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案前围堵的人太多, 傅文征几人实在挤不进去，身后一人高声喊：里面的学兄帮忙找一下吴思义几等第几。
说话声上气不接下气。
傅文征回头瞧见吴思义和傅植，吴思义不知干了啥, 累得气喘呼呼，一手叉腰一胳肘撑在傅植肩头，傅植嫌弃地推开, 他又搭上去。
学兄, 还有傅植，记得从后往前找啊！滚开！傅植用力甩开他, 他死皮赖脸追上去，直接胳膊揽着傅植脖子, 让他逃不掉。
周围的人听吴思义这么喊, 也跟着喊, 让里面的同窗帮忙看看自己的位置，嚷嚷声吵得头大。
傅文征想去榜廊上找自己文章位置, 榜廊人也多到走不动, 还不如这样快。
傅植走向傅文征, 问：傅兄是什么等第名次？尚不知。
太多人了, 他现在也不想挤。
里面看完的人挤出来，惋惜道：杨厚公子竟然第二。
第一是谁？吴思义一把拉住人问。
没听过。
摇头感慨自己的等地名次不理想, 去旁边榜廊去看别人的文章。
傅文征产生好奇。
从前几次的月评看, 一等前排的人没有多大变化，榜首左右不过一等前排的人，监生们都该知道的, 难道后等的人逆袭？榜廊一等前排文章处监生们讨论激烈, 似乎在对文章争论。
吴思义好奇心比他还重, 抓着前面看榜的人就问：第一是谁？没看到。
不认识。
没听过。
估计新来的。
哪个新来的这么厉害？第一次考核就把杨厚公子直接压下去。
吴思义, 第四等三十八。
里面忽然传来回应，傅植，第三等第一。
吴思义愣了下，忽然仰天大笑，一把抱住傅植大叫：我入第四等了，第四等。
激动地拍着傅植的背。
傅植被他拍得咳了两声，吴思义松开人，傅植抬脚就要去踹，被傅文征拉住。
吴思义歉意地嘿嘿一笑：太高兴了，你不知道，我爹说我若是还考末等，要抽我鞭子。
傅植狠狠翻他个白眼：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我提高一个等第呢！傅文征此时心更忐忑，从过来到现在听到的都是后面等第的人往前提，前面等第的人朝后落，就连一直稳居榜首的杨厚现在都莫名其妙落到第二了，自己是属于提的还是落的？他憋不住了，还是得挤进去看。
他若想挤，这群书生哪里挤得过他。
人挤到一半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见到杨厚和闵辕，示意他出去。
他又从人群中又挤出来。
闵辕笑道：我们刚刚在榜廊上看到了你的文章。
几等？他急切问。
一等。
名次是？十三。
傅文征心中大叫一声好，面上尽量掩饰兴奋，不被祭酒大人特殊照顾，他真能够挤进一等。
对了，听闻一等第一另有他人，不知是哪位监生？杨厚摇头：从未听过此人，想必是新来的监生吧。
旁边的几位监生见到杨厚在，都凑过来，一位有点替杨厚打抱不平的意思，说道：以前从没听过此人，忽然就排到了首位，这里面可别有点猫腻。
这次考核因为陛下重视，有不少监生都不太光明磊落。
另一个监生附和：从去年考核到今年都是五等的，忽然就四等、三等了，若说这里面没有点黑手，我是不信。
一个胖监生伸着头压着声音说：听闻有提前知道考题的，专门请人写了文章，提前背好；有的提前拜访过几位评卷大人；还有的……傅文征瞧见陈公子和顾承先朝这边走来，拍了下那位说话的监生，笑着打断他的话问：这榜首文章如何？杨厚道：此人的善政养民一篇的确登峰造极，我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看来是有真学问的，真想见见此人了。
我们也是，想好好向其讨教。
陈公子和顾承先走到近处，向他们打招呼，互相问了等第，陈公子四等靠前的位置，比平常月评好许多。
顾承先没有太大变化，还是一等靠后，远在傅文征后面。
还是傅公子文章上进步大，从五等提到三等容易，从三等直接越到一等可不容易，你是第一人！顾承先笑着说，傅公子是拜了哪尊佛如此灵验？可否给大家说说，我等也去拜拜。
这话中带话，周围的同窗看他的目光也变了。
这次考核明眼人都瞧得出走不正当路子的人太多，他从三等前排一跃成为一等前排，太扎眼，招人怀疑也正常，只是顾承先没安什么好心。
他从容笑道：这次运气好，选了兵制一个熟悉的策题，若是换做其他策题恐怕要打回原形了。
傅文征去年安军强兵的一篇策文在国子监早就轰动，几乎监生们都读过，对于他这方面的见识和学问有目共睹，这次遇到擅长的策题，能够从三等跃居一等，似乎合情合理。
刚刚还有猜疑的同窗也都消了念头。
顾承先眼中光彩黯淡，面上依旧挂着笑意，道声违心的恭喜。
傅文征欣然接受。
话题又转回到榜首上来，陈公子道：我打听一圈，没有人听说过榜首，更没有人见过此人，可以确定是个新来的监生。
能够写出这般文章的人，想必是个心怀苍生的仁德之士。
杨厚称赞，闵辕也跟着称颂，看得出来二人被榜首文章折服，对榜首真心倾佩。
能写出这等文章，这位陈金莫不是个年老的监生？一个监生猜测。
傅文征被提到的名字惊住：榜首叫陈金？监生点点头，一脸疑惑望着他：傅公子不知？他哪里知道，这群人聊了半天，也没说榜首姓甚名谁。
傅公子认识？闵辕好奇问。
不认识。
傅文征笑道。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绝对是巧合同名同姓，他怎么会来凑这热闹。
我去看看榜首文章。
说着便朝榜廊里挤。
第一抬高的位置贴着的考卷，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陈金。
他快速将文章从头看到尾，这篇善政养民的确是难得佳文，也难怪杨厚对其赞不绝口。
真的是陛下？也不是不可能，这次秋季考核陛下亲自定了考核规则，还派了外面两位官员过来评卷，过问不少，最后自己一时兴起也写了篇文章塞进来，倒也不奇怪了。
陛下可真会玩！还让他带他玩呢？谁玩得过他！从榜廊处离开，他脑海中还在想榜首陈金和那篇文章。
第二天的课堂上，有同窗便好奇提到，表示从未见过此人，也未听过此人，想当面向其请教。
博士摇头摆手道：我也不知此人啊！听祭酒大人所言，是挂了监生的名，很少来国子监受教。
监生们对这位陈监生纷纷猜测，能够挂名不来的，不是王公贵族公子，就是有大才之人。
从文章看，的确是身怀大才。
之后的半个月，这位陈金成为了国子监头号谈论人物，他的文章也被监生们反复ꀭꌗꁅ吟诵，都为不能够与如此才子一面而遗憾。
傅文征宽慰同窗：也没什么遗憾的，三年后殿试时不就见到了。
也是，如此才子，三年后必然会参加春闱，兴许能够夺下状元，到时候也能够一睹其风采。
傅文征点头，但他没有等三年，他在当天散学后就见到了上次替陈金送帖子的人，这次依旧送帖子，请他明天去逛城中桂园。
帖子上的字迹和考卷上的字迹明显不同，但他已能确定榜首就是陛下。
桂园在城南，从小院过去有些距离，傅文征到的时候陈金已经在了。
陈公子今日出门早啊！他跳下马车走过去，装起糊涂关心问他上次家中何事可有解决。
已经解决。
陈公子也略表关心提及他前段时间擒获北雍贼人受伤一事，对他称赞一番。
我本有心去探望傅公子，奈何走不开，现在身体没有什么妨碍吧？早已痊愈。
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接过车夫手中的盒子递给他，谢你上次请我吃小食。
陈公子可真客气。
傅文征随手打开，里面是一块虎形青玉，拳头大小，栩栩如生。
在下不过花几文钱请陈公子吃了顿朝食，可不敢收陈公子如此厚礼。
礼是心意，心意哪里分贵贱。
话已至此，傅文征便心安理得收下，就当御赐了。
几人在园外嗅到了里面桂花香，相携走进园子，迎面便是几株桂花树，一簇一簇，缀满枝头，金黄满树。
再朝里走一段，一条小径，两边皆是桂树，香气浓郁。
傅文征随手摘了一把捧在手心，嗅了嗅，玩笑着说：折桂好兆头，今年国子监秋考榜首倒是与陈公子同名同姓，莫不是陈公子吧？傅公子怎么会认为是我？陈金从他手中捏了一撮桂花瓣，一边嗅着一边说，国子监秋考榜首，陈公子觉得我有那才华吗？在下不知，但猜想陈公子学富五车，才学放在国子监也是首屈一指。
这话让人爱听，不过我可没那般才学，国子监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我。
能与此人同名同姓，倒是沾了光。
今秋考核的文章我看了一些，傅公子的更是反复吟读。
依我之见傅公子的那篇兵制在杨厚之上。
傅文征霍地笑了一声：在杨厚公子之上，岂不是第二，我可太惭愧了。
傅公子的兵制一篇国子监内无人可匹敌，然水利兴民一篇稍显逊色，善政养民一篇更是平平无奇，远不及杨厚。
可见几位评卷大人慧眼公允。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逛着园子，转了一会儿，遇到不少来此赏桂的人，有些三五朋伴，有的带着女眷，侍女们提着精巧的花篮，采一些桂花赏玩，带会去做些桂花糕点或者晒干做成桂花香包。
他们避开女眷们，朝别处去。
午膳在园子里用，园子里有挑夫卖桂花做的餐食和酒水。
陈公子很想尝一口桂花酒，被傅文征劝止。
着实怕他沾酒出事，这里可没有解酒汤。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少妇人提着篮子来，站在亭子外问他们要不要尝尝刚做好的桂花糕，篮子掀开一角，里面桂花糕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这是刚出炉的，温热香软，两位公子买些尝尝吧！少妇人笑容温暖，满眼期待看着二人。
嫂子应该到隔壁女眷那儿卖才是，那儿人多，女人孩子也多，更喜欢这香甜吃食。
车夫建议。
刚从那边过来。
少妇人笑嘻嘻道。
傅文征看着满满一篮子的桂花糕，心思一动。
他上下仔细打量少妇人，贫家妇人穿着，头扎方帕，肤色略暗，搭在篮子边上的手略显粗糙。
此人看着有几分面熟，他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可以肯定自己不该认识这个妇人。
买一些吧！陈金对车夫吩咐。
傅文征警觉，劝道：我知道城中有一家铺子的桂花糕味道冠绝，回去时顺道我带陈公子过去尝尝。
少妇人连忙笑着争取：铺子中的桂花糕不见得有我这合口，两位公子买几块尝尝，权当赏我了。
傅文征朝车夫看了眼暗示，车夫也是警觉性高的人，也劝陈金，陈金这才作罢。
车夫递给少妇人几文钱，打发她到别处去卖。
傅文征给亭外的八斗一个眼色，在少妇人绕过月洞门，八斗跟过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