。

傅文征无奈,将这几年傅家人劝他从文科举的话拿来劝蒋明忠,蒋明忠被说动,最后一声叹息。

在蒋家别院养了几日,伤势明显转好,又几日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用人搀扶自己能够慢慢爬山。

他顺着别院前的石阶爬到前面的小亭中观赏山下风景。

远处是平京城,近处是农田村舍,正值夏日一派丰收景象。

他在亭中坐观许久,问八斗:今天初几?初五。

今日是国子监月评,三爷可是想回去了?傅文征未言,继续看着山下的景色。

傅文征在山中养了半个月,伤好得差不多。

这日他起个大早,借口自己到附近转转,没让人跟着。

他沿着山路朝山下走一段,然后拐向另一条岔路,绕了几条山路,到一处偏僻之地,顺着一条羊肠山路来到一处墓地。

两座刚添了新土的坟茔显得扎眼。

他四周看了眼,附近并没有人,他走向一座坟茔,坟前供台上摆着新鲜贡品,他撩衣在坟前跪下,摸了下坟前烧尽的秸秆和纸钱,还有温度。

抬头看着墓碑上字,眼眶盈满。

一别十年,如今回来,却不能够以真正的身份来祭拜,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只能偷偷摸摸。

娘,儿子回来了。

伏身叩首,眼泪没忍住,夺眶而出滴落。

他是母亲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兄弟中得到母亲疼爱最多的一个。

小时候兄长犯错被父亲教训,母亲很少回护,觉得男孩子就该好好管教。

而当他犯错,母亲怕他被父亲责打,先把他拉到面前教训一顿,佯装打几下,然后给父亲说教训过,不许父亲动手。

母亲因为生他损了身子,那么多年身体一直不好,最后也因为此而病逝,而他还未来得及在母亲膝下尽孝。

娘,儿子不孝,当年没有去陪你。

将来有一天儿子去了,娘还能认出儿子来吗?他在墓前跪了许久,对着母亲的坟墓说了许久,差点忘了时辰,很快傅家的人就会过来,他不能久留。

给母亲磕了头后,他起身走到旁边的坟茔,墓碑上是他的名字,供台的祭品上有一坛酒,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好奇地抽出来,上面一行娟秀字迹:四哥哥,柠月十七了,你喝了这坛酒就回来吧!傅文征手一抖。

望着那坛女儿红,喉咙哽咽。

这时听到有人声传来,傅文征忙收起纸条,想原路返回,一群人朝这边过来,他瞥了眼四周,无路可走,朝旁边的一丛灌木后躲去。

过来的是傅太傅和三个儿子,还有长孙傅植。

吴家人已经来过。

傅律道。

祖孙三人先祭拜了太夫人,然后祭拜傅征。

傅植身为晚辈,给傅征磕头,抬起头来,朝酒坛看了眼,道:吴家姑姑这次没有留纸条。

几人朝酒坛望去,底下着实空着。

自吴柠月十三岁起,每年的几次祭拜她都来,都会在供台上摆上一坛女儿红,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四年来皆是如此。

傅徽盯着酒坛看了ꀭꌗꁅ下,走过去,蹲在酒坛旁边看着酒坛上的几个黑色指印,道:是被人取走了。

谁?傅植好奇,接触到傅徽冰冷的目光,身子缩了缩,忙垂下头去。

傅律瞥了眼二弟和儿子,道:除了吴家,无人会今日来祭拜四弟,况且是这种东西,谁会取?吴家丫头在祭品上素来心细,特别是酒水,酒坛都是擦了又擦,这坛酒上面有指印且摆放不正,被人取走无疑。

一个小姑娘写的祭语,谁会对它感兴趣?几人都费解。

傅徽四下看了眼,瞧见旁边有被折断的细小枝节和一个男人的脚印,他顺着方向望去,正是不远处的一丛灌木。

他正要朝那边过去,傅循道:二哥会不会想多了。

傅徽瞥了眼弟弟,扭头顺着地上细微的痕迹朝灌木走。

躲在灌木丛后的傅文征双手攥紧,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快要从胸腔内跳出来。

回头四处张望,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若被发现怎么办?就算能够解释自己怎么在这儿,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自己拿对方儿子供台上东西的行为。

得罪了他们,自己别说以后与他们亲近了,连国子监都待不长。

现在是等着被发现,还是自己主动走出去?主动认错还来得及吗?听着对面脚步踩着枯枝落叶的声音一点点靠近,脑海中一百个念头转着。

忽然脚步声停下来。

傅徽走到一半被一根树枝勾住衣摆,用力扯了几下才扯掉,衣摆也被扯坏。

罢了!傅太傅道。

傅徽回头看了眼父亲,父亲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朝前面灌木看了看,顿住步子。

如果灌木后出现的是不该出现的人,不好收场。

他点点头折返回去。

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傅文征一口气终于喘出来,双腿都在打软,手心全是冷汗,额头上也因为紧张害怕覆上一层薄汗。

一行人祭拜后下山。

傅文征心才放回肚子里。

他看了眼自己刚刚摸秸秆的手指,的确指腹是黑的,他忙抽出袖中的帕子将手指擦干净。

二哥也太心细,太吓人了。

他缓了一阵,估摸着傅家的人已经到山脚,也没有其他人来,他这才从灌木丛后出来,急忙沿着原路返回。

而此时另一条岔路处,傅徽从山石后面走出来,望着离开的身影愣了一会儿,转身上马回去。

傅文征回到蒋家别院,心才平静下来。

次日,他便借口身体已经好了要回国子监,蒋明忠一个人也不愿呆山上,陪着他一起。

重回国子监,他感受到周围同窗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不少同窗主动过来与他亲近。

青萍山之事后都没有这般待遇。

严子岳无疑是其中表现最明显的,上次他去小院探望正遇上别的同窗,很多事情不好说,后来想再去他已经出门养伤了。

因为严尚书的缘故,他对严子岳存在一些看法,而此人接触他的目的太明显,也让他不喜欢。

对于严子岳的示好,他礼貌而疏离。

散学后严子岳相邀他也借口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回绝。

回去的路上他随口向八斗抱怨两句,八斗道:严子岳此人并非善类,且心胸狭窄,三爷不愿与其相交,明面上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严子岳……他忽然发现个问题,冷笑道,这旧主的名字,你叫得挺顺,骂起来也不含糊。

八斗慌神,想解释,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解释。

心中懊恼自己跟着傅文征的话下来,忘记避讳。

傅文征笑道:不知道严子岳以前是怎么欺负了你,看来我以后得对你好点。

三爷对小的恩重,小的不敢。

小的刚刚担心三爷才一时口误,三爷别因此就给小的加罪。

瞧他眼神慌乱担忧,似乎怕被追问下去。

傅文征一路沉默,快到小院才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