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地想到两三个月前这位同窗刚被陛下当朝亲口称赞。
这些目光中多少善意多少恶意, 扫一眼多少能够分辨。
他笑着看顾承先道:我主选的和严公子一样是第四题兵制,答得马马虎虎,不及顾公子。
顾公子去年乡试的那篇选官选才的策题可是深得杜大人喜欢, 在下每每读来由衷倾佩,一直不得机会请教,不知这次答得是哪几题?他此话出口, 众人意识顾承先也是寿宁府人, 而且还是去岁寿宁府乡试解元,深得杜大人的青眼。
顾承先盯着他看了几瞬, 傅文征笑容温和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两人坚持一口茶功夫, 顾承先目光转向众人, 简单说自己主选的是第一题教化学校,算是延续了他在乡试文章上的优势。
严子岳作为今天的东家, 见气氛少许紧张, 立即缓和气氛。
难得考完能够放松, 还谈论那些做什么, 今日请诸位来,就是听曲游湖、喝酒玩乐, 可别再提那些了。
转而让人将歌伎请上来。
听说严大公子请到的是余音阁的苏苏姑娘, 还是严大公子面子大,我ꀭꌗꁅ上回请都没请动。
陈公子笑着调侃,转移众人注意。
所以诸位莫要辜负美人美景。
还有绕梁余音之曲。
陈公子补充。
众人谈笑间船舱门前走进来一人, 娉娉袅袅, 一身轻纱罗裙, 容貌娇俏明艳。
诸位公子好。
款款行了一礼。
苏苏姑娘好!多日不见苏苏姑娘, 变得更好看了。
陈公子上前凑趣,领着苏苏姑娘到前面的琴台。
陈公子就会哄人,我能有你府中的姑娘好看?苏苏姑娘调笑,边朝琴台走边用余光打量船舱内的诸位公子,在一身朴素的傅文征身上停留一瞬。
在琴台边坐下后目光又朝傅文征打量一眼,在一堆锦衣华服的官家子弟中,傅文征着实有些扎眼,加之年纪又是所有人中最小的,难免成为特例。
傅文征笑着点头,然后示意她面前的长琴,苏苏姑娘忽然笑了下,没有抚琴,而是倒了杯酒水,先敬了众人,然后才坐下准备抚琴。
几位与苏苏姑娘相熟的,都请她弹各自喜欢的曲子,大家意见不统一,争论起来。
最后请苏苏姑娘来定夺。
苏苏姑娘笑着问:难道诸位公子对奴家的新曲一点都不感兴趣?众人一听苏苏姑娘出了新曲,停下争论,请她抚来。
这时杨厚和闵辕过来,严子岳上前招呼:你们二人来的可真晚,我以为你们要失约了呢。
严公子邀请,无论如何是要来的。
闵辕歉意解释,本可以早到,出城的时候正遇到靖卫司办案,耽误了些时间,让严公子和诸位久等了。
靖卫司又办什么案子?严公子请二人坐下,亲自给他们斟茶。
靖卫司出动,查的不是要案就是皇室和官员的案子,众人都跟着好奇,不知道谁要跟着倒霉。
淮洲府河堤案,淮州知府和几位官员如今押送回京。
这个事情对于他们国子监的监生来说不陌生,只是此事案发的时候正撞上了平京内北雍探子一事,此事又远在淮洲府,被大家忽略掉。
还真是淮州知府等人贪墨?陈公子好奇问。
如今人都押送回京了。
等秋后处决。
众人一阵唏嘘感叹,傅文征靠在船窗上,目光盯着严子岳,淮州知府说来与他们严家有些关系,此人做了多年通判,差不多这辈子官途也就到那儿了,后来淮州水患,严尚书举荐此人,也算是严尚书的人,如今却贪墨获罪,严尚书这段时间也不好过。
至于严家与这河堤款贪墨案有没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以他所见,严家必然不干净,只是陛下现在还不能动严家,淮州知府算是陛下对严家的敲打。
严子岳神色微乱,很快便稳住,神态自若和众人说谈。
陈公子嚷道:说好了今天不提那些烦心事,苏苏姑娘都准备多时了,你们竟然辜负美人。
众人自然都知晓淮州知府是严家提拔上来的,也都识趣不再说此事,请苏苏姑娘弹曲。
苏苏姑娘的琴艺属实精绝,伴着船窗外悠悠湖水和秋日风光,比桌上的美酒还醉人。
众人一边听曲饮酒一边笑谈,闵辕看傅文征一人坐在船窗边,起身过去,在他身侧盘膝而坐,笑问:傅公子怎么沉闷不语?今日游船,他本就是被迫而来,哪里有兴致?何况听听这些同窗们聊的是什么,不是花街柳巷教坊司的姑娘的歌舞琴曲,就是自己府上的舞女歌姬,或是直接谈论侍妾丫头,用词香艳。
他着实没有兴趣。
还不如独自一人清静呢!他还是笑着道:如此妙曲,适合静听,闵兄不妨一试。
闵辕微微摇头一笑:我是没有你这般雅兴,若是愿意陪我喝一杯。
闵辕招收让小厮将自己的酒杯端过来。
小弟愿奉陪。
两人饮了一杯后,杨厚也端着酒杯过来。
他们三人比较合拍,对其他同窗谈论内容多少有些听不习惯。
三人饮着酒谈论着湖中小岛和湖岸风光。
苏苏姑娘的曲子刚弹完,陈公子便提议玩行酒令,立即有两名公子反对。
好不容易不用看书了,你还不让我们歇一歇?还不如玩猜拳呢!傅文征三人笑了下,纨绔还真是纨绔,连行酒令都嫌费脑子。
对!陈公子也觉得行酒令熬人,猜拳简单,那就玩个擂台令如何?众人没有异议,只有傅文征和杨厚没说话,杨厚性子内敛,这种猜拳游戏不太适合他,傅文征是不知这些人底细,在外不敢多饮酒。
杨公子则罢,着实不善饮酒。
傅公子,我知道你能喝酒,家中便是经营酒坊,你不能逃。
顾承先笑呵呵开口,却堵住他的退路。
这是和自己杠上了,他真不知以前哪里得罪这位顾大公子。
最初顾承先还邀请他参加同乡诗会,他也有结交之意,现在看来似乎对方将他放在了对立,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对方下了战书,他怎会逃避。
如此有趣的游戏,我哪里能不参与。
谁作令官,谁先做庄?经过大家一致决定,苏苏姑娘做令官,陈公子先坐庄。
苏苏姑娘说:既然我做了令官,这猜拳的规矩可就我说了算的。
她笑盈盈倒了杯酒举起,我们玩个新样式的,每一轮十杯酒为限,输者喝,连饮三杯者输,多饮者输。
众人也给苏苏姑娘面子,就按她说的规则来。
苏苏姑娘将酒饮尽,游戏开始。
第一个攻擂的是与陈公子坐在一处的一位监生,两人先是坐着猜拳,喊着喊着激动起来坐不住了,站起来对猜,后来喊得出汗,撸起袖子,挽起裤腿,看得出两个人都是猜拳高手。
傅文征悄悄地向闵辕打听在场的同窗划拳水平和酒量。
猜拳还真不知,不过酒量顾公子是最好的。
傅文征看向顾承先,他让自己玩这个游戏,就是想让自己出丑,看来猜拳也不差。
这时那位监生输了,陈公子继续和下一位猜拳,第二位猜拳不行,没几下就输了,接着第三是严子岳,很快一圈就到他们这儿,如今坐庄的是顾承先,闵辕不善此游戏,输得很快,最后只剩下他和顾承先。
猜到会有这一幕,傅文征心态很平,刚刚观看这么久瞧出顾承先出手和喊数的规律。
他笑道:第一次玩,不是很熟,还请顾公子照顾。
傅公子过谦了。
二人也不多话,傅文征活动了下手臂手腕,令官喊了声,他们便开始。
傅文征前面几个数还是依着对方的规律来,和对方合拍,当喊到第四个数他忽然跳数,顾承先输一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局他故技重施,顾承先又输了。
陈公子笑着调侃:这难道阴沟里翻船了?下一局可就第三杯了。
顾承先豁达地笑了下,傅文征看到他眼中的那丝怒意和不甘。
他怎么可能让顾承先输得这么轻松!第三轮他输给对方,饮酒一杯。
放下酒杯撸起袖子做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接下来他改变策略,顺着对方的规律同时速度加快,顾承先一下子没适应,又输了。
再一局顾承先也提了速度,奈何赶不上傅文征,脑子一下子乱了,再次输了。
如果下一局再输,就连输三局。
他也在心里给自己攒了劲。
自己划拳虽然比不上那些常年混迹酒肆的,在监生们中间还算是比较有胜算的,现在竟然被傅文征给吊着,心里不服气。
周围的监生也道:傅公子,你是不是骗我们,真的是第一次划拳?你这看起来可不像是第一次,比我们玩得还顺溜。
怎敢欺瞒,只是看得多罢了。
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这不算欺瞒,至于上辈子——军营中都是粗人,可不喜欢行酒令这种文雅的游戏,喝酒中最兴奋的游戏就是划拳。
那么多年划拳,技巧早就烂熟于心,虽然有几年没玩了,应付这种偶尔玩一玩的书生还是可以的。
别的不敢说,速度上,他绝对胜出。
第六局傅文征输了,他满饮一杯。
接下来傅文征再次加快速度,眼、手、心、口合一,手指出数时用了小心机稍慢一点,因为出手快动作故意拉大,众人也没有太注意到这一点。
这哪里是顾承先能够跟上的,连续三局败下来,满饮三杯。
傅文征笑着拱手施礼:多谢顾公子相让,照顾在下初玩之人。
顾承先还了一礼,嘴角挂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眼神有些许迷离。
与他这一轮已经饮了七杯酒,刚刚与其他监生对猜也喝了好几杯,十几杯酒下肚,酒量不好,哪里撑得住。
现在酒劲还没上来,尚且能够自持,待会儿酒劲上来恐怕要醉得东倒西歪。
再观其他监生,面上都带着红晕,不知道是玩游戏兴奋,还是刚刚都喝得微醺。
众人对着傅文征的猜拳一阵ꀭꌗꁅ好奇,坚决不相信他是第一次玩,哪有第一次玩将他们这些人都玩输的?不依不饶逼着他说实话。
傅文征无奈,只好将自己胜出的技巧和小心机坦白。
陈公子半醉,捶了下他道:可真有你的的,还想藏着掖着。
我这不是占了后玩的便宜吗?占了便宜我不藏着掖着,还好意思宣扬?不也是怕你们笑话。
你这小心眼真多。
陈公子戳了下他的心口笑道。
众人闻言也都信他初玩,他的一句占便宜,也算给了顾承先面子。
但看顾承先似乎不太领情。
众人坐下来歇息,苏苏姑娘此时一边弹琴一边唱曲,琴曲宛转悠扬,也让众人从刚刚激动的游戏中平复下来。
恰时听到船舱外有人叫了声,接着噗通一声落水声,傅文征坐在窗口看得真切,船尾处有人正在水中扑腾,似乎不识水性,伸手想要抓船,船此时正向前缓行。
紧接着又一个人跟着跳下去,傅文征瞧清楚是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