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0 章

2025-03-22 06:39:17

傅文征刚回到国子监三天, 国子监就开始放消暑假。

消暑假一个月,达官贵人的公子们就各处寻地方避暑,傅文征也收到了一些同窗的邀请。

第一个发出邀请的就是蒋明忠。

在他的别院呆了小半个月, 的确舒适踏实,也不好接连去打扰,回绝他。

第二邀请他的是严子岳, 严家有几处别院, 既有夏日避暑的也有冬日避寒的,傅文征还是寻个借口没有答应。

他着实不太想与严家的人走得太近, 至少现在还不想。

接连又有几人,连白褚也邀请他到自己府上小住几日, 表达上次的谢意。

他的府上有一处水阁, 冬暖夏凉, 最适合他这般重伤初愈之人,府上人丁少, 可供他读书。

傅文征连连摆手, 去了他府上, 自己脾气上来, 将他宅子给烧了可不好办,还是远离为好。

最后他选择了城外东南湖边租一个临时小院子。

湖中有个小岛, 专供人避暑所用, 但是价格太高,他还是节省些比较好。

此处虽然比不上湖心岛,也比不上那些达官显贵的别庄、水阁, 胜在清静自在, 没人打搅。

因为受伤, 他课业已经耽误许多, 消暑假结束后就要迎接秋季考核,秋季考核可不似月评。

月评虽然将考生成绩记录在册,但是影响不大,可是和秋季考核联系在一起,关系就大了。

他是因戴先生举荐,自己又是寿宁府乡试第二,才有机会来国子监读书。

前两次的月评他都是三等,上一次的月评自己缺考,那就是归于末等,若是秋季考核自己再考那般,自己明年还能不能留在国子监就成问题了。

若因为此被国子监除名,以后即便做官,也是人生一个污点。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国子监,不能辜负戴先生,也不能辜负兰县傅家,更不能够辜负自己。

临水小院不大,他只带了八斗和七步两人,让魁叔对前去拜访的人谎称他离京拜访友人,不想再应付这些人。

这段时间应付也够多了。

来了小院后,他的作息恢复往昔,日出前起床,先是在湖边锻炼,待日出后,气温升起来,他就回去洗漱用膳,然后用在临水的树下木台上读书,将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补上来,不懂的不明了的地方,先自己揣摩,实在揣摩不透,就誊抄下来,以备回城后请教。

午后小憩一会儿,便开始练字、写文章、作诗,日头偏西他才得休息,偶尔与八斗下下棋,偶尔和七步研究怎么做菜好吃,或是沿着湖边散步,晚风、夕阳、垂柳,有时远处游船上会传来歌女琴曲声,别有一番趣味。

晚上他将今日的内容整体回顾温习,将写的文章诗词再完善,若是觉得不满意,便会重新写来,如此要很晚才就寝。

日复一日如此,半个月过去,拉下的功课也全都补齐,并且新学了一些。

这日傅文征傍晚出门散步,碰到一个老人在湖边逗弄孙女,小孙女拿着草蜻蜓绕着老人跑,忽然孩子摔趴,草蜻蜓也压坏,孩子爬起来对着草蜻蜓就哭。

老人哄了好一阵没有哄好,傅文征随手从地上掐了几根长草叶,编织一个草蜻蜓,走过去哄道:大哥哥这个送你好不好?孩子抬着泪汪汪的大眼望他,充满纯真。

大哥哥送你的,不哭了。

孩子看了眼身边的爷爷,朝老人怀中依偎,看着他手中的草蜻蜓想要却不敢接。

傅文征笑着递到孩子手中。

老人对他道谢,并让小孙女道谢。

小孙女奶声奶气,吐字还不是特别清晰。

傅文征揉了揉孩子的头,夸了两句便继续顺着湖边朝前走。

当回来时在柳树下又见到那对祖孙,两人还没有离开,孩子手中的草蜻蜓已经在老人手中,孩子在一旁垒石头玩。

公子面生,以前没见过,是最近来此处消暑的吧?老伯慧眼如炬。

傅文征笑问,老伯住在附近?天要黑了,附近路不平坦,老伯也早回吧!老人道了谢。

次日傍晚,傅文征又在湖边见到了老人,还是带着小孙女,小孙女已经认得他,挥着手中一块饴糖冲他笑,还主动上来分他一小块。

哥哥不吃,你吃吧。

送你的,哥哥要吃。

小孙女拧着两条小眉毛,对他的拒绝不高兴。

老人笑道:这小东西脾气倔着呢,公子莫要嫌弃。

她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晚辈怎敢嫌弃。

他哄着小孙女,将饴糖含入口中,小孙女立即笑开了,肉嘟嘟的脸蛋挤压着眼睛笑成弯弯一条线。

甜吧?嗯,非常甜。

第三天又遇到了这对祖孙,老人坐在树下看着湖面游船,小孙女坐在旁边摆弄手中的布偶。

傅文征也在老人的身边坐下,一边看着夏日景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聊着聊着聊到圣贤学问。

傅文征瞧出老人学问不浅,便借此问了两个他上午读书遇到的问题,老人用闲聊的口吻轻松帮他解开疑惑,他又ꀭꌗꁅ贪婪地问了两个前两日遇到的不解之处,经过老人的解说,他茅塞顿开,当即领悟。

他心中对身边老人肃然起敬。

老伯非常人。

老伯也风趣,笑着调侃:老朽是头长双角,还是腋生两翼了?晚辈自不是那般意思。

老伯腹有诗书,学通古今,定不是普通白衣。

老人呵呵笑道:公子真高看老朽了,老朽真乃一介白衣。

公子小小年纪能够问出刚刚几个问题,也是饱读诗书。

停了半晌感慨一句,好啊!大有对年华已逝的无奈。

此时天色已晚,老人叫上小孙女回家去。

再一日,傅文征又遇到老人,与老人促膝长谈,也借此请教老人问题,老人都帮他一一解答,有的问题他听得不是很懂,追问几次,老人不厌其烦。

一连十来日,他傍晚都能够在湖边遇到老人,他将积累了小半个月的问题全都弄明白透彻。

他也会和老人闲聊,分享这段时间读书感悟,老人指点他读书、做文章的要领。

傅文征可以断定这位老伯身份必定不一般。

这些天他一直都称呼老人老伯,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谁,当他这日准备见面问,却没有再见到老人。

一连几日都没再见到老人。

他猜想大概老人也是来此避暑的,或者因为他事离开此处。

这些天得老伯的指点,受益匪浅,连当面道谢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心中有些惋惜遗憾。

一个月的消暑假很快结束,天气虽不似三伏天那般热,还是闷热,稍稍活动就满身大汗。

回到城中小院,他从魁叔口中得知这一个月上门拜访的人许多,主要的还是国子监的同窗们。

李蹊回来几次,魁叔没有瞒着李蹊,李蹊也不想打扰他读书,没有过去寻他。

他一回来,李蹊也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李蹊长胖了些,这么多年都是干瘦干瘦,下巴尖尖,现在竟然稍稍圆润些。

夏日别人都清减,他能够吃胖还真是不易,看来孙员外家的伙食不错。

李蹊回来也没有别的事情,是有些学问同他讨论。

明显能够感觉李蹊的学问进步,他也感到一股压力。

消暑假结束,重回国子监,同窗们一见面就开始讨论这一个月在哪里避暑,或者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也有相互谈论这一个月学业心得,三五人围坐一团讨论,热火朝天。

傅文征现在作为国子监的名人,一群同窗围过来问他这一个月跑哪里拜访友人了,他们几次登门都没见到人。

你不给个合理解释可不行。

几位要好的同窗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说法。

南湖边,拜访一位老先生。

与那老先生认识小半个月,自己也不算是扯谎欺骗同窗。

什么老先生?你问得可太细了,老先生不想旁人知晓。

真的?骗你做什么?几位同窗半信半疑,也知晓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其中一位说道:我前些天还去了南湖游船,竟然没有碰见你。

那当然,南湖那么大,他为了不被打扰,故意选了远离游船码头的地方,能碰见才出奇呢!几位同窗开始谈论起这个消暑假各自都是怎么渡过的,去了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好吃好玩的。

复课前三天,大部分监生还有些不习惯,一来心思没收回来,二来天气燥热没法静心读书。

博士们提醒他们下个月初就是一年一度秋季考核,不能再想其他。

魏博士道:今秋考核不同往年,诸位不可半分懈怠。

有何不同?难道祭酒大人一一评卷?发声的是江源府那位与傅文征有些过节的监生,这话明显就是点傅文征。

魏博士道:这次不仅有祭酒大人、司业大人,还有一位翰林学士大人,一位礼部大人。

众监生诧异,纷纷问出自己疑惑。

国子监历年秋季考核,从没有请外边的官员插手评卷,今年一下子来了两位,还是翰林院和礼部官员。

国子监什么时候被重视到这种地步?是祭酒大人请两位大人来评卷?一名监生好奇。

魏博士摇摇头,说道:是圣意。

陛下?监生们大惊,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最后都望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傅文征。

若说国子监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那就是出了傅文征这号人。

先是年初助邓州官兵剿灭青萍山一窝贼匪,后是年中凭一己之力擒获在逃的北雍贼人,陛下在早朝上当着众大臣称赞其有勇有谋是朝廷之才。

傅文征上两次的月评都是三等,并不出色,最多算得上平庸之才,但这个等第是祭酒大人亲自评定。

众监生纷纷猜测。

陛下此举是认为国子监的月评有猫腻,怀疑祭酒大人故意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