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严子岳问。
阿顺拉绳索时不小心落水。
严家仆人进来回禀, 傅公子的人跳下去救了。
傅文征已经起身,在众人目光中走出船舱,站在船尾望向水中两人。
游船还在朝前行驶, 两人落在后面越来越远。
此处靠近湖心,水深离岸远。
八斗拖着阿顺,阿顺受此惊吓, 死死拽着八斗, 八斗施展不开手脚游起来费力,向前游的速度终究追不上船速。
还不下去救人!跟着出来的严子岳对身边下人命令。
小人也不识水性。
管事的仆人一脸为难。
你们二人。
严子岳指着旁边的两名下人。
不可。
傅文征拦下, 他们下水救不了人,反而危险, 还请严公子吩咐停船。
一边说一边收起夹板上的绳索, 捡起旁边的木棍系在绳索一头, 绳索另一头系在围栏上,用力将其扔向湖中的八斗。
绳索长度有限, 还差半丈, 八斗拼命朝木棍游, 木棍却被行船拖着越来越远, 八斗拖着阿顺这一会儿力气也快耗尽,夹板上的人看着心中着急。
还有没有绳索?傅文征问。
严家仆人忙去找。
船只速度越来越慢, 但八斗明显没有力气游过去抓木棍, 这样拖下去八斗和那个阿顺会沉水溺亡。
傅文征看了看身后的同窗和各家仆人,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甚至还有人一副看热闹的嘴脸。
他暗叹口气解开腰带攥在手中就要跳下去, 杨厚和闵辕拦住。
已经让船停了, 也让人去找绳索, 你别犯险。
船还要缓行一段距离才能停止, 八斗根本撑不住。
没事。
他拨开二人,越过栏杆就跳下去。
噗通一声,众监生都吃了一惊,严家的仆人和苏苏姑娘更震惊,瞪大眼望着湖水中的人。
傅文征顺着绳子游向八斗二人,抓着木棍,系上腰带,加长了一段距离,伸手勉强能够抓到八斗。
三爷……八斗想说什么,体力消耗太大,没多少力气说话。
傅文征将两人拉到跟前,八斗这才抓到木棍。
船上的人见此,立即收缩绳索。
回到船上,傅文征累得瘫在甲板上大口喘息。
杨厚和闵辕立即过来关心询问。
没事。
他歇了几口气坐起身,旁边的八斗也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爬过去,帮他拧衣衫上的水,阿顺也爬过来磕头道谢。
傅文征余光扫了眼严子岳,笑道:不是我救你,是他救得你。
傅文征朝八斗努了努下巴。
阿顺再次向八斗致谢。
傅公子。
苏苏姑娘递过去一方手帕。
他摆摆手道谢,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先到里面喝口热茶,入秋水凉,别着了寒。
奴家让人去取干净衣服,傅公子到舱里将就换身吧!多谢姑娘,我没事。
还是在闵辕的搀扶下起身进了船舱。
喝了茶后,苏苏姑娘的丫头捧着干净衣衫过来,他到隔间换上。
衣衫是船家儿子的,短了点,如今天气还有些热,短一截倒是清凉。
陈公子笑嘻嘻道:竟未想到傅公子与小厮主仆情深至此,只听说过家奴舍命救主,第一回见到主人舍命救仆。
傅文征听他这般揶揄嘲笑,斜了他一眼:什么舍命,我跳下去前就确信三人都能活着上来。
也是,傅公子可是剿灭过匪寇,擒住北雍总头之人,这点不算什么。
傅文征理了理还在滴水的鬓发,没再搭理他的话。
周围的同窗也因为陈公子的话面上表情不一,严子岳出面说了几句化解尴尬,并向傅文征道谢。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也都醒酒了,但游湖的心思却没了,严子岳吩咐船家驶回码头。
下船后,严子岳在码头与众人一一作别。
八斗也换了身衣服,去将马车驶过来。
待客人们都走了,严家管事走到严子岳身边小声道:小人瞧那傅公子的小厮眼熟,像以前咱们府上的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卖什么关子!管事忙弓着身子道:那小厮模样清俊,像个姑娘,腮边还有一道疤。
小人记得几年前太夫人发卖过后院的姑娘,十九姑娘腮边就有一道疤,那小厮与十九姑娘几分像,年纪也相仿。
严子岳冷笑,斥道:你还真敢说,你瞧那是姑娘吗?肯定不是。
是小人糊涂。
管事不敢再言。
那个阿顺怎么回事?若不堪用,打发别处去!是!此时苏苏姑娘正站在游船甲板上,望着一辆辆马车离开,目光紧盯着傅文征的车架。
姑娘别瞧了,车都瞧不见了。
苏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丫头道:今日事瞧明白了吗?我们这等人啊,在那些贵公子们的眼中不过是个取乐的玩意,命比草贱,生死没人在意。
那傅公子不同。
他的确不同,因为他出身寒微,将来科举及第,做了官,身份显贵后呢?还会如此吗?丫头想了想道:姑娘不也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吗?傅公子秉性良善,想来以后也不会如其他公子一般。
苏苏姑娘又朝傅文征车架离开的方向望去,一排树木遮挡视线,她再次叹息。
姑娘莫不是对傅公子……丫头俏皮地打趣她。
苏苏姑娘轻磕了下丫头的脑袋,笑道:他是君子。
君子是不愿意和她们这种人过多交往的。
众人回去的路上三两相伴,相互议论刚刚船上的事情。
对于傅文征的举动,有的和陈公子一样,觉得主人舍命救家奴有失体统,坏规矩。
有的却觉得傅文征此人重情重义,值得深交。
傅文征靠在马车里,神色凝重地望着车门外赶车的八斗。
回到小院,魁叔见他穿着一件不合体的粗布衣衫,头发湿漉漉的,脸色难看,忙上前问出什么事。
傅文征抬手制止问话,吩咐:备水沐浴。
躺在温热的浴桶内,身上的疲惫卸掉,他靠在桶壁上闭眼养神。
七步上前给他解发,絮叨:三爷以前说严子岳非同道中人,今日就不该去游湖。
八斗也是,跟着三爷出去,还能让三爷落水……你出去让八斗进来。
七步应声放下手中发带。
傅文征长长呼吸一口,将头没入水中,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大喘几口。
八斗已经进来,重新换了套自己的衣裳,鬓发还是湿的,贴在脸颊上,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美。
他在屏风处跪下,垂头道:小的今日行事鲁莽,连累三爷,是打是罚,小的任凭三爷处治。
傅文征抓起浴桶上澡巾扔过去:我何时怪罪你了,过来伺候。
八斗抓起身上澡巾,抬头看傅文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比盛怒更让人害怕。
他抓紧澡巾起身走过去,犹豫了下,老实交代:阿顺的娘救过小的一回,小的今日才会下水救人,下次再不敢给三爷添麻烦。
救过你?当年小的犯错,严老夫人本要打死小的,是阿顺的娘替小的说了句话,严老夫人才饶小的一命,将小的卖出府。
小的今日也算还恩情。
阿顺并不认得你,今天来的严家所有下人没有一个人认得你。
严家下人多,小的又离开好些年,哪里能认得,小的也认不全他们了。
你在严府多年,这几年容貌并未有多大变化。
傅文征一语戳破。
八斗抓着澡巾的手紧了紧。
傅文征冷笑一声:编不下去就不必编了。
你在来傅家前是什么身份,犯过什么事,我不追究,但你记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八斗应声:小的再不敢犯。
次日在国子监遇到严子岳,严子岳再次为昨日的事情表示歉意,直言回去后教训了下人。
他一笑而过:哪里是严公子之过,是在下扫了严公子的兴。
两人谦让,并肩走进国子监。
走在后面的吴思义捣了ꀭꌗꁅ下身边傅植问:傅公子什么时候和严子岳走这么近了?他不是常往你家跑吗?他不知道太傅大人和严尚书不对付吗?傅植一胳肘捣回去:你管得真宽!也紧跟过去。
吴思义揉了揉胸口抱怨一句,追上去。
不知道昨日的事情被谁传开,傅文征走进课堂就有人问他昨日的事情,中午在饭堂用饭同窗也来问,甚至在散学之后还碰到相熟的人,问同样的问题。
走在哪里都能听到对他的议论声,连博士上课也隐晦提到。
似乎全国子监的人都知道,甚至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变了味,传出苏苏姑娘对他一见钟情,还有年长的同窗过来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和歌伎逢场作戏就罢了,可不能动情。
傅文征又气又觉得好笑。
哪个混账王八乱嚼舌头!他耐着心给对方解释。
这事情传了两日,直到考核的成绩贴出来,众人才转移注意。
秋季考核是一年来最重要的一次考试,这次考题又是陛下授意,翰林院和礼部官员参与评卷,最后的长案还要呈给陛下,监生们对此非常重视。
长案和考卷同样贴在榜廊里,傅文征和同窗过去看的时候,整个榜廊里全是人,前头长案的位置更是人头攒动。
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四等,四等!一个监生从榜廊里跳出来欢呼。
此人正是考前老爹下了命令,再考末等要被打断腿的那位。
我也是,四等末位,好险。
那位老爹要将其赶回老家的公子拍着心口长长松了口气。
我,三等!另一位公子骄傲地从榜廊中走出来,有种终于扬眉吐气的自豪。
他三等?傅文征身边同窗不可置信,他都能三等?他们都三等四等,五等留给谁?拉着傅文征就朝榜廊长案处挤。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