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5-03-22 06:39:30

你还想跑?!去哪儿, 回古剑冢?夏侯钰用脚尖轻踢了下黑剑,登时整个剑身晃荡起来。

乔心圆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麻袋,被他胳膊捞着腰,脸朝下面对大地, 偏偏他还在欺负剑, 剑一晃, 她人也跟着晃动, 又不敢动弹, 只能死死闭着眼。

她面无血色,呜出声:我不想死……谁说你会死了?看起来像!她浑身僵硬, 手在烈风中晃着找到他的身体, 纤细的手指抓住他:你别这样提着我!我害怕!那你想怎么样, 骑在我头上??可、可以……不管怎么样, 比现在脚不沾地好就行了。

夏侯钰:???啧。

他用力一提,把她提到大剑上站着:你自己站稳。

乔心圆却二话不说就抱住他:我真的不会死吗!我在,不会。

那我一定给你画好多好多的鸡腿!乔心圆死死将他抱住,把夏侯钰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喂!!他咬牙切齿喊:胳膊给我松开点!我不!乔心圆在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隐约间, 只嗅到一股烤肉的焦香,像是掺了孜然椒麻的味道……好像是阿遇身上散发出来的。

东庭君在夏侯钰的袖子里被晃得快吐了:你没人性啊!没人性啊!哦?你说我没人性。

夏侯钰掀起袖子, 作势要把乌龟丢下去, 东庭君惊恐地连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乔心圆也喊:救救我救救我……别救了。

胆小鬼, 你把眼睛睁开。

夏侯钰身负重伤,凭借本能在控制乌金剑, 又被吵得不行。

我不, 我不敢……乔心圆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你再不睁开才会死, 我看不见, 我要你睁眼,告诉我方位,你能做到吗?夏侯钰的声音很冷静。

而且冷静得过头了,嗯,这就是训练有素。

乔心圆一听见死,也想起来他好像是看不见的。

完蛋。

那我…我试试。

她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我为什么也看不见了。

乔心圆声音闷闷的,夏侯钰垂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她的脑袋在自己怀里,有些湿润感,大概是吓哭了?……你抱着我不撒手,你肯定看不见,姑娘,麻烦你转个头。

夏侯钰单手按着她的脑袋,慢慢往旁边转。

嗯,好。

乔心圆勉强冷静下来,煞白着一张脸,仍不松手,飞快地瞥一眼喊道,下面是怪石林,不能下去!那往哪边飞?往……乔心圆牙齿打颤,用力睁着眼,风吹走了眼泪,发丝掩了视线,你的右手边,飞,大概三四千米,有个平原。

三四千米?就……乔心圆脑袋白了,不知怎么换算长度单位,你飞吧,我喊你下去,我们就下去,右边,对……眼泪和头发有些糊眼,但她又不敢松开夏侯钰用手擦脸,只得道:阿遇兄弟,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脸,还有我的头发,帮我撩开一下,我看不太清楚……脸怎么了?有鼻涕?没有,是眼泪!!!都吓哭了?他很容易就感觉到她的脸在哪儿,因为听得见一下一下的呼吸,重重的。

乔心圆一言不发,夏侯钰伸手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然后把她脸上的乱发全部捋了上去:行了没?好了好了,看得清楚了,你飞偏了,哎那边是湖,我们再往左点哎哎哎你转弯别歪啊救命啊我要摔死了……乔心圆双臂缠着他,又忍不住闭了眼。

怎么,你摔死还想拉我垫背?……我没有,要是摔了,你,你拿我垫背吧。

夏侯钰没有说话,心里蓦地想起她的长相来。

她不像妖,反而真的很像人。

在乔心圆虽然慌乱却有条理的指路下,很快,二人晃悠悠地御剑落地,大约是乌金剑脾气不好,猛地往前一冲,乔心圆和夏侯钰一不留神,双双落入湖中!乔心圆猛地入水,呛了好几下才扑腾着浮出水面,她眼睛进了水,有些看不清晰,一边狂眨眼一边四处找人:阿遇兄弟!阿遇兄弟!很快,她便看见夏侯钰在往离岸边更远的湖心游去。

阿……阿遇兄弟!她大声喊他,你回来!你游反了!夏侯钰闻声,骂了一句脏话。

隐约是他妈的无心剑法我要烧了密山书阁。

夏侯钰转身朝她游去,过了会儿,两人挨近了,乔心圆在水里抓住他的手腕:你跟着我游,这样就不会游错方向,越游越远了。

她的手很滑腻,夏侯钰稍怔,一直在想象一种蛇鳞的触感……可是没有。

就是人类的触感,而且没有剑茧,手心软得一塌糊涂。

就像、像……密山盖房子用的软陶泥,藕心里的淤泥。

很快,两人上岸,乔心圆浑身湿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蹲着,夏侯钰用最后的气力,施了两个小濯洗术,两人身上一瞬就干净了。

乔心圆低头暗道神奇,她在虞衡之那里见过这个法术,很想学:阿遇兄弟,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法术?就是把身上弄干净这个。

小濯洗术?嗯嗯。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饿了。

她掏出鸡腿,掏出纳戒里所有东西,本身也没多少,干脆全给他:我现在身上就这么多,全部都给你,里面有夜明珠,祖母绿,一本书……我看着像趁火打劫的吗?夏侯钰把她的纳戒推回去,接过鸡腿:你给我个生的?怎么吃?我不是野人。

这是我画出来的,可它就是生的,乔心圆马上说,我会生火!但我不会做饭……我试试,我给你烤行吗!嗯,要烤得香一点,不要太咸,不要太甜,不能有怪味。

乔心圆:……她没敢接话,自己连现代厨房都搞不定,这古代就……不过,自己能控制灵火融化药晶石,应该……能行吧?你做得到吗?乔心圆:我试试!她正要去捡干木柴生火,突然想起来:啊对了,东庭君!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扒拉他的袖子,迷你乌龟跌落在手心里,然后变大,整个龟都晕到不想说话。

乔心圆紧张地戳戳龟壳:东庭君,你别吓我啊你没事吧!没……乔心圆听见他虚弱的声音。

没、人、性……啊。

他两只小眼睛蔫耷耷晃着圈圈,嘴角溢出一股股的水来。

乔心圆松了口气:我们到地面了,我们出来了。

呕,我缓缓……东庭君不再说话,乔心圆把它安置在肩膀上,就开始生火,生火倒是顺利,就是把她呛得直咳嗽。

然后她把洗净的鸡腿,用两根削去树皮的树枝夹起,放在火上烤,只是树枝太细,没一会儿就被烧断了,乔心圆马上伸手去抓:我的鸡腿……啊烫烫烫……!她单手搓起耳朵,整个人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夏侯钰听着听着,渐渐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你到底在干什么?给你烤鸡腿……我闻到了焦味。

他动了动鼻子。

嗯……乔心圆的声音听起来很弱,我烤焦了……轰隆隆——晴天霹雳下来。

夏侯钰震惊了:你为什么要害那只鸡腿?我……夏侯钰痛心疾首: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鸡腿!我错了。

乔心圆更心痛,她的鸡腿,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鸡腿!我可以再画一个。

她摘下山河笔手镯。

夏侯钰:请问你有灵石吗?我没有。

夏侯钰仍然处于一种巨大的痛心中:你是不是完全不会做饭?嗯……那你为什么要做饭,为什么要害我的鸡腿?乔心圆默默地把脸别过去,背对着他,面朝大树不吱声。

夏侯钰站起身,她听见动静连忙回头:阿遇兄弟,你去哪?夏侯钰:去捉鱼。

鱼……她对鱼这个字,有了心理阴影,可还是勇敢起身,我去吧我去,我来捉!不!夏侯钰声音很坚持,我自己来。

可是你看不见。

我会法术。

他走到湖边,鞋面湿了水,夏侯钰蹲下,正愁一身雷火之力无处释放,便将手伸入水里,准备来个雷击电鱼。

乔心圆看见他的动作,脸色倏地白了,一下扑过去:不要啊阿遇兄弟!水是导电的!然而她话音落已经迟了,夏侯钰浑身抽搐地倒地,身上滋滋冒着烟雾,只见水面悄无声息地飘起一层鱼,和夏侯钰倒地的姿势表情一模一样……他默默地闭了眼。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他接受这种惩罚。

乔心圆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碰他,用了一根干树枝,隔着一米戳了下他的脸:阿遇兄弟……?你还活着吗。

我命硬。

他出声,然而声音很悲切。

活着便好,她呼出一口气:你……还好么,能动吗?乔心圆又用树枝戳他的胳膊,腿。

能,但我想静静。

那,我去烤鱼吧!不管了,她强忍住恶心,把鱼戳了上来,脑中却一次次的浮现当日噬骨鱼啃人肉的画面……可他受了重伤,需要食补。

她努力催眠自己:这是一根玉米,玉米,是玉米……然后用树枝戳着架在火上烤,失败几次后,终于成功了一条,她连忙递到夏侯钰嘴边,然而他咬一口就呸道:姑娘,你自己吃了吗?我还没吃,你先你先,你是病患。

你还知道我是病患……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刮鱼鳞,你烤的东西很难吃你知道吗。

我……刮了的,没刮干净。

她羞愧难当,咬了一口,把鱼鳞吐掉只吃鱼肉的话,好像…还行?对不起,不过我感觉、也不是特别难以下咽,要不你再来一口?好了,夏侯钰打断她,直接坐起身,看来指望你是不行的了。

本来想当老大指挥她,可他真怕被她做出的食物毒死当场。

一身雷击伤的夏侯钰,面无表情坐在火堆前自力更生。

他自幼在密山的秘境中野生野长,外界一年,秘境三年,他在里头待了有九年,那时年纪还小,尚不懂辟谷,于是这九年间,就是这么打猎,利用草药植物调味,想方设法喂饱自己。

他从不亏待自己的嘴,练就了一手野外生存的好厨艺。

几乎是本能一般,夏侯钰娴熟地架着鱼在火上慢烤,慢慢翻转着,很快,鱼皮滋滋烤出了油,乔心圆听见油滴落在柴火上爆出的火花声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好饿好饿。

这在乔心圆眼里,就像魔法一样。

他居然会做饭诶!!然后夏侯钰把烤鱼递给她:吃吧。

我、我还不饿,你吃你吃。

少废话。

他不由分说把烤鱼塞她手里,吃。

这种妖怪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东西。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能下咽!乔心圆的内心在斗争,她想吃,但心里过不去……可是好香啊……怎么会这么香!好,就当它是玉米,是玉米…反正刚刚她也吃了一口鱼肉了,已经破戒了!她没有被鱼吃,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鱼,这条烤鱼,是老天爷的恩赐!有过被鱼刺卡的经历,这次乔心圆吃得很小心,又很幸福,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阿遇兄弟,你太厉害了,这个烤鱼,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烤鱼!太好吃了!!!嗯。

他不置可否,嘴角微微翘起。

不知道我明天还能不能吃到?……嗯。

夏侯钰心情好了很多。

吃完烤鱼,乔心圆蹲在湖边洗手,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从纳戒里掏出一张手帕来浸湿,然后又走过去递给他:你擦擦。

……多谢。

他擦了擦手,乔心圆说让他擦擦脸,夏侯钰抬起头:我现在很难看对吧,我脸上这些是雷击痕,水擦不干净。

乔心圆摇头:不难看的,挺好看的。

但说实话,这些斑驳雷击痕,实在和好看扯不上关系,夏侯钰哪怕看不见也知道:那看来你的眼睛也出问题了。

没有,真的不难看,你看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这些五官多好看,鼻子又挺,睫毛又长,头发又黑,牙齿也很白。

夏侯钰嘴角扯了下:你还能找点别的话来夸吗??嗯……嗓门也很大!哦。

他面无表情。

吃饱喝足,夏侯钰眼前依旧一派虚无,懒洋洋地闭眼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乔心圆摇头说不知:要等东庭君醒了,他见多识广,他肯定知道。

你别太高看他了。

她就不说话了。

半晌道:东庭君是好人,是他让我救你的。

他不让你救我,你就不救了?她慢慢摇了下头:还是会救,可如果没有东庭君!我也无法将你救醒的。

那最多说他是个好王八,哪里算什么好人?……你不要说了。

乔心圆好像有些生气,默默地把小乌龟抱在怀里,也不吱声了。

她留了些许鱼肉放在纳戒里,等东庭君醒来吃,眼见着要黄昏了,天边的火烧云漫上来,乔心圆思量着是不是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比较好,这会儿她气也下去了,同夏侯钰商量了下,二人动身。

结果刚走没几步,夏侯钰就被地上树干绊了一跤,踉跄着差点一头撞树上,狼狈不已。

乔心圆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夏侯钰却拂开她,似乎是不喜人碰触。

她什么也没说,从地上拽起一条细长藤蔓,用匕首一刀割断,然后将藤蔓塞他手里:给。

这是什么?藤蔓?夏侯钰不明所以,干嘛给我。

乔心圆轻嗯了一声:你牵着便是。

啊?夏侯钰有点呆。

她什么意思?你现在看不见,要跟着我,就当我是你的眼睛……牵好了啊。

藤蔓很长,乔心圆牵着藤蔓的另一端,声音温软,很有耐心,有路障我会停下告诉你的,你不用担心。

……哦。

夏侯钰握住了藤蔓,他站在林间光斑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见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清晨的露水,六月的稻谷,比灵气还好闻。

他鼻子一向灵,没了视力,就更灵了。

为何蛇妖身上会有这种香气?是妖术?他歪着头,有些费解,索性不想了。

反正这些妖,勾人花招都很多,要么采人精魄,要么采人阳元。

他才不上当!◉ 21、破山庙②21.对了阿遇兄弟, 你知道紫云城往哪边走么?别问我,我是瞎子。

虽说钰和遇同音,可‘阿遇兄弟’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他眼也不抬, 纠正:别叫我‘阿遇兄弟了, 叫……夏侯钰顿住了。

叫夏侯道君, 肯定不成, 江道君也不成, 灵玑道君就更不行了。

那不是招摇过市说他夏侯钰丧尽天良夺舍后辈啦没人性啦。

乔心圆:叫什么?嗯、叫阿钰兄弟可以。

……?乔心圆摸不着头脑了:这……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有!哦…那好吧阿遇兄弟。

嗯。

他稍微满意了些,这妖怪还算性子好, 也不折腾。

乔心圆垂首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膀上昏睡的东庭君, 想了想, 没忍心吵醒它。

罢了, 那就先在附近寻个安身之所。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行在林间,不一会儿,暮色间,远处出现了一行人, 乔心圆停住脚步, 夏侯钰猝不及防撞在她的背上,下巴触到她松软的黑发:……你干什么不走了?前面, 有几个人。

她说。

有人你怕什么, 有人不正好吗, 去问问紫云城怎么走。

乔心圆迟疑。

经过四方城一遭,她现在对陌生人的警惕心很重, 看谁都不像好人, 长得好看的人, 不一定好……她站定后打眼望去, 这行人身着靛蓝短衫,背着竹筐,腰间插着镰刀,不时弯腰,瞧着仿佛在……割草?为首是个年长的男子,拿着一张纸正在在辨别些什么。

夏侯钰见她一动不动,仰头鼻子微微翕动,嗅了嗅道:你胆子是什么做的,这么小,他们只不过是凡人。

凡人啊?那也就是说,他们不懂法术了。

乔心圆松了口气,她现在会引火诀,怎么也比凡人要厉害,就算是坏人,她也不怕,更何况身旁的阿遇兄弟还有一把很厉害的黑剑呢!她便走过去向几人问路,:几位乡亲,敢问紫云城可在这附近?是哪个方位啊?紫云城?为首那蓄着八字胡、背着籍框的矮个男人打量两人几眼,这……老朽游历半生,还从未听说过紫云城,敢问紫云城可是别名?夏侯钰出声:我们去平遥。

在凡人眼中,紫云城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要去紫云城,首先得去平遥,从平遥进城,夏侯钰还没被封印前去过那里。

哦哦,是平遥啊,老朽是红叶镇的郎中,那红叶镇就在平遥下辖,郎中看向夏侯钰背在身后的黑剑,客气地一拱手道:不瞒二位说,我们来此地是为了寻一味名叫‘笕藤’的药,不知两位有没有见过?郎中说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画着一根藤蔓。

乔心圆看了眼:这是藤蔓?郎中摇头:笕藤和普通的藤蔓虽然长得相似,但完全不同,笕藤叶子呈宽锯齿形,根茎深红,是一味难得一见的药材。

乔心圆回忆道:抱歉啊,我们一路走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些树上的藤蔓。

她虽然砍了一段藤蔓,但显然不是郎中要找的笕藤。

郎中叹息一声,思量道:两位若是要去平遥府,那正好和我们回程是顺路的。

现天色已晚,我们正打算在附近扎营,明日继续寻药,二位若是不赶时间,也可与我们一道。

乔心圆转头,戳了他一下。

夏侯钰平静地嗯了声,没有意见。

郎中看出这两人结伴,男的应该是个瞎子,女的长得有些面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夜色静了,地上升起篝火,温暖了乔心圆的四肢,她坐在一堆干树叶上,托着下巴发呆,而夏侯钰靠在树旁打坐,闭目养神。

火光映在二人脸上,乔心圆洁净的脸蛋染得橘红,这行人递给二人干粮,她连忙道谢,将干粮分给夏侯钰:阿遇兄弟,给。

嗯?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乔心圆望着他的脸,发现这一番调息过后,他脸上的雷击痕消退了不少,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来,他眼皮是单的,如一根漆黑墨线勾勒的长睫,半遮住的瞳仁漆黑。

饼?夏侯钰鼻子动了动,不要,我不吃素。

那,那我去打猎。

乔心圆努力想报答救命恩人,他却说:行了,坐下吧,你没看见天黑了吗。

看见了。

那你还去打猎,你不害怕?她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就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离四方城都那么远了,她不怕的。

夏侯钰嗤一声,心想她怎么可能不怕,他就没见过比她胆子还小的妖怪。

乔心圆听见嗤声,又站起来了:……我真的不怕!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猎,我会法术,肯定能猎到,虽然我不会做好吃的,但是打猎,应该没问题。

好了,我不饿,不用你去打猎。

以他现在的情况,不是饱餐一顿能解决的,需大量丹药才行,或让他借用一下密山至宝紫微莲台打坐调息,但显然不太可能,如果可以,让他喝几十口她的血……也行。

有些妖血天生带着灵力,但像乔心圆这种的,胆子小,没害过人,妖血强大到可以愈灵的,他还真没遇见过,说明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妖怪。

不过,这世上那么多妖,从前他一贯见一个杀一个,提着妖丹回密山复命,其实他从不关心这些妖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是好妖,有没有作过恶,害没害过人。

妖魔必须斩草除根,这是师尊千鸿教他的。

现在…他和这妖,都成了被世人所不耻的存在。

夏侯钰的心境,也早已和当年不同了。

人妖怪也没干什么,谁爱杀谁去,他才懒得动手。

他现在只想杀了千鸿。

夏侯钰安静地靠在树旁,听她像乐调起伏的声音:阿遇兄弟,还没问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很久没见过光,过些时日便好了。

哦……这样啊,我想的是,郎中他们明日不是要去寻药么,我想跟着一起,有没有什么草药,对你的眼睛有帮助的?等东庭君醒了,我可以问问。

别问他了,他懂得能有我多?唔……对我眼睛有帮助的,有倒是有,夏侯钰双手托在脑后,被柴火暖着身躯,散漫道,不过这里是凡界,灵气稀薄,没有那些仙草,而且他们要找的笕藤,这里也没有。

没有?她愣了下。

夏侯钰轻嗯一声,耳旁有火苗的噼啪声:笕藤生在沼泽地带,而且是毒沼地,就算这附近有毒沼,凡人一旦靠近必定中毒。

乔心圆站了起来:那我去给郎中他们……回来。

他打断道,你去干什么?当然是去告诉郎中,他要找的笕藤在毒沼地,这里没有……然后怎么?他们凡人摘不了,你要替他们去么。

乔心圆顿了下,点头:我不怕毒沼。

夏侯钰表情显得古怪:我没记错的话,你跟这些人不过一面之缘,根本就不认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要为了他们以身涉险吗?可方才……他们给了我水和干粮,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又都是普通的凡人。

我也听郎中说了,他们寻笕藤是为了救人,我能帮他们,为什么不帮呢。

帮什么帮,他语气不由自主带了恶劣,你知道毒沼地在何处吗?乔心圆坐在他面前,摇了下头:不知道。

你知道笕藤怎么摘吗?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帮?可是……乔心圆想起在雾影林中孤立无援的自己,如若在绝境之时有人出现拉她一把,兴许也不会遇上虞衡之那个变态。

他语气很凉:可是什么,你知道毒沼是什么地方吗,你死了我可不会救你。

我不用你救,我不怕毒的……夏侯钰哼一声把头扭开,闭眼睡了:那你自己去。

乔心圆:嗯,我明天去,可我去了,那……她抬眼,露出一双秋水般的干净眼眸,你怎么办。

你管我啊?可是你看不见啊……暂时看不见而已,笑话,我还有鼻子,我鼻子难道是假冒的吗?那,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摘到笕藤后来找你,然后我们去一起去平遥!她眼睛弯道,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别喊我,我要睡了。

他把头扭得更远了。

哦……乔心圆有点失落,望见郎中还醒着,便起身打算过去,结果刚走几步,隔着一定距离,她听见郎中在跟人说话。

我算是想起来她长得像谁了,这位乔姑娘,长得着实跟高老爷要找的人太像了!好像是姓、白……白什么?哎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她又说她姓乔,那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咱们没有摘到药,带她回去正好告诉高老爷……乔心圆脸色一白。

什么高老爷,怎么又来一个找白姑娘的??乔心圆转身就快步走回夏侯钰旁边,蹲下戳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夏侯钰叼着一根草,头靠着树干说,我都睡了干嘛吵我。

阿遇兄弟……她悄声喊,要不……耳旁突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凑近,带着热热的气息,轻抚过来痒酥酥的:我们等下……他惊恐躲开:没事靠这么近干什么!……乔心圆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又没挨着,我只是在跟你说悄悄话啊。

有什么悄悄话,你不能大声说?!◉ 22、破山庙③22.乔心圆想都不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夏侯钰睁大了眼睛,她轻轻嘘了一声,朝后面望了一眼:悄悄话,我怎么跟你大声说?她的手心小, 软得像、像……夏侯钰脑子白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妥, 跟个妖怪这样勾勾搭搭成何体统!怎么不能大声说了。

他扒拉下乔心圆的手, 什么见不得光的, 说出来我听听?话是这么说,但他声音也小了许多, 可见是听进了她的话。

也不是见不得光, 就是, 乔心圆又瞥了那边一眼, 嗫嚅道:我想说……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我们等下就离开这里吧,等他们都睡了后,我们就悄咪咪的……她声音实在太小, 还好他听力极佳, 听见了道:怎么要半夜跑路?不帮他们找笕藤了?今天不当女侠了?不当了,明天再当……罢了, 你要走我们就走吧。

夏侯钰没有继续追问, 只侧耳多听了会儿, 将只言片语整理出头绪,哦, 原来这伙人是在找她?仇家吗?她害人了?还是吸人家精气了?夏侯钰侧过头去看她, 又想起来自己看不见, 便闭着眼睛闻……这, 闻着也不像吸人精气的坏妖怪啊!这群人是不是眼神不好认错妖了。

夏侯钰从前见过不少蛇妖,和她都不一样,她们大多眼睛细细的,上勾的,大多狡诈,有的媚态,有的性子兴许有几分天真,但始终带着邪气。

没有一个是这般胆小、没脾气的。

修炼成妖,怎么也得四五百年吧,这蛇妖多大了?这胆子是怎么养成的?鼠精都没她这样胆小!还废物!他本怀疑她是修炼多年的老妖怪,这会儿又不确定了,感觉更像是在深山长大的妖,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人,居然还有助人为乐的想法。

遇到除妖师,怕是皮都要被人扒干净!还好自己从良了,现在不杀妖了,不然她第一个倒霉。

两人在夜色下赶路,乔心圆一手提着夜明珠,一手牵着藤蔓,不时回过头看他是不是还好好跟着的,不然她还有些害怕。

一路上,她听见夏侯钰口中念念有词,一直在念些什么,心里有些毛毛的:阿遇兄弟,你这是在念驱邪的咒语么?不。

夏侯钰说,这是明目诀。

瞑目诀?她微微一抖,眼睛睁大了,害怕地朝他靠近,念……念给死人的吗,我们周围该不会……夏侯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侯钰:不是死不瞑目的瞑目,是明目,此诀可让人两眼如炬,一目千里,火眼金睛,简单来说,就是保护我们的眼睛,懂了吗?哦哦。

眼保健操。

这个有用吗?乔心圆忍不住问。

当然,不然我是傻子吗,没用我念它干嘛,不出几日,我的眼睛就会复明。

那……乔心圆现在听力极佳,琢磨着如果能一目千里,自己岂不是更厉害,便小声道,我能跟你学吗?她并不知晓,在修真界,这样堂而皇之学人家法诀,是大忌。

各家有各家的本领,许多法诀都是不外传的。

夏侯钰只点了下头:那你你跟着我学,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嗯嗯!好。

没由来的,她觉得好熟悉。

草生五色,五色之变。

她跟着道:草生……这样的你一句我一句,视线在黑暗中真的变清晰了,仿佛眼前的薄纱被人撩开了,同时也蓦地让乔心圆想起了什么来。

夜明珠在夜色下散发出微茫。

阿遇兄弟,乔心圆望着他小声道,不知你……认不认识大乌龟前辈啊?噗——夏侯钰一下呛到,慌道,谁?什么乌龟,我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大乌龟,你别问我了!就是东庭君的兄长。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她就随口问问。

东庭君约莫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悠悠转醒:谁,谁喊我?东庭君!她喜道,你终于醒了!我们方才在说大乌龟前辈。

哦哦大乌龟啊,你别问我你问他……东庭君音调婉转,却接触到夏侯钰要杀人的神色,看见他一掌拍过来,飞快把脑袋缩回乌龟壳。

乔心圆抓住了他拍过来的手:你别欺负东庭君啊。

夏侯钰一瞬收了力,脸色黑如锅底。

什么都别问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跟你走了!他甩开藤蔓。

乔心圆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无奈地把藤蔓塞回他的手里,声音轻道:我们继续念明目诀可好?不念了。

他勉强地别开头,等我气消了再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气消?大概明天。

那我们明天再一起念明目决,就这么决定了!喂,谁跟你决定了?你啊!吵闹声中,大乌龟的话题,就这么揭过了,乔心圆喂了东庭君一些鱼肉,起初他和乔心圆反应倒是一模一样,感动得要哭了:是你烤的鱼吗??小乔姑娘,你就是食神下凡!我不知你竟有这么好的厨艺!不是我哦,是阿遇兄弟,他烤鱼非常好吃!给你吃的已经冷了,你知道吗,刚烤好的更好吃。

……哈?他烤的?东庭君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乔心圆:是的!夏侯钰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呃,东庭君有点反胃,又吃了几口,乌龟进食速度得慢,半晌吃完了才点评道,一般吧,很马马虎虎的味道。

他就是看不惯那张欠揍的脸。

夏侯钰耳尖听见了,恶声恶气地一掌拍过来:你个小王八你说什么??乔心圆眼疾手快,一手扣住他,一手捏住小乌龟的嘴,压低声道:东庭君,你们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吵架,我们可以夸他做的好吃,我们只要夸他,他明天就一定会高高兴兴的给我们做饭吃的,不然,你要吃我做的食物吗?我们惹他生气了,他不肯做了怎么办?……这。

东庭君发自内心地说:小乔姑娘,你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啊!我不得不服,好,我这就夸他做的烤鱼好吃。

夏侯钰眼角抽搐不停,忍了忍,忍不住吼道:喂!你们两个大声密谋,是当我听不见吗?!没有没有。

乔心圆好脾气地晃了晃手,眼睛弯着,我们在小声密谋,阿遇兄弟,你可以当做没听见么?不可以!太好了,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大约是运气好,走了没多久,乔心圆就远远的瞥见林间有座残破的建筑。

她高兴道:阿遇兄弟,东庭君,你们看那里!我们今晚有地方住了!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探头眺望:好像是个破山庙,怎么连屋顶都破了。

夏侯钰嘀咕:破山庙有什么好住的。

乔心圆柔声道:可总比风餐露宿好对吧,我们可以在庙里休整一夜,明日天亮再朝着平遥赶路,就这么决定了!她不由分说拽着他过去,夏侯钰神色不情不愿,却还是跟着走了。

然而几人刚跨进破烂的门槛,夏侯钰鼻尖一嗅,敛了神色:有血腥味。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剑柄,另一只手攥着藤蔓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乔心圆站在他宽阔的背后,抬眸望见他的墨发,她神色微愣,定睛去看,却瞥见地上躺着一人,一身白衣鲜血淋漓。

她声音便在他耳后弱道:阿遇兄弟,里面……里面好像有人死了。

夏侯钰耳朵被热气一拂,也动了几下,他拧紧了眉:有事没事,不要讲悄悄话!你最好三日之内给我学会传音术!嗯!好!你肯教我,我就学。

乔心圆在他背后只露出一双眼,远远盯着山庙地上那人,却突然瞧见那人手微微抬起,转过来的脸上带着斑驳血迹,眼眸微睁,一张脸美得破碎而惊心。

好漂亮……乔心圆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这是个男人。

夏侯钰:漂亮?是个女人?东庭君:是男扮女装!乔心圆摇头:是男人,他没有男扮女装。

这样漂亮,居然是个男人。

不行,不能被美貌冲昏头脑!她想了想,隔着老远出声:兄台,你可是受伤了?那男人低哑地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何故受伤?漂亮男人却没出声,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串浮光的字,乔心圆只能看向东庭君。

东庭君念道:止言,仇家所伤。

乔心圆便道:你叫止言?你为何不说话?止言不答,好似并不大愿理他们,他闭上了鸦羽似纤浓的长睫,雪白的脸庞毫无血色。

夏侯钰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判断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也大概能根据气息辨别对方的修为,是个金丹。

他一剑就能杀。

他说:像这种躺在路边半死不活、来路不明,还长相妖媚的男人,你也敢随便救??乔心圆无辜地望着他:可阿遇兄弟你也是躺在路边、半死不活、来路不明的男人。

他咬牙:不准救,把他丢出去,这庙我们霸占了!乔心圆没接话,显然是觉得这样不好,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东庭君却说:我看那人受了伤,怕是命不久矣,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小王八。

夏侯钰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我支持你的想法。

乔心圆:………………乔心圆心累,这就是修真界吗。

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我们不缺钱的,你们看,我戒指里有这么多夜明珠呢。

那你有灵石吗??……没有,可那也不行!拦路抢劫,那是土匪!夏侯钰挽起袖口:那我今天就当这个匪了。

乔心圆忙拽住他,又出声问止言:那你姓什么?她不能不救,但也不能什么也不知就救。

不过,现在她遇见这种只报了个字,不报姓氏的家伙,一律按少城主处理!只见那男子抬手,再次写下浮光字。

他写一个,东庭君就念一个:饶……乔心圆:饶止言?东庭君眺见他慢慢在半空中写出剩下的字:命……我、有、灵、石……乔心圆呆呆的啊了一声:是‘饶命,我有灵石’吗?东庭君:他有灵石诶!夏侯钰二话不说拔剑上前:救他!语气就像是在说砍他!作者有话说:止言:不愿再笑◉ 23、破山庙④22.夏侯钰前脚跨过门槛进去, 乔心圆后脚便追:你要救人,干嘛提刀啊!哎,我们和气一点好不好……然而他脚步一下停住,表情瞬间变了, 五指根根将黑剑攥紧:你别跟进来!什么……乔心圆本要伸手要去拉他, 听见声音马上停住, 见他神色, 更是下意识后退。

可刚刚轻轻松松跨进来的门槛, 现在吱呀——一声,破门陡然关上了。

乔心圆用力推了推, 没推开, 她神情微变, 意识到问题好像大了, 这庙……恐怕有问题。

山风呼号,犹如鬼泣,庙中烛火明灭,映在庙中菩萨像那残破的阴森面孔上。

不止是门, 窗, 顶,全都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几张黄符被卷起, 吹得簌簌作响。

你们已经进来了。

靠在地上那病弱美人原来不是哑巴, 他说话了,声音仿佛浸在泉水的玉石般的温润, 说完, 他又抬手写下几个字。

出、不、去、了。

东庭君照着念, 念完马上骂道:你真是废话, 你一会儿说话一个会儿写字的烦不烦人!出不去了?这是什么意思……乔心圆浑身僵硬,一时不知道该动还是该装死,她抱着东庭君,肩膀用力撞了几下门,磕得生疼,可这门瞧着残破不堪,还有风灌入,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之撞开!这剑,到我手里还没开过光,夏侯钰将剑尖抵在了男人的喉咙上,说,你在搞什么鬼?!止言抬起苍白的面孔,清冷而潋滟的双眸看向这两人一龟,嫣红嘴唇启开,声音低道:在下修的是言灵术,所以不便多言,此庙,乃是恶鬼所化,而我适才正在除魔。

夏侯钰:你都要死了还除魔,找个锄头赶紧把你自己锄了得了。

兄台,乔心圆靠在门口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进来。

这庙,乃是你们贪心不足,自行进来的。

不是你他妈说有灵石?夏侯钰语气更差了,剑尖倏忽挑破了止言白皙的脖颈皮肤,鲜血汩汩流出。

灵石,我的确有。

止言仿佛不在意伤口,他打开纳戒变出小山堆似的灵石来,神色无波地吃了一颗止血丹道,你们若不贪,又怎会进来。

乔心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夏侯钰一副要打劫的样子……可她没有,她是一心想要救人的!那不是太冤枉了!可我本来是要进来救你的……言语间,乔心圆蓦地感觉腕上化作手镯的山河笔异动,竟笔直朝地上那一堆灵石猛地射去,她慌道,哎!你别去!乔心圆伸手去捞,只见山河笔犹如活鱼般钻入了灵石堆,而这堆灵石,就在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当做鱼饵吞吃了个干净。

吃光灵石的山河笔,慢慢飞回来,再次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坐实了贪心不足四个字。

乔心圆:……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台,我……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止言抬眸去看她手腕上的法器,视线停留了片刻,道:这些,一共三万灵石。

乔心圆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弱弱地点了下头:好,我会尽快还的,对了!你要钱吗,我这里有夜明珠……喂,那些夜明珠是我的,夏侯钰喊她,不准给别人!还三万灵石,那么点三万?!你是土匪吗。

夏侯钰飞起一脚要踹止言,他抬手挡住:等等……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别踹脸。

夏侯钰啧一声,粗鲁地从衣服上撕下一片破布,摸索着把布条塞进止言的嘴里,乔心圆忙阻止道:阿遇兄弟,你干嘛堵他的嘴!我们现在……他打断道:他会言灵术,不堵着他的嘴,等着死吗。

而且,你还以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可……可我们眼下都困在这山庙里,出不去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算他不是好人,等我们出去后再解决。

你说的不无道理。

夏侯钰孑然一身地站立着,山庙的红色烛光映在他冷冰冰的面孔上。

可这不是庙,是鬼。

……什、什么?!乔心圆听见鬼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努力抱紧了东庭君,这庙居然闹鬼吗……小乔姑娘,一直没出声的东庭君努力从她怀中伸出脑袋:是‘庙鬼’啦,没有闹鬼……你别发抖啦。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害怕什么?这么多人……乔心圆顿觉鬼气森森,妖气四溢,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坐满了好兄弟。

庙鬼……和鬼不是一个意思吗?她喃道,不是指庙里面的鬼吗?这里的庙鬼,指的是庙本身就是个吃人的恶鬼,简单来说呢,我们已经到了鬼肚子里。

乔心圆:……这还不如闹鬼呢。

她转过身开始挠门。

然后手持山河笔,迅速画了道门。

商量一下,我给你钱。

乔心圆见这门和之前情况一样,毫无反应,显然是灵石没有到位,会员没有续费。

她卑微地跟山河笔哭诉了起来:你要多少都行,都给你行吗,我先赊着……她宁愿回那破山洞,也不想待在鬼肚子里。

喊道:阿遇兄弟,你的剑,能砍开这门么?他摇了下头,然后说:你躲开些。

凛冽剑气重重划过,那门毫发无损。

这庙鬼……不是普通的妖鬼,我也只在典籍上见过描述,东庭君声音复杂,相传庙鬼有两个别名,又叫‘吃人庙’、或‘鬼房子’,这是一种罕见的妖鬼,比起杀人,它更喜欢玩弄人心,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进入庙鬼,它便会关上大门,无论何种方式都无法出去,传送符、传送阵都无用。

除非只剩一个活人,它才会打开门,放人出去。

乔心圆愣住:只剩一个活人的意思是……东庭君:就是说,我们要自相残杀,只剩一个活人的意思。

夏侯钰直接把已动弹不得的止言提起:先杀他?不!乔心圆愕然,果断摇头,一个人都不能杀!你杀了他,你就得杀我,还有……她默默抱紧了小乌龟。

她也突然想起,自己和夏侯钰还有东庭君,其实也刚认识不久,夏侯钰第一个先杀止言,不过因他是个素味平生的陌生人。

而自己呢,假道侣,对他而言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可是……她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人,在进庙前,他还站在她前面。

既然自己只是个刚认识的人,那他这种保护,应当是骨子里的习惯,保护身边的人。

东庭君马上说:我不是人!可以不用杀我!你怎么不是人?我是王八啊你忘了吗大佬?东庭君瑟瑟发抖地搂紧了乔心圆的脖子,而且我们还有山河笔呢!不一定就出不去。

你……你把地上那个人的纳戒给我们小乔姑娘一下,山河笔要吃灵石了。

对!我们有神器!乔心圆目光坚定,我想试试。

……那你,把神识抹掉。

夏侯钰从善如流地捋下止言的纳戒,丢过去给她。

他似乎从跨入这个庙时,就处于一种和外界不同的状态。

乔心圆伸手接住,有点犹豫,继而心定:止言兄!这些灵石,等我们出去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夏侯钰:废什么话,你快画!乔心圆连忙将神识探入止言的纳戒,刚一进去,就把她惊住了,这么……这么多灵石!像山那样堆起来!几乎全是高阶的白灵石,少有些许的红灵石,至于黄色的低阶灵石,也就更少了。

刚刚地上那一小堆,约莫只有不足百分之一。

完了……三人听到乔心圆悲恸的声音:你……你少吃点啊!啊……我赔不起!我真的赔不起……止言注意到她居然把那不要脸的法器画笔放进自己的纳戒,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不愿再看。

夏侯钰却踢了他一脚:这些灵石,就是你的买命钱,没有人会还你钱的,懂吗。

他闭目:你们高兴就好。

只见乔心圆一脸绝望的握着山河笔,手指几乎用力到掐进肉里,她快速在墙上画了道门,从门缝泄出一丝光晕,下一刻大门洞开,外头却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岩。

……怎么会这样?乔心圆愣住,外面都是岩石。

岩石?夏侯钰说完一剑轰过来,将那外围的岩石砍出一个大洞!哎?!见到开洞,乔心圆还以为这法子可行,正要抱着东庭君爬进洞中,只见被剑气激荡爆破而开的大洞,突然聚拢,碎石轰隆隆作响,将大洞骨碌碌的填满。

夏侯钰迅速一手将她提了回来,眉心皱紧:这是一条死路,就算有门,也出不去。

这里是地下。

东庭君望见从止言手指飘出的浮光字,一字一句道,等到天亮,就再也。

约莫是因为止言修行的是言灵术,他鲜少说话,就连写字,也几乎不会写下非常绝对的话。

再也什么?夏侯钰把塞在止言嘴里的抹布抽出。

止言摇了摇头,夏侯钰二话不说就要把抹布塞回去,止言又出声了:换个干净的。

夏侯钰只当耳旁风,不由分说把破布重新塞他嘴里:老子的衣服,怎么不干净了。

时间不多了,我们进庙时,约莫已是丑时,也就是说,天亮之前,我们只剩两个时辰可以想办法。

否则,要么庙鬼埋在地下,所有人再也不出去;要么……东庭君声音一顿,只有一个活人能出去。

周遭鸦雀无声。

夏侯钰怀中倚剑,坐在地上,他背后是一尊残破的菩萨像,那菩萨好似是低眉垂首的模样,正低头看着他的脸。

我想知道……乔心圆攥紧山河笔,深吸口气:那个庙鬼是如何判断,我们只剩一个活人了呢?它是用看的,还是用其他的方式探查?我们能不能三个字装死,就用……比如说那种装死的法术。

东庭君马上接:龟息术。

小乔姑娘,你且将我放在地上!她忙照做,将东庭君轻轻安置在地面:龟息术,就是装死的法术么?不错,你们所有人!东庭君约莫是觉得这法子可试,除了小乔姑娘,就你们俩,说你呢,嘴里塞着破布那个男的,还有坐在地上耍酷那个剑修,就像我一样趴着,动作一定要像乌龟,不像不作数……嘴里塞着破布的那个男的面如死灰的把脸背过去。

我、不、学。

耍酷的剑修出声。

不学会死!夏侯钰神色冷漠:这不管用。

东庭君:你怎知不管用?!我踏马又不是没试过!你……试过?何时?好啊你个狗比,瞒着我们偷偷装死!夏侯钰额头青筋暴起:以前我跟同门下墓,撞见过一次庙鬼!龟息术没用!别试了!浪费时间。

撞过??那你怎么不早说?等等……你还活着,那岂不是你把同门都……东庭君说话声音霎地停住,默默地爬到了乔心圆的脚背上,乔心圆也一下意识到什么,默默地蹲身,和小乌龟抱在了一起。

嗯。

夏侯钰的声音低得毫无波澜,那菩萨像的黑暗阴翳笼罩下来,他一张脸宛如修罗,都杀死了。

乔心圆转过头,目光闪烁:……不是你杀的,对么。

是我杀的。

他语气平淡。

不过当时。

夏侯钰抬首,面无表情,除了我,还有人从鬼房子里出来了……喂,你把我剑拿走干什么!她居然趁着他看不见,跑过来把夏侯钰怀中的乌金剑摸走。

我怕你杀我……这剑对乔心圆来说还是太重了些,她并不知人与剑心神相通,她拿走没有意义,而夏侯钰也并未阻拦:你拿走吧……拿走也好,最好把我封印起来。

那,那你不要动了,乔心圆说着,趁他抱着胳膊,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张符,柔声道,我保证把你一起带出去好么,你不要动粗,我来想办法。

夏侯钰顿住了:……这是什么,听话符??嗯,你能动吗……?乔心圆担心这符效果不行,就冒犯地去揪他耳朵。

喂!!夏侯钰声音暴躁起来,动弹不得,好好说话,你别碰我耳朵!你哪来的听话符?你身上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我刚刚画的,你真的不能动了啊,她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好神奇。

眼见夏侯钰居然一脸凶恶要下嘴咬自己,她手指连忙挪开,将另一张禁言符,贴在一旁的止言肩膀上,随即,将他嘴里的破布抽出:对不住了兄台,委屈你一下。

止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夏侯钰倒是炸毛:你跟他道歉?你怎么不跟我说对不起!你有良心吗。

那对不起我揪你耳朵了,下次不揪了。

乔心圆站起身,望着那尊她从进门起,就感觉在看着自己的菩萨像。

方才山河笔吃灵石的时候,她在止言的纳戒里,找到了符纸和符笔,但是没有符砂,乔心圆就用自己的血画了两张试试,想着兴许妖血可以,没想到真的有用。

而她也只会画听话符和禁言符这两种符箓。

作者有话说:明晚见~本章掉落100个红包~◉ 24、破山庙⑤23.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阴风, 吹得她后颈发凉,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往她脸上吹气。

乔心圆和那残破神像对视一眼,就转开了头,攥着的手心湿汗淋漓, 低声道:阿遇兄弟, 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雕像的眼睛, 会动吗?当然不会了, 除非……除非雕像是活的。

夏侯钰顿了下,仿佛猜到她的后文:你是觉得庙鬼是在雕像里吗, 不, 这整个屋子, 都是它, 所有的一砖一瓦都是。

她摇了下头,然而乔心圆觉得,死穴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因为整个庙中, 这菩萨像是最显眼的存在。

庙鬼困住人让人们自相残杀, 而非自己出手。

这是不是说,祂的弱点就在于次, 防御力和攻击力不能同时兼备?但乔心圆不能确信, 把夏侯钰用听话符定住后, 她就用尽全身气力,提起那把很重的剑, 朝神像右手边窗户的方向一刺——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刺的同时, 转过头瞥向神像。

神像闭眼了。

然而很快, 在乔心圆眨眼的瞬间,那神像又倏忽睁开了石铸的眼,正死死盯着她!乔心圆心一抖,目光转向夏侯钰:阿遇兄弟,你能控制你的剑吗。

你废话吗,我是剑修。

那便好,你的剑太重了,我搞不定,你用剑在这面窗凿洞,我想凿个洞,不用太大,她用手指了下高度,和这扇窗差不多大小,进深……一尺左右,能进去我们三个人就行了。

夏侯钰:刚刚不是试过吗?外面的石岩是活动的。

凿开一个洞,洞又会立刻封上。

你听我的便是。

乔心圆给他贴了听话符,夏侯钰猜到了什么,也只能照做,不悦地喊了一声:乌金!乌金漂浮站了起来。

他一声令下:去给我钻墙!黑剑立在半空,剑尖煞气重重地对准木窗,突突突突突——乌金剑像电钻那样高速旋转了起来,眨眼功夫就钻出一个大洞来。

只见洞中岩石内壁收缩,乌金剑继续:突突突突突突——乔心圆再抬头看一眼神像,祂又闭眼了!而这次,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神像始终没有睁眼!在乌金剑突突突的动静下,乔心圆祭出山河笔唰唰开画,这物件瞧着简单,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但在画卷上,又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

这笔吃了不少灵石,现在听话得紧,乔心圆落下最后一笔,很快,一大片道具出现在地上。

乔心圆没有停歇,继续画,接着她动作快速地将几片道具拼在一起,推到了乌金剑旁边,仔细地调整好角度。

阿遇兄弟!她大喊道,你过来!中了听话符的夏侯钰脸色一扭,起身朝她大步而去:干什么!让乌金停下,我们钻进洞里啊!乔心圆一把拉住他往打出来的洞口一钻。

???这洞会封的。

不要说话!乔心圆一把捂住他的嘴,这是个三角空间,狭小不透气,两个人完全挤在了一起,中间还有一只小乌龟。

没了乌金剑突突突的声音,周遭陡然安静了下来,静到二人呼吸声都交错了。

挨得这样近了,夏侯钰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虽然有条不紊让他干这干那,还用力捂自己嘴,但她其实害怕得不得了,手心都是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闭气不敢呼吸。

夏侯钰也热得出汗,手却摸到了木质结构,他们现在这是在洞里?不对啊,洞怎么没有封?不……这不是墙洞。

夏侯钰意识到了,这恐怕是个类似三角盒子一样的东西,而他和乔心圆,就躲在这里,装作已经钻进洞中逃脱了,而止言一个人在外面,符合只剩一个活人的规则。

这样躲着……有用?他脑袋上浮出一个问号。

可很快,夏侯钰便感受到一阵天摇地动——庙鬼在移动!伴随着晃动,他和乔心圆肉贴肉地抱在了一起,夏侯钰面无表情,然而有点难堪,他是个斩妖除魔的好剑修,居然跟妖挨得这么近!密山祖先有灵,铁定要降下神雷劈他几下!这地动持续了一小会儿,变得风平浪静。

吱呀——乔心圆听见开门的声音。

成功了?!她的镜面折射障眼法,真的骗过了庙鬼吗?乔心圆方才发现这两扇窗是对称的,便用三片镜子在右面窗制造折射,将左面的窗反射过来,刚好对准神像的角度。

于是从神像眼睛那里望过来,就只能看见完好无损的窗户,而看不见躲在里面的人,从而会产生他们已经开洞逃跑了的错觉。

乔心圆猜测应该是成了,用力用胳膊肘去撞身后的木窗,夏侯钰闻声跟她一起撞,砰!砰!一丝光亮泄在脸上,二人两个肘击将窗推开。

你踩在我身上先出去。

夏侯钰用手托起她的双腿,将她往外倒,乔心圆没有跟他推辞,小心地往上爬,一脚不慎踩在夏侯钰的脸上。

你他妈的——夏侯钰脸黑了。

她还以为鬼又来了,两腿颤颤:什么?!让你快爬!然而当她大半个身子都成功爬出去时,忽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整个鬼房子仿佛被一只巨手掀翻滚了两圈,将装在房子里的三人一龟,抖了个一干二净!救命啊!乔心圆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皮球滚来滚去,晕的她想吐,眼前也是天旋地转,她还听见镜子碎裂的声音,好像有无数碎片扎在她身上,然后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肉垫身上,这股焦香烤肉味,定是阿遇兄弟无疑。

给我过来!夏侯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上提,乔心圆哭出声:你别抓我头发!我在救你!你别救我了!我的头发,啊!!少屁话。

夏侯钰很快把她提到怀里来,房子这么滚了几圈,那神像也倒了,终于平静了下来。

乔心圆瑟瑟发抖地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对她露出微笑的神像,深呼吸一口,终于还是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夏侯钰脑子也被转晕了,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血……?是她的?她好像受了许多皮外伤。

夏侯钰趁人不注意,连忙低头舔了两口,我靠,这么多千万别浪费了,然后他就像充满电一样站了起来,抬手一勾,乌金霎地回手,冲天剑气萦绕周身。

我宰了你!惊人的剑光劈向神像。

十方诸神,却邪缚魅,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同一时间,一张缺角的驱灵符从止言手中燃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排队做核酸去了所以略短,明天补上!PS:明天可能晚点更新嗷~~不会断哒。

本章十字以上2分评都掉落红包~~~~~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明晚见!◉ 25、破山庙⑥25.这肉身修为着实承受不住他的神识, 夏侯钰一剑下去,便感觉丹田空了,他低头看见晕过去的乔心圆,蹲身正要再舔几口血, 埋头凑近一闻, 她伤口居然自愈了!艹!她怎么好这么快!乔心圆慢慢睁眼, 困惑:你……我没干什么!夏侯钰马上把头转开, 佯装若无其事, 看你好像受伤了,我看不清楚, 所以凑近认真看看……我帮你擦下血。

他心虚地用袖子在她脸上蹭了几下, 擦干净了, 好了, 我继续打怪。

刚刚睁眼的乔心圆,便看见神像在剑光下片片碎裂成渣,可下一瞬,大片烟雾般的冷气朝她飘了过来, 这冷气冻得她直发抖, 只见这些冷雾逐渐聚集成了一个人面,和适才那碎裂神像一模一样, 但还要更像人一些, 祂被一团金红的符光团团裹住, 乔心圆嘴唇一抖,在这面孔上看见了无数个狰狞的, 撕扯着, 欲要飞出去的人脸。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她连滚带爬捂住了自己眼睛, 一定是我看错了!一旁施法的止言捡起方才身上掉落的禁言符, 仔细看了看,继而出声解释:姑娘,这些不是鬼,只是死人的灵体。

……谢谢你的解释。

解释得很好,下次不许解释了。

乔心圆睁开半只眼,瞥见这些灵体还在不断汇聚、挣扎,有些脸上在笑,有些脸上在哭!那尖声哭嚎似有若无,这些灵体仿佛将要把神像重新凝成实体!她避开目光,不解问:可神像不是被你们打碎了吗,为何又在重聚,这些……死人,是之前进来死去的人吗?止言:不错,人自相残杀死在鬼房子里,便会产生冲天的怨气,这庙鬼,吃的不是人的魂魄,而是怨气,它依靠怨气为生,死的人越多,怨气越强,眼下祂只差几个魂魄的怨气就能离开鬼蜮了,不会放我们离开的。

你看这门外的霜寒,这是在鬼蜮,而非人间。

可现在……在下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驱灵符了。

那……那怎么办。

乔心圆感觉越来越冷,扭头看了一眼,的确能看见外面景色不同了,霜天雪地的阴冷,鬼蜮是什么,她虽然不知道,但一听鬼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接着她听见怀中东庭君的声音道:驱灵符,只驱灵不杀灵,将这些灵体驱走,庙鬼没了怨气助长,就是个纸老虎。

不错……姑娘,这禁言符,可是你画的?这高阶符纸,灵宝阁出品,止言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可是其中符箓有很大不同,按理说,平素的高阶禁言符,不可能封住他的口,不让他说话的。

然而这姑娘随手贴在他身上的符箓,却有这么大的作用!……是符砂的区别!这符砂闻着…是血。

某些种族的血,的确可以胜过调制的符砂。

乔心圆迟疑地点头:是…是我画的。

止言看了一眼在那些怨灵体身上消耗干净的金红色符光,叹息道:那就烦请姑娘绘制几张驱灵符,只要驱散这些怨灵,庙鬼不攻自破!……那好,我把笔借给你!乔心圆掏出一沓符箓,一支符笔,不对,不是借,是还给你,这些都是你纳戒里的,喏。

我……我不会画驱灵符。

止言愣了一下:在下的驱灵符,是在灵宝阁购买的。

言下之意,他也不会。

怎么没人问我?瞧不起小乌龟?东庭君探头,我会啊。

太好了!乔心圆马上把笔给他。

东庭君缓缓伸出一只乌龟爪,小眼睛眨了眨,这慢半拍的小爪子……可怎么画符。

他呆了好一会儿:小乔姑娘,要不我教你,你来画?啊?好,可是……乔心圆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它,你…你怎么教我。

怎么没人问我会不会?夏侯钰突然在一旁插嘴,看不起半瞎子?乔心圆眼睛一亮,马上把笔给他:阿遇兄弟,你来画!他连忙疯狂摇头:别给我,我是剑修,我不会画符。

两人一龟同时扭头吼他:那你插什么嘴?!滚!东庭君补了一句,又对乔心圆道,地上有些碎符,都是驱灵符,捡起来拼一拼,你照着画吧,我现在这样,也没有手,根本无法画符,可驱灵符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可他有些担心……担心以她的修为灵力储备,恐怕至多画出一张来。

止言便弯腰帮忙捡碎符,东庭君出声问谁有灵石,乔心圆打开止言的纳戒,眼见其中空空如也,眉眼耷拉了下来:都被山河笔吃完了……止言摸了下身上,疑惑道:在下身上原本还有几颗灵石,就是现在不翼而飞了。

东庭君:那……你看看纳戒里可有什么恢复灵力的丹药?没有了。

止言摇头道,在你们进来前,我已经在鬼房子里困了快十个时辰了,补灵丹早已耗空。

哎,看来小乔姑娘你最多只能画一张符了,可一张恐怕根本不够!这些怨灵实在……怎么没人问我?正在砍怪的夏侯钰又插嘴,我有灵石啊!东庭君:你糊弄鬼?你哪来的?刚被雷劈成这样,纳戒灰飞烟灭了,怎么可能有灵石。

我在地上捡的。

夏侯钰抛出几颗白生生的顶级灵石丢过去,语气得意了点,乔小圆,接着!止言一眼认出,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并不翼而飞的灵石。

……止言口中制止夏侯钰的疯狂出剑:这位兄台,这些怨灵生前都是含恨而终,你剑气太甚,直接让他们在鬼域魂飞魄散了,他们再入幽冥界转世就难了,还请把剑停下。

你说停我就停?乔心圆隐约知道他性格了,扭头对他道:我求求你可以么?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画好多鸡腿吃。

……那我考虑一下!话这么说,这位剑修男子的动作依旧慢慢停了下来,扛着剑臭脸道,先说好,如若你们的符不奏效,我可不管什么怨灵不怨灵的。

乔心圆声音柔和:谢谢你。

她突然这么道谢,夏侯钰还有点别扭,抬头望天。

只是他一停剑,那神像没了干扰,轮廓逐渐变得凝实了。

夏侯钰想了想,又提着剑去劈墙。

乔心圆拿着止言拼凑了半张的符,东庭君让她凑合一下:呃,这个符是两面对称的,你就照着画吧。

她点点头,从自己的纳戒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来,这装静心丹的瓶子,先前被她拿来装满了血,免得老是放血,一是疼啊,二是被人看见也会怀疑。

没有人教过乔心圆怎么画符,她只是依葫芦画瓢,凝神落笔,一笔一划的,额头沁出汗水,驱灵符的每一笔都要比画听话符更难百倍,笔尖处仿佛有看不见的阻碍,她好像不是在画符,而是用笔在和面……东庭君不禁目光奇异地望着她,有些震惊,好强的符意!可一看她姿势,便知她定不懂符道,动作生涩,笔画错误,那她这么强的符意、沟通天地阴阳的力量是从何而来?!最后一笔落在靈’字上,从符纸上骤然闪过一道符成的红芒,乔心圆脱力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汗湿地大喘着气,左手攥紧那块顶级白灵石疯狂吸纳。

辛苦姑娘了。

这符到了止言手中,只见他双手结印,肃然念诀:十方诸神,却邪缚魅!每一个法诀,从他口中字字珠玑吐出,带着金口玉言般的迅猛灵力,直接猛扑到那团怨气聚集的神像上!紧跟着一股熏天的恶臭传来,乔心圆连忙捂着鼻子。

什么鬼味道!夏侯钰弹得老远,阿嚏!东庭君大喊:快捂住口鼻,都是怨气!沾了要倒霉的!乔心圆蒙住脸,又乍地听见鬼哭狼嚎之声,几片烧成碎片的怨灵终于从神像上挣脱出来,浮在半空变成了干净的白色,而后逐渐如灰烬般消散在视线里。

这是……驱散了?乔心圆的目光停住。

嗯,驱散了一部分。

东庭君仰着头,他不是没见过驱灵符,但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是这符厉害?亦或者旁边那个叫止言的,言灵术厉害。

从言灵师嘴里冒出的法诀,会比一般法修强上十倍,杀伤力巨大。

两相加成,让这张驱灵符效果发挥到了极致!随着越来越多的怨灵升空,被符光驱散,眼见神像原本凝实的面孔,又变得虚无缥缈。

快成了……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可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倏地出现,鬼房子里狂风大作!乔心圆震惊地看着一些飘散的灵体又被庙鬼吸了回去!东庭君:不好,它吞噬怨气的速度加快了!止言也凝眉,眸光深沉:因为驱灵符快烧光了……这里的怨灵太多了,足有上千怨灵!一张符,还远不足以全部驱散。

那只能换杀灵符了。

东庭君语气凝重。

不可。

止言急道,杀灵符一出,这些灵体再无活路!本来都是死人了,还管他们死活……夏侯钰说着,却蓦地一滞。

因为有个灵体朝他靠近,挨着他的耳朵仿佛要说话,夏侯钰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这灵体在说什么,可他感觉一向敏锐。

……小师弟?他怔怔地喃出声。

夏侯钰眼前闪过那个总是追着他喊三师兄,吃鸡腿的孩童,他急切伸手欲要去抓,却只抓住一团冷雾。

可那弱小的灵体只是绕着他,阴阳两隔,天各一方。

……不,不能用杀灵符!夏侯钰猛地回头喊道,再画两张驱灵……不,用渡灵符,将他们渡化,好让这些怨灵得以被接引入幽冥界转世。

渡灵符?方才东庭君也想到了,可这……这是高阶符咒,就连他出手,也只能一次画两张。

若自己是人身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只是个小动物。

乔心圆画一张驱灵符都如此吃力,现在还痛苦得捂着脸呢,这种渡灵符……只怕画几笔,她就会灵力耗尽。

然而乔心圆听见渡化二字,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睁眼道:我可以试试!可你……你这点灵气,小乔姑娘,你画一半兴许就会晕过去。

我可以一边吸纳灵石的灵气,一边画符!她坐直身体,将空白符纸抛出:止言兄,东庭君,你们教我怎么画,我学东西很快的。

东庭君目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这渡灵符,和驱灵符有些相似,都是敕令!只不过要奉请的那位乃是地府之主,故此写‘奉请酆都大帝敕令’,捆仙绳也要更长,以‘靈’字为符胆……另外在捆仙绳下方写上接引渡化生灵六字,此外画符时,需身心清净,沐浴焚香,以达到身心合一的状态,默念酆都大帝宝诰,方才算成,符,谁都可以画,只是看谁能沟通天地阴阳鬼神罢了。

……乔心圆一个字都听不懂。

酆都,我……她只会写简体字,宝诰我也……不太明白。

她低头:我身上也……不太干净。

……哎。

东庭君没数落她没文化,仔细地教导起来,开天门,杀鬼路,开地府,辟人路,杀鬼卒,破鬼肚……你跟我念诵。

止言先写了一遍所有的字给她瞧,乔心圆尽力在快速学,理解东庭君的意思,然而眼看那具神像居然重新凝了起来,面孔变得更接近人!她心火都要烧起来了。

糟了!等祂吸收完这些怨气,恐怕就要把我们拽到鬼蜮去慢慢折磨了。

东庭君喊夏侯钰,大佬,你用净化法术先拖着!……他看起来像是会净化法术的剑修吗。

可夏侯钰确实会那么几个。

他指尖掐诀,口中飞快: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赦!话音落,法咒应声落地,神像那脸孔便一下扭曲了起来!乔小圆,快画!东庭君:你别说话了!她叫乔心圆,你道侣名字你都不知道他妈的!一旁的止言抿紧了唇。

汗水从乔心圆额头滴落,顺着泛红的脸颊流到了下巴、脖颈,她全神贯注地投入手中符笔……咔地一声,符笔骤然生出裂纹。

东庭君:不要啊,再坚持一下,快画好了!话音落,符笔啪一声在她手中断成两截!东庭君扭头冲止言:……你这是什么笔!这、呃……我在灵宝阁买了一万张驱灵符送的,说是大师铸炼的高阶紫气流云符笔。

东庭君:……你被骗了!!什么破烂高阶符笔,哪家灵宝阁,我要带我小弟去抄了它祖坟!夏侯钰:谁他妈是你小弟?!没说你!东庭君急吼道,怎么办,小乔姑娘……哎,你别晕啊……乔心圆全身无力,嘴唇发乌地倒在了地上,身形孱弱得可怜,如一瓣被风吹散的梨花。

东庭君一喊,她虚弱地睁了睁眼,看向手中符笔……笔,断了。

她似乎才发现这件事,看向没画完的符:我还没画完……她努力抬手试图用半截笔去补上。

不可。

东庭君用小乌龟爪按住她的手指。

笔断了,符意也就断了,没有接着画的道理,意味着只能重来。

可是东庭君看她这副模样,显然已到极限,她一边吸纳灵气一边疯狂消耗,照这样再画下去,怕是修为都要折了……虽说本来也没什么修为。

夏侯钰连用了两个净化咒,看她那样,也有点急,知道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了:让东庭君画,快,你上那个鬼的身!你让我上鬼身??不是,他,夏侯钰指着止言,他不就是脸白的像鬼一样!!止言扫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只王八,皱了下眉:好……可以,你们要怎么上我身。

东庭君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

这个方法听着糟糕,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我先从乌龟躯壳里出来,然后你也元神出来,然后我元神进你身体,然后我画完再出来,应该是这么个顺序!说着流程简单,可其中难度多大、多凶险,两人都知道。

保不齐两人都得魂飞魄散,卷入这些灵体之中。

山河笔……乔心圆趴在地上,手镯化为笔入她手心,她手指颤抖着,往符纸上缓慢刻画着,每画一笔,她的脸色就要更差几分,止言和东庭君看着她画符的动作,都无一例外的静默了,这位姑娘虽修为尚浅,可这份毅力和心性,非常人可比。

加油!东庭君忍不住道,加……一只手猛拍过来,夏侯钰神色肃穆:别说话。

符笔将妖血勾勒到最后一笔,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东庭君:……止言:……所有人傻眼:完了……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

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

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

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

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

作者有话说:灵宝天尊那个法咒是净身神咒,其他咒语,大部分是认真的,少部分编的。

为了本文的专业性,下午特意跟大师去学了几个小时画符,刚刚才学完归来!!!◉ 26、红叶镇①26.说是背人, 但人和妖的生理构造,到底有些不大一样,夏侯钰背着背着,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了, 蛇是软骨动物, 就仿佛背后贴着一团温水, 还会晃。

她的脸还挨着他, 皮肤柔如雪缎般。

怎么这么……奇怪, 他忍不住的挠脖子,又嗅到似有若无的香味。

算了, 这苦差事还是让乌金剑来干着吧。

夏侯钰将人抱到了剑上, 让她趴在剑上, 好在她身材小巧, 这乌金剑刚好能扛,他拍了拍剑柄:好好干,不然等你乔姐醒了,给你一巴掌。

入夜前, 快到镇上时, 就换他来扛。

夏侯钰和小乌龟一起抵达最近的红叶镇,他颇有江湖经验的找了当铺, 当了几颗乔心圆身上揣的的夜明珠, 怀揣巨资进了一家客栈, 低调要了两间房。

乔心圆是被郎中掐人中掐醒的,睁眼就是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正要扎她身上, 她紧急一个翻身滚开了。

老郎中手里的针, 便扎到了床上:这……太好了, 姑娘你醒了!老夫正要为姑娘施针诊疗,姑娘你快过来些,针已经准备好了。

不了不了!她精神抖擞地坐起身,看见在郎中背后吃饭的家伙,微怔了下——夏侯钰脸上居然已经没有雷击痕了,露出了他的本来面容,是一张叫人一眼难忘、充满少年气的英俊面容,他眉深眼亮,像一根墨线勾勒的上睫,骨相生得极好。

乔心圆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打量周遭环境,从窗棂透入微光,斑驳渡在房间的桌上,树影在窗外摇曳着。

这是哪?这是……她看向老人家,是医生吗?夏侯钰脑袋探了一下:醒了?这是我给你请的郎中。

郎中……啊,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吗。

乔心圆回神,感觉像是做了个很惨的噩梦。

多谢。

她对郎中柔声道:老先生,我现在没事了,不用给我扎针了。

那……那这诊金……夏侯钰隔空丢了一小粒碎银给他:你可以走了。

这…好,那我给姑娘开服补气补血的药。

老郎中开了药,阖上医箱离开,到门前时,又回过头看了眼那姑娘的模样,好似有些费解地抓了下头。

郎中一走,门关上,乔心圆便从床上下来:这是哪?我们出来了吗?怎么出来的,东庭君呢……停,你问题太多了,他放下筷子,肚子饿了吗?她点点头。

那就过来坐。

东庭君呢?她坐下。

你这么担心那只王八,他是你儿子吗?夏侯钰递了双筷子给她,小王八被我赶到门口罚站了,他趴在你的胸口睡得直流口水,这是一只下三滥的王八!乔心圆:……救命啊,小乔姑娘……乔心圆听见门口传来呼救声,忙打开门一瞧,东庭君四仰八叉地被几根绳索捆在一张凳子上罚站,一看见她,小乌龟眼睛里登时挤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小乔姑娘,他真的不是人!!乔心圆连忙为他解开绳索,抱着乌龟进去,小脸板着: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居然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小乌龟趴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夏侯钰冷笑,还挺会卖惨。

我看这里有些像客栈,乔心圆画符消耗太大,早就饿了,开始动筷,一边喂小乌龟一边问:东庭君,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那符……最后我被我吐出的血给毁了是不是。

并未,那符倒是成了,你竟真能画出来,真是了不起。

最后那个叫止言的念咒接引怨灵去酆都转生,然后那个谁,没人性的剑修宰了庙鬼,我们就出来了。

又说我没人性?你是不是还想罚站?啊?夏侯钰一根手指戳过来,乔心圆马上扭开身体护住小乌龟,那根手指猝不及防戳在了她的脸颊上,像筷子轻戳小汤圆那样微微陷了进去。

他僵了下,这个手感……怎么是这种软糯糯的粉感。

乔心圆也愣了,鼓着脸颊,把他的手揪开:不要欺负东庭君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动物算什么本事。

那我不欺负他,欺负你吗?哦不对,我不能欺负动物,算了……夏侯钰的手收回桌下,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乔心圆又叹了口气,夹了一大筷子肉,细嚼慢咽了问:那,你的眼睛,现在是不是能看见了?她看他目光透澈明亮,里头有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能看见路了。

那便太好了,乔心圆点点头,又道,还有…那个叫止言的呢?我记得他受了重伤。

夏侯钰看她吃得多,应该没有大碍,心稍稍回落:我哪知道?我知道!东庭君插嘴:我们刚从鬼房子里出来,阿遇他就让止言滚了,说不能和鬼一路。

他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皮肤白的像个鬼。

夏侯钰理所应当道,来路不明的人,当然要滚。

那个止言第一眼确实不像什么好人……尽管乔心圆也这么觉得,但后来止言为了接引怨灵的模样瞧着,和坏人也搭不上边,至少是个心善之人。

可是……我不是还欠人家好多灵石。

乔心圆忐忑,我得找到他啊,总不能不还钱。

你有灵石吗?她摇头。

夏侯钰:所以我让他滚了啊!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乔心圆眼睛圆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夏侯钰嘴快:你不是人。

乔心圆蓦地停下吃饭,慢慢抬眼,夏侯钰卡了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做人,干脆我们都不要做人了!那么多灵石,谁他妈还得起。

我可以努力赚。

你不可以。

我可以。

你不可以!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乔心圆端着饭碗扭过头,真的不理他了。

她瞧着娇小,但吃得多,一边生闷气,一边转过头来夹菜,把肉全夹走,根本不留给他。

见状,夏侯钰便唤来客栈小二:再加个八宝鸭,红烧毛血旺,卤猪蹄,磓鼓,再来个煨芋头……嗯,你还要什么吗?他问乔心圆。

她听晕了,听着全都好好吃,乔心圆小声问:我们有钱吗?放心,我当了你的夜明珠。

那就是有钱了!她放心了,高兴道:我想要一份跟他刚刚点的一样的!这些就是给你点的,我吃饱了。

哎?乔心圆呆住,抬眼看了他一下,看见夏侯钰托着腮转头,柔和的日光透过纸窗渡在他的侧脸上。

她点头,柔声对小二道,那就先要这些吧,好像有些多了,芋头就不要了。

好嘞。

小二正要走,被夏侯钰叫住:回来,问你个事,从你们镇上,到平遥有多远?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从镇东门出去,往东北行三四十里路,就进平遥了。

夏侯钰嗯一声,丢给他两颗铜板,小二欢喜道谢。

夏侯钰再看向乔心圆,方才郎中说过,她身体脉象摸着再平稳不过,至于为什么昏迷,应当是肚子饿狠了,或受了惊吓。

不过,那郎中到底只是个凡人,还是得到了平遥,进紫云城找个厉害的医修给她仔细瞧瞧。

事不宜迟,他想今天就出发,问乔心圆道:若你还想在这里多休息一日,那明日一早,我们再买两匹马赶路。

乔心圆感觉自己身体一点事没有,好的不得了,以为他着急去紫云城,便点头回道:那我们等下便走吧!早些去紫云城,也可以早点找到契约师,解除我们的道侣契约。

夏侯钰平静地哦了一声,干巴巴说:那我回房收拾行囊。

嗯嗯。

若是能在紫云城找到蝴蝶夫人,就太好了。

对了东庭君,蝴蝶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紫云城,我会不会赶不上?这四城十二宫的盟选,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怎么都赶得上。

乔心圆:你再多给我讲一讲她吧?东庭君:这蝴蝶夫人,也就是翩跹宫大名鼎鼎的宫主,相传她出身微寒,后嫁到翩跹宫成了宫主夫人,老宫主死后,膝下无子,她顺理成章成了新任宫主,是个颇有手腕的女子。

我听闻,她有一项本领,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虽说东庭君早几百年肉身就陨灭了,但做戒灵这些年,见闻不少,江湖轶事他听得多,他做戒灵平素也没事干,就监督密山外门弟子讲八卦,若是某日讲得少了,他还要骂骂咧咧。

乔心圆又问了一些有关蝴蝶夫人和翩跹宫的事,直到吃完饭,根本没有行囊、只背着一把烂剑的夏侯钰过来敲门:乔小圆,走了。

哦。

她不知道他是故意叫错,还是真的搞不清楚名字,毕竟他从来不叫东庭君的名字,总是小王八小王八的称呼着。

乔心圆也懒得纠正。

二人从客栈下楼,刚到前庭,迎面撞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大美人,美人转头看见乔心圆,便是泪眼朦胧,似有万千情愫要向她诉说。

夏侯钰立马拔剑拦下:好啊,你跟踪我们?也几乎是他进来一瞬,前庭所有用餐的人都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这三位顶尖的俊男美女,天啊,这是什么大戏!止言颤抖道:姑娘……还能遇见你,真好。

乔心圆有些愕然,忆起他还受了重伤,上前一步:公子,你……我没钱了。

眼泪流进了他的袖中,也没盘缠回家了。

我就知道他是来要债的,夏侯钰脸色更冷了,扭头对她冷静道,你先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乔心圆轻轻推开乌金剑,止言公子你放心,我不是赖账的人,请问我欠你多少?一、一百万灵石……乔心圆身形不稳地抖了一下,刚刚吃毛血旺补回来的血色,一秒从脸上尽数消失,她手臂颤抖地扶住了客栈楼梯,瞳孔开始地震。

止言踌躇道:因为……在下回家的盘缠没有了,我忽然想起,姑娘的法器,吃了我一百万灵石,能不能让它吐出来一些,无需太多,吐一半就好!我,尽量吐出来……她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虚弱地对夏侯钰道,我走不动了,阿遇兄弟,我们还是在这镇上再待一日吧……可以,扶我一下吗。

你没事吧?她瞧着要晕过去了,夏侯钰皱眉伸手扶住她,喂……?你说一句话,我就帮你杀了他。

他冷森的声音在乔心圆耳边道。

不可。

乔心圆轻轻摇摇头,眼眸已经湿了,对着天喃喃,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

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

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

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

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

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

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给推开:你先别说话。

然后和气地对债主止言说: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

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夏侯钰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一旁乔心圆听见他提到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止言公子,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轰隆隆的巨响,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便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那位姑娘人在那里!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作者有话说:夏侯钰:这药你恐怕无福消受,还是让我来吧!◉ 27、红叶镇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