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带东庭君去见符圣的山阶上, 忽地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颜道君,快些啊!东庭君催促他。
颜真收回视线,不着痕迹蹙眉。
一人一龟找到符圣, 不一会儿, 方才发现乔心圆竟然也入阵了。
小乔也入阵了, 这如何是好!东庭君本来的七分急, 变成了十分急, 夏侯钰出不来也就算了吧,那乔心圆得出来啊!符圣的反应和他一模一样。
本来听见夏侯道君进了一个梦阵, 他还不疾不徐, 现在发现小徒弟居然也进去了, 马上火急火燎把所有关于梦阵的典籍搬来查阅。
以搜神入梦符压阵的阵法, 他还闻所未闻,符圣在阵道上,虽说只有那么一点造诣,但也瞧出这个阵法不难, 材料也就这么几种, 可这些材料都难寻。
符圣飞快地翻阅典籍,东庭君也让颜真翻给他看:梦阵, 远比幻阵更加凶险。
符圣:是夏侯先进去的, 还是小徒先进阵的?颜真:夏侯道君。
符圣沉吟半晌:此阵, 阵眼其实是这锁魂灯,这锁魂灯中的魂魄, 就是破阵的关键。
魂魄?颜真说, 他们进去前, 都不知如何破阵, 不如我进阵将他们带出。
不可。
东庭君忙阻止道,梦阵不比幻阵,幻阵多一个人进去,兴许能多一分破阵机会;可这梦阵,是以锁魂灯中仙魂的记忆,入阵者的记忆,以及内心心魔来构建的阵界!若你也进去了,这阵法也就更复杂了。
符圣:正因此,此阵会趋近于真实,真假难辨,真假难辨的事物,是最可怕的,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乃至于沉溺其中,失去记忆,挣扎在过往心魔中,也就无法苏醒。
而这个江……他又是……符圣欲言又止。
他可是那个夏侯钰,他的心魔,该是多么可怖?符圣又问:不知这魂魄是何人的?破阵的关键点就在魂魄身上,找到她,这破阵,就要容易一些。
东庭君迟疑:这……魂魄兴许是乔心圆姐姐的,东庭君不小心听见乔心圆和夏侯钰的对话了,可这是仙魂,若仙魂是小乔姐姐的话,那小乔又是什么身份?而且,倘若夏侯钰进了心魔,可就不妙了,鬼知道这家伙的心魔是什么刀山火海的地狱,一片尸骨成灾,血流成河。
小乔姑娘进去,得害怕死吧……-听见夏侯钰这三个字时,乔心圆就直接把脑袋扭过来了,她挂在夏侯钰的肩膀上,动作有些艰难,眼中完全是错愕,吃惊,复杂:你叫……夏侯钰。
小孩,你听过我啊?夏侯钰回忆了下,自己好像没有救过盘陵宫的弟子,她怎么会知道自己,难道是他太天才了,英名远播?哎,他仗义行侠的名声,都传到南海那么远了么!乔心圆点了下头,脖子扭得有些酸,连带着眼睛也酸涩:那你不认识我啊……夏侯钰低头看着她:不认识,你很有名?乔心圆试图摇头,可是做不到,声音有些失落:没有名。
夏侯钰:像你这样弱,肯定没有名,如果你刻苦修炼,天赋卓绝,就像我一样,待你二十三十岁,就会在修真界里小有名气的。
哦。
以她的角度,只能瞥见他清晰漂亮的下颌线,垂下的漆黑眼睫,而看不见对方的情绪。
你哦什么,我说的你听进去了吗,我说的没有道理吗?有道理……乔心圆还是这么看着他。
夏侯钰。
她喊。
干什么喊我?哎不是,你为什么要喊我的名字?乔心圆听着他的声音:夏侯钰……我说,你刚刚还喊我哥,现在就喊我名字,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孩,你的礼仪是跟谁学的?快道歉。
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拍,这小孩虽然是个女孩儿,不过太小了,夏侯钰也没拿她当女孩来看,反正小孩子,在他眼里都一样,男子女子,在他眼里区别也不大,反而只有会不会剑术,剑术高不高的区别。
乔心圆眼睛垂了下来,有些湿润: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乔心圆想,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这是个梦阵,这是梦里的夏侯钰,不是真实的;二是,这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夏侯钰,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而失忆了,就比方说自己变小了也变弱了,那他可能就是记不得自己了。
我开玩笑的,你听着怎么要哭了啊,不是吧?夏侯钰单手把她举起来,果然看见小孩眼睛湿漉漉的,像浸在泉水里的两颗黑曜石丸子。
夏侯钰哪里处理过这种情况。
虽然他有个年纪比他小十岁的小师弟,但小师弟和她可不一样,小师弟性子坚毅,连着练剑十几个时辰,累趴下了都不会掉眼泪珠子。
好了,不许哭!我马上把你送到靖宁,去找你师父去!我不找师父。
乔心圆被他举着,睁大眼睛,声音闷闷地说。
那找你同门去!夏侯钰也望着她的眼睛。
我也不找同门。
乔心圆再次回到了他的肩膀上挂着。
那你想干什么。
我……乔心圆想说跟着他,但害怕他觉得麻烦,把自己丢了。
说不准夏侯钰是会干出这种事的。
她不说话了,夏侯钰就当她默认了,一路扛着她狂奔,乔心圆肚子被颠得受不了了,头发倒过来散乱得一团糟,糊在脸上,忍不住道:你可不可以背我。
你不是说扛着挺好的。
刚刚挺好的,现在不好了。
夏侯钰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把她抛到了背上:等下到上京了,先给你买双鞋穿。
……好。
她趴在夏侯钰的背上,脑子晕到不行,两旁的风拂来,已经过了冰雪地带,不再寒冷,周遭的树影飞快地倒退,乔心圆竟出乎意料的觉得畅快,问他,夏侯钰,你为什么用双脚跑,不御剑啊。
你怕不怕高?有一点。
她努力搂紧夏侯钰的脖子,脸也压在他的脖颈上,因为他没有用手托着自己的腿,她不抱紧点,就会从他的背上掉下去的。
那不就得了。
夏侯钰好似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没停下,说,你怕高,我的剑认生,外人碰不得,一碰它就乱砍,你说我为什么不御剑。
哦……那你的剑叫什么名字?乔心圆知道每个剑修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剑都有姓名,像密山的剑修,他们的剑都是从剑冢选的,人选择剑,剑也选择人。
而且每把剑,在不同主人的手里,会出现不同的变化。
这些都是以前听他说过的。
江千遇的剑叫乌金,那他的呢?至于夏侯钰为什么变成江千遇这个问题,乔心圆也思考过,遇到他的时候,江千遇刚刚经历雷劫,兴许是死了,所以夏侯钰用了他的身体。
她的问题,夏侯钰没有回答,只说她:小孩,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你不能回答吗?夏侯钰微微扭头瞥了她一眼,这些乱发都吹到他脸上来了,他伸手拂开一些:看我心情。
乔心圆下巴压在自己的胳膊上,脸却贴着他的后颈,声音很轻:那你现在心情不好吗?如果你不那么紧的勒住我的脖子,我应该会心情好点。
她放松了一丁点:可是如果我不抱你抱紧一点,我会摔下去的。
夏侯钰叹口气:我以后绝对不要生小孩。
你生不了的。
乔心圆说。
你不要咒我!虽然是打算跟剑过一辈子了,但平白被人这样咒,夏侯钰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
乔心圆也叹息:不是咒你,你是男生,你没有这个功能。
夏侯钰:……夏侯钰哼一声:我不想跟你们小孩子说话了,你们讲话真的很没有逻辑。
乔心圆说:其实我不是小孩,我只是因为一点意外,变成小孩子了。
夏侯钰: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等我以后变回来,你就相信了。
你什么时候变回来?不会要等你十年吧??我不知道……两人就这样一路跑到了上京城,夏侯钰居然一点也不累,中途还搭把手帮一个老农把他栽进坑里的牛车给拔了-出来,还问人家:老乡,你家住哪儿,需不需要我帮你把牛扛回家?老乡连声说不用了:我这牛还年轻力壮,英雄,不用扛了。
多谢英雄施恩!好说!夏侯钰再次背着乔心圆开始狂奔,乔心圆问他是怎么想的,他: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扛牛。
哦,上次我帮一个老头儿把他的老黄牛扛回去,他家正好在杀猪,让我留下吃了一顿。
乔心圆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吃人家家里的饭菜。
夏侯钰反驳:当然不是!那是为何?她问。
他莫名其妙:什么为何。
救人,行侠仗义。
乔心圆记得在红叶镇时,自己要救高家公子,夏侯钰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蠢。
夏侯钰理所应当:有什么为何,路见不平,又不是为了狥名,这不是应该的吗。
乔心圆:那是为了善果吗?种善因,得善果。
兴许是最后没有得到善果,后来他就成了那样,可他的内心,似乎一直没有变。
夏侯钰想也没想就道:一切善果,不过是内心的外相。
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个小屁孩论道啊??因为我不是小屁孩。
她不由自主搂他搂得更紧了,直到到了上京,夏侯钰问路人打听,才找到成衣店,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夏侯钰让女掌柜给她拿一身小孩穿的衣裳。
你有什么喜欢的么,跟掌柜说。
乔心圆攥着咸菜似的袖子:我身上没有钱。
我有。
她望着他,而后低头:谢谢,不过这里用的应该是金银和铜钱,不用灵石。
我知道。
夏侯钰找了半天,终于找了点碎银出来,呼……找到了,还好出门前师兄给了我一点。
几粒碎银子,就够乔心圆换一身袖口织着梅花的月白色百褶裙,还给她梳了个发髻,转眼乔心圆就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小姐,一张小脸玉雪可爱,肤若凝脂,眼如朝露。
她有了鞋子穿,夏侯钰也不再背她,乔心圆现在只有他腰那么高,只能努力伸手够着他的雪白的袖子:你现在喜欢穿白袍,为何。
乔心圆记得他只穿黑袍,从来不换。
夏侯钰低头说:这是我师门的道袍,是什么颜色,我自然就穿什么。
他对着这小姑娘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没由来的好感,仿佛他们似曾相识。
从上京,要进靖宁城,先通过一道凡人看不见的障眼法,再缴纳两枚灵石入城。
乔心圆想,三百多年后,两个人就是四枚灵石入城,看来这物价只涨了一倍。
靖宁城是一座风雪城,不论外界四季变幻,到靖宁前,总能看见白絮翻飞,夏侯钰把刚买的小斗篷给她:你自己披上。
斗篷是红色的,掀起来能盖住眉毛,毛茸茸的毛领子下头只露出一对圆溜溜的杏子眼。
夏侯钰问她:你们盘陵宫在靖宁城应该有线人吧?你知不知道怎么联系。
她摇头,反问:我能不能问你借点钱。
哈??乔心圆仰头望着他:我等下就还给你。
你要灵石么?嗯!夏侯钰掏出灵石袋子:要多少?买什么?买吃的?她摇头:买点符纸,符砂,还有符笔。
你们师门应该有很多吧,怎么不回去要。
他想了想,买点这些东西,一百灵石应该够了吧,就掏出一枚红灵石,顿了一下,又拿了两颗:三百灵石,够么?盘陵么,我不回盘陵。
乔心圆接过灵石,先说谢谢,然后说:不够,我还想买个纳戒。
夏侯钰嘴角一抽:纳戒很贵的啊,这不都是宗门要发的吗,你们盘陵这么穷吗?什么都不给你。
要给的,只是我不想回去,你也可以先不给我买,等我等下去挣了钱,再去买。
乔心圆之前去灵宝阁之时,打听过市场价。
低阶纳戒的炼制,需要低阶虚空石,因为虚空石难得,所以就连低阶纳戒,也大概需要一万灵石才能买。
虞衡之当初送她的,就是一枚低阶纳戒。
那我先带你去买符纸什么的。
夏侯钰牵着她进了灵宝阁,灵宝阁背后的东家是神梦宫,所以已经是千年的老字号了,乔心圆看着真是盘陵岛的符师,因为她很会挑这些符纸和符砂,还有笔,说得头头是道:要三两墨砂,一斤朱砂,五两火貂血,五两水犀血,二两土蛛血……要的都是五行妖兽的血。
只不过她老毛病又犯了,看见好看的石头,就站着走不动路。
掌柜见她眼直,就介绍道:这是中阶虚空石炼制的吊坠,这坠子是用南海珊瑚所炼,所以你看,上面还有鳞片似的波纹反光,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南海珊瑚。
此物也不贵,只要七万灵石就能带走,这位道君,要不要给你妹妹买一个啊?夏侯钰看了她一眼,乔心圆摇头:我不用,我就是看看……说完还不肯收回目光。
最后乔心圆还挑了一支趁手的符笔,买了一摞阵法书,加起来一共花了夏侯钰八千多灵石。
夏侯钰好像对灵石没有特别大的概念,直接就给了,也没有特别心疼。
买完这些,她又说:我想找个地方画符。
夏侯钰低头盯着她:这儿不行么?乔心圆摇头:我不能让人看见我画符。
她怕让人看见了,引火烧身。
虽然这是个梦阵,可因太过接近现实,已经被乔心圆当做是现实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做事很有一些章法,夏侯钰耐着性子,找了一家酒楼,上了二楼包厢,关上门窗:安全了吗?好了!乔心圆掏出符纸和符笔、符砂,又说,我还要一盆水净手。
夏侯钰:……夏侯钰认命地打来一盆水给她:小姑奶奶,你还要什么?如果可以,我还想焚香,不过……还是算了,谢谢你了。
她净手后,坐在椅子上,桌子对她而言稍有些高,便只好站在了椅子上,凝神静气,提笔开始画符。
见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夏侯钰还有点期待,伸着脖子去瞧她的笔法,哦?驱灵符啊。
小符师,你居然真的会画符诶!我当然会。
她只画了一张,就有些脱力,小脸上淌着汗,坐在椅子上喘气,画出第二张后,就再也画不出第三张来了,因为灵力已经枯竭,想要再画,只能等灵力恢复,或者用灵石来汲取灵气。
但她画符就是为了卖灵石,用灵石来恢复灵力,显然不可取。
这两张符能卖两百灵石,先还给你。
她将两张符交到他手里,夏侯钰收下了:那我就拿着了,走吧,送你去找同门。
乔心圆抓住椅子扶手,摇头:我不走。
你又饿了?乔心圆摇头,然后点头:我饿了,但是我不走。
那你自己在这儿待着,我走了?不要。
她连忙站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带我走吧,我想跟你一起。
先不说这个夏侯钰,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倘若是,那她不可能跟他分开,乔心圆要带他破阵出去才行。
若不是,那她也要跟着他。
乔心圆一定要弄清楚,这样侠肝义胆的剑修,到后来为何会被人那样对待。
你干什么,我不是你爹!你干嘛跟着我!夏侯钰没想到居然会被这小屁孩赖上,简直惊悚!乔心圆抬首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澈,晃了晃他的袖子道:你带我一起吧。
不要!带我吧。
不可能!我要报恩。
不!乔心圆没有办法了,只好拍了一张符在他腰上:可以请你带我一起吗。
不……一个字刚吐出一个音,夏侯钰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是什么符??乔心圆:听话符。
不可能,听话符怎么可能对我有作用。
因为是我画的。
她说。
夏侯钰还是一口咬定不可能:你什么时候画的。
你打水的时候。
乔心圆也是研究符箓的过程中发现的,自己的血,能让符箓的功效加倍。
你???夏侯钰惊了,捏紧拳头,想了想也没有打她,只是重重锤了下桌面,切齿道,小孩,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欺负你,你仗着自己小,为所欲是是不是??乔心圆望着他认真道:你不会欺负我的。
夏侯钰挑眉:你又知道了?我就是知道。
乔心圆把没画完的符砂全都收起来,让夏侯钰帮她装进他的纳戒里:我没有兜了,我还欠你灵石,你赶我走了,就没人还你灵石了。
谁让你还了吗?夏侯钰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被她的听话符给控制了吧,麻木着脸帮她装东西:还有吗,没了吧。
嗯,没了,我们走吧!乔心圆伸长小手拉着他雪白的袖子。
夏侯钰低头瞥她,心底想着,等这符失效了,他就找个剑修赶紧护送这小姑娘回盘陵。
他惹不起!◉ 55、梦回阵④55.刚进靖宁城, 买了些东西,就又出来,一路南下。
一张听话符失效了,又来一张符。
夏侯钰被挟持了。
乔心圆说:我还有符, 你别丢下我。
夏侯钰低头盯着这个看着只有三尺多高的小姑娘, 总感觉她说话语气不像小孩, 像个大人, 但脾气有些固执任性。
跟着他也不睡觉, 一休息就翻开阵法书钻研。
你干嘛非得跟着我。
他叹气问。
乔心圆:以后你就知道了,你要去哪, 回宗门么?夏侯钰:……我不告诉你!乔心圆点点头, 望着他说:不管你去哪儿, 我都一起去。
啊啊啊, 我给你灵石,你快回家行不行!夏侯钰崩溃了。
她摇头:我会还钱给你的。
夏侯钰心道自己可真是救了个大麻烦,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他要在两个月内赶到决明山庄,这时间还算充裕, 但怎么也不可能带上她啊。
小姑娘, 你不回师门,你一定要跟着我, 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救了你?不是。
如果梦阵让她回到夏侯钰年少时, 也就是三百多年前,那她师尊盘陵圣师, 这会儿大抵还没出生, 亦或者还在襁褓之中。
我在找一个人。
乔心圆道。
什么人?我画给你看。
她让夏侯钰给自己纸笔, 随即画下一张白描画像, 白若的模样跃然纸上,夏侯钰瞧了一眼:怎么有点……眼熟?你见过她?乔心圆声音立刻高了几分。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
画像上的女子面若观音,眉心还有一粒朱砂痣,确实像是在哪见过,他想了一会儿,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了,这不跟你长得很像吗?乔心圆无力道:原来你说的在哪见过是我啊……所以这是谁,你娘?她摇头:是我姐姐……你真的没见过么,你只要见过她一次,就一定不会忘记的。
乔心圆钻研了几天阵法书,发现破阵的关键,很可能是锁魂灯中的仙魂。
她怀疑这仙魂是白若,也就是要先找到白若才行,并且她得拉着夏侯钰一起,不然自己破阵出去了,夏侯钰没出来怎么办。
夏侯钰提起画像凝视了半晌:好像是见过。
乔心圆立马站起:真的吗!在哪,什么时候!约莫是……七八年前,或者十年前的事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这都多久了,谁记得那么清楚啊!在哪见的,你还记得吗?她忍不住攥着他的衣袖,夏侯钰低头看见了她蒙着一层水雾的乌黑双眼,有些头大,别急……别急啊你,那时候吧,我应该刚从秘境里出来,那应该是在密山附近见到的她。
夏侯钰是被师尊带回密山的,刚入门,就和一众和他年纪差不太多的小弟子一起进了秘境之中历练。
秘境三年,外界一年,他在秘境之中与世隔绝待了九年,出来外头也只过了三年,那时才九岁。
和他一同进秘境的弟子,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进秘境之前,师尊就说过:你们不是朋友,只有一个人能通过考核,成为本尊的弟子。
那会儿才六七岁的小夏侯钰,一入秘境,就遭到暗算,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比他稍大两岁,又在危难关头把他踢出去送死,说:夏侯,对不起了。
夏侯钰在秘境中,一个朋友也没交到,他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他不愿杀人,就避开人行动,每天钻研吃什么,睡在哪里安全,不会被妖兽吃了,被同辈人害了。
我想起来了,夏侯钰见她表情这样,似乎真是很着急要找到画像中人,忽然道,八年前师尊带我去绞杀蛇妖时,似乎见过她,她眉心有颗朱砂痣,戴着面纱,跟我师尊交过手,就一招,我师尊却不敌她,然后她带着那一窝蛇妖消失不见了……我、我不知这人是不是你要找的姐姐。
蛇妖……是,一定是她,夏侯钰,她手心攥紧,恳求道,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里?这……得问我师兄了,我记不清了。
夏侯钰早就逼迫自己忘记那天的事,若不是她突然画这张画像,他早该忘了。
那日,师尊丢给他一把剑,让他杀了数不清的蛇,让他看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你是本尊的弟子,记住,我密山弟子,和妖邪势不两立!夏侯钰掏出传音铃:你别哭,我现在就帮你问。
乔心圆没有哭,只是情绪激动,眼睛里一片湿润,看着好似哭了,她重重点头,看他拿着传音铃说话,半晌挠头道:那个……我师兄兴许有事,这会儿联系不上他。
她点点头。
夏侯钰又说:过两个时辰,我再帮你问问,若那人真是你姐姐,你姐姐是什么人?竟能一招制住我师尊,我师尊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剑师千鸿。
乔心圆听愣了,半晌说:她就是很厉害。
你以后也会很厉害,比你师尊都要厉害。
……你是她妹妹,那你怎么这么弱?你会剑术吗?她摇头。
夏侯钰:她没有教过你法术吗?乔心圆还是摇头:我…只跟她学了一个契约阵法。
还是梦里学的。
在短暂的梦境里,姐姐是很厉害,可若说能一招打败传闻中的大剑师千鸿,这怎么可能?恐怕只有仙这个说法,能解释得通。
夏侯钰……你们八年前为何要去杀蛇妖。
她问道。
夏侯钰她喊名字听习惯了,还是不顺耳,板着脸说:剑修杀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她看着他道:我是说,你师尊带着你去,你那时不是年纪还小么,那些蛇妖是不是害了人?你们是去替天行道的?我不知道害没害人,记不得了。
他声音极敷衍。
乔心圆看出他好像在隐瞒些什么,道:既然没害人,又为何要杀他们。
都说了记不得了!乔心圆就不说话了,她低下头,拉着他的袖子:走吧,去找你师兄。
哈?你还要跟着我?夏侯钰把手抬起来插在袖子里,目光下瞥,见她个子矮手伸长也抓不到了,心里很满意,结果就瞧见她换了个方式,小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夏侯钰:……哼。
小姑娘仰头,眼里依稀还有水光的痕迹:你是不是有事要做,等你办完事,我要带着你去找我姐姐。
什么??夏侯钰人都听傻了,你不仅要跟着我,你还要带着我去找你姐姐,你疯了。
我没有。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找你姐姐,我又不是你爹。
要等找到她,你才知道为什么。
她小脸上一本正经,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老成语气:你虽然不是我爹,但我们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完了,我无法跟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沟通了,简直不可理喻!乔心圆:没关系,我可以跟你沟通,我不嫌你老的。
夏侯钰嘴角一抽:……喂你走这么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同门?可能是因为我肚子饿了,而且我没有你这么大,腿没有你长,你得等等我才行。
而且乔心圆还困了,她这两日没睡觉,除了赶路,就是在看阵法书。
夏侯钰耐着性子,半弯着腰盯着她:刚刚问你,不是还不饿吗?刚刚不饿,可是现在饿了。
她是不爱给人添麻烦,但大约因为对方是夏侯钰吧,才能这样说话,伸手摇了摇他的腰带,糯声喊:夏侯钰,你还有肉干么?没有了!说着话,夏侯钰撇下她一跃跳到了树上,低头看她安安静静站在树下,手搭在树干上望着自己,他便把肉干丢下去。
听见小姑娘软声软气地说:谢谢你。
夏侯钰没作声,他抱着胳膊平躺在粗壮的树干上,闭了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瞥下去一眼,见她吃得慢条斯理,用一个竹筒在喝露水,露水是今早上从草丛里取的。
这一举一措,都像个世家贵女,懂事又礼貌,就是有些黏人。
他想起来,自己幼时在秘境中捡了一颗蛋,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带着温度和颗粒感,瞧着是什么妖兽的蛋。
夏侯钰丢在火堆里煮了很久,这颗蛋也没煮熟,敲也敲不开,用石头砸,用剑劈,也纹丝不动。
见这颗蛋如此坚硬,小时候读过话本的夏侯钰,坚定不移的认为这是一颗宝贝蛋,他要带出秘境,以后镶在自己的剑上,他就天下无敌了。
后来突然有一日,蛋壳破开一个裂纹,隐约瞧见里头薄膜之中的鲜红,过了一个隆冬,里面的小动物终于破壳了,夏侯钰动手帮它破壳,才看见是一条漆黑的小蛇。
哎,我还以为是神兽呢,怎么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啊。
这条蛇颇有灵性,一眼认他,赖在他身上不走。
在秘境之中一直孑然一身的夏侯钰,从此身旁多了个小伙伴,他想,修仙之人都喜欢养灵宠,那他也养一个,虽然是条没有攻击性,喜欢睡觉的小蛇,但是没有关系。
这蛇在他身上时,多是在沉睡,偶尔饿了才会动一动,凑上来亲一亲他的手指尖。
是条很懒很懒的蛇。
这条蛇,也是师尊给他上的第一课。
他活到了最后,他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却只有他活到了最后,似乎每隔两年,师尊就会这样选一批弟子。
夏侯钰成了千鸿大剑师的第二个弟子,他从秘境中带出自己的灵宠,却让师尊不喜:这是毒蛇,你休要和这些毒物接触,你根骨不凡,可一心向恶,定要斩妖除魔,祛除你心中恶念,才是正道。
夏侯钰年纪小,不懂他为何说自己一心向恶,只因为自己养了一条蛇吗。
它不是毒蛇,他辩解,它也不咬人,师尊,求您让我留下它吧。
大剑师无情地丢了小蛇,夏侯钰悄悄捡回来,被当场发现,师尊逼他亲手杀了小蛇,夏侯钰说什么也不愿意,在他殿前跪了一夜:徒儿情愿受罚!师尊降罚于我吧!千鸿道:不过一条蛇罢了,废物!心肠懦弱,如何堪当大任?他当着夏侯钰的面,弹指将他心爱的小蛇劈成了两截:记住,你是本尊的弟子!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夏侯钰下不去手杀蛇妖,师尊便带着他直取蛇妖老巢,他掉在蛇洞里,这些蛇还未成精,一条条的毒蛇盘绕着,吐着蛇信,画面可怖得叫人头皮发麻,双腿颤颤。
它们和他养的那一条爱撒娇爱睡觉的蛇不同,它们会咬人。
令玑,杀光这些蛇,你才准出来。
千鸿声音缥缈而去,冰冷而绝情,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堂课。
月色如水,清辉满地。
夏侯钰猛地惊醒,双目惊惧地睁大,鼻尖滴落汗水。
他杀了那么多的妖魔,可始终忘不掉那一日。
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如若不是那女子出现,一招击退师尊,带走那些蛇,那日,师尊兴许会让夏侯钰杀光满山上下所有的蛇,因为他不该拥有这样的恻隐与仁慈,他今日不杀,明日,这些蛇成了妖,就会出来害人,每死一个百姓,都是他造成的罪孽。
他想忘了这些。
夏侯钰听说,檀音寺有一灵泉,喝下就能让人忘了想忘却的事。
脊背的汗珠渗着凉意,他坐直起身,朝树下望去。
下一刻神色一变直接跳下去,她人呢?乔心圆人去哪了?!夏侯钰突然心急如焚,焦急地四面搜寻起来,很快,他就望见她躺在一棵树上,抱着树枝正在呼呼大睡,呼吸绵长。
夏侯钰吐出一口气。
原来自己不小心睡着后,这小孩机灵,也找了棵矮一些的树,爬上去睡觉了。
夏侯钰找出给她买的斗篷,脚尖点地而起,用斗篷将她裹住,单手将她从树上抱起,打算把她夹在胳膊下面赶路。
难得她睡着了,总算不用听她碎碎念了,这乔心圆年纪不大,话倒是多,还老喜欢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什么他多大了,哪里人,有没有道侣,会不会空间术法,还有杀妖,为什么杀妖,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救命!只不过夏侯钰刚刚将她抱起来,乔心圆忽然抬手,像是被吵到了不高兴,啪地一下小手就拍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她在夏侯钰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夏侯钰:???夏侯钰呆住。
她怎么睡觉还打人呢???打人还有脸靠着他睡觉啊???这么不讲理跟谁学的??作者有话说:明天见~~55个红包~-◉ 56、梦回阵⑤56.夏侯钰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小孩睡眠好,脾气大点就大点吧,反正他又不是她爹, 她还能一直赖自己, 赖自己一辈子不成?等他去了决明山庄, 和同门一起将鬼蜮封印后, 夏侯钰就把她送回盘陵岛, 以后就清净了。
乔心圆睡得时间不长,她只是在养神, 但还做了两个梦, 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她本就身处梦阵, 又睡着开始做梦, 陷入梦中梦的感觉极度挣扎,很难苏醒。
倏然梦醒睁开眼后,乔心圆嗅到清透的梅花香气,她头朝下, 雪白的缎子揉在鼻尖处。
乔心圆慢慢反应过来, 自己又被他扛在了肩膀上,这个姿势并不好受, 她艰难地扭头:夏侯钰……你放我下来。
哟, 醒啦?你是瞌睡虫附体了吗?你睡了整整六个时辰!夏侯钰用手拎起她的衣领, 把她从自己的肩膀上放在了地上。
六个时辰?这不很正常的吗……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 乔心圆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是好几天都没睡觉!你还很得意吗, 乔心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搞得乔心圆语气也重了:那你剩下的十个时辰干什么!当然是练剑!乔心圆摇摇头:那算你厉害好了,我不厉害,我就要睡六个时辰。
夏侯钰:……夏侯钰说不出话来。
乔心圆:而且我也不是每天都睡六个时辰,我还要看书的。
嗯,这样才对,如果你也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再过三四十年,小符师,你也会名满天下的。
就冲她能画出让自己听话的听话符,夏侯钰就知道她绝不一般,他还从来没听说过,低阶符箓能有这种作用。
好,那我们现在去哪?她看夏侯钰走得快,连忙追上去,抓住他的腰间坠子。
夏侯钰低头:我要去决明山庄。
决明山庄……她呢喃了句,这个地名有些耳熟,过了会儿,乔心圆想起来:是不是雾影林!是,去过啊?去过一次。
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的回忆,乔心圆抬头望着他,你为什么要去决明山庄?夏侯钰:有事啊。
他已经放弃摆脱乔心圆这个牛皮糖了。
乔心圆又问:那决明山庄是做什么的?虽然她差点去了一次,可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是个好地方,你知道鬼蜮吧?知道的。
她点头。
鬼蜮每隔一千年,封印就必须加一次,否则鬼蜮大开,人间大乱。
而决明山庄,就是我师尊在雾影林建造的根据地,置有传送阵法,可以直接从密山传送到决明山庄。
哦,乔心圆恍然大悟,难怪雾影林那么奇怪,全是毒物。
什么毒物?雾影林啊!我去过一次,雾影河有毒,迷雾有毒,毒虫遍地,相传都没人敢进去,原来是这个缘由。
啊?夏侯钰反应了会儿,怎么感觉听不懂,你是说,你去的雾影林是一片毒林。
乔心圆点头:是啊。
你去的雾影林和我去的不一样吗?不一样。
夏侯钰道,鬼蜮有封印在,恶鬼无法轻易出来,就算出来,几只恶鬼而已,你说的毒又是什么?还有村民去雾影林打野猪呢。
乔心圆懵了:啊……难道说,雾影林的毒林之称,不是起初就有的,而是之后的某一天开始的?这是为什么?虽然搞不懂其中原因,但乔心圆又不觉得是很大的事,没有纠结于此,问夏侯钰:那我们走过去,是不是太远了?我记得雾影林在四方城的方位。
也就是说,靠近南海,和盘陵岛也是顺路的。
不知道夏侯钰是不是路痴,怎么画的地图,在地上画了半天得出一个不顺路的结论。
我只要在二月底赶到就行了。
夏侯钰道。
乔心圆问他:你们密山过去有传送阵,你为何不走传送阵呢?是啊,我为什么不走传送阵呢。
夏侯钰也在想这个问题,眼睛瞥她,我走传送阵,就不会遇上你,被你黏上了。
都怪他想着还有两个多月,一路走过去,可以当侠客,沿途行侠仗义,走传送阵有什么意思。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丢开抓着他腰间玉坠的手:那我们保持一尺的距离好了,但是你不能丢下我。
我要丢下你,早把你丢了。
没有人牵他了,夏侯钰还要老回头看她,他步子迈得稍大一些,她就要迈开小短腿跑了,再快一些,她就快跟不上了。
乔心圆喘着气,在后面大声问:你真的不会空间法术吗!不会!他停下来等她。
为什么不会!你以为这种法术人人都能学吗,需要领悟空间神通的。
怎么才能领悟啊?乔心圆想学空间法术,学会了,夏侯钰跑得远了,她就可以用空间置换术将他俩位置对调,这样她就不用跑了。
问得好。
夏侯钰站在原地,我如果知道了,一定告诉你。
然而现在的夏侯钰还不会。
终于,乔心圆跑到他身后了,气喘吁吁:夏侯钰,为什么我们不御剑?问得好,请问你有没有剑?我没有,可是你有啊。
是啊,我有剑,我可以御剑,那你呢?在地上跑着看我飞?她摇头:我可以站在你的剑上。
夏侯钰:那我站哪儿?你也站剑上!哈?你说我们一起?死了这条心吧,我的剑从来不让别人碰!剑冢的剑,大多铸造了千年以上,能赋予剑剑灵的铸剑师,现如今已经绝迹了。
夏侯钰的剑便有剑灵,乔心圆见到的乌金剑、清音的天山雪也都有,大多剑灵都孤傲,不会让除了主人以外的人碰触,更别说御剑。
但她就能碰到乌金,据东庭君说,这是因为她和夏侯钰之间有道侣契约,可能等契约解除后,乌金也不会排斥她。
你让我试试,乔心圆坚定地道,我走不动了,而且我还要看阵法书。
我们早点到雾影林,你忙完封印的事,我们就可以去找我姐姐了。
小不点,你要试我的剑?夏侯钰就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了一样,大笑三声,别说站上去,你碰都碰不着,它要是发起脾气来,能砍哭你。
……不会的,我有腿,它要是砍我,我就躲。
见她一本正经真的要试,夏侯钰有心想看她挫败脸,便抬起右手,朝右侧伸长手臂,手掌虚握,紧跟着,乔心圆便看见一柄修长的剑影出现,剑光晃眼,她稍一闭眸,再睁开时,就见到夏侯钰手中一柄光华流转,通体雪白如玉的长剑。
空气中似有水汽拂来,雪莹莹泛着水波凌凌的长剑,跟她对夏侯钰的认知很不同。
你能碰到簇浪,夏侯钰松手,剑垂直漂浮在空中,他气定神闲地抱臂道,算我输。
很明显,簇浪是一柄水系剑,周遭都变得潮湿起来,夏侯钰话音落,乔心圆就慢慢伸手,快要碰到时,簇浪竟然一动不动,只见乔心圆的手指忽然停住,就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似的。
夏侯钰:你碰不到吧?乔心圆:如果我碰到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还要答应你一件事??嗯,她点头,你敢不敢。
笑话,你怎么可能碰得到!答应你就答应你……他说到这里,声音就停了。
乔心圆的小手握住了簇浪冰冷的剑柄,朝他露出一个浅笑:你答应我了。
夏侯钰瞳孔骤然一缩:这……怎么可能?乔心圆终于可以确定了,眼前这个夏侯钰,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只是在梦阵里,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夏侯钰难以置信,一把将剑夺回来,骂剑:你让人碰了?!你居然让人碰你??你是不是太随便了?不守剑道!一把有剑灵,会择主的剑,都是有脾气的。
除了认可的主人,怎可能被其他人握在手里。
一定是幻觉。
夏侯钰不信,松手道,你再碰它一次,它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好啊,乔心圆抬手,抓住剑柄,入手凉丝丝的,好似有冰镇梅子汤的气味拂来,你看,我真的能碰到你的剑。
夏侯钰蹲在地上:不可能,为什么,这不是真的……他抱住头,这是为什么,这不可能!就算是我的血缘至亲,也不可能碰到簇浪,我听师兄说过,只有结契的道侣才能碰到我的剑……夏侯钰抬头盯着她:你到底是谁?我是……乔心圆一下不知怎么定义这个关系,自己这副模样,跟夏侯钰说:我们以后会变成道侣,但又不是真的道侣。
岂不是很奇怪。
夏侯钰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剑灵,你一定是别的剑的剑灵对吧,所以你能碰到我的剑!我就是能碰到,不为什么,你答应我的事要记得。
乔心圆看他崩溃,主动拉他起来,把剑接过去,她站在剑上,我虽然有点怕高,但不飞得太高,还是能接受的,走吧,我们去雾影林。
片刻后,夏侯钰站在剑上,穿梭云雾间,低头看着这个紧紧闭着眼睛抱着自己腿的小不点,满心都是荒唐。
她应该是吓坏了,但是也没哭没喊,就是抱他抱得有些紧。
两人走走停停,花了大半月,终于抵达雾影林外围。
乔心圆恐高,夏侯钰就停下来,她又喊饿,他就去打只兔子烤给她吃,总算是到了。
之所以没有直接进决明山庄,是因为夏侯钰还没想清楚,等会儿见到师兄弟和师尊,怎么解释这小家伙……要不你自己在林子里玩会儿?乔心圆望着他,又看了眼四周,现在的雾影林,的确和她三百多年后见到的雾影林不同,树木葱茏茂密,野花盛放,林间有蝴蝶飞舞,鸟鸣啁啾,随便找个树丛,就能窝着睡觉看书了。
她点点头,没有硬要跟着去。
夏侯钰将传音铃给她:饿了,没东西吃了,可以喊我,开始封印后,我可能会有半个月联系不上人,你不要跟陌生人走,你要是走,也得跟我说一声……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乔心圆仰着头,嗯了一声:我就找个地方看书,等你出来。
雾影林开始下雨,乔心圆画了两张避雨符,一张贴给他,一张贴给自己,夏侯钰走了几步,还有些不放心,又转过身,掏出一张珍贵的卷轴:如果遇到危险,就用这张卷轴,能保命。
嗯!我就坐在这里,我还有这么多书没看。
你去吧。
乔心圆接过卷轴,脸上笑得明眸皓齿,朝他挥挥手,她身上有许多符箓傍身,其实并不害怕。
那…那我走了啊。
夏侯钰转身离去,他身法快,在树影间几个纵跃,乔心圆一眨眼就看不见他人了,她睁大眼睛望着林间好一会儿,才有些失落地垂头继续看阵法书。
雨下大了,夏侯钰穿过一片丛林,身上滴水未沾,面前一块石碑刻着决明山庄四个字,绕过一条小径,夏侯钰望见山庄黑色大门前站着一人,对方身材高挑颀长,穿着密山白袍,头上戴着遮雨的斗笠,见到夏侯钰,男子便将斗笠盖在他头上,注意到他肩膀的符箓:是避雨符啊。
夏侯钰点点头,笑得爽朗,朝他喊:千师兄,我来的不晚吧?隔着二三十里,乔心圆闭着双眸,能隐约看见一些夏侯钰面前的人、事、物。
虽说有些模糊,但能看见一点,听见一点,这便是符箓一道的妙用了。
乔心圆看见被他称为师兄的青年,模样清尘风雅,恍若谪仙,音色更是温润如玉,金石一般。
不晚,令玑你来得正好。
说着话,这位师兄又看了那张符箓一眼,忍不住伸手将符箓摘下,便看见这张黄符背后,还贴着一个白色的小纸人。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类似于跟踪纸人的道术,神色严肃了些:令玑,这是谁在你身上下的?夏侯钰也是一怔,伸手将小纸人收回来:没事,师兄给我吧。
他想,这应该是乔心圆怕自己丢下她跑了,给他下的追踪符。
便将纸人揣在怀里收好,她也不想想,他这么大个人,怎么跑得掉?但放她自己在雾影林,夏侯钰是有些不放心,要不……等下半夜把她带过来?让她睡床底下,这样就没人知道了!作者有话说:小圆:???-明天见~~~本章55个红包~~◉ 57、梦回阵⑥57.决明山庄外围有一圈护阵, 从上方看,就像个透明的琉璃碗倒扣下来,山庄建在山顶,两座山之间有一片天堑, 底部幽黑, 如一条长长的墨流, 四周地面竖立着一柄一柄的长剑, 有的还算完整, 有的已是断剑,金属的光泽饶是在夜晚也泛着月光。
此地便是鬼蜮的出口了, 数千年来, 都由密山弟子严加把守, 鲜少出现岔子。
夏侯钰跟着师兄入内后, 便见到了师尊千鸿,这是云梦洲仅有的几个大乘高手之一,千鸿身着宽大飘逸的长袍,他的衣袍要比弟子们都瞧着都要更薄一些, 大道至简, 身上半点装饰物都无,看他眉眼约莫四十岁上下, 眼窝些微凹陷, 长眉无须。
千鸿掌门两百多岁的年纪, 却是驻颜有方。
弟子见过师尊。
夏侯钰恭敬朝他跪拜,千鸿闭着的眼睛终于撩开了一些, 扫向他道:令玑。
弟子在!封印鬼蜮, 乃是大事, 不得马虎, 这段时日,不得离开决明山庄。
千鸿掌门的嗓音有种倦怠的味道,面对徒弟,并无亲近之意,只淡淡地交代了一些事,问过夏侯钰的修行,便让他出去了。
夏侯钰听完方才抬头,却蓦地瞥见师尊的衣袍身侧,好似趴着一只火红的毛茸茸动物,那双眼细长,吻部呈黑色——是狐狸!有一瞬,夏侯钰还嗅到了浓烈的妖气!他正要站起拔剑:师尊!然而话音落,剑还没拔-出,那只狐狸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千鸿瞥他一眼:怎么?刚刚……夏侯钰怔怔盯着师尊的衣摆,慢慢摇头,低声道,没,没什么,徒儿近日夜晚练剑,有些容易眼花。
千鸿没说什么,眯着眼盯了他一会儿。
应该是看错了,夏侯钰离开时,低头揉了揉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睛有一刹那变成了湛蓝色。
出门后,师兄递给夏侯钰一瓶丹药:你境界提升太快,难免不稳,以至心神不宁,你收下这枚乾元丹,将修为稳固一番。
乾元丹!这……千师兄,你留着吧。
夏侯钰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元婴修士吃的珍贵丹药,师兄却直接塞他手里,笑道:拿去吧,师兄还有。
师兄千圳言乃是千鸿掌门的孙子,夏侯钰入密山之后,对他最好的便是千师兄了,他有花不完的灵石,其他修士突破会愁丹药,夏侯钰却从来不必担忧这些,不仅师尊会为他准备齐全,师兄还会给他额外的提升修为、抵御雷劫的丹药法器。
所以生于饥荒的夏侯钰,一直坚定地认为,尽管师尊不苟言笑,总是正颜厉色,但待自己是极好的。
师尊叮嘱了他不得离开决明山庄,但夏侯钰得去接乔心圆,让她待在房间里不外出,总比让她自己待在林子里安全吧。
夏侯钰出去是趁着夜深人静,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收敛了身上所有气息偷偷跑出去的。
整个决明山庄,修为比他高的,不超过八个人,夏侯钰一出去,还差点撞见了密山弟子:咦,那人怎么看着像千师兄,他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夏侯钰没有细究,很快就回到跟乔心圆分别的地方,隔得远远的,夏侯钰看见她点了一张照明符看书,引来一群发光的萤火虫,还有一只发光的兔子蹲在她身侧,瞧着像是在吃草。
会发光的兔子?夏侯钰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一种从没见过,只在书上有记载的灵兽,名叫雎兔,这种灵兽传闻能给人带来好运,但有一特性,跟传闻中的神兽麒麟很相似。
雎兔只会靠近心灵最纯净的人类,这是雎兔保护自己的方式。
这时,正在看书的乔心圆忽然抬头,问他:你怎么回来了?藏在暗处的夏侯钰这才露脸,纳闷道:我没发出声音啊,你怎么知道的?乔心圆抬手一招,从他怀里飞出来一张白色小纸人:它告诉我的。
你这纸人的道术,怎么跟我见过的不一样?夏侯钰为了避免显眼,换了一身黑衣,慢慢走过来时,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忽然就跟她认识的那个夏侯钰重合了。
她回答:是盘陵宫的符箓道,加上我自己琢磨的,所以跟你见过的不一样。
哦,这样。
夏侯钰坐在她的面前,雎兔转身就跑了,发光的兔子一跑,周遭的光亮便暗了许多,只余几只萤火虫还在飞舞,乔心圆继续说:这种小纸人粘在鞋底,谁也发现不了,能做很多事。
你做什么,去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我都能知道。
她在盘陵宫学了很多很多东西。
那你为何不贴在我的鞋底,反而和避雨符一起贴在我的肩膀上,故意让我发现的吗?乔心圆点头,合上书道:我只是想认认路,不是为了追踪你,万一你不回来了,我好知道决明山庄在哪个方位,这样我就可以去找你。
她说话语气认真,夏侯钰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我说了送你回盘陵岛,就会送你回去的。
不是回盘陵岛,是去找我姐姐!好、好,找你姐姐。
他顺从地道。
你这么晚过来,是为了给我送好吃的吗?小孩,你脑子里只有吃的吗?不是啊,我只是饿了。
乔心圆摇头,那你是干什么来的?没事不能来?乔心圆睁着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夏侯钰慢慢站起身,伸手道:这荒郊野外的,你待着也不安全,我带你去决明山庄。
乔心圆眨眨眼,仍然注视着他,夏侯钰扭开脸,乔心圆就抓住了他的手:好,我收收东西。
路上,夏侯钰说:我带你回去,还得费劲解释你是谁,师尊也不会准许让我让外人去决明山庄的,所以你自己乖一点,待在我房间里,不许出声。
好……乔心圆趴在他的背上,意思就是,我不能让人看见对么,看见了你会有麻烦。
也不是麻烦吧……但,好吧,是很麻烦,他说道,我们回去的时候也得小心,不能被人发现了。
乔心圆马上说:那我画两张潜行符!潜行符?这种不是低阶符箓吗,除了能收点气息,有什么用?像我这种高手还是能发现。
我画的不一样,我画的能让你隐身。
哈??夏侯钰一惊,旋即笑道,你不要说大话!不是大话!你不信就看看,我画的符真的可以。
她说完,夏侯钰就停了下来,见她掏出了一系列画符工具,很快画了两张符,然后乔心圆就有些疲累地喘了几口气。
符。
她指了指符,你看着。
嗯,看着的呢。
他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
乔心圆就把符箓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下一瞬,夏侯钰就看不见她了。
…………这怎么可能?!不仅是看不见了,气息也消失了,他难以置信,而后突然间,夏侯钰感觉有人在碰自己,是一只小手,从右边伸过来戳了戳他,他浑身一僵,条件反射抓住她的手指一掰——啊啊啊!痛!乔心圆哭道,他当即丢手,慌道:你没事吧?乔心圆甩了甩手腕,另一只手把额头符箓撕下来,眼睛里包着一泡水珠:夏侯钰,你把我骨头掰断了。
夏侯钰:………他一脸心虚:这不是……你戳我干什么,我给你接上。
夏侯钰马上拽着她的手一推一拉,她眼泪瞬间掉下来,夏侯钰更心虚:好了,接好了,不疼了吧?她摇头,手背擦了擦眼睛:还是疼……夏侯钰没办法了,他摸了摸身上,也没有糖丸子,肉干也都吃完了,纳戒里只有灵石、剑谱、丹药,几个法器。
这个给你吧,乾元丹,你修为低,吃完应该能让你飞一个境界。
这是梦阵,吃这种丹药有没有用?能不能影响真实的的自己?她不知道,但也没有推辞,只望着他说:这个是不是很贵?还好……我师兄给我的,不过我修行用不上提升修为的丹药,给你吧。
谢谢你,乔心圆把丹药收了,想着可以试试,梦阵提升修为,梦阵外面呢,继而她用左手将符箓递给他:你贴在头顶,我够不到你脑袋。
说完把另一张符箓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两人都贴好后,互相都看不见了,乔心圆抓着他:只要我们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你带我回决明山庄了。
夏侯钰索性单手将她捞起来抱着,只感觉抱了个东西,但也看不见人:真是神了,我只听说过你们盘陵岛符师厉害,没想到你这样年纪小,都有这样的本事!那比你年长的师兄师尊,岂不是更厉害了?乔心圆嗯了一声:师尊说过我天赋高,不过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年纪小。
这是我想的吗?你不就长成这样吗??那你告诉我你多少岁?乔心圆:差不多……二十有二了。
夏侯钰:??夏侯钰嘴都合不拢了,一脸问号:你不是比我还大了??那你怎么长这样?我也不知道,可能过段时间就变回来了。
那我这样抱你……夏侯钰只要一想到,这看起来幼齿的小姑娘,其实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就很难淡定了。
男女授受不亲。
他试图把乔心圆丢下去,你还是自己走吧!乔心圆却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不!夏侯钰瞪大眼睛:你家大人没有,哦不,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知道,但我现在小,你就当我是小屁孩怎么了。
就算你是小屁孩,那也不行!!他大声说着,乔心圆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嘘。
夏侯钰噤声。
乔心圆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压在他耳边:……有人。
夏侯钰马上不出声了,定睛望去。
远处地上匍匐着一个漆黑的影子,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极恶的气压,周围缠绕着一种浓郁到快化成水的黑雾,游走的虫蛇蜈蚣也在这堆黑雾里蠕动着,看着好似是被地上那人吸引过来的,密密麻麻。
——魔气!这是魔!夏侯钰心惊,提剑就要冲上去,乔心圆死死抓住他的手,突然间,夏侯钰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那道身影再熟悉不过了,是师尊。
言儿!只见千鸿蹲下,竟也不怕地上那聚集的魔气,直接伸手,将一枚丹药塞进地上那只魔的嘴里。
夏侯钰和乔心圆一声也不敢出,乔心圆看不懂,只是觉得不对,夏侯钰满腹怀疑,师尊在做什么,这是在除魔?显然不是。
那只魔是什么,从哪里跑出来的,难道是鬼蜮?接着,就看见千鸿掌门将那看不清面容的魔扶了起来,丢出一张传送卷轴,旋即消失不见。
千鸿将人带回密山,放进一汪寒泉之中,这个夏侯钰眼里的魔,身上魔气方才慢慢挥发,只是皮肤还泛着青灰色,面孔狰狞痛苦,可不难看出,这是夏侯钰的师兄千圳言,也就是千鸿的亲孙子。
千圳言闭着双目,乌黑的嘴唇微动,好似在说些什么。
千鸿蹲身,听得清楚了,是孙儿在说:爷爷,我是不是又发病了……千鸿:明明上个月才吃了丹药,这怎么又,看来鬼蜮那个地方,你不能久待。
爷爷……千圳言声音很弱,我要回决明山庄,让我回去吧。
胡闹,你这个样子,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言儿放心,爷爷会想办法的。
千圳言:我是密山大师兄,我不在……怎么能行。
他好似异常痛苦,埋着头,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控制不住……言儿,这不是你的错,这根邪骨,爷爷会想办法为你抽出来的。
-看见师尊带着那个魔消失了,夏侯钰凑过去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没有那些看起来是剧毒的蛇啊虫子蜈蚣了,已经被师尊用法术抹去了,只是草秃了一大片。
刚刚那个人是谁?乔心圆问,你认识吗?嗯,是我师尊。
夏侯钰点了下头,可是完全想不通,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看见了什么秘密?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为不可告人。
夏侯钰想不通,也不敢往下深想。
二人借着潜行符进了决明山庄,旋即夏侯钰把乔心圆塞回房间里:你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你去哪里?你不要做有危险的事。
夏侯钰大掌拍了下她的脑袋:去给你找点吃的,不是饿了吗?要是有人敲门进来,你就躲在床底下,带好你的潜行符。
乔心圆就给了他一张纸人:你如果要做危险的事,就用这个小纸人去代替你做。
夏侯钰低头看了她一眼:好,谢了。
不客气。
他拿着纸人,头上贴着潜行符出去,决明山庄不算很大,毕竟也不会常来,而师尊休息的地方,夏侯钰下午才去过一次。
有了潜行符,夏侯钰可以完全光明正大走过去,但他还是小心翼翼,东躲西藏,走到师尊休息的房间外面,指尖点了点纸窗,悄悄看了一眼。
隐约能听见师尊的声音。
师尊回来了?夏侯钰睁大一只眼去看,瞧见了一个形似师尊的人,正在和长老说话,他盯得久了,就感觉眼睛刺痛得厉害。
哐!夏侯钰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盆栽。
谁?!夏侯钰想也不想拔腿就跑,转过头回望时,他的眼睛泛着蓝色,看见师尊的脸上,有一瞬变成了一只狐狸脸。
师尊果然不在。
这只狐狸变作他的模样,代替他坐镇决明山庄。
夏侯钰很快捋清他看见的东西,他不知道缘由,只是感觉……乔心圆的这张潜行符,让他看见了一些,似乎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夏侯钰回到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想起来她是个女孩子,就停住了脚步,敲了下门。
乔心圆马上藏进了衣柜里。
夏侯钰咳了一声,闭着眼睛推门而入:是我。
乔心圆看见是他,松口气,慢慢推开一条缝隙:我在这里。
夏侯钰也睁开一只眼,看见她从衣柜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忍不住道:我不是让你躲在床底下吗,你钻进我衣柜里干什么?我不喜欢床底下。
那你喜欢我衣柜?嗯,乔心圆点点头,看着他,有股梅花香。
夏侯钰衣服上也有这种气味,应该是特意熏的香。
那太好了,夏侯钰说,我还在想你晚上睡哪里,那你就睡衣柜里吧!哎?乔心圆马上摇头,我不要睡衣柜。
那你要睡哪里,我的床?嗯。
她点头。
夏侯钰:你不是喜欢我的衣柜?虽说他晚上可以打坐,不需要床,但旁边床上睡个女孩儿,怎么也……他想不过去!野外也就算了,这可是同处一室,他不怕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她还不怕么!我也可以喜欢你的床啊。
乔心圆推开柜门走出来,吸了吸鼻子,你给我带了好吃的么?夏侯钰:……到底是跟谁学的,这孩子以后长大怎么得了啊。
乔心圆你这样,以后找不到道侣怎么办!我找得到,你不用操心。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本章55个红包~~◉ 58、梦回阵⑦58.两人对视了好半晌, 夏侯钰认命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乔心圆想了想:给我一颗辟谷丹吧。
夏侯钰没想到她只要一颗辟谷丹:不吃肉了啊?她摇头,虽然不喜欢辟谷丹,但是也不用为难夏侯钰, 乔心圆道:现在太晚了, 这里是不是也不安全?你师尊他……嘘。
夏侯钰打断道, 你小声点, 我师尊他好像……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多了什么, 乔心圆只得凑过去,然后夏侯钰突然就不说话了, 好像在懊恼, 自己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乔心圆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狐狸?夏侯钰瞪大眼睛:我说这么小声你都听得见??嗯, 听见了两个字。
哦……那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乔心圆望着他:不可以告诉我吗?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呢, 告诉你有什么用?乔心圆语气认真:我可以帮你搞清楚。
拉倒吧。
夏侯钰心里想的是,师尊很明显勾结了魔,但其中原因耐人寻味,兴许是他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目的, 也兴许那并不是什么魔, 师尊是有苦衷的,夏侯钰对此深信不疑。
还有自己的眼睛, 莫名其妙的灼痛,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乔心圆注意到他在揉眼, 忍不住伸手:你别动,我看看。
她食指按着他的上眼皮, 夏侯钰一下就不动了, 睫毛颤了一下, 盯着她:……干什么。
乔心圆对上这双湛蓝色的双眸, 马上意识到,夏侯钰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夏侯钰,譬如这双眼,是换的蝴蝶夫人的,可在梦阵之中,少年时的他也拥有,这让夏侯钰能看见梦阵构建的真相。
一些他曾经见过,但忽略的真相。
乔心圆想了想,如果要跟他解释这双眼睛,还有蝴蝶夫人的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而且他肯定不信,干脆就道:你是不是眼睛有些难受,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事物?……你怎么知道?夏侯钰看她的眼神立刻不一般了,你还懂医术??嗯,懂一点,这应该是一种幻术天赋的血脉觉醒,你自己照镜子看看。
夏侯钰照了下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也傻了:你说……说的什么血脉觉醒?乔心圆:幻术天赋,就是能看见我说的那种奇怪的东西了,会让你怀疑是幻觉的事物,所以你刚刚说的狐狸,就是……就是这个缘由。
她一乱说,就有些不自在,目光避开了点。
夏侯钰半点没怀疑她在乱说,非常紧张地盯着铜镜,然后看着她:这是什么天赋,是不是很厉害的那种?乔心圆顿了一下,点头:对。
接着,乔心圆就看见夏侯钰睁着锃亮的双眸,嘴唇慢慢弯出上翘的弧度:我就知道!我天赋异禀,天资超凡!乔心圆:……她忍不住笑,点头道:是。
夏侯钰:那我这个天赋,能干什么?就是看穿狐妖原型吗?原来这眼睛可以看穿妖邪啊。
好像还有…别的用处?你会幻术么?乔心圆也不是非常清楚,如果说能看穿原型,那他怎么没有看穿自己?乔心圆问道:那你看我呢?夏侯钰就盯着她,上下打量半天后道:你,你怎么了?……没怎么。
夏侯钰能看穿狐妖,但没法看穿自己是蛇妖么?乔心圆又问他:你说的狐妖是什么?夏侯钰转头看了她几眼,没说话。
你不要说不管我的事,乔心圆眨眨眼,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觉醒天赋啊。
约莫是觉醒天赋四个字听着太牛掰了,夏侯钰挣扎了下,咬牙,招招手:好吧,你过来,我跟你说……乔心圆侧耳过去,听完抬首:你是说,现在在决明山庄的师尊,是一只狐妖,狐妖变成你师尊的样子,只有你看得见。
对!!他用力点头,我师尊定是有什么苦衷,不然怎会和妖魔搅在一起,他此生最憎妖魔……乔心圆想起夏侯钰后来因天生邪骨,残杀同门的罪名,被逐出山门并镇压三百年,可他分明不是这种人,她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夏侯钰的师尊这样形迹可疑,里面多半有猫腻。
乔心圆:我有个办法。
什么?你现在会幻术了,那你用幻术把我变成你的灵宠,我就可以跟着你去调查了,如果我变成鸟,不就可以去偷听去跟踪了?乔心圆知道,倘若告诉他师尊可能是坏人,夏侯钰是不会信的。
所以道:等弄清楚你师尊在做什么危险的事,这样万一他出事,你还可以救他。
夏侯钰同她对视:你说的很好,是条妙计,可是我不懂幻术,我没有学过。
乔心圆指了指他的眼睛:你有天赋。
可我不知道怎么用啊。
两人大小瞪小眼,面面相觑半晌,夏侯钰:你教我啊?乔心圆:……我也不会,有书么,我们可以看书学习一下。
幻术是看书就能学会的吗?乔心圆:你有天赋。
那……好吧,我信你一回,我去找书。
夏侯钰没有学幻术的书,没关系,他可以找师兄借一本,但这么晚了,自己出去那会儿,看见师兄还没睡,不知现在睡没有?乔心圆睡觉,夏侯钰背过身去打坐,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扭头悄悄看了一眼,见乔心圆趴在他的床上睡得很香,脸颊粉糯糯地压在枕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流口水……但他可不敢过去碰她,知道她睡着要打人的。
翌日,夏侯钰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了,等乔心圆醒了,就没见到他人,只能起来坐着看书。
没多久,她就听见了敲门声,乔心圆马上躲进衣柜里,夏侯钰闭着眼睛进来了:我要睁眼了啊,你起来了没?乔心圆想了想,没有作声。
夏侯钰睁开眼:人呢?床上的被褥折成豆腐块,房间窗明几净,衣柜门关着,夏侯钰弯腰看了眼床底下,然后叩响了柜门:你在里面儿?嗯。
他拉开门,看见乔心圆抱着斗篷坐在衣柜里:问你怎么不吱声?乔心圆眼睛圆溜溜的,瞧见他头发微湿,好像出了很多汗似的,道:你说决明山庄有狐妖的,我担心狐妖变成你的样子,我认不出来,所以我想,我们得先有个暗号才行,或者手势。
嗯,也对,比如?比如……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好,就这个。
夏侯钰掏出幻术书道,我师兄今天好像有任务不在,我就去买了几本来,还给你买了吃的。
他一口气掏出一把灵兽丸子:喏,给你,都是鱼丸,拿去吃吧。
乔心圆抱着这些丸子,讶异道:哎?你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的吗?是啊,四方城啊。
那么远?你这么快就来回了么。
这不是赶时间吗,我御剑过去的。
他伸手,给我来一个。
乔心圆就递给他一串,夏侯钰咬了一颗下肚就还给她了:我看书了,你自己吃。
乔心圆:那你师尊呢,还是那只狐狸吗?夏侯钰说:我师尊回来了,我什么也没问。
约莫真如她所言,自己觉醒了了不得的幻术天赋,没两个时辰,夏侯钰看书入了门,就掌握了要领,乔心圆吃了大半的灵兽丸子,还给他留了一些,她也没事干,就掏出乾元丹,问夏侯钰:我能吃吗?能。
我吃了会发生什么吗?她还没忘记因为吃了木灵髓,差点把自己搞死的失误。
夏侯钰:吃了会变强。
那……那我吃了。
就算不是现实,变强也没有坏处。
这么想着,乔心圆一口咽下,她盘腿坐在床边,丹药下肚化开,霎时体内经脉火燎般根根迸开,近乎暴戾的力量汹涌袭来,经脉好似断裂开来,内脏也开始挤压!乔心圆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可她现在无法醒来,她能做的只有坚持下去。
这……药效这么猛的吗?夏侯钰倏然感觉到周遭灵气的变化,那么小的小孩,居然能卷走这么多的灵气!他不敢大意,怕被人发现他房间里还藏了个人,这样猛烈的吸纳灵气,只能谎称是自己在修炼。
夏侯钰如临大敌,一时不知道是把乔心圆带出去,还是用什么法子遮掩一下。
夏侯钰埋头狂翻手里的幻术书,不管了,布个幻阵!他拿着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将几枚高阶灵石围着乔心圆摆好方位后,她与他之间,就好似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开。
他抹了把汗,吐出一口气,这样就不会有人用神识探查到她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乔心圆就感觉自己像是泡在一团温水里,不上不下,意识也飘了起来,源源不断的灵气在等着她消化。
离二月廿九还有几日,夏侯钰正跟随同门,处在天堑两旁,从天堑中透出一道光亮来,其中能窥见一点雪白的冰寒。
连带师尊在内共计八十一人,众人手里纷纷提着长剑,照着阵谱图分布结作剑阵,鬼蜮封印最薄弱的时刻就要到了,密山弟子必须保证封印不会被冲垮,然而这时,天边惊雷闪过,其方位恰恰就在决明山庄上空!有人突破?千鸿掌门的声音响起,正要入阵的夏侯钰也望过去,慌道:师尊,不如弟子前去看看!也好,千鸿现在根本无法走开,目光扫到山峰的厚重乌云,其中金色电光闪过,这种金雷,和普通的雷完全不一样,甚至隐有龙吟声划过天幕,千鸿眼里露出惊色,令玑你最后一个入阵!是!夏侯钰立刻掠身离开天堑,此刻的决明山庄空无一人,除了在他房里因吃了一颗乾元丹而躲了一个月在修炼的乔心圆……天穹的金雷只是聚集,并未降下,瞧着……不像是人的雷劫,反而像什么祥瑞之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本章66个红包~~◉ 59、梦回阵⑧59.这股祥瑞之气, 盘垣在决明山庄上方的天穹,夏侯钰一时无法进去,只能站在门外观望。
这么大阵仗,乌云裹挟金雷, 却迟迟没有落下, 犹如巨鸟悬浮, 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神仙降世。
这是乔心圆造成的?不就是给她吃了一颗乾元丹吗, 怎么会搅得这般天地异象……还是说只是凑巧?夏侯钰又把目光投向深谷之中的天堑。
剑阵形成的剑气漩卷起落石, 灵气源源不断地被吸走,所有密山弟子手里握着长剑, 纷纷抬起头来, 感受到周围气流往上空流逝。
千鸿掌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就连他也抓不住这股流逝的灵气, 一股压制性的慑人气息,从天穹传来。
这是什么?刚刚那几声,有些像传闻中的龙吟之声,可千鸿从未见过龙, 相传最后一位龙君, 万年前就陨灭了。
夏侯钰也皱起眉头,既担忧乔心圆的状况, 又有些担心师尊的剑阵因为这异象而出问题。
越来越多的灵气被她吸走, 乔心圆只感觉浑身的毛孔都翕开了, 乌发无风而动,灵气在体内自动运转着。
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神魂仿佛飘了起来, 在半空畅游, 隐约间, 耳畔好似传来一种古老龙吟声,她高仰起头,口中正要吟出什么时,突然间,乔心圆的眉心浮现了一枚金红色的印记!骤然一下大放,将她周身所有的气息吸走!这印记光芒慑目,瞧着纹路像是什么封印。
而天穹的乌云与金雷也陡然之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散。
夏侯钰仰头望天,一头雾水:这金雷怎么就走了?刚刚那架势,就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出世,却被一只强横的大掌给摁了下来,阻止它的诞生。
夏侯钰不明所以,只得推门而入,只是刚踏进去一步,便愣了一下,旋即立马转身退出,满脸烧红地火速将门关上。
他是不是看错了?里头的姑娘是谁?夏侯钰耳根子都红透了,脑子里残留着方才的画面,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忽又想起,乔心圆说过,她其实不是什么小屁孩,她年纪比自己还大几岁呢,只是因为一些意外变成了小孩模样。
所以,里面那个是……他神色略呆,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脸上的热还是没下去,站在门口纠结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拉开,乔心圆身上裹着他宽大的道袍,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长袍对她而言太大了些,她光着脚踩在袍角上,夏侯钰转头将目光落在那张秀气又玲珑的脸庞,他张了张嘴,忽然又把目光别开了。
乔心圆好像是害怕外面有人,只把门打开,就躲在了门背后,伸手拉他:你快进来。
夏侯钰浑身僵硬,忙不迭甩开,目光不知往哪放: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乔心圆背过身把门关上,手将宽松的道袍压在身上,勾勒出身材曲线,虽然她也没有发育得非常前凸后翘,但线条依旧明显,音色也不一样了,活脱脱是个少女了,看着夏侯钰轻声说:我醒来就变回来了,没有衣服穿,就只能先穿你的了。
哦、哦……夏侯钰抓了下头,飞快地瞥了眼她,那,刚刚那个,金雷是怎么回事?什么惊雷?她问。
天上啊,不是你干的吗?乔心圆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雷。
不过刚才的感觉,的确很神奇,好似破壳而出。
哦、好吧……那算了,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要进剑阵了,这半个月决明山庄都没有人,你也见不到我,你自己在这里,准备怎么办?夏侯钰又瞥了她一眼,心底还是感觉很奇怪,跟在他身边两个月的小姑娘,忽然变成了少女,还长得……夏侯钰形容不上来,她乌黑的发披在雪白的道袍上,卷起的袖口,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雪肤,一如既往透澈看着自己的眼睛,都在告诉夏侯钰,她是个姑娘。
剑阵我是不是不能进去?乔心圆问。
当然不行了,你连剑都没有,怎么进去。
你们进去是为了封印鬼蜮么?她对夏侯钰的旧事了解的并不多,因为没有问过他,更不知道他被当成邪骨之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但他被封印,乔心圆知道是夏侯钰跨入渡劫境后,天雷日那一日的事。
所以他会平安活到那一日。
可乔心圆不确定梦阵中会不会死亡,死了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出不去,怕他一旦调查会身陷险境。
夏侯钰:嗯。
那我在这里等你。
乔心圆说,我给你的纸人呢?在这儿。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裁剪的巴掌大的小纸人来,被他收得好好的,竟也没压出皱褶来。
虽然你现在会幻术了,但也不要完全相信你的眼睛看见的东西。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解。
乔心圆兀自又动手剪了几个纸人给他,一边剪一边道:纸人的用法你知道的,如果你怀疑什么,就用纸人去试探,不要以身涉险,还有就是,她说到这里一顿,继而抬首,夏侯钰,你不是坏人。
……我当然不是坏人。
对,她点头,我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怀疑你自己的道心。
好了,喏,给你。
他接过纸人,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不是非常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可他望着她白皙的面庞,忽然有种熟悉之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说完便噤声了,好似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后槽牙。
乔心圆点点头,双眸明亮,声音清脆:见过。
啊?什么时候的事?要很久以后了。
她说完话,夏侯钰眉心轻蹙了下,注视她半晌:你……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几个他完全没见过的画面,是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在脑中挥之不去,这时,夏侯钰腰间的令牌发出一道光亮,他只得不再去想,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转身离去。
然而他人刚一离开,乔心圆就看见屋子里多了个人——对方一身白衣,和密山道袍不同的白,而是层叠的白纱,她一怔,看见对方样貌,面若观音,貌如谪仙。
姐……姐?不知为何,乔心圆见她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了这两个字,胸腔中有股热泪盈眶的情绪漫上来。
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可她是半路穿越来的,按理说,怎会对白泷的姐姐白若,有这样深的感情。
白若朝她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泷儿,没想到你长大后,倒是与我长得八分相似。
乔心圆不知她怎会突然出现,难道是自己突破引发天地异象,才让她出现的么。
她道:我们是亲姐妹,长得相似,不也是正常的么?白若轻轻摇头:你是我多年前在密山捡到的一条黑蛇,我成仙后,也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后来我下凡历劫,你也待在我身旁,可惜我用了错误的方式让你化形成人,受到天谴,无法回天界了。
待她走近了,乔心圆才发觉,她身影有些虚幻。
难道是因为,她魂魄不全,所以才这样吗?乔心圆伸手,竟无法触碰到她的手,反而直接从她手心里穿过去了:这……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有一魂四魄。
白若果然便是那残缺的仙魂,乔心圆抓不住她,只能望着她,神色有些无助:是不是只要我找到了你剩下的魂魄,你就能复活了?她轻轻摇头:泷儿,就算找到我的魂魄,我也无法成仙了。
是谁做的?谁…杀了你?白若道:那人……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
她脸上的神色虚幻又怅惘,并不希望乔心圆知道自己的死因,临死前,我拼尽全力才保住你的性命,将你的魂魄转移到异世。
你不是普通的蛇妖,当年我行医救人,时常采你身上的血,也正因此,害你迟迟无法化形……都是姐姐的错,泷儿,你是有造化的,与我不同。
白若说着伸手,搭在她的头顶,她分明处于魂魄状态,却让乔心圆感受到了轻柔的抚摸,她的掌心……是有温度的。
白若的话让乔心圆怔愣,仰头望着她,白若眼睛弯了下,笑得很温柔:回去吧。
等等……姐姐!只见从白若手心散发一股无法抗拒的白光,乔心圆双眼控制不住地一闭,耳旁听见她的最后一句:好好活着。
她好似被重重抛了起来,再一睁眼,乔心圆还在喊:姐姐……周围的环境变幻,乔心圆听见几声惊呼。
乔丫头!小乔姑娘!乔……姑娘?小乔姑娘,你出来了?!如果东庭君不是一只乌龟,恐怕已经跳起来了,那他呢?乔心圆抬首望着四周的人,慢慢回神:师尊……东庭君,颜道君?颜真眸中快速闪过情绪:乔姑娘,你破阵出来了?夏侯道君呢?乔心圆低头,看着四周散乱的阵法,还有发出蒙蒙亮光的锁魂灯。
她神色忽变:阿钰他没有出来吗?符圣摇头:乔丫头,你是如何破阵出来的?是那魂魄……说来话长,师尊,我们进去多久了?符圣伸出两指,乔心圆:两个月?符圣道:两个时辰。
乔心圆愣住,回身伸手去拿锁魂灯:我、我进阵带他出来……不可,符圣一道术法打过来将她阻止,你破阵一次,已是侥幸,难道还能侥幸第二次吗?作者有话说:◉ 60、梦回阵⑨60.我、我知道怎么破阵了, 我可以带他出来的!乔心圆低头看着被符圣用符箓锁住的双腕,祈求他道,师尊,你让我进去吧。
符圣锁眉:你是如何破阵的?我在梦阵里吃丹药突破了, 锁魂灯里的魂魄出现了, 就破了阵法。
符圣:看来这魂魄果真就是破阵的关键, 这魂魄就相当于梦阵中的天道, 你的突破引发了天地异象, 自然就……等等……你又突破了?!他眼珠子又掉了一次。
我在梦阵里突破了,我不知道现世是不是……我看看。
符圣捺住惊骇之色, 捡起地上的眼珠子, 伸手以神识探查:你这金丹……是金丹吗?怎么是黑色的, 像一粒小药丸。
他本欲再深入钻研一下乔心圆体内这颗金丹的, 然而神识却犹如陷入一片鸿蒙,神识连忙撤出,符圣大骇,差点就被吞噬了!这是什么?不像是人的金丹, 也不像妖的妖丹……乔丫头, 如若真如你所言,你再次进阵, 难道要突破元婴, 方才能破阵?你可知金丹到元婴境的鸿沟有多大?饶是天赋再高, 少则十年,多则百年, 也难以破境!乔心圆望着他, , 声音坚定:我知道, 可是师尊,我一定要进去带他出来。
东庭君插嘴道:等等啊小乔姑娘,你看你两个时辰就出来了,没准他下个时辰就出来了呢?万一你进去,他出来,看见你不在,那傻子他又进去找你,这不就完了吗?符圣连声说是啊:半个时辰前,为师就找了密山的尹掌门,这是他尹照星的……嗯,师叔,就算要进梦阵带夏侯钰出来,也应该是尹掌门的事,乔丫头,你就别掺和了。
乔心圆:尹掌门要来?可是,他是尹掌门的师叔,我是他师叔的道侣,如何也应该我去才是……尹掌门他一夏侯钰身陷梦阵,已从密山飞速赶过来了,符圣才舍不得自家宝贝徒弟以身涉险,轻声劝道,危险的事,咱们就别做了,放着让人家去做,尹掌门是化神巅峰的高手,你现在才筑……哦不,金丹,你能做到的事,尹掌门也能做,你的实力做不到的事,他也能做……可是师尊,这以突破境界来破阵的法子,大概只有我能用,我得进去,我真的……得进去。
乔心圆无比坚持,搞得符圣没办法,只得把她带回洞府,在门上落下重重禁制。
师尊,师尊!乔心圆用力拍门,眉眼间全是焦急,我求求你,他不能再等了。
符圣的声音无奈道:为师会想办法的,你不许再进去。
他杜明庸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他怎么可能让乔心圆去做这种傻事。
乔心圆看过不少阵法书了,可符圣落的这个禁制,不是她能解开的,她钻研了半天,天色暗了,乔心圆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抱着膝盖,回想起夏侯钰最后一句等我回来。
还有白若的残魂说的话,她都没有印象了,原来……自己就是白泷,姐姐临死前,将自己送到了异世,长大后,自己又回来了。
乔心圆的下巴支在膝盖上,脸上挂着茫然之色,她对于这一切几乎没有印象,只有一点残缺的记忆,自己年纪尚小时,呆呆傻傻的跟在姐姐身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拉着她的手。
白若在密山捡到自己,自己跟着她的时间久了,连化形成人的模样也像她。
小乔姑娘,你没事吧?东庭君看她那副模样,忍不住出声。
她摇摇头,目光低垂对着地面倒映的月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我得进阵,带他出来。
东庭君叹息:他是命大之人,一个梦阵奈何不了他的。
他是命大,可命再大,也有死穴。
夏侯钰为何会在梦阵中失忆,回到年少时?乔心圆想,大概是因为他在那一年见过一次白若,白若跟他师尊交过手,他目睹了,故此双方有了交集,所以锁魂灯将他带入这场梦里。
也大概是因为,这段时光是夏侯钰最在乎的,少年侠士,师恩如海,同门义重,衔草难报。
东庭君趴在桌上,看清冷的碎光落在她的身上,道:小乔姑娘,他对你有这么重要吗,值得用命去搭救吗?乔心圆转过头:倘若身陷梦阵的是你,我有办法救你,我也会奋不顾身的。
小乔姑娘……东庭君望着她的表情有些感动,我知晓你是情深义重之人,可……你可知他是何人?兴许你救下他,会后悔的。
我知道他是谁。
乔心圆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后悔。
她很少做后悔的事,更不会做完后去后悔。
翌日,祝浩为她送来了饭菜:小师姑,这是圣师让我为您送来的。
多谢。
乔心圆还是出不去,只能朝他点头。
小道童犹豫地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一摞书:小师姑,这些书,圣师说,如果您想解闷,就看些书。
好。
她接过书来,祝浩慢慢又掏出一枚珍珠:小师姑,这是我今天在沙滩上捡来的,师兄说应该是鲛珠,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给我的吗?她有些诧异,鲛珠是难得之物,乔心圆知道,她吃过一颗,是虞衡之给她的,虞衡之说过鲛人都被他们四方城给圈养了。
嗯。
祝浩点点头,乔心圆笑了笑:祝浩,你自己留着吧,小师姑已经炼化了一颗鲛珠,鲛珠炼化后,就能入水化作鱼尾。
她说着,把鲛珠还给他,祝浩一脸羞赧,不肯收:可是小师姑给了我圣师绘制的小纸人让我钻研。
乔心圆想了想,微笑着道:那你就在两个月内,画个能说会道的小纸人送给小师姑,怎么样?嗯!他重重点头,小师姑您不要跟圣师置气了,虽然不知道圣师为何禁足您,但您求个饶,他一定就气消了……说到这,祝浩一下意识到自己多嘴,埋头道,是我多嘴了,还望师姑莫要怪罪。
没关系。
不是乔心圆不愿跟圣师求饶,是圣师不听她的,不让她出去,祝浩走后,她只能埋头看书,问东庭君怎么出去,东庭君也说不知道。
乔心圆坐在窗前,沉默地望着海上这一轮幽静的下弦月。
她再一次掏出本该摧毁的《天机白书》,这本书又回到了她身上,似乎在等着她提问。
乔心圆写下问题:如何破子夜梦回阵。
《天机白书》回答的很快:摧毁锁魂灯。
乔心圆盯着这五个字,手指将笔攥得很紧,又写字问:我门口的禁制如何破?过了一会儿,《天机白书》上徐徐浮现一行清晰的字。
没过多久,尹掌门造访盘陵岛,看着一团乱七八糟的阵法,材料分布在九宫,瞧着没什么章法,尹照星锁眉陷入沉思,看向符圣:你的说,我徒儿被那盏灯给吸进去了?这是个阵法?不错,这灯乃是神梦宫的特制法器锁魂灯,其中魂魄乃是残缺的仙魂,现在只有一魂四魄。
你弟子想用阵法弄清楚仙魂的来历,就这样被吸进去了,好几天了。
符圣虽然不让乔心圆出来,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从颜真这里把仙魂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仙魂?尹照星正要弯腰去碰,符圣阻止道:不可,这灯,你若是碰触,就算进阵了!一番交流过后,尹照星弄明白了,是夏侯钰先进去,然后符圣的徒弟乔心圆进去了,两个时辰后,乔心圆出来了,夏侯钰却还在里面,一直没有动静。
尹照星提出要见乔心圆,符圣便引他上山。
几日不见,符圣发觉爱徒变得憔悴许多,嘴唇极淡,脸颊也饿瘦了,但仍旧礼貌,先恭恭敬敬地见过他这个师尊,又朝尹照星施礼道:晚辈拜见尹前辈。
尹照星:乔姑娘不必多礼,我们坐下说话,不知这阵法里,是什么样的情景?乔心圆抬头看着尹照星,这是江千遇的师尊,却不是夏侯钰的。
可尹照星掌门,说不定知道一些什么。
他是夏侯钰的师侄。
我进梦阵时,靠近一条叫北涔河的河流,翻过山,就是北罔山。
北罔山……乔心圆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在梦阵里,我遇见了一个身穿密山道袍的弟子,他叫夏侯钰。
尹照星脸色忽变。
符圣:你见到他了?乔心圆:是,可他失去了记忆。
但是我想,倘若我知道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作为线索,我再进阵的话,就有把握找到他,将他带出来。
尹照星听懂了:你想知道夏侯钰过往的事。
她点头:我想知道和他有关的所有事,他做过什么,为什么被人镇压……这些,我都不曾问过。
尹照星盯着她的脸半晌,道:夏侯钰,道号灵玑,灵玑道君,也就是本座的师叔,这些乔姑娘你也应当知道。
当年我刚入密山之时,年纪尚轻,灵师叔是密山这数千年来,最有剑道天赋的弟子,彼时的他,已经有大乘修为了,却在北罔山独自思过。
乔心圆:思过?他点头道:我多是道听途说而来,据说三百八十年前,我密山弟子封印鬼蜮之日,灵玑师叔在鬼蜮中受到鬼气影响,丧失理智,杀了三个同门。
千鸿老祖将此事压了下去,不料后来……他第二次在庙鬼之中,连杀了几十同门师兄弟。
乔心圆忽然想起来了,夏侯钰是说过这件事。
他说他曾进过庙鬼,还说当时除了他,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出来。
只听尹掌门又道:当时除了灵师叔,只有尧融道君千圳言,也就是夏侯钰的师兄活了下来……可惜,那时的尧融道君,也身中数剑,灵玑师叔的水系剑簇浪,乃是水系剑中最强的,他的剑法和剑伤,和其他的剑是不同的。
而、尧融道君虽命大活了下来,却葬送了剑道,满身修为成空,再无飞升的可能!灵玑师叔被罚在北罔山思过,整整三十年,我除了刚入门见过他,后来……也只在北罔山见过他一面,再然后,就不知听谁说,灵师叔他天生邪骨,搅得密山蛇虫遍地,草木枯萎,河流成毒!他继续道:自打千鸿老祖将他逐出山门后,他修为反而越来越高,传闻也越来越多,就这样,最后被四城十二宫联合镇压在四方城深渊,并处以密山极刑,入魂神针,神针不拔,便要他永世受苦,不可投胎转世。
神针拔出,他便会肉身死去,魂魄投胎,兴许,又将搅得世间腥风血雨。
……蛇虫遍地,草木枯萎,河流成毒,乔心圆声音不由有些发苦,问,当时密山真的变成了这样吗?尹照星点了下头:也正因为这样的事越来越多,弟子们苦不堪言,灵玑师叔是邪神转世的声音,越来越多,长老迫于压力,让千鸿老祖想想办法,可灵玑师叔是千鸿老祖的徒弟,千鸿老祖维护了他三十年,最后没了办法才将灵玑师叔逐出山门。
她立刻追问:将他逐出山门后,密山就恢复了正常吗?再也没有蛇虫了?不错……灵玑师叔被逐出密山后,沉寂了几年,四处挑事……说着尹照星挠了下脸,听闻当时闻人家的家主闻人彻,被夏侯钰没素质的脏话气得吐血在地抽搐,指着夏侯钰说:没救了,没救了,此子,绝不可留!这些尹照星就没有说了。
一听说灵玑师叔竟然已经渡劫期了,快要飞升了,大家怕他飞升成了邪神,又怕杀了他后,他转世力量更甚,入鬼蜮成了鬼仙,日后祸害人间,造成人间地狱……于是四城十二宫联合起来,在天雷日将他镇压。
乔心圆追深深蹙眉问:四城十二宫,全都参与了吗?尹照星沉重地摇头道:并非,符圣的盘陵宫一向超然世外,盘陵宫就并未参与此事,所谓的四城十二宫,算起来,也只有一半参与了。
檀音寺,翩跹宫,神梦宫,天极宫,密山,飞虹剑庄……但就这一半,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千鸿掌门以命相博!在灵玑道君一剑斩杀了他的师尊后,尹照星顿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慢声道,灵玑道君丢了剑,这才被镇压。
乔心圆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两根秀致的眉蹙得紧紧的,眼里浮现一片水意,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不敢眨眼,唯恐一眨眼,就会被人发现她的心境。
乔心圆也听明白了。
当日,夏侯钰并未输,这么多人去绞杀他,他也没输,是因为师尊千鸿在夏侯钰面前被他自己亲手杀了,夏侯钰失去了最后的战意,剑脱手了,这才给了人可乘之机,被那样无情地镇压三百年。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嘴唇紧紧闭着,却无法替他辩解。
尹掌门没有说的是,当时密山蛇虫遍地,可夏侯钰所在的北罔山却是一片洁净雪白,那是整个世间最冰冷,也是最干净的地方。
他那时见过夏侯钰,对方剑意那股纯粹,是尹照星生平所见,哪有半分邪气?所以他并不认为夏侯钰是天生邪骨之人。
可尹照星当时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没有人信,直到眼睁睁目睹夏侯钰最后反杀那么多高手,最终被镇压在四方城海底深渊的镇仙台上。
也许……让他死在梦阵里,是最好的,可谁也不知道,夏侯钰转世之后,背负邪骨,还能否像现在这样控制自己。
尹照星面朝乔心圆:乔姑娘,烦请你告诉我梦阵中所有的事,我好进阵将师叔带出来。
多谢尹前辈的好意,只不过,乔心圆声音低落,这阵法,恐怕只有我知道破阵方式。
圣师,你让我出去吧,我知道怎么让他出来了。
符圣低头看着她,两条眉毛拧得像蚯蚓:乔丫头,你不会想糊弄我,偷偷进阵吧?乔心圆:不会……这阵法所用的两张搜神入梦符,都是我所绘的,我有个办法,想试一试。
符圣:什么办法?她一字一句道:摧毁锁魂灯。
这……符圣显然迟疑了,摧毁阵眼,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如果真的摧毁了,那入阵之人,真的还能出来了?尹照星直接否认:不行,这个法子绝对不行。
乔心圆突然问:颜道君呢?乔姑娘,在下在这里。
门口,传来颜真的声音,他似乎一直站在那里,不出声。
乔心圆抬首望着他,颜真站在光亮下,月白色的长衫,眉眼如玉。
乔心圆问:颜道君,这锁魂灯,是你神梦宫的法器,不知这法器如何摧毁?颜真沉吟了下:法器本身易毁,可里头的魂魄乃是仙魂,在下认为,不可冒险,倘若冒险摧毁锁魂灯后,仙魂朝四处散开,夏侯道君能否出来……难说。
乔心圆的嘴唇微抿,天机白书给她了一个法子,可这法子,显然可能存在一些问题,她没有那么傻,用夏侯钰的性命去冒险。
圣师不允许她进阵,但乔心圆有自己的办法,她说自己考虑一下,尹照星看在她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也没有多加为难。
入夜后,乔心圆先利用天机白书提供的法子破开了禁制,东庭君惊醒:小乔姑娘,你要做什么,你真要去毁掉锁魂灯吗?!乔心圆将他抱在怀里,她腿上贴着一张御空符,翻身从半山上跃出:锁魂灯不能毁去。
风流将她的发丝根根扬起,眼底显出倔强之色:天机白书想让我毁掉锁魂灯,我偏不能这么做。
尹掌门出现的凑巧,提起夏侯钰时,尹掌门的语气也不对,加上他还是密山掌门,有充分的动机将夏侯钰永远锁进梦阵中,此阵想必比四方城的镇压还要稳固,所以乔心圆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但她直觉……尹掌门似乎不是那个人。
乔心圆如法炮制破开其余的禁制,将东庭君放在门外,蹲在他身前温声道:如果……我无法出阵,东庭君,你日后便跟着圣师吧。
小乔姑娘……东庭君试图喊住她,可乔心圆意已决,头也不回,弯腰将手碰到锁魂灯的一瞬,身体化作气流,被瞬间席卷了进去,空气寂静,只剩东庭君最后一声尾音。
小乔姑娘……她是这么好的人,东庭君伤心得眼泪珠子连番滚出,心想夏侯钰出来,如果不好好对她,他小乌龟势必要暴打他一顿。
作者有话说:◉ 61、梦回阵⑩61.风雪号号, 乔心圆睁眼,漫山的风雪割在脸上。
风太大了,她有些睁不开,徒手抓着石块向上爬着, 手掌被乱石划伤, 流了血, 却很快痊愈, 只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层浅浅的血痂。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 山上雾茫茫的雪崩了下来,乔心圆仰头, 重力之下只能丢开手。
她耳边一阵长鸣, 只感觉自己好像滚了很多很多圈, 身上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蜷缩在地,慢慢呵着气,过了好久,也不能动弹。
姑娘?迷迷糊糊之际, 乔心圆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似乎将她背了起来,渐渐地, 乔心圆感觉四周升起了火, 寒意驱散, 她像冬眠一样紧紧闭着双目,闻到了草药的苦涩气味, 好像有人在喂她草药, 她囫囵地吞了下去, 觉得辣, 心口都火辣辣地在烧。
这药是暖身子的。
师兄,等这位姑娘醒来,我再回密山吧。
乔心圆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个年轻男子。
也罢,照星,最迟月底,你就要回宗门。
这是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随后离去,乔心圆感觉身旁只剩下一个人了,他是个好心肠,每日都喂她喝药,第二日,乔心圆便睁开眼,目光瞥见一只手撩开门帘,一个看模样只有十五六的年轻男孩,模样长得很讨喜,对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道袍,披一件杂毛的鼠灰色斗篷,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见她醒了,怔愣一下,旋即喜道:姑娘,你总算醒了!乔心圆慢慢转了转眼珠,她望着他,觉得有些眼熟,默了下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你救了我么,多谢……两次入梦阵,都是这番狼狈,乔心圆有些无可奈何,明明自己也是有修为的人,虽说会的法术不算多,又怎会悲惨至此。
体术的重要性,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好在她恢复能力强,乔心圆撑着胳膊坐起身,打量了眼四周,这是一间木造的老房,上方的黑色木梁结了蜘蛛网,对方似是想来扶她:姑娘你慢些……然而手却没有碰到她,模样有几分腼腆。
我没事的。
乔心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回不是小手了,自己是大人模样,她松了口气,望向莫名有些眼熟的救命恩人,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此地是何处?她一进阵就在雪山上,然后还没走多远,就遭遇了雪崩。
恩人将汤碗放下,回答:在下是在寒怙峰山脚下发现姑娘的,姑娘看打扮模样,不像北地人,穿得这样单薄,也幸而姑娘命大,竟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了下来。
寒怙峰是……她出声。
这一片都是北罔山山脉,寒怙峰是北罔山最外侧的雪峰,涔河的发源地。
北罔山?乔心圆听见了熟悉的地名,她神色有了波动,想问夏侯钰的名字,又怕不小心惹上麻烦,只能望着这位恩人,旁敲侧击打听密山,不料这个看着半大点的少年道:我便是密山外门弟子,姑娘千里迢迢来密山,是为了拜师?你是……密山外门弟子?乔心圆仔细观摩他的面容,突然知道他像谁了,迟疑道,不知恩公姓名?说完先自报家门,拱手道:我姓乔。
对方也答道:原来是乔姑娘,在下……密山尹照星,姑娘有礼。
尹照星?乔心圆神色一下愕然起来,盯着他瞧,渐渐的,眼前腼腆少年,跟那个长须威严的密山掌门,有些对上号来。
尹照星见她目光,不免害臊地垂下头,密山少有女修,可以说根本没有,他见的女子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样天姿国色的。
是我失礼了,尹恩公,我想……打听一件事,她咬了下唇,捏了下手指道,我一路行来,听人说这附近蛇虫为患,还有鼠疫,可是真的?尹照星苦笑了下:这方圆百里都遭殃了,附近的村民都搬走了,还有些得了鼠疫死了,也就是这北罔山常年冰雪,才好些。
果真如此,如果按照现世发生的来看,这梦阵之中,夏侯钰这会儿应当是在北罔山思过。
乔心圆问:那密山岂不是也?尹照星叹息道:山脚蛇鼠成窝,师兄和长老们已经用尽了法子去驱赶,烧死他们,只是到第二日,又不知从哪钻来一窝蜂。
除狼得虎,驱之不尽。
乔心圆问:为何会这样?这原因……尹照星顿了一下,好似是不方便说。
乔心圆看着他,继续问:这是因为有人背后捣乱吗?不能这么说,尹照星欲言又止,这原因,原因……乔心圆见他磕巴,干脆直接道:我听闻,是因为一个叫夏侯钰的人,是不是真的?尹照星大骇:姑娘打哪听说的?来时路上,我听一个过路的修士说的。
她捏紧的手指慢慢松开了,虽然她撒谎的功力不深,但凡精明一些的的人,都能瞧出她的语气和表情不对,可眼前这位少年尹掌门,毫无疑问还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
这些,兴许都是谣言,姑娘还是……莫要听信。
显然,连尹照星自己都不能确定,这蛇虫之患是否是夏侯钰引起的。
乔心圆深吸口气,看来梦阵里,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夏侯钰还是背了黑锅。
她问:夏侯钰是你们密山弟子,密山为何不将他处置?哎,灵玑师叔三年前就躲到北罔山深处去了,谁知道蛇患还是……他一下察觉自己说漏嘴,马上闭嘴,有些懊恼地咬了下牙。
自己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乔心圆想起来雪山上冷冽的风雪了,夏侯钰在那里三年了……她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北罔山,不是……犯了重罪之人才会被罚到北罔山吗。
他是自己去的,等等,姑娘是何人,怎么对我密山之事这样熟知,连北罔山是关押重罪犯这件事,姑娘都知道!尹照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些警惕地后退半步,盯着这个看似毫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乔心圆忽然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地答:我是翩跹宫弟子,这些事……在我们眼里算不得什么秘密。
翩跹宫,著名的情报组织,她这话一出,尹照星就信了几分,只见她整理衣衫起身道:有人托我来北罔山调查此事,尹兄弟,还望你对宗门不要多说我的事,我只想查明蛇患真相。
夏侯钰,他就在北罔山吗?虽说想不通翩跹宫派一个弱女子来查此事的用意,但翩跹宫一向神秘,又是搞情报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尹照星犹豫地看着她:姑娘说的可是真话?是,若他是清白,我便还他清白,若他不是,也要查明其中真相缘由。
她眉间微蹙,好似有什么化不开的愁绪,但双眼清澈点点,着实不像什么坏人。
尹照星凝视她半晌,最后道:乔姑娘,实不相瞒……灵玑道君,他人在北罔山深处,里头有一只沉睡多年的凶兽,半年前有长老想进去找灵玑道君出来,结果不小心惹醒了那只凶兽,凶兽一爪过去,长老命就丢了一半,现在人还不能下地……乔心圆听得心一沉,在现世里,夏侯钰是被罚思过,在北罔山三十年,而尹照星还能见到他。
但在梦阵之中,夏侯钰是自己躲进去了,好似不希望任何人找到他。
尹照星看着她说:所以……我也只能给姑娘指个路,但是,那头天狗凶兽已经苏醒了,天狗已经活了上万年,就连我们千鸿掌门也打不过,它一醒来,北罔山就看不见太阳,姑娘……你还是回翩跹宫去吧。
乔心圆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尹兄弟,你为我画个地图吧,多谢你。
她没有说要去或是不去,只让他帮忙画个地图,尹照星便找来一张晒干的牛皮纸,用手蘸了墨汁画了北罔山的地图给她:乔姑娘,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进过北罔山,这座山脉太大了,不过宗门里有书籍记载,天狗沉睡的地方,就在北罔山脉最高的雪峰上,你从寒怙峰翻过去,大概要翻四五座山,也就是这里。
尹照星在图上画了几个圈:如果你在山上的冰湖里见到了何罗鱼,何罗鱼长着一颗鱼脑袋,十条鱼尾巴,声音如狗吠,那就说明离天狗的栖息地不远了,只是如果你上去后,看不见太阳了,一定要赶紧离开,因为那是天狗苏醒的征兆。
他说得很详细,乔心圆想了想,自己肯定不能就这么去,需要一点防身之物:尹兄弟,你这里……有没有空白的符纸。
她可以不要符砂,用自己的血代替即可,但符纸还是需要的。
尹照星有些不好意思,说:乔姑娘,我是剑修。
剑修怎么可能有空白符纸这种东西。
你若是需要的话,尹照星沉吟道,我回宗门换一些,这种空白符纸不要什么灵石,几枚黄灵石就能买一沓了。
寒怙峰的山脚离密山已经不远了,尹照星打个来回,也不需要一日,她身上什么也没有,跟上次一样,只有一身衣裳,除了谢谢他,也只能说谢谢。
尹照星还给她带了一根符笔,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但也能用了,乔心圆连声道谢,画了几张雷符给他:这种雷符驱妖驱魔都很好用,您收下吧。
尹照星好似不知道如何分辨符箓的好坏,只感觉这几张符箓不简单,他腼腆一笑,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这是我去年晒的白虎皮,能御寒,便送给姑娘。
这张白虎皮原本很大,尹照星裁下一半,就够乔心圆当披肩了,她再三道谢后,尹照星还指点她:如果实在寒冷的时候,可以摘这种火心果,我们以往上山,要用这种火心果磨成药液兑酒曲酿酒,这种酒入口火辣烧心,也能御寒。
说完,尹照星最后再赠与她几颗辟谷丹,他已是囊中羞涩,无法再施以援手,便离开了。
乔心圆欠了对方一屁股债,心想只能等日后离开梦阵,再报答尹掌门今日之恩。
尹照星说的火心果只在寒怙峰的山脚有,形状有些像灯笼椒,闻上去便辣,乔心圆采了一些,她身上没有纳戒,用一个防水的布囊装着所有的东西缠在背上。
趁着天还未黑,乔心圆将一张御空符,外加一张疾风符拍在身上,风雪来得剧烈时,她就用白虎皮裹住自己,一张千斤符贴在靴面上,双足如有千斤的压力,将她死死钉在石壁上,任它如何风吹雪打,她娇小的身影都岿然不动,像冰冻成了雕塑,屹立在绝壁上。
在符箓加身的情况下,乔心圆翻过第一座寒怙峰,却也花了一日的工夫,天暗了,又亮起来,山太高了,站在山脚望不见顶,可到了寒怙峰,才发现后面还有更高的雪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有些辨不清方向。
乔心圆记得尹照星说的最高处,便朝着她能看见的最高峰而去。
她不敢拼命的烧符箓,怕烧着烧着,还没到天狗的栖息地就用完了身上所有的符箓,她只能放慢自己的脚步,走不动了,就把自己埋在白虎皮里,一层一层的雪往身上堆,闭着眼歇息一会儿。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了。
她感觉自己或许永远也走不到了,越往深处越冷,灵气越稀薄,到最后,她甚至感觉看不清了,乔心圆想,自己好像得了雪盲症。
夏侯钰……她脱力地坐在地上,面对一片白苍苍的世界,无力地喊了一声。
山谷间好似传来她的回声,却没有回答。
乔心圆终于知道了,为何密山将重罪之人发遣此地,的确是受罪,兴许第一眼觉得大雪苍茫,可久了才知道多可怕。
就算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也会害怕北罔山。
怕这里的孤寂,冰寒,没有一个活物。
乔心圆身上没有灵石,只能打坐调息,安静地恢复灵力,风像薄薄的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除了呼啸的声音,她双脚深陷雪地的声音,就再无任何声响了。
很安静。
夜色下,远处的冰湖散发出幽蓝色的光亮,乔心圆走近了,终于看见了活物。
她的雪盲症好了一些了,能辨认东西了。
这就是尹照星形容的,长着十条鱼尾巴的怪物——起初乔心圆还以为是类似章鱼的鱼,见到了才知道这个鱼尾巴……真的是鱼身,细长的鱼身挤在一起,一颗不算大的,透明的鱼头,透过这透明的皮肤,乔心圆看见何罗鱼有着尖锐的牙齿,凸出的黑眼睛,好似一靠近,就会对人发起攻击。
何罗鱼……快到了。
虽然这鱼长得很丑很可怕,但好多天没有见到活物了,乔心圆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几眼,跟何罗鱼打招呼:你好,你知不知道天狗在哪?何罗鱼钻出冰湖水面,用无神的鱼眼睛盯着她,转身朝着一个方向扎去。
在冰湖下面,能看见游动的鱼影,乔心圆若有所思:是这个方向吗。
那好。
她深吸口气,握紧拳头,咬了一口比朝天椒还辣的火心果,辣出了眼泪,又有一股火烧般的暖意流到了心里,朝着何罗鱼游过的那个方向绕行。
乔心圆爬上顶峰,陡然间,天穹的日光灰暗了下去,她仰头望去,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眼睫颤了颤:这么快就天黑了吗……不对,乔心圆意识到了,神色有些惧怕,是天狗醒了……话音落,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乔心圆一下站不稳摔在地上,连忙贴一张千斤符在脚尖,这才稳住没有动,她爬起来半蹲着身,屏息静气,警惕打量四周,一只手攥着一张御空符,如果见势不对,就摘下千斤符换御空符。
这剧烈的抖动快要将山掀翻来,山体分崩离析,乔心圆脚下的一块石头都碎开来了,她立刻换御空符脚踩乱石飞身一跃,陡然间,漆黑一片中,乔心圆望见一只比自己要大几倍的白色巨兽,它的毛发是雪白的,眼睛通红,黑色利爪如钩,正闷不做声地死死盯着她。
天狗……乔心圆没有正统学过御空术,她靠着御空符能屹立半空一小会儿,可面对这种小山般的凶兽,乔心圆瞳孔都缩了起来,手指尖攥着一张雷符,雷符有用吗?她怀疑了起来。
天狗后足骤然一跃,它没有翅膀,但跳得很高,乔心圆一个空翻朝后去,很快有个主意,故意跳到山谷中央,底下就是深渊,乔心圆一脚在飞石上借力,借着疾风符的速度加持,双手一并,飞快掐诀:瞬行——她身影在天狗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不知所踪,天狗动作一顿,电光火石间,乔心圆再一闪身,就到了他的肚皮底下,横侧着身体,将两张千斤符一左一右拍在天狗的前爪上。
只见天狗双足一顿,前爪不受控制地往前坠去,两张符,直接将天狗引到了山谷深渊里——四面八方只余寂寥的风声,呼啸撩过她脸颊的碎发。
天狗死了吗?乔心圆脚尖慢慢点在山上乱石上,她弯腰捡起自己的白虎皮,在如墨般深的夜色下,却感觉背后有一片庞大阴影笼罩下来。
她慢慢抬首,难以置信望着比刚刚那只怪物还要大一倍的凶兽,对比起来,它就像夜幕一样庞大,尖牙反射着凶光,赤红的双眸妖异,而她这样渺小,那利爪瞬间挥下!乔心圆根本躲避不急,她无法形容心底的那种恐惧,她紧紧闭着眼睛,本能地抬手去挡。
预料之中的一击必杀并未落下,天狗的爪子停在了一片金色光幕之外。
乔心圆重重地喘着气,慢慢睁眼,看见自己周身环绕有一团金光,是类似于防御罩的东西,将她全身笼罩着,天狗的利爪,根本动不得这防御罩分毫——哎?这是什么,乔心圆睁大眼,目光对上天狗同样茫然的视线。
这时,她忽然听见两声口哨,一声清晰而明朗的:蠢狗,看这边!乔心圆和天狗同时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人身形高大,穿着单薄而残破的黑色道袍,手上一柄修长雪白的长剑,一头墨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蓄了胡茬,但双眸亮得惊人。
只是,他双脚之间,似乎捆着一条沉重的黑色锁链。
夏侯钰!乔心圆情绪万千的声音漫过风雪,他撩起眼皮,似是看了她一眼,而后手指搓了个雪球似的玩意儿,朝另一边猛扔过去。
天狗歪着脑袋高嗷了一声,丢下乔心圆这个猎物,就这么扭头朝球飞扑了过去。
乔心圆愣住。
这是凶兽?这是天狗,它喜欢玩球。
夏侯钰介绍道。
他飞身慢慢落在她面前,残缺的袍角落满了飞雪,眼眸中的情绪看不清楚,凝视着乔心圆,而后向她伸手。
她抬手,顺着他的力道慢慢起身,才看见他眼中闪动着很浅的光亮,像是不可置信,就这么注视着她半晌,手指拉着她带着温度的手心,夏侯钰一句话也说不出,迟疑地捏了下她的脸颊,乔心圆哎呀一声,但也没有躲开:你捏我干什么。
夏侯钰听见她的声音,片刻后,落下一句呢喃似的:原来…我不是做梦啊。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明天见~~◉ 62、梦回阵①①62.夏侯钰的两只手在她脸上捏了又捏, 软而糯的触感,两颊一片绯红,不知是让他捏红的,还是被北罔山的寒气冻红的。
夏侯钰。
乔心圆实在忍不住了, 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板起脸来, 不要捏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夏侯钰的粗粝的手掌抚触在她脸颊上, 神情怔怔的, 你是有温度的。
你没有在做梦,我是人, 当然有温度。
她鼻尖被冻得通红, 身上原本是没什么知觉的, 这一刻听见他的话却感觉心脏跳得又轻又快, 见到他的激动,还有说不清的心痛。
无数复杂的情绪将乔心圆淹没,眼底好似浸着一汪水,脸颊微侧, 挨着他的手贴了一下:你也有温度的。
乔心圆的声音很轻:你记得我对吗?她不知现在的夏侯钰, 是有记忆的,还是没有的, 只能抬头这样低声问他。
嗯, 他注视她, 睫毛遮住了眸光,哑声喊, 乔小圆。
阿钰?她愣一下, 你记起来了?你恢复记忆了?!这个称呼, 也只有恢复记忆的他才会这么喊了。
夏侯钰摇头:我经常做梦, 有时候……我是这样叫你的。
做梦?她更愣了,怎么办……东庭君说的情况出现了。
梦阵最可怕的,是让人分不清梦与现实,互相混淆,这梦阵一旦被人当做了现实,就再难破阵。
自己之所以那么快出阵,一是因为她和梦阵阵眼的仙魂有渊源羁绊,二则是因为乔心圆知道这只是个阵法,是虚幻的,饶是它再真实,可也只有她、夏侯钰,还有白若,在这里面是真实的。
她能明确这一点,夏侯钰却分不清。
夏侯钰看着她道:做梦的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喜欢笑,有点呆。
乔心圆果然表情是呆的:你……都梦见了什么,我吗?嗯,有一次我闭上眼睛,你从高处跳下来扑向我,要跟我击掌,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摸着乔心圆的脸不妥,慢慢放了下去,手指上的温度渐渐冷却,他的视线却不,还有一次,我们躺在紫云城的屋顶上看星辰弯月,你说我是个好人。
画面总是一闪而过,所以他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乔心圆目光闪动,情绪起伏得让她吸了吸鼻子:还有吗?有,梦见我在漆黑水底,有个看不清脸的观音像一直注视着我……我好像在那里待了很久,后来你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好像在思索,你来了后,观音像终于没有再看着我了,我也终于离开了那里。
我还梦见,自己躺在一具棺材里,我被一个石碑封印在底下,不能出声,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还送给我一个石榴,很红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倘若是不认识他的人,大概会觉得夏侯钰是个疯子。
我不知道那些是梦,还是真的。
他眉心紧紧地锁着,乔心圆从来没见过他哭,却感觉到这种无言的悲伤从夏侯钰漆黑的眼里流露出来,她点头,伸手直接抱住他:是,是真的,都是真的。
黑暗是真的,光明也是。
乔心圆的双臂缠得紧紧的,夏侯钰一动不动,他个子高,背是躬着的,才能低头陷入这个怀抱:所以我不是在做梦……他闭上了眼,任由北罔山的烈风吹来。
白虎皮落在雪地上,她的怀抱却出乎意料的有力量与温度,直到没有球玩的天狗不满地嚎叫一声,前爪扑过来,身侧两旁的白色羽毛愤怒地扬起,飓风将两人吹飞了好远,乔心圆双目紧闭,抱着他在雪地里滚了许多圈。
良久,停下后,她还听见剧烈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们谁的,雪尘飞到眼前,乔心圆被他的重量压得喘息不上来,推了推:喂,天狗……它不咬人吗?不太咬。
夏侯钰声音有点闷,也看不见他表情。
啊?不太咬,是什么意思……它咬过,看心情。
乔心圆:也咬过你吗?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咬过,被我打了。
乔心圆:……乔心圆的目光放过去,大的那只天狗旁边还跟着一只小的,小的就是刚刚被她用千斤符放倒的,好像有些受伤了。
两只天狗外形很相似,只不过大的那只还要更奇特漂亮一些,头顶还有类似于鸟类的冠,也就是一撮黑白相间的羽毛。
乔心圆问:两只都咬吗?你们怎么和平相处的?嗯……大的是公的,小的是女孩儿,就是老狗它女儿,他们对人类有敌意,老的总以为人会伤害它的女儿,后来发现我不过是个可怜虫……加上也打不死我,吵也吵不过我,我还陪他俩玩雪球,就这么处了呗。
乔心圆沉默了:那只小的天狗受伤了,我帮她处理一下,你……她吸口气,转过脸,被夏侯钰脸上的胡茬搔在脖颈上,又刺又痒:我能不能先起来。
哦。
夏侯钰爬了起来,顺便牵她一起。
乔心圆抬头:你穿这么点,不冷吗?不。
他摇头,我修为很高的。
夏侯钰看着她,发现她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破烂,但也没有衣服能脱给她,只能施几个火咒,火苗团团围着乔心圆,带来了温度。
蠢狗,过来。
他招手唤道,而后两只天狗都跑过来了,乔心圆方才发现他们的体型缩小了好几倍,乔心圆:你叫天狗蠢狗,它也不生气吗?生什么气,它也听不懂。
是吧蠢狗?天狗凶恶地呲牙,乔心圆还是有点怕,只能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夏侯钰:小的那只被我打伤了,你看见血了吗,用这个药擦在小天狗的伤口处,帮我一下。
夏侯钰接过瓶子,一下想起了什么来,脑子飞快闪过画面。
他拔开瓶塞,闻了闻,好像还真是血……?夏侯钰背着乔心圆舔了一口,天狗面无表情地以一双赤瞳盯着他,夏侯钰瞪过去:看什么?阿钰,乔心圆找到了自己遗失的白虎皮,喊,你给它上药了么?上了。
夏侯钰用口水在小天狗的伤口处抹了一下。
小天狗扑棱着羽毛跳了起来,夏侯钰站起身:你看,它恢复得多快啊!乔心圆放下心来,望见他脚上的锁链:你……脚上锁链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啊?没什么,就是个封印,不让我出去乱跑的,我也懒得跑,也没动它。
有办法斩开吗?不知道。
乔心圆嘴唇抿紧,抓住他的袖子:你住哪里啊。
我睡地上。
……骗你的,我掏了个洞睡觉。
他转过头去一笑,拉着她快步跑,我带你去啊。
乔心圆抓着自己的白虎皮只能跟着跑。
他说的洞,就真的是个洞,类似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可能还要简陋一些。
在这样的地方,也只能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他无欲无求,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练剑,偶尔闭上眼睛,会有类似梦的画面出现,无比真实的梦,夏侯钰最不喜欢的是梦见那个观音,还有棺材、石碑,最喜欢的梦是她吃灵兽丸子的样子,她会分给他,说:这个好吃。
很多时候,夏侯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乔心圆进去后,就把白虎皮铺在了地上,感谢尹掌门,出阵后她一定好好报答他。
乔心圆坐在毛茸茸的虎皮上,夏侯钰问她:你饿吗,吃烤鱼吗,我去抓一只。
这里还有鱼吗?有啊,很肥的,你等着!他说着就冲出去,而后停下脚步,回过头道,你待着,不要动。
她点头:好。
乔心圆听见锁链哐啷的声音,待他走后,她才揉了下酸涩的眼睛,在角落里生了一簇火,这些灵火燃之不尽,是无根之火,不需要火源。
夏侯钰回来得很快,手里抓着一个大水球,水球里裹着几只张牙舞爪还在弹的何罗鱼,这鱼长着一颗脑袋,十个鱼身,乍一看和外星生物差不多,她张大了嘴:你说的肥鱼,是这个啊……是啊,这还不肥啊?……乔心圆并不是很想吃。
她掏出辟谷丹:要不,我们还是吃这个吧,这些何罗鱼,也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长这么多鱼身,合该让我吃啊,不然它长这么多身体,只有一个脑袋,是干什么的?夏侯钰自顾自地说着,你放心,没有怪味,我吃过很多次。
乔心圆:……乔心圆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夏侯钰再三保证真的好吃,她才勉强同意,他兴高采烈地用自己的簇浪剑处理鱼鳞,把十条鱼身插在剑上烤,簇浪剑是水系剑,能控制鱼肉的水分,乔心圆坐在旁边,火光跳跃在眼底,她抱着膝盖望着他:你一个在这里多久了。
算不清了。
反正也是练剑,他懒得算时日。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也是修行之人,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强大,虽然刻意在她面前收敛了,可依旧很清楚。
夏侯钰看了她一眼,手里翻动鱼肉:那天,你在决明山庄不见后,发生了很多事。
他慢慢讲述,夏侯钰照着提前看过的阵谱图,进了鬼蜮封印的剑阵过后,出现几只低阶恶鬼,不过很快都被师尊解决了。
一开始都很正常,后来出现几只低阶恶鬼,剑阵被打乱,夏侯钰又看见了那只狐妖。
正如乔心圆所言,他现在觉醒了天赋,拥有一双能勘破所有虚妄的幻术之眼。
狐妖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狐妖杀了三个同门的弟子,夏侯钰要去追杀,狐妖却不见了,随即而来的,就是师尊的诘问。
有同门说,看见是我杀的。
夏侯钰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还在笑,我百般辩解,说是有狐妖冒充我,我师尊很难以置信……可他明明知道,是有那只狐妖的,是他养在身边的。
后来,师尊杀了狐妖,告诉我,是他冤枉了我,这只狐妖是追随他报恩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
竟然冒充我杀了密山弟子。
我是师尊的弟子,我不能说他的不是。
夏侯钰背了锅,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师尊赐给他上好的功法,顶尖的法器与剑术,夏侯钰自然不会想到,师尊会故意陷害他。
他那会儿才金丹,陷害他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做什么。
你临走前,不是送了小纸人给我吗,我就派他们去调查,后来果真查到了一些事。
他发现师兄千圳言很古怪,每隔一个月,都会规律性的消失,透过小纸人,他发现师兄就是自己在决明山庄不小心看见的,跟师尊勾结的魔。
师兄不是魔。
他还是人,只是他身负邪骨,会控制不住自己,吸引来那些毒物,但师兄心地良善,不曾害人。
千师兄是大善人,密山所有弟子都知晓,他对所有人都和善,会指点外门弟子功法,只要有人去问他,他从不吝惜,倾囊相授。
就算是陌生人在他面前受伤了,他也会贡献出珍稀的丹药,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夏侯钰之所以能长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也是有些受师兄千圳言的影响。
他小时候一直觉得,做人就要像千师兄这样。
乔心圆:所以,你隐瞒了这件事,假装你什么也不知道。
夏侯钰点头:对,虽然我发现了师兄和师尊的秘密,但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乔心圆闻见了鱼肉香气,瞥过去一眼:后来呢?夏侯钰撕下一块鱼肚子:有点烫,你接着。
乔心圆想了想,凑过去用嘴接:我没洗手。
夏侯钰就看了她一眼,吹了一下后把鱼肉喂她嘴里了:后来,有次我们同门几十个弟子,不小心进了庙鬼。
乔心圆完全忘了这鱼是外星生物,因为口感实在是太嫩了,入口即化,接近冰淇淋的口感。
她立马用小濯洗术把手洗了一遍后,抓了一条来啃,乔心圆被烫得只搓耳朵:好烫!跟你说了,慢些,鱼都烤熟了,跑不了的。
他控制了下温度,串着鱼的剑靠着冰滚了一下,好了,现在不烫了。
谢谢哦。
她怕鱼刺,啃得慢条斯理:庙鬼里,又发生了什么?夏侯钰看她自己动手,不知为何有点失落,埋头啃鱼道:在庙鬼里,如果不杀了其他人,是出不去的,因为如果只有一个人进去,这一个人是无法出去的;如果多个人进去,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出去,这就是庙鬼的规则。
你和……你师兄出来了,是不是。
她犹豫地出声。
是,他杀了所有人,我杀了他。
他垂下眼,扭头吐了块鱼骨。
乔心圆睁大了眼。
可是,你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他身上有邪骨,是死不了的,确切的说,死了还能复生。
夏侯钰回忆起那日的事,师兄被庙鬼影响,大开了杀戒,杀光了所有同门师弟小弟子,包括那个最小的,追着夏侯钰喊二师兄的师弟。
最后只剩夏侯钰一个人,千圳言抓过他的剑,尚且残留最后一丝人性:师弟,你杀了我。
他摇头不肯,千圳言自己撞上夏侯钰的簇浪剑,顺着雪白的剑身流出黑红色的血,神色悲苦:杀了我……你才能出去。
夏侯钰背着那些残缺的尸身出去后,师尊也赶来了,师尊震怒,夏侯钰成了罪人。
他默不作声扛下了所有的罪,没有替自己辩解一个字。
不知师尊用了什么法子,师兄没有死,只是千师兄他受了很重的剑伤,根骨俱断,修为全失,无法飞升。
都说,是我杀了所有人。
后来也有人说,蛇患是因为我。
夏侯钰看她喜欢吃何罗鱼,他吃得很慢,都给她留着,这么好吃啊,刚刚还不肯吃,觉得可怕,现在还吃哭了?乔心圆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阿钰……夏侯钰眉端眼底有温暖的火光在摇,抬手替她擦了,顺便把她嘴角的鱼刺捋下去:我是自愿来这北罔山的,你哭什么啊,只有北罔山才有这么好吃的何罗鱼。
我……如果我告诉你,这才是梦,这其实是个梦阵,我要带你出去。
她看着夏侯钰,发现他经历这些,可眼睛一如既往,从未变过的亮。
乔心圆声音哑道:你、你跟我走吧。
是梦啊,原来……他叹口气,梦,还是真实,不重要了,你要我跟你走,那我就跟你。
作者有话说:大家明天见嗷~~这章抽33个红包~~-◉ 63、梦回阵①②63.对夏侯钰而言, 北罔山也挺好的,除了没有人可以交流,用不上他对人行侠仗义,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漫长的修炼占据了所有的时间, 还有天狗这种凶兽陪他活动筋骨。
他也无处可去了, 听她说, 他弄反了梦境和现实, 现实是什么样?夏侯钰反复地想起深不透气的深渊里,漆黑的观音像, 还有看不见光亮的棺材, 问她:我总是看见那座观音像, 那是什么。
乔心圆吃完了, 先用小濯洗术把自己清理一番,端坐在他面前道:你说的观音像,应该是四方城深渊的神像。
我听闻里面有个镇仙台,后来你便是……她言语一顿, 看着夏侯钰, 被一些正派人士镇压在那里。
那棺材又是……他有点苦恼地撑着脸,记忆缺失的感觉不太好受。
棺材?乔心圆想了一会儿, 摇摇头, 你给东庭君买过一个小盒子, 方便他睡觉的。
东庭君是谁?夏侯钰好像没什么印象。
小乌龟。
哦,是那只乌龟啊, 我想起来了。
一开始, 你是那只乌龟。
乔心圆道。
什么?不可能!真的, 我没有瞎说, 本来是这样的,我被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抓走,四方城里水道纵横,你就在海底深渊,被封印了三百年,他们都叫你邪神,我那时太弱了,就尝试了一个血契约来召唤,你就成了一只乌龟出现……乔心圆倚靠在白虎皮上,有些事虽然她没有跟夏侯钰当面对峙过,但不代表她想不明白,夏侯钰就是大乌龟前辈,夏侯钰又成了江千遇,而乌龟就是东庭君……什么,我们是道侣啊!夏侯钰听到了重点,乔心圆抬眼望着他,嗯了一声:不过当时说,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去紫云城找契约师解除契约,你知道的,道侣契约很复杂,涉及双方的气运。
权宜之计?他皱起修长的眉,也回望进乔心圆温暖的双眸里,声音迟疑地问,那现在还是吗?乔心圆沉默了一下,慢慢点头:还是。
那就是我们没有找契约师对吧,是为什么啊,是因为我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我?所以我们一时没谈拢……夏侯钰说着话,眼睁睁看着乔心圆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毛茸茸的虎皮里。
她身材对他而言看起来很小,像只小鹌鹑那样躲藏着,脸上的表情看不见,只有一个小巧而绯红的耳廓藏在乌发缝隙里。
夏侯钰盯着盯着,忽然就卡住了,吞吞吐吐地说:应该是……我喜欢你吧,我应该很喜欢你才对,语气变得赧然,反正,梦里是那样,我也不懂。
乔心圆继续装鸵鸟,她没想过夏侯钰忽然说这个,灵火的温度,和火苗细微的噼啪声,都在加强她心跳的节奏。
她怎么说,要不然装睡吧……夏侯钰看她不说话,掐了下自己的腿,起身道:你还吃鱼吗,我再去给你捉。
我吃饱了,乔心圆头也不转地轻声说,还有别的吗。
有天狗,还有灵石……乔心圆停顿,又道:我有火心果,你吃吗?就是很辣的那个吗,好吧,行,我吃……乔心圆身上的火心果剩的不多了,都是为了取暖,用法术取暖消耗灵力,用这种果子能取得像烈酒一样的效果,她递给夏侯钰一个,夏侯钰伸手去拿,手指不小心碰着的一瞬,他就立马好像被烫到一样收回,害得火心果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夏侯钰弯腰去捡,瞥见乔心圆蜷着,背着他,露出一截在火光下透着粉色的象牙色玉颈。
夏侯钰:你……不吃吗。
乔心圆闭着眼:我吃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热。
哦……夏侯钰咬了一口,被辣的当场眼泪就快飚出来了,心口火辣辣地烧,忍不住想,原来她耳廓红透,是因为这个啊。
他咔嚓咔嚓地吃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侯钰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火光,先出声道:我吃完了。
乔心圆:……我还有,你还要吗。
夏侯钰抓头:不要了,谁没事吃这个。
夏侯钰:我要去练剑了,你练吗?乔心圆摇头,想起他可能看不见,声音很小地出声:下次练。
她是想学体术的,但显然现在有些不合适。
她哪有什么心情练体术啊。
那、我我出去了,就在外面,我不吵你,你有事就喊我。
夏侯钰站起身来。
听见他出去的声音,连带着脚上的锁链哐啷声渐渐消失,又过了好半晌,乔心圆才敢喘气,她慢慢睁眼,转过脸来,用冰凿除的屋子,一切都是雪白的,能模糊地映照出自己的影子来。
乔心圆是穿越来的,穿越前,遇上表白这种事,她也会有些不好意思,会跟对方道歉,解释,她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特别喜欢的、想跟对方在一起的异性,理解这种情感,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她有许多喜欢的东西,家人,朋友,猫,喜欢她画的网友、粉丝,亮闪闪的珠宝、金子,一切好吃的美食……那对夏侯钰呢?乔心圆盯着模糊不清的倒影,也看不见自己脸上现在的表情,更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如果说她跟夏侯钰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好像也说得通,说是男女之情,她一下就不懂怎么去面对了。
脸上的热气好半天也下不去。
乔心圆躺了一会儿,听见远处他练剑的声音,过了会儿,又没声了。
夏侯钰?她迟疑地起身,走了出去,白雪皑皑,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天狗似乎去睡觉了,太阳又出来了,这里离天是那么地近,大雪茫茫中好似夹杂着云雾,找了一会儿,乔心圆终于瞥见了他的身影——他在冰湖里。
你又去捉何罗鱼啊?她提起裙角走过去,便看见夏侯钰从一个豁口里钻出来,黑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半个身体露出来,他没穿衣服,身上大小伤口纵横,在肌肉流畅而匀称的皮肤表面,是那样的显眼。
你……她呆了一下,夏侯钰立刻往水下一沉。
两个隔着湖面面面相觑着,乔心圆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涩:你怎么……下河了,捉鱼吗?他说不是:这不是衣服太破了吗,我就想着……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的。
里面,不冷吗?不冷。
修炼到他这个境界,已经不怕寒暑了,也不怕冰霜,北罔山现在还能困住他,再过十年,就不一定了。
乔心圆转过身去:那你换衣服,我不看你。
嗯。
她却在想,他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练剑,身体就犹如一把鞭子般精炼,时常握剑,手臂肌肉犹为结实有力,但那些伤口……看着并不像是他练剑弄出来的。
乔心圆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一会儿,他走到她身后了,戳一下她:乔小圆,我换好了,你干嘛出来?找你啊。
她转过身一看,夏侯钰穿的是雪白的密山道袍,脸上的胡茬也清理干净了,一张脸干干净净,眼眸始终发亮,没有受挫后的暗淡。
一瞬间,乔心圆好像又看见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夏侯钰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说:就只有这件了,本来说不穿了,没办法,那件黑衣破得不能再破了。
他方才对着水面,才看见自己的落拓,临时决定打理一下自己,不然乔小圆都不理他了。
你身上那些伤……乔心圆这才问道,是怎么弄的?啊?伤啊,他好似没想到她居然问这个,有些诧异,我是剑修,自小练剑会受伤,除妖也会受伤,刚来北罔山的时候,跟天狗打架,又被它咬了,他撕开肩膀的衣服给她瞧:你看,好大一个疤。
撕完感觉不对,马上把衣服揪回去,乔心圆伸手:别动。
他一下顿住动作,乔心圆的手指细细的,碰到他身上痒得不行,从那碗大的伤疤处划过,他就打了个哆嗦,低头怔怔看着她。
夏侯钰的生命里,除了剑,就是师尊,师兄,师弟,他好像只有这些,他也没碰过女人,见也见得不多,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是多久的事?你来北罔山三年了,是三年前的事吗,这些疤……还痛吗?夏侯钰对上她的表情,口舌有些干,胸膛上下起伏:没有,怎么会痛。
能去掉吗。
乔心圆在想自己的血能不能行。
夏侯钰:啊,去掉?你觉得难看啊,那……那行,回头我想想办法。
不是说难看,我只是……难过,她若不是要等尹照星,大概早就入梦阵来找他了,也不会让他经历第二次,乔心圆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自责,却搞得夏侯钰无措:哎你别这样,我不疼的,受伤而已,我都习惯了,你别看我这样,天狗更惨,腿都被我打瘸了!他低头望着乔心圆,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夏侯钰嗓音低了:我真的不疼的。
而且……你不是说,这是梦阵吗,梦阵,那就是假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不会疼的。
怎么会不疼。
乔心圆出入梦阵,两次历险,都差点死了,她深知这个阵法的凶险和真实,可不是镜花水月那么简单。
等出去后,乔心圆注视他,我们就去四方城把海底那尊观音像打成破烂吧。
……好!提到搞破坏他就不困了,夏侯钰眼睛倏然一亮,那我们怎么出去啊?乔心圆:应该是……我修炼到元婴,有天劫了,就能出去。
你现在修为……夏侯钰看了一眼,金丹。
那……应该要要不了多久,我当年好像花了四年还是五年……乔心圆挠鼻子:要这么久吗。
夏侯钰踢了一脚地上的雪粉,扬起一片雪舞,视线变得模糊几分,转头道:有些人修炼到死也不成呢,四五年算快的了。
虽说内外时间流速不同,乔心圆也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但是四五年……外面应该也就是几天,待得越久,她越怕出岔子:有什么捷径吗,比如丹药什么的……你只用丹药升修为,以后在修炼上,就是寸步难行了,越到后面越难。
夏侯钰很少嗑丹药,当然也不建议她这样,要不,我直接传灵力给你?乔心圆啊了一声,眼里清澈点点,可表情迷蒙:你是说双修?咳咳!夏侯钰猛地呛到了,不是,双修跟传灵力,是两个意思,你修炼一门能吸走别人灵力的功法,我把灵力给你便是。
乔心圆秀气的眉心微微一蹙:可这不是邪功吗?……是有点邪,容易走火入魔,算了吧咱们还是,夏侯钰扫了她一眼,双修吧三个字吞了回去,故作严肃:咱们还是稳扎稳打,修炼个二十年,应该就能突破了!二十年……看见她表□□哭无泪,万分沮丧,夏侯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乔小圆啊,别灰心。
实在不行,就双修带她,虽然怎么双修,也没有功法,他也没有概念,但应该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吧?等等,天狗有个女儿,它都有孩子了,它应该知道啊!夏侯钰眼睛一亮,很好!就问它了!作者有话说:问狗讨教双修功法史上第一人明天见~◉ 64、梦回阵①③64.冰雪铸就的屋中, 四周铺满了半透明的无色灵石,散出雾蒙蒙的光晕——这种顶级灵石,乔心圆除了在颜真那里见过,就从来没见过了, 结果夏侯钰这里居然满屋子都铺张着顶级灵石!这是刚刚夏侯钰给她布置的, 说:这北罔山, 除了冷一点, 灵气稀薄了点, 可以吃的食物少了一点,其他的都不错, 灵气稀薄, 那势必你修炼就会变慢, 不过有这些灵石加持, 我再布个聚灵阵给你,应该能缩减一半的时间。
乔心圆对这种顶级灵石不太感冒,还没金子好看,但这么多聚在一起, 散发出的光芒, 还是让她仰着头看,光亮映在她透澈的眼底, 乔心圆忍不住问:这么多的灵石, 你从哪里来的?底下有个灵石矿, 夏侯钰道,因为天狗在这里, 几乎没人会上来找死, 我发现后就挖了一点走。
而且当初我上北罔山的时候, 我师兄……他声音停了下来, 慢慢道:师兄托人给了送了他的纳戒给我,说他日后也无法修炼了,这些东西,便都给我,我若能修炼成仙,他心中也就宽慰了。
这纳戒夏侯钰一直没有打开用过,他自己修炼也就是靠着灵石矿里挖出来的灵石,现在乔心圆要修炼了,他才想起拿出此物来。
所以,夏侯钰朝她露出笑,所以你想要什么功法,丹药,我都能找一找。
不用不用,乔心圆摆手,这些灵石已经够我用了,你不是不让我吃丹药吗……吃丹药是不太好,有些丹药是辅助作用,让你吸收灵力更快,注意力更集中。
夏侯钰说着给她找了一瓶,乔心圆接过看了一眼:都是你师兄给的吗。
是。
听起来,你师兄确实是个善心的人,但是……夏侯钰撩起眼皮:但是什么?乔心圆嘴唇紧闭着,她代入自己,如果这个千圳言,真如夏侯钰所言的心善、济弱扶倾,那天生邪骨、残害同门的传闻,又怎么会让夏侯钰这个师弟背上呢?你师兄,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可知晓旁人说你惹来蛇患,残害同门一事?夏侯钰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垂眸道:我听闻,他根骨俱断后,就被我师尊带去了鹤谷静养,一切江湖事,都与他无关了。
所以,你师兄对你的境遇并不知情,而你师尊千鸿也不曾出来为你辩驳一句,等下,乔心圆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在北罔山,你师兄在鹤谷静养,那……密山的蛇虫之患,又是怎么来的?啊……夏侯钰眼睛微微放大了一些,兴许,是天灾。
可偏有流言说是因为你,乔心圆是个旁观者,不像他这样深陷其中,她很容易就推断得出结论,兴许是天灾,可天灾引起绯言,那就是你师尊故意让其他人误会的,误会有邪骨的人是你,她说着,不禁有些不寒而栗:这局,从当年在决明山庄时,就开始了。
你师尊先是利用狐妖的幻术,让人误以为你杀了同门,又是庙鬼一事,你自愿受罚被封北罔山,而你师兄人远在鹤谷,那蛇患自然便让人认为是你引起的,造成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夏侯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眉峰敛着,他一直不愿去想的事,被乔心圆这样直白的揭穿了。
好半晌,夏侯钰才说话:我小时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时候闹饥荒,战乱频发,人会吃人,而我那日见到了仙人。
他蹲坐在乔心圆面前,躬着腰的姿态有些像小孩,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但说出口却好像也不难,那时有个将领,专吃女人和小孩的肉,他绰号‘吃人将军’,叫人闻风丧胆,我也被抓去了,那些人,先割了我肚皮上的肉,我以为自己死了……却还活着,被我师尊救了。
多年前的记忆,却极其的深刻,现在他还记得刀子刮在肉上,几个小兵的狞笑,几个穿着白衣的仙人骤然出现,问他:你可是子年子月子日子时生人?这条命,是我欠师尊的。
夏侯钰垂着的眼睛掀起来,看着她——乔心圆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她听见这些话,一瞬还以为是听错了。
生活在文明时代,穿过来见过鱼吃人,可夏侯钰经历的事,是她闻所未闻的!阿钰……她甚至没有话去安慰了,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心疼的感觉在心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乔心圆深吸口气,伸手将他抱住,夏侯钰脑袋便顺从地枕在她的肩窝里,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狗,哑声说:我还了他,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外头分明没有下雨,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乔心圆却好似听见了倾盆大雨的声音,夏侯钰趴在她肩上许久没有动弹,乔心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顶,手心环住夏侯钰,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夏侯钰发出一声鼻音的嗯?来。
我好像不是人,乔心圆声音低低的,睫毛颤着,可能会吓到你,我好像是蛇妖,不过……我也没有变过原形,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我还拿自己当人的,你也不要怕我,我不会吸人精魄的。
夏侯钰动了一下,心想给她吸也可以,乔心圆:你是除妖师,你知道吗……我以前怕你把我杀了,都不敢告诉你。
不会,他呼吸略沉,你是什么都没关系,你不知道,道侣契约有一点便是,不能伤害对方,否则会遭天谴……我们是有契约的,而且就算没有,我也不会伤害你。
要不然,我发个誓?不用了,不用你发誓,她摸到他手心厚厚的茧,我是知道你不会当我是妖,才说的。
我只信人心,不信海誓山盟。
哦……夏侯钰把誓言吞了回去,在心里起了个誓,他定不会伤她害她负她,那你信我吗。
嗯,信的。
若非如此,乔心圆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进阵,只为将他带出去。
在北罔山,夏侯钰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今天靠在乔心圆身上,闻到对方身上有种很安静的香味,居然有奇异的安稳作用,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忆起很多事来。
许多是痛苦的,将他死死缚住,锁链,符箓,欺瞒,陷害,棋子……只有角落里有一片光亮,夏侯钰朝那里游过去,看见了一双弯起来像月牙的杏子眼。
周围的灵石太亮了,亮如白昼,但反而是这样,乔心圆能睡得更安稳,起初她没法睡,夏侯钰太重了,压在她身上把她汗都压出来了,明明是寒洞,却有无尽的温暖,暖烘烘地烤着她。
乔心圆本来想修炼,又没法推开他,夏侯钰睡着的样子可以称得上一个乖字,不出声,不吵也不闹,胸膛一起一伏的,他醒着时给人的安全感,到睡着时也存在。
乔心圆的胳膊环着他,才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很结实,没有办法一下抱全,他的五官是有棱角的,眉骨高高的,下颌角锋锐,顺着脖颈而下,喉结也突出,随着呼吸会起伏,再往下……就看不见了,锁骨被衣领遮住了,乔心圆视线上移,看见他两边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密长地筛下来一片圆弧的阴影。
她稍微注视一会儿,就好像发呆一样望着,想他会做什么梦,是不好的梦吗,乔心圆拍拍他的头发,默默把脑袋挨过去,慢慢的呼吸节奏也同步了。
以前她经常抱着猫睡觉,也抱过东庭君,做这种事也不算第一回,只是夏侯钰到底比猫体型要大几十倍,也不像猫咪那样柔软得像液体,手掌挨着他结实的背脊肌肉,体感要更奇特一些。
乔心圆也睡着过去,四个时辰后,夏侯钰是被亮光晃醒的,这洞里全是灵石,睡着也能吸纳丰沛的灵气,只是太亮堂了些,睡着了都能晃着他的眼皮。
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跟乔心圆挨在一起睡觉,他吓一跳,看她闭着眼才忍住没有叫。
夏侯钰也不敢动,怕吵醒她。
他低头看着她,心想她好小一只,又是软绵绵的,香香的,很好闻,吸到心里,又有点痒。
刚开始夏侯钰只是注视,分辨她的五官,睫毛,脸上细小的绒毛,光亮下流光溢彩的皮肤,他以视线丈量她的身高,斤两,看着看着,眼底却多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情绪,犹如墨汁一样浸在眼底。
寒洞里的气息都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夏侯钰呼吸变重,胸口起伏不定,因为脸挨得近,他要是再往下压一些,其实就能亲到了,夏侯钰凑近一点,又挪开一分,无所适从,也不敢再抱了。
他努力清除了杂念,仍是有些面红耳赤,小心翼翼放开乔心圆,把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慢慢摘下来,有点不舍,他想了又想,忍着了,压下腹间那股燥,夏侯钰蹑手蹑脚出去,找了片空地开始练剑。
杂念在剑招中,却变得越来越多,剑光晃过去,白生生的雪色,能让他浮想联翩。
他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夏侯钰叹口气,把天狗喊醒:起来,陪我过几招。
几招把天狗打趴下,他恶狠狠逼问:说,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天狗嗷了几声,夏侯钰听懂了,却难以置信:什么,你生的,你怎么能生?那我不是也行?过了好半晌,夏侯钰才堪堪接受,这只天狗性别和他想的不一样的事实。
天啊……夏侯钰倒在雪地上。
他能问谁去?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本章33个红包~~◉ 65、梦回阵①④65.乔心圆穿来这么两年, 好像除了在紫云城那几日特训,以及在盘陵岛的感悟,就没有再这样专心致志地修炼过了。
不对,自己不是穿越来的。
如白若所言, 自己本就是白泷, 和白若不是亲姐妹, 白若捡到自己后, 带着还是蛇的自己一起飞升后。
就连下凡渡劫也带着自己, 因为自己待在对方身边许多年,化形也依照她的模样。
别分神。
夏侯钰的声音出现在耳侧, 你又走神了, 修炼最忌的就是思绪杂乱, 你在想什么?乔心圆睁开眼, 乌溜溜的双眸望着他:我在想,我都练了三个月了,不会真的要二十年这么久吧。
不一定……也兴许要三十年,五十年, 一百年。
夏侯钰教导起人来, 颇有些正言厉色的高人之色,眉眼一肃, 半点情分都不讲, 你都是金丹了, 连御空都不会,还要用御空符, 哪里像个金丹境。
乔心圆被他说得有些抬不起头:会一点点的……一点点?他眉端一扬, 是多少?就是……我御空给你看。
乔心圆尝试理解过风, 这种一种无形的存在, 捉摸不透的风,她站直了,慢慢地,从地上飘起一点,在不靠符箓的情况下,她可以浮空一小会儿,你看,我真的会御空。
你管这个,叫御空?夏侯钰站在一旁盯着她,嘴角抽了一下。
我…我还能翻一下。
她用惯了御空符,之前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控制自己朝后空翻一圈,一圈过后,她明显自信心爆棚:我还能翻呢!她说完又翻了一圈,很快两三圈把自己翻晕了,一头往地上栽去,夏侯钰眼疾手快,冲过去当了肉垫。
好半晌,乔心圆才从他身上爬起来,轻轻拍拍他身上的雪:我砸痛你了吗?夏侯钰摇摇头表示小意思,又看着她说:你跟着我修行,我的法子有些苦,可能你吃不了这种苦头。
我可以吃。
她目光坚毅明亮。
乔心圆还有很多想学的,包括空间术法。
夏侯钰注视着她一会儿,找来了一堆小石块,做成沙包绑在她的四肢:以前我是用精铁绑在身上,你就先用石头,睡觉也不许摘。
四肢绑上了这种东西,刚开始前两日乔心圆连走路都费劲,夏侯钰看着有些心疼,跟在她身旁:喂……要不你别学体术了。
不,我要学!他舍不得了,她却很坚持,法术,体术,乔心圆全都要学,这样倘若一时灵力不足,还有体能,没有符箓,还有法术。
夏侯钰便一直在她旁边陪练,看她走得慢,也跟着慢慢走,边走边跟她说话:那天我看你打天狗挺厉害的,那招叫什么?啊?哪一招,没有招数,我用的是你教我的身法瞬行术,加两张千斤符。
不是,我说的是你的防御招数。
乔心圆想起来了,夏侯钰指的是天狗致命一击时,围绕在自己身侧的金红色防御罩,顿时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法器?不是……我身上没有任何法器。
夏侯钰指尖点了下她的眉心,这动作有些亲昵,乔心圆看着他,只瞧夏侯钰也有点不自在,咳了一声:当时,你眉心出现了一个印记,金红色的……好像是这样的,他说着用剑尖在雪地上画出符号来,说是符号,更像是某种远古图腾,那股力量很强大。
有点像盘起来的蛇?乔心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兴许……是我姐姐留下的吧?到了晚上,也还像以前那样,夏侯钰打坐,乔心圆也打坐,实在不想打坐便躺下睡觉,这里没有第二个房间了,两人共处一室,但总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夏侯钰每隔一会儿,就想出去喘口气。
好在他是个能忍的人,鲜少在她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时光流转,转眼三年,乔心圆从戴着沙包走不动路,到身轻如燕可以遛着天狗在北罔山风驰电挚地狂奔,只能看见呼啸而过风一样的残影,而看不见她人。
有时夏侯钰让簇浪剑去追她,都有些难以追上。
快要被剑追上时,乔心圆心底急躁,发动空间术法,一瞬置换跟夏侯钰的位置。
夏侯钰被置换位置,抬手抓住迎上来的簇浪,心底有些不可思议,她学东西怎么这么快?他几个跳跃回去,见到乔心圆身量纤细,细到好似会被狂风吹跑,像一枚打磨过后的璞玉,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她身上落满白雪,神色略显疲惫可她的眼底却不掩璀璨。
这些白雪笼在身上,连头发都白了,她抖了几下也没抖完,夏侯钰走到她身旁替她拍了拍,她眉飞色舞,抬头喊:阿钰!我刚刚是不是又置换成功了!是、是成功了。
夏侯钰唇角翘起弧度,不过你还是被簇浪追上了。
空间法术的领悟需要天赋,夏侯钰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天赋惊人了,一般只要他看一遍的剑招、功法,就能直接学会。
谁知道她学起来要更快。
他会的法术不算多,就这么三年时间里,乔心圆一边修炼一边跟他学,还照着书上的学,学会的法术已经要比自己这个师父多了。
那,你再让你的剑追我一次,乔心圆抬起手臂,你别忘了,我身上还有负重呢,我摘了负重,簇浪就追不上我了。
你跑得过簇浪不算什么本事,夏侯钰想她这几年负重都没摘过,干脆抱着剑说,你都摘下来,我也用身法,不用剑,你若能追上我,就算你出师了。
你别看不起人!她哼一声,蹲身解开腿上的负重,绑得有些紧。
夏侯钰见状也蹲下来,伸手撩开她的裙角和裤腿,帮她解开负重,她皮肤带着一股子温暖的异香,一缕一缕地飘到了鼻间,乔心圆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渐渐的感觉周遭空气有点不对劲了,他手指不小心蹭过的皮肤有些痒酥酥的,心里登时不自在了起来,抿着唇绷着腿,一声也没吭。
夏侯钰垂着眉眼,慢慢帮她全解开了,胳膊也是,解开的一瞬,乔心圆感觉身体轻得可以直接飞起来,这种感觉非常神奇,她甩了甩四肢:你跑前面,我追你?还是我跑前面,你来追我。
夏侯钰:你先跑,半刻钟,我来追你。
毕竟他这会儿也有大乘的修为,这样欺负她也不太好。
乔心圆知道他修为高,没有客气,跳了一下嗖地身影就消失了,夏侯钰神色讶异,想若不是北罔山脉够大,她这一窜,怕是要窜出去了。
夏侯钰数着半刻钟一到,便循着气息追了上去,很快,他的视线中能捕捉到她的影子,非常快,两道身影在白茫茫一片中闪过,乔心圆能感觉到他气息在接近,忍不住回过头瞥一眼,下一瞬,就被一道扑面而来的梅花气息给包围住,夏侯钰压着她在积雪里滚了数十圈,乔心圆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你……我输了。
记住,不要回头看你的敌人。
夏侯钰的胳膊压在她的腰身,是方才扑下来时,怕她受伤了所有搂着她的。
乔心圆脑子里还有点眩,嗯了一声说:我刚刚不是怕你追上来么,就分心看了一眼。
所以我让你不要回头。
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今天是我,下次若是别人,你就用空间置换术,打不过换我上。
那术法,不是一天就只能用一次吗……一次也就够了,够救命了。
言语间,两人呼吸渐渐都平静了下来,乔心圆睁开眼,看见视线里的夏侯钰漆黑又明亮的眸子,像盛水银里的两颗黑丸子般黑白分明,她心跳如鼓,发现眼前一起一伏,厚实的胸膛,挂着汗珠子的喉结,她脸颊刷地一下红了起来:那要是……你也打不过的人呢。
夏侯钰双眸有些沉,声音却含着低沉的笑意:你以为外头的人为什么都怕我,打不过我啊。
哦。
乔心圆脸色燥得厉害,想挣扎着爬起来,被他拉回怀中,声音挨得极近:你下回遇到有人这样,你怎么办?我就这样,断子绝孙腿。
乔心圆下意识抬腿,要攻击他腹下,忽地想起什么来,马上停住,但她今天刚摘负重,有些收不住力道,霎时心里惊惶不已,却被夏侯钰一把捞住大腿,一滴汗从他太阳穴滑落,盯着她叹气:你……我……对不起。
她肩膀微动,扭了几下,却感觉腿被他满是剑茧的大掌抓着,特别古怪的感觉从身体内部滋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在一下一下跳动着,乔心圆慌忙道:我先起来吧……夏侯钰咳了一声,手掌力道松开,乔心圆从他的胳膊桎梏中滚了出去,夏侯钰也趴在地上,乔心圆深吸口气:你怎么不起来啊?夏侯钰一动也不动:我等下起来。
啊?我累了。
他利用雪的冰寒给自己降温,身体能降温,心脏却不能。
乔心圆便伸手:那我背你回去?她自以为自己现在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力士了。
夏侯钰转头看着她伸过来的皙白手心,他抬手慢慢抓住,只抓住她四根手指,她的拇指轻轻地搭在夏侯钰的指尖,缠绵地勾着,然后一使力,好像真要把他拉起来一样,却被他猛地往地上一拽——猝不及防的,乔心圆又被他一把拽到了身上,夏侯钰平躺着,她撞在他身上,说不出话来。
我……想抱你一下。
夏侯钰声音哑,脸上有些微的胡茬,刮在她的脸颊上。
乔心圆闭着眼,嗯一声,就是没谈过恋爱,她也懂啊,可夏侯钰就只是抱着自己,喘着粗重的气息,但什么也没干,也不蹭也不动弹,就是能感觉到血脉一下一下重重的跳动,紧紧贴着她。
乔心圆忍不住抬头,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你还好吗?还好……你别动了。
他咬着牙。
看见夏侯钰一贯清亮的眼眸好似窜着两簇惊人的火苗,乔心圆马上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回去,他力道有几分重,小臂绷紧,全身蕴含一股快要爆发的力量,好似要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一般,乔心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想要不然跟他说……帮他,又觉得说不出口,就只能装鸵鸟趴着不动了,脸红到了脖子,分不清谁是谁的呼吸了。
好半晌,夏侯钰松开她,额头有汗,嗓音哑:你回去。
那、那你呢。
我练剑。
把自己打理好了,已经过一个时辰了,夏侯钰才折返回去,乔心圆也在打坐修炼,见他回来,便问他:阿钰,你以前没有别的道侣吗?正在喝水的夏侯钰猛地呛了一下,眉毛竖起来:什么叫别的道侣,除了你还有谁?我就是随口问问,那你以前遇见这种情况,她咬了下嘴唇,你怎么办啊?我……练剑啊,他一下赧然垂首,我想什么,没那么多不纯粹的想法。
以前就觉得,自己和剑过一辈子算了,从来没有过多余的想法,什么女人啊,道侣啊,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乔心圆哦了声,温吞地说:你只有我一个道侣对吧,我们还是假的……什么假的,不是假的,夏侯钰马上不悦地反驳,我不承认是假的!乔心圆目光扫向他:我是说,本来是假的……灵火烘烤着手指,她哈口气,转头换个话题道:万一,我要是破不了元婴怎么办?她换话题太明显了,夏侯钰也不知道怎么提,就顺着她的问题答:那我们就在这里过日子,同淋雪,共白头,直到你突破为止。
日子还很长,金丹境的你能活到两百多岁,总能突破的,破不了,还有法子。
兴许是因为记忆的缺失,乔心圆到来后改变了他在北罔山孤寂的生活,夏侯钰心底的仇恨之意,被挤压成了一小团,压缩在心底的最深处,让他觉得可以忽略这些恨意,就这样待在北罔山,跟她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同淋雪,共白头……乔心圆重复了一遍,看向他,夏侯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胡乱解释:我的意思,就是那个……今天北罔山的雪好大。
他望天。
太阳的光辉落在脸上。
乔心圆:嗯。
他微怔,听见乔心圆恬淡的声音说:我们会出去的,破阵出去了,也能淋雪。
她什么意思?夏侯钰眨了下眼,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乔小圆。
他喊。
哎。
乔心圆应了一声,夏侯钰问:我有件事记不清了,我们在现世里,成过亲吗?啊?乔心圆愣住一刻,夏侯钰也不敢喘气,开始懊悔自己问的这个,但问出口,居然只是松口气,终于问了。
只见她轻轻摇了下头,耳根有些红,想了想道:立过誓,没有成过亲,那应该不算成亲……吧?怎么了?就是在东庭君的见证下结了个契约罢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若是没有,夏侯钰双目含着烁亮的心动,看了她一眼,挪开,又看向她,抓头道:那我们……出去便成亲吧。
她慢慢点下头,声音轻快:好。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66、梦回阵①⑤66.夏侯钰经历了一轮心跳起伏, 巨大的欢喜,忽然掏出一个盒子给她:喏。
这是什么?乔心圆打开盒子,里头居然是一个南海珊瑚的坠子,散发着油润的光泽, 她对一些会发光的事物根本挪不开视线。
夏侯钰咳了一声:芥子坠。
也就是纳戒。
乔心圆记性好, 看见南海珊瑚坠的刹那记忆便回溯, 神色一怔:这是, 当年我们在靖宁城的灵宝阁, 我那时候想买它……但没有灵石。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她握紧温润的坠子,看向夏侯钰双足间的锁链, 显然不可能是最近。
他没法离开北罔山, 也就是说, 是在来北罔山之前的事了。
夏侯钰伸手:我帮你戴上……嗯。
她垂首, 手将长长的黑发挽起在胸前,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身后,手指将南海珊瑚坠圈在她细腻的玉颈,他手不够细, 做起这些事来毛手毛脚的, 口中道:以前路过靖宁城,突然看见了, 就买下了。
是乔心圆在决明山庄离开后又过了几年的事。
夏侯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她记那么久, 后来总是梦到乔心圆, 近乎触动式的心动很长一段时间都魂牵梦萦。
你是看见南海珊瑚想起我了,所以才买的吗。
乔心圆低着头, 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在她脖颈后穿来穿去, 有些痒。
嗯。
乔心圆不解:那怎么现在想起来给我了, 是突然想起来的?而且此物是芥子坠, 现在拿来也没有用处,可她喜欢,因为这她看见这南海珊瑚的一瞬就觉得很喜欢,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你不是说,这是梦阵吗,既然镜花水月一场空,我想着给你也没什么用处,也带不走,就一直没有送给你。
可是刚刚……他终于给她戴好了,但手指还舍不得离开,轻轻抚触在滑得不可思议的后颈皮肤上,夏侯钰目光深了一点。
刚刚什么?她声音轻。
刚刚,你愿意同我成亲,我忽然想,镜花水月里,唯有你是真实的,这些身外物就算皆为虚妄,带不出去,可这一瞬是真切的,你脸上的笑也是。
夏侯钰的下巴支在她松开的乌发间蹭了几下,胳膊有些松垮地从背后绕过乔心圆的身体,鼻尖在她发间轻轻嗅了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在他心底攀升,好像抱着她就得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的,天地间小的只有他们的方寸之地。
乔心圆是一动也不敢动,慢慢试着靠在夏侯钰结实的胸膛上,身体软化了下来,心扑通得又轻又快,小声说:我很喜欢这个珊瑚。
那以后我去南海给你挖,挖一山,盖房子。
那倒不需要那么多。
她只是有点收集癖,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宝藏一样的东西。
那就卖掉,灵石用来买你喜欢吃的。
那能买多少灵兽丸子啊。
你去的地方不多,这世上除了灵兽丸子,还有许多你没吃过的灵兽品种。
有什么?有……我以前吃过一种很肉质弹牙的训狐,长得像猫头鹰,烤来吃很香,还有一种像鳝鱼的,但要更细的鱼……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种乔心圆没听过更没见过的灵兽,就这个话题,居然也能聊上两个时辰不停歇,乔心圆全都想吃,说饿了,夏侯钰手滑到她的肚皮上:是挺瘪的,烤条何罗鱼给你吃?她顿时痒得往后缩,摇头:我不吃何罗鱼了。
她一后缩,像水波一样撞他身上,那股冲撞力很柔软,却很致命。
夏侯钰浑身绷了一下,忍耐地深吸口气,也没松开她,只是嘴里开始琢磨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了,咱们成亲,也不知道请谁,请东庭君,和你师尊。
你觉得,怎么样?颜道君和尹掌门呢,还有清音师姐……说着说着,乔心圆声音戛然而止。
自己怎么就顺着他的话在想了。
尹照星啊……好吧,那小子出去再说,可我不是江千遇,我是夏侯钰,那,你师尊知道了,可能不会同意。
鉴于自己名声不好,夏侯钰又愁了起来,起码要洗清身上的脏水,才好意思娶她啊,那不然哪里敢正大光明的下请帖?可那要怎么洗,挖了千鸿的坟吗。
又不是圣师嫁给你,是我……她声音又小了,自己不自在了起来,背过身去:我要开始修炼了。
夏侯钰发现她有点鸵鸟性子,和他见过的蛇妖完全不同。
哪个蛇妖不是媚眼如丝又奔放大胆啊,可她不是,完全就是个鹌鹑精啊。
乔心圆一时难以入定。
因为虞衡之,她对成亲这件事,是有心理阴影的,今天稀里糊涂的应了,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她弄不清什么是喜欢,还是依赖,但乔心圆内心深处觉得,倘若和夏侯钰在北罔山一起白头,她并不排斥。
又想到,跟他拜堂成亲,穿嫁衣,洞房……乔心圆甩了甩脑子,自己在想什么!可她也不排斥。
这应该就算是喜欢了吧?这些心思没有太耽误修炼,几日后,乔心圆服下辟谷丹在灵石洞里开始闭关,夏侯钰在北罔山的日子是晨起暮练,乔心圆也差不多,这还是她头一遭闭关。
北罔山的雪终年不化,不分四季,漫长的寒冬过了七载半,星斗日月终于迎来了变化。
一望无垠的天空被乌云和金雷笼罩,夏侯钰看见熟悉的、阵仗更大的祥瑞之兆,忍不住指着问她:你怎么渡个劫,搞得要飞升一样,这种金雷,除了你身上,我还从没见过。
乔心圆又来了,迷茫,加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一问三不知。
夏侯钰笃定她身上有秘密:你姐姐是仙,该不会你也是下凡来渡劫的吧,渡个情劫就跑?……乔心圆望天看了一眼,那闪烁的金雷粗壮惊人,她觉得不是没可能。
你放心,我就算是下凡渡情劫,也不会不要你的,我带你一起回天界。
她满脸都是认真。
噗——夏侯钰也跟着认真起来,那小的先谢过上仙了。
好说好说!夏侯钰不能跟她一起渡劫,这雷劫会照着他的境界来,乔心圆恐怕承受不住。
接着夏侯钰退开,便看见金雷劈下,整个北罔山都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他心头一紧,却瞧见比人还粗的雷电,直接被乔心圆吸了进去,她周身出现一道金红色的防护罩,眉心的印记红得惊人——吼——令人震颤的龙吟声响起。
龙吟声……这种威压,他从见过!夏侯钰惊诧不已,双手倚着剑方能站稳。
乔心圆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感觉一大股她有些承受不住的恐怖力量袭来,钻入她的眉心,她快要倒下去了,可偏偏站直了身体,全被眉心的印记吸了进去。
漫长的雷劫,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折磨。
对她似乎不是。
每一道金雷,都让她气息变得越来越甚,强大到让夏侯钰侧目。
良久,一直关注着乔心圆的夏侯钰注意到乌云团缩小,紧跟着,在完全消失那一刻,一道白衣倩影出现在视野里。
乔心圆脆生生的声音喊:姐姐!第一次见道侣家长,夏侯钰正襟危坐,拿出高手气场,他飞身到乔心圆身侧,看见一个面若观音的女子。
夏侯钰恭敬一行礼,喊:晚辈夏侯钰见过……上仙。
他看见白若的身形有几分虚幻。
乔心圆不太好意思地介绍:这是夏侯钰,我…道侣,姐姐,阿钰,这是我姐姐。
夏侯钰马上跟着称:姐姐。
乔心圆怕她不由分说直接把自己送出去,先出声道:姐姐,你把我和阿钰一起送出去好么?白若的视线在夏侯钰身上走了一圈,有些洞穿的意味,继而转向她,嗓音与她不同,是清冷的,但语气是温柔的:泷儿,你为他第二次进来,你可知此人,身负邪骨,与你霄壤之别。
夏侯钰脸上聚起的笑意一下就散了一半,抬头看着白若。
而乔心圆却不解:他身上真有邪骨?夏侯钰神色又沉了些,看向她。
乔心圆:可一开始有邪骨的并不是阿钰,他是遭人陷害,他并不是作恶之人。
与我霄壤之别,有何分别?我是妖,他是邪,妖邪本是同根,连正邪都难分,遑论妖邪。
邪骨不能成仙,生生世世,都只会为你带来灾厄。
闻言,乔心圆突然明白了:所以,第一次你将我直接送出阵,便是因为你想封印他。
我只好又进来寻他,费尽千辛万苦,才修炼到元婴,就是为了带他出去。
你对邪骨知之甚少,泷儿,就连你的福泽,也会被他……上仙,夏侯钰打断白若的话,下颌线紧绷着,声音利落冷静,字字铿锵,小圆是我妻子。
我与她,一世福与共,祸不依,终身不负,若有祸端,我可对天起誓,定不牵连她!是福祸与共!乔心圆扭头看着他,出声,你出祸事就赶我走吗?夏侯钰嘴唇抿得更紧了。
就算有祸事,我也能护你周全。
方才所言……只是告诉令姐,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安然无恙的。
乔心圆一直攥着夏侯钰的手,不肯松开,她对白若恳求:姐姐,你若是只送我出阵,我还会再进来,我会一次一次的进来找他,直到带他出阵。
白若个子比她高一些,垂眸看着乔心圆,半晌:罢了。
她一挥袖,苍生的事……已与我无关。
那姐姐,我与他成亲,你……我只是一缕残魂,白若身形虚幻,音色幽幽,泷儿,你不必为我寻仇,只替你道侣寻个抽邪骨的法子,否则,你一身福泽气运,都将化为泡影。
姐姐,那如何才能抽邪骨?乔心圆语气急切。
白若看着夏侯钰片刻:你身上本有一根仙骨。
夏侯钰低头,应了一声,沉声:快飞升时,晚辈曾生出过仙骨。
仙骨,便是成仙前的仙格。
白若道,你身上仙骨,便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替换成了邪骨,是何人所为?他眼眸垂得很深:晚辈师尊所为。
白若叹息:你尚能存有理智,未犯杀戮,不见戾气,已是罕事。
我有一法,去天界找到换你仙骨之人,让天帝为你做主,天帝宅心仁厚,不会坐视不管,可你身上邪骨,致使你生生世世都无法飞升成仙。
那晚辈便不成仙。
他接,邪骨如何,仙骨又如何?乔心圆:我可以努力成仙,去天界找天帝!白若:仙魔,更难两全。
夏侯钰声音冷:我管它两全不两全,谁若拦我,我给他两拳。
乔心圆想法简单:我找到天帝,姐姐你说的,天帝宅心仁厚,不会坐视不管,阿钰也能成仙的,又怎会是成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白若深知邪骨觉醒后的生灵涂炭,就连天界也会忌惮,可眼前之人……兴许,他真能护得妹妹安然无恙。
姐姐,你送我们出去吧,我求求你了。
乔心圆不住地道。
是谁害了你,你也不肯告诉我。
白若什么也没说,妹妹若是替自己报仇,冤冤相报,她像自己一样做了错事,便无法飞升成仙了。
我的仇怨,你不必去报。
夏侯钰,我的妹妹,若是伤到半根毫毛,就算我一缕残魂,也要拿你是问!白若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人影也模糊得消失了,像上次一样,乔心圆只感觉失重一样被抛出去,天旋地转,她重重地跌在地上,来不及喊疼:阿钰——乔心圆看见手里牵着的一只手,松了口气!我们出来了!她露出笑。
夏侯钰眩晕地揉了下太阳穴:出来了?一瞬间,缺失的部分记忆突然涨满大脑,纷沓而至。
夏侯钰闭上眼,甩了下头,额角却青筋爆出,就好像有极痛苦的事。
阿钰?乔心圆看出他的不妥。
小乔姑娘!!东庭君哭唧唧的声音陡然响起来,老大!!一只小乌龟从天而降,正要与乔心圆深情相拥,刚撞在乔心圆的怀里,被夏侯钰一巴掌扇飞:你碰她哪里??乔心圆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胸。
夏侯钰被怒气烧光理智:我都没碰过!!我要剁掉你的爪子!伴随着夏侯钰的声音,一只乌龟从天上飞向南海故乡。
对——不——起——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67、南海①67.四方城。
纵横的水道两旁, 有摆地摊的符师,现场作画的画师,还有敲敲打打的首饰匠师。
刚织好的雪蟾丝,瞧瞧这光泽, 一匹布只要二十灵石!甩卖了甩卖了……正宗的南海小珊瑚!任君挑选, 任君定制!新鲜出炉的南海蟹肉包, 三灵石一个, 十灵石三个,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伴随着热气腾腾的叫卖声,一只只的小船从中央水道顺着水流而行。
晗师兄, 我想吃那个……柔和的春风拂面而来, 杨柳倒垂在岸边, 瞧着模样只有十岁的小道童, 拉着师兄的袖子晃了晃。
他师兄看模样不比他大多少,只是稍稍高一些,板着脸,无奈地喊:船家, 靠岸停一下。
谢谢师兄!二小只便是跟随长老从盘陵岛出来的祝浩与沈晗, 二人正在买蟹肉包子,买了两个, 祝浩要给师兄一个, 沈晗摇头:我不吃。
祝浩口中含混不清地说:小师姑爱吃这些, 那我再买几个带给她……一旁暗处却站着几个灰袍人,肩戴白虎袖章。
其中一个说:管家, 就是这两个小子!一个月前, 我见过他们, 他们好像认识画像上的姑娘!就是他们两个?说话的城主府管家眯着眼看过去, 发现是两个穿着靛蓝道袍,瞧着没什么来路的小孩,等下到人少的地方,就把他们抓回去拷问。
时间不早了,祝浩,你快些把想买的都买了,我们就回去找长老。
我买好了,祝浩把东西全都收进纳戒,嘴里还咬着肉,腮帮子鼓鼓的,哎,晗师兄,我们一个月才出来一次,你不买些什么吗?沈晗摇头:我不用。
两人说着话,背后却悄悄围上来一群人,沈晗察觉到什么:谁?转过头一看,一枚金针直接射过来,入了两个孩子的眉心!祝浩面露呆滞,手里的包子掉了下去,两个孩子刚晕倒在地,就被灰袍护卫丢到车上,用干草盖住,慢慢推入城主府侧门。
师弟……沈晗睁开眼睛,却不能动弹,连出声都艰难。
他听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就感觉车子停了下来,干草被人搬开,沈晗立刻闭上眼睛,便感觉有人将他拎了起来,他没法动弹,不然掏出一张符箓,有这些人好果子吃的!沈晗只能悄悄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的环境,自己和师弟祝浩,被人提着,顺着幽暗的密道往下阶梯行走,四周墙壁嵌着夜明珠,可见主人的豪横。
是谁抓他和师弟?隐约能听见水滴声,走到最下方时,地上甚至有一层溢出水,这是一个巨大的水牢——约莫是因为他们是两个小孩,穿着灰衣的男子只是将他们双手绑住后,随意丢在了地上便离开了。
沈晗一动不动,过了会儿,终于有人来了,将他们眉心的金针取下来后,沈晗睁开眼睛,感觉手指能动弹了。
祝浩也迷迷糊糊地睁眼: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然而穿着灰衣的男子并未回答,只掏出一副画像:见过这个女子吗?小师姑!祝浩瞪大眼睛,摇头:没有,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抓我们!沈晗也摇头,目光从灰袍人的肩膀袖章上扫过。
白虎印,难道他们和四方城城主府有什么关联?头,他们说不知道。
领头的男子转开头:去,拿两枚真言丹。
对待这种修为低微的小孩,真言丹就够用了,丹药一下肚,就什么都说了。
祝浩一边被逼问,口中不由自主的说出小师姑的下落,口不从心的感觉让他痛苦懊悔:你抓了我们,我们掌门真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头,难办了,他们竟然是盘陵岛的弟子,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还要我跟你说吗?领头男子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下属意会到了,有些不忍:他们才十岁大……领头男子瞥过去一眼,下属连忙点头:是。
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盘陵岛也不会知道他们抓走了弟子,若是放了,才真是要引火烧身。
师兄……怎么办,他们想杀了我们。
沈晗背过去的手指,试图解开绳结:不要慌,我来想办法。
对了师兄,我有这个!祝浩被捆绑住的双手努力掐了个诀,只见他衣襟无风而动,竟从怀中钻出一片小纸人来。
小聪明,快去找长老!你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发现了!祝浩飞快地低声说完,那小纸人就飞出去,贴在了正要出去的灰袍人的腋下,这位置隐蔽,不大抬胳膊,是看不见的。
纸人?沈晗看着他。
祝浩:是小师姑给我的,圣师画的小纸人,它……应该能找到路。
通常纸人的功用很单一,让纸人去找救兵,似乎是有些为难它了。
一片纸人只有巴掌大,小聪明辗转出了城主府,依附在人的身上,又到了四方城南门的码头。
这码头停放着大大小小的出海船只,有些是去其他洲的,有些是出海捕捞的,南海有大量的资源,潜海一趟,捞些珊瑚、海贝,也能小赚一笔。
小纸人巡逻了半天,都没看见哪个船上写着去盘陵岛的,正当小纸人迷茫之际,有人抱着铁桶从它身旁踩过,它连忙跳起来躲过去,它贴在雪白的毛巾上,被船夫当做汗巾,往臭烘烘的船舱里一丢:开船吧。
船只从码头驶出,小纸人终于推开了汗巾,却透过木窗看见已经离开了码头,它出声喊道:你们的船要去哪里?去不去盘陵啊?正好路过的船员:什么,盘陵?不去盘陵……等等,谁在说话?!不去盘陵?那我要下船了!它正欲飞出,下一刻,小纸人被啪地一声拍在潮湿的地面上,脸上刻满沟壑的老船员捏着薄薄的纸人打量:原来是你在说话啊?会说话的纸人,咦,真是稀奇……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小乔姑娘,我好想吃肉,你带我去吃吧!乔心圆肩膀上站着东庭君,她脸上戴着捏过后的化形面具,这是出阵的第七日,几人出岛,来四方城逛街。
主要是夏侯钰,他似乎要买什么东西,便指使东庭君:你让乔小圆带你去吃饭,我有事要办。
你办什么事,这么见不得人?我们不能一起行动?你再多问,我就把你揍得见不得人!就这样,乔心圆带着东庭君上酒楼,夏侯钰偷偷摸摸进了灵宝阁:掌柜的,有顶尖的南海火珊瑚吗?掌柜答曰:自然是有的。
夏侯钰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那有上好的双修功法吗?这个……也是有的,道君想要什么样的?我不知道,都给我看看?夏侯钰翻看的速度很快,一边看,一边拧眉,眉毛好似会跳舞一样,由于他看得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掌柜并不知道他对功法是看一遍就会的武学奇才,等这位道君一口气看完了所有的功法,掌柜的面露狐疑,客气地问:道君可有心仪的功法?没有。
这些都不合适?全都看完并记住,面具下的脸有些发红的夏侯钰:还有吗?再来点,我再看看?而另一边,乔心圆带着东庭君从街头吃到巷尾,这四方城靠海,小吃也大多是海鲜,有些乔心圆见过,有些没见过,有比脸还大的虾,比拇指还小的蟹,东庭君眼睛大肚皮小,什么都想吃,但什么都只能吃一口,不然会撑死他的,所以大部分的美食买来,都是进了乔心圆的肚子,有格外好吃的,她还会单独买一份给夏侯钰。
东庭君吃饱了,但他害怕回去太早了,被夏侯钰辱骂,只好拖着乔心圆去逛另一条街:我想坐船玩。
两人坐在船上,东庭君被她投喂,他一边吃一边问:小乔姑娘,你真的要跟他成亲么?成亲这件事,是东庭君听见乔心圆跟对话才知道的,当场震碎了小乌龟的三观。
是啊……也不知道我师尊会不会同意。
乔心圆坐在船头,船家在船尾撑船,这个江南小城,从气候到民风乔心圆都很喜欢,倘若不是遇见了虞衡之,她很愿意在四方城多留些时日的。
所以我们才来四方城,打算买些礼物回去,送给他老人家,掌门师兄说,师尊喜欢远桥真人的字画,奈何传世极少,没准四方城的拍卖行会有些线索……快来,看一看瞧一瞧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是从南海捞的宝贝哟~一旁岸上传来叫卖声。
乔心圆转头去看,便看见有人在问:你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垃圾,这也好意思卖?客官说笑了,这怎么能是垃圾呢,这可是上好的火珊瑚!染色的。
有人用手一抹,拇指上便染上了红,还掉色,造假能不能用点心?口气这么狂,到底有没有好东西?有,当然有了!摊贩长了一张不太淳朴的脸,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书,这可是宝贝。
书?春、宫图?非也,客官您再看看,摊贩翻开书,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出来,纸人此刻晕头转向,没有绘制五官的小脸通黄,口齿不清地呢喃:秽书,秽书……哟?还会说话?摊贩小声道:这可是盘陵圣师亲手绘制的道术纸人,这纸人可通灵性得很!我可不骗你,他会很多,会说话,打扫,走路,扫地。
多少钱?修仙人不骗修仙人,摊贩伸出五指,这个数。
五十灵石?五万灵石!你还真敢开价啊!就一破纸人,五万灵石?盘陵圣师绘制?这哪写了?在船上就看到一切的乔心圆,从一侧岸边上来:大叔,这小纸人,你是从何处得来?她正欲伸手,那摊贩立刻把书阖上:你不买不要找事啊!小纸人听见她的声音,颤巍巍地从书页里伸出一只扁平的手:主人……救我!小聪明!你别担心,我一定救你。
乔心圆确认这是小纸人后,对面色难看的摊贩道:大叔,这小纸人是我所有物,您方才也听见了,它叫我主人,可否请您将它还给我……可好?她语气礼貌柔和,并不盛气凌人,摊贩的表情也好了一些,眼睛转了下道:给你也可以,不过,这纸人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宝物,也没写你名字,这样,你给我两万五千灵石,我就将它给你!两万五千灵石……乔心圆身上不是没有,她出门前,圣师给了她五十万灵石,她本就是来给圣师买字画的,哪里好意思动用他的钱呢?但夏侯钰还给了她五十万灵石。
虽说她身上是有钱,可这明显摆着宰人,她又不是冤大头。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你抢钱呐?东庭君骂道。
乔心圆: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灵石,大叔你将我的纸人还给我,我给你……五百灵石可好?五百灵石?摊贩摇头道,这样珍罕之物,最低,你也要给我两万灵石。
乔心圆想了想,退一步道:若我能证明这是我的所有物呢?大家帮我做个见证,小聪明,你出来?只见被夹在书里的小纸人拼命挣扎:主人,哎呀,我出不来,救我,救救我……周围人指指点点:这还真是这位姑娘的东西,老头,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捡了人家的东西,还拿出来卖!不知羞啊!摊贩脸一下红一下白,咬牙道:那好,你给我一千灵石总行了吧?乔心圆犹豫地摸了摸纳戒。
一千灵石?旁边忽然出现一道戏谑男声,伸出一只手来,将书一把夺过去,小纸人直接飞出,瑟瑟发抖地贴在了乔心圆身上:主人,主人!阿钰!乔心圆看见了他。
摊贩竖目:光天化日,你怎么还抢东西?!不要脸!夏侯钰把乔心圆牵到自己身后,卷起书敲打在摊贩脑门上,周身释出一点点属于大乘境的神识威压:我还打你呢,你告我啊?这……这是什么修为?!摊贩冷汗狂出,差点给他跪下,一声也不敢吭。
我们走!夏侯钰直接将书揣怀里,拉过有点懵的乔心圆的手,大摇大摆地离去。
人群散去,摊贩突然想起,惊呼:等等啊,我珍藏的春-宫……◉ 68、南海②68.夏侯钰:你刚刚不会是真打算给那一千灵石吧?乔心圆只能点头:差点就给了……还好你来了!她总不能动手抢。
我要怎么说你, 夏侯钰一脸没办法,我知道你这性子是改不了了,你对人脸皮怎么这么薄,那人抢了你东西, 不还给你, 活该被我揍。
我、我脸皮也没有很薄……乔心圆低声道, 那么多人, 我以为他会不好意思, 然后还我呢!再不行,我就想其他的法子, 偷偷跟着他, 用符箓定住他, 然后……然后怎么?然后我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再给他……五十灵石。
噗——夏侯钰一下被逗笑,我以为你终于知道人善被人欺,要做坏事了,结果还要给坏人五十灵石?乔心圆语气顿住, 片刻说:我也可以不给。
不给才对!夏侯钰不解气道, 下次遇上这种事这种人,你实在不好意思骂, 就让东庭君骂, 或者用法术换我来……那多浪费我的空间法术啊, 一天只能用一次的。
那我也不能让你在外头被欺负得说不出话吧……夏侯钰还没说完,就听见刚救回来的小纸人忽然清醒了:主、主人!祝小道君让我去找长老, 他和沈小道君被抓了!乔心圆:什么?!这小纸人虽然不能算人, 但其智慧并不低, 两三句就说清楚情况:我随祝小道君一起来四方城, 昨日,他们就被人抓去了,那些坏人还说要杀他们灭口!夏侯钰:祝浩?就是那个……小矮子,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这边!小聪明开始指路,纸脸被风吹皱,右转!那里!它薄而圆润的纸胳膊抬起来,指向最高的白虎旗,我出来时,特意记过路!乔心圆脸色变了:城主府……-同一时间,四方城,水牢。
师兄,长老为什么还没有来,我们怎么办……祝浩嘴唇发白地坐在地上,手背在身后被拴紧,眼里润着湿意。
沈晗正用一片细小的鳞片在磨手上的绳结,这似乎是鱼鳞,带着晶莹的光亮,不知从何而来,语气强作镇定:我马上就快解开这个绳子了。
两个小孩是符师,符师只能画符,会简单的法术,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半点战斗能力。
此地压抑,沈晗望着天,这是个水牢,顶上黑乎乎一片,凝结着水珠,还刻画着看不清晰的繁复纹路,上面应该是阵法,法术也使不出来。
不知道……小聪明有没有找到长老。
祝浩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迷迷糊糊之际,师兄,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在唱歌……唱歌?对……是有人在唱歌!祝浩认真地侧耳聆听,忽近忽远地传来一种空灵悦耳的吟唱声,没有词,只是哼唱,但听着十分地悲伤,像是绝望的呼救。
有人唱歌,说明这里还关着其他人,沈晗听了一会儿,是从下面传来的,下面还有一层!水牢漆黑一片,可城主府中却是一派春色满园,这是江南最好的时节,小鱼穿梭在池塘鹅卵石间,柳叶飘在水面上,一个穿着松垮天青色衣袍的少年倚在水阁之中,闭着眼一下一下往水里丢着鱼食,惊起涟漪。
偶有小鱼从水面跃出,显出银光般的影子,露出尖尖的牙齿。
穿着灰袍的下属正跪在一旁:回禀少城主,属下刚得来的消息,您要找的这位乔姑娘,她现在是盘陵圣师的徒弟,这……要派人去盘陵岛吗?她现在是盘陵圣师的徒弟?虞衡之不可置信,语气调子一下高了,哪里得来的消息?是……属下抓了两个小孩,是盘陵岛的弟子,他们认得画像之人,属下命人用了药,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师姑。
小孩?虞衡之坐起来,在水牢?自打从鹤谷回来后,这两年虞衡之一直在调养身体,虞枫不让他离开四方城,虞衡之也就没有出去过,连他的鱼,因为没有人肉吃,也饿瘦了。
虞衡之足不出户,只是四处命人找乔心圆,只要找到她,就知道白若在哪里了。
虞衡之出生便阿尊事贵,自幼什么都不缺,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求而不得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了。
水牢的入口就在河道之中,只见灰袍下属将岸边的一盏石灯的盖子拧了个方向,便见水面开了一个约三尺多的缝隙,露出下头阴森森的湿冷石阶来,人一下去,水面机关关上,夜明珠显出光辉来。
角落里,夏侯钰和乔心圆围着一个城主府护卫逼问:说,你们昨天带回来的那俩小孩,被关在了哪里?小聪明说:就是这个人抓他们回来的!。
两人用了潜行符,进来的过程堪称悄无声息。
护卫已经被夏侯钰打得鼻青脸肿,不得不举起手求饶:在在在水牢里……饶命啊两位!夏侯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水牢在哪?乔心圆深吸口气,急道:他们还活着吗?还还还活着,水牢在、在暮春阁那边……夏侯钰看向乔心圆:你也踩一脚来?我……好。
乔心圆努力踹了两脚,护卫哎呦两声,夏侯钰叹口气,一脚把那护卫踢翻晕了过去:什么时候你敢这样揍人了,我就欣慰了。
别说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两人顺利找到水牢入口,打开机关进去时,发出动静来,虞衡之听见了,扭头道:有人进来了?下属:可能是王二,属下这就去看看!可他刚一出去,就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咙,一掌拧过去倒在地上,虞衡之反应很快,侧身看着进来的一男一女:你们是谁?!夏侯钰:这么快就忘了你爹?祝浩!小晗!乔心圆看着有些狼狈,受了些皮外伤但状态瞧着还好的两个小师侄,她松了口气,祝浩看见她脱口而出:小师姑!虽然她用了面具,但凭借声音,祝浩还是把她认了出来,热泪盈眶:你来救我们了!小师姑,是你?虞衡之听见这个称呼,反手用匕首横在小孩脖子上,脸色阴沉,都别过来!虞衡之!乔心圆看见薄薄的刀锋割在小师侄的脖颈上,她急道,你别伤害他们!泷……乔姑娘,虞衡之看着她,语气温吞,虞某并无恶意。
好一个并无恶意,没有恶意你拿俩小孩当人质?你要不要脸?夏侯钰并未出手,他琢磨着乔心圆也是个元婴了,其实这个虞衡之,根本不够她打的。
可她偏偏心地仁善,说不定对仇人也会以德报怨。
乔心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气:你一个大人,怎么连十岁小孩都欺负!你快放了他们。
我四处打听乔姑娘,不过是想知晓你姐姐的下落。
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他们,虞衡之虽然抓着两个小孩,但并未用太大气力,他语气显得真挚:乔姑娘,这是虞某的肺腑之言,我只要喊一声,这城主府,你们是出不去的,可我并无为难之意,只要……只要你告诉我一个答案便是。
可我姐姐,十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可那具尸首,不过是蝴蝶夫人伪造的,你姐姐白若还在人世,你不必瞒我!是……那是假尸首,可后来,她还是……乔心圆没有说完,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师侄身上,眼看虞衡之的注意力被分开,她一个身法瞬移到虞衡之背后,符箓将他定住,一脚踢开他手中匕首,将两个师侄推到身后:没事吧你们?祝浩立刻埋入她的怀中:小师姑!沈晗摇摇头:多谢小师姑,我和师弟…并无大碍。
夏侯钰一把将祝浩从她怀里拉出来:你年纪这么小,不要抱你的小师姑。
虞衡之一下让符箓定住,动弹不得了,他的气性在这两年间下去了许多,哀求地看着她:乔姑娘,你告诉我吧,除非你今日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少城主,此事,千真万确。
乔心圆看过两个师侄无碍后,也是松了口气,好在城主府并未对两个小孩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之事,她看向他的眼中只有冷漠,我没有骗你。
乔心圆看见虞衡之眼睛红了,还是忍不住说:我姐姐假死过后,就失踪了,后来……我查到,她已经死了。
你骗我,她怎会死……虞衡之难以置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是你姐姐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一定是,她不愿见我……乔心圆找到了他们,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冷冽:我乃盘陵弟子,少城主,你若想找我麻烦,那便上盘陵来,不要对我盘陵宫小弟子出手,否则便是与我盘陵为敌。
说完,她左右各拍在他胸口两掌,虞衡之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嘴角好似有鲜血溢出:你已……是元婴修为了?是,所以你要抓我,你放马过来,你打不过我。
乔心圆气息平和,早已今非昔比。
虞衡之摇摇头,手指摩挲纳戒,夏侯钰以为他要拿什么武器,一把掐住他的脖颈。
你要干什么?虞衡之被他掐的仰着头:我只是……想拿,极品金灵髓……极品金灵髓?这可是好东西啊!夏侯钰,你拿出来干什么?送我?虞衡之难堪地涨红脸,目光望向乔心圆:乔姑娘……我,知道对不住你,你从我的暗格里拿走了极品木灵髓,这世间、唯有……极品金灵髓能克制。
夏侯钰挑眉,想起来了:你上次来鹤谷,便问鹤谷神医求金灵髓来着。
不用了。
乔心圆摇头,我不要你的金灵髓,我体内的木灵髓,已经控制住了,不需要金灵髓了。
要啊,怎么不要!拿来。
夏侯钰一把捋下虞衡之的纳戒,你自愿给我的,不是我抢的啊,别背地里污蔑我。
虞衡之看见他拿走自己的纳戒,真是有苦说不出……夏侯钰把纳戒揣好: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你,他手指的力道松了一些,让他好说话点,但目光无端变得锋利了,你的天机白书,是如何得来的?虞衡之一下认出他来,怒然:是、是你?!就是你在鹤谷,对我搜神!你才认出来啊?夏侯钰张开手压在他的头顶,要我对你搜神第二次吗?虞衡之:不!虞衡之看了眼惹不起的乔心圆,又看了眼这位:好,我说……天机白书,是我当年,在雾影林找到白若尸首时,从她身上找到的遗物,就是那具……蝴蝶夫人造假的尸首。
虞衡之继续道:我发现这本书,能回答一切问题,只要问它,它便会回答,我想复活白若,书上却说要什么龙血,龙丹,可南海的龙宫,万年前就湮灭了,最后一条龙也早已消失了,后来,我……听了那本书的,找到一条千年白蛇作为替代。
千年……白蛇?乔心圆突地愣住,想起来了,抓住他的领子,虞衡之,你杀了一条白蛇?虞衡之不明所以,垂头盯着她,不解道:是……也是在雾影林,我得到消息,那里出现一条正在突破的千年白蛇,正是虚弱之际,我们便设计用雄黄将它困住最后杀了,生剖了它的蛇丹,取它蛇血……最后复活了那个……我以为是白若的傀儡。
你……你!乔心圆眼睛睁得大大的,痛苦之色浸润在眼中,她手上力道收紧,虞衡之一下喘不过气来,乔心圆双眸已然泪眼涟涟,音色里罕见地含有憎恨:你问我,我姐姐,是如何死的!她死死盯着虞衡之,字字诛心,好,我告诉你,她的原形,便是一条白蛇。
虞衡之怔忪:你……说什么?乔心圆的手将他掐出血来:她是蛇妖。
一字一顿:你杀了她。
这…怎么可能。
她,她分明……他怔怔的,这一瞬,虞衡之好似忽然回想起什么来,他记起,当年的白若,的确对自己说过:你身上的毒,是我采了一种毒蛇的血为你医治好的,否则,你身上剧毒,是神仙也难救,小子衡,你记住,以后不得伤害蛇类,你要多行善积德,方才得天庇佑,身体安康。
虞衡之好像一下不会说话了,他没有挣扎,仿佛等着乔心圆将自己掐死。
看见他脸色涨红,变得乌青,喘不过气来,即将死了……乔心圆捏紧的手,却慢慢放开。
为何……不杀我?虞衡之睁开眼,眼睛已是一片悔恨的血红。
乔心圆乌黑的眼中,滚着湿润,切齿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留着命,悔恨终身!她抬手重重打在他全身九窍处,我废掉了你的修为,你……好自为之。
虞衡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脸上没有生气。
她牵过祝浩和沈晗的手,正要离去,却听沈晗道:小师姑,这下面还有一层,好像关着很多人!乔心圆第一反应,便是那些女子。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内心深处都逃避回想这里发生的一切,她怪自己没有救下那些女子,可当时的她无能为力。
现在自然要救。
等几人找到通往下一层的入口,往下去时,乔心圆听见后头传来声音:少城主!快,快叫城主出关!有刺客!少城主,少城主,刺客去哪儿了?没有刺客……虞衡之的声音很弱,眼珠犹如两只破碎的玻璃珠,王二,别喊我爹出关了。
都出去。
他说。
王二朝水牢深处的入口看了一眼。
他分明看见了人影。
那两个抓来的盘陵岛小弟子也不见了,难道是盘陵来人了?不好,他们往下面去了,他们要发现那些东西了——少城主,属下带您回房休息吧?都出去,你们都听不见吗?!虞衡之说完,就开始咳血。
少城主!滚,都给我滚!到了下一层,水要更深,几乎漫过半边身体,若再深一些,乔心圆炼化的南海鲛珠就要起作用了,水色在暗淡的光线下有些浑浊,乔心圆一手牵一个小孩,夏侯钰挡在他们身前,脖子上用麻绳挂着一只小乌龟。
祝浩说:我们之前听见这里有人唱歌的声音。
唱歌?他这么一说,乔心圆和夏侯钰也听见了,很轻,不是他俩听力好,压根就听不见。
断断续续的,孱弱但曼妙的音色,深黑的水牢,却反射着近乎耀目的光芒,乔心圆弯腰去捡,发现是鳞片。
像是鱼鳞,可这晶莹剔透的色泽,又不像是凡俗的鱼,乔心圆一下想起来那种会吃人的噬骨鱼,马上说:小心一些,虞衡之养了一种会吃人的噬骨鱼,我怕这里也有。
水越来越深了,几乎要没过小孩的头顶了。
夏侯钰一左一右的,把两个孩子举到了自己肩膀上,他身材瞧着并不是山一样的魁梧,只是高大,但力气很大,乔心圆跟在他的身后,夏侯钰转过头:你骑我脖子上?乔心圆摇头:没关系,我不怕那种鱼。
已经泡了水的东庭君:我可以骑你头上!夏侯钰没理他,看着乔心圆:那你抓紧我。
嗯。
她攥着夏侯钰的衣服,越往里走,那若隐若现的歌声,便越发清晰起来,地上的鳞片,也越来越多,还混有浑浊的血色,因为水深,乔心圆的双腿化作了尾巴:阿钰,你带他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吧,我在水下可以呼吸。
不行。
夏侯钰怎么可能让她自己下去,他扭头看着肩膀上两个小鬼。
啧,麻烦死了。
没关系的,我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我就用空间术法将你换过去。
乔心圆语气认真,抬手从他脸上抚触而过:我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虽然你这样摸我我很开心,但是,夏侯钰微微松开一只手,从手心里捏出一个水球,准确来说,是隔绝水的球,我们还是一起下去吧。
他说着话,空气将乔心圆裹住,四人连带小乌龟,已经被囊括在一个不大的球中。
夏侯钰往下一沉,所有人就带着灵力球往水下更深处潜去。
祝浩:哇!好高明的法术!夏侯钰:这算什么,真没见过世面。
祝浩:呃……乔心圆:快看,地上有南海鲛珠!他们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方了,散发着光芒的南海鲛珠、鳞片,已经让两人一龟同时联想到了:这水底下关着的是鲛人!乔心圆:是,我记得虞衡之说过,四方城圈养了一些鲛人。
以前她不知晓,后来才知晓的,原来南海鲛族几乎已经灭亡了。
祝浩:我前些日子,在盘陵沙滩上捡到过这种鲛珠。
沈晗:嗯,这些鲛族,数百年前就消失了,也曾听说过,南海深处还有稀少的几只。
夏侯钰却皱眉:这么多鲛珠,四方城城主绑走这么多鲛人囚禁在水牢,是想卖珠子发财?东庭君:我猜,会不会是因为,一个传闻……什么传闻?就是,相传鲛族知晓湮灭的龙宫宝藏所在位置……龙宫宝藏?乔心圆说着,眼前飞快地晃过一条影子,那是……鲛人?夏侯钰也瞄到了,声音沉了下来:是。
他下意识把小孩和乔心圆都护在自己臂膀间,视线环绕一圈,他们包围了我们。
伴随着底部鲛珠散发的光亮,照在众人脸庞,也点亮了四周,耀目的鱼尾,赤-裸的鲛人看着他们,目光凶残,露出尖利锋锐的指甲。
乔心圆没有近距离见过鲛人,没想到他们看起来如此具有攻击性。
她吞了口唾沫:我们……不是城主府的人,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夏侯钰看清楚了四周,我靠了一声,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这些家伙都没穿衣服!乔心圆也连忙捂住祝浩和沈晗的眼睛:你们两个也是!水波中发出震颤的动静。
有话好好说,东庭君在水中挥舞乌龟四肢,大家都是同族!作者有话说:东庭君:都是两栖生物◉ 69、南海③69.是啊!夏侯钰闭着眼睛, 好歹把衣服穿上再说话,太不文明了吧!东庭君发现好像只有自己还睁着眼睛,但也没什么好看的啊: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各位, 我是若水族人。
若水族?若水族是什么。
鲛族的鳞片反射出阴寒的冷光。
鲛群中出现一道沧桑的声音:你是若水族人, 怎会是男子声音, 又怎会是一只乌龟?你在撒谎!那声音重道。
呃, 这个……我真的是, 东庭君难以解释,游到乔心圆头顶, 他也是!说的是江千遇。
你们看, 她手上的法器, 乃是我若水女君用过的神器山河笔。
小乔姑娘……你拿给他们看。
乔心圆的眼睛在夏侯钰手心里眨了一下,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化山河手镯为笔,凭空几笔勾勒出一只虾。
虾在水中游来游去,一下是活了, 看得这群鲛族震撼不已, 尤其是刚刚出声的老人:真是若水女君的神器山河笔,你们来此……真是来救我们的?乔心圆的睫毛刮在夏侯钰的手心里:四方城抓走了我的两位小师侄, 我们来此地救他们时, 听见了唱歌的声音, 于是便下来了,你们, 被关了多久?说话老者从鱼群中露出真面目来, 面容已是油灯枯尽, 声音悲恸:老夫被困了数百年, 在这里没有见过太阳!他们,孩子们大多是在这里出生的,别说太阳,连外面广阔的大海都未曾见过……东庭君:鲛族寿命比人类长许多,能活千岁。
老者:但……当时被抓来的鲛人,因为离开了深海,被拷问被虐待,寿命减半,大多都在四方城水牢里死去了,又繁殖了下一代,就是这些孩子,老夫不盂,几位如何称呼?因为有老者说话,周围鲛族的情绪不再暴动,但仍然浮动着警惕:长老,人类不可信!您忘了人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不盂说:若水族与我鲛族的渊源,说来已是万年前的事了,我鲛族王子成了龙君的王妃,若水族王子是龙君侧妃。
乔心圆:王子是妃,那龙君是女人?东庭君说是:那是最后一任龙君,不过我怎么记得……我族王子是正妃,鲛族王子才是侧的。
不盂:定是你记错了!东庭君:书上是这么说的,然后龙君把山河笔赐给若水族……好吧,都过了一万年了,真相已不可查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虽然东庭君这么说,但不盂心底还是微妙的不爽:事实就是老夫所言!一定是你们若水族古籍乱写一通。
东庭君:我……信不信我喊我老大……几位,乔心圆听着觉得不对了,怕他们吵起来,忙打岔道,还是先别说话了,先出去吧。
夏侯钰睁眼看了一下:哎,怎么还不穿衣服。
不盂:这里如何出去?从来时的路,走这边。
乔心圆扒拉开夏侯钰的手掌心,见夏侯钰不乐意,她无奈道,没事啦,上半身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些鲛族气息平和下来,收敛了耳后的鳍,除了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眼睛颜色有些偏浅以外,和正常人的差别不大,就是看着有些雌雄莫辨,分不清男女。
东庭君压低声音:鲛族都是雌雄同体,所以他们的身材没什么看头……众人正往外游去,乔心圆忽然注意到,前面进来的入口已经被封了,几根粗壮的栏杆隔着,乔心圆刚问怎么办,夏侯钰就上手,徒手用力掰开了一条容许人通过的缝隙:走吧。
看得鲛族人面面相觑:他是何人?这么强。
再往上游,就是方才下来二层时的入口,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封死了。
打开机关,放他们走!少城主,不能打开,让他们死在里面吧!他们是盘陵岛的,此事若是让盘陵岛知道,定会对城主府不利……外面,几个人正抓着虞衡之,不让他去打开下层入口机关,这完全是在做傻事!此时的虞衡之修为尽失,几个下属将他轻易拖住。
让开,你们谁敢拦我!虞衡之披头散发的模样,哪还有曾经的傲气,一双眼已是通红,两行血红色的泪痕流淌,谁若是拦我,送去喂我的鱼,都滚开!他用力挣脱开,正要去打开机关,底部可以阻拦化神强者的封印石阵,陡然传来咚咚的轰隆巨响,就好像有人在用拳头使劲锤一样,地面发出抖动的震颤。
咚!一下。
咚!两下。
咚——!第三声时,石阵破碎。
乔心圆掏出一方砚台:诸位鲛族前辈,先委屈诸位进砚台待上一会儿,到南海深处,我便将诸位放出来。
鲛族人互相对视,望向外面的微光和地面,他们在离开水的地方,根本无法像人类那样拥有直立行走的能力。
可眼前人类真的可信吗?乔心圆望着老者:不盂前辈。
不盂也看着她,兴许是她目光太过良善,而她身旁男子实力又瞧着太过可怖,不盂点点头:孩子们,我们跟乔姑娘离开吧。
乔心圆默念法诀,她举起砚台,从砚台中散出耀目的金光,将所有鲛族都吸了进去。
这法器是当年拜师时圣师给她的。
还是她第一回用。
夏侯钰捞起所有的鲛珠后,聚气一掌拍碎上方封印,看见趴在地上的虞衡之,顺便一脚把他踢进水里,虞衡之沉入水中,甚至没有呼救,一旁还有一群城主府护卫,有几人跳入水中救少城主,剩下的看着夏侯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强者气息,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阻拦,反而都在慢慢的后退。
夏侯钰懒得打这些小鱼小虾,抽出剑准备御空的一瞬,所有城主府护卫纷纷掉头就跑。
他挑起一边眉头:跑什么?又不揍你们,真是的。
很快,几人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城主府,乔心圆还专门去看了一眼养着噬骨鱼的鱼池,问:你们少城主抓来的女子呢?少、少城主已经两年,没有抓过人了……乔心圆袖底掀过掌风,两张符箓拍上去,将这些银色食人小鱼全都送走。
回盘陵的船上,盘陵宫的长老抱着两个弟子,大叹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个四方城城主府,我回去便让掌门师兄,把他们的恶事昭告天下!盘陵岛的船是特制的,船头船尾都有引路符,利用风符来驱使风,船底则是聚灵符,所有弟子都可以在船上修炼。
南海辽阔,回程路途遥远,若非船速快,普通的船就算有引路符,怕也是要在海上走大半月。
乔心圆答应了鲛族人,带他们入南海深处,因为她曾在那里见过鲛人。
她躺在船舱底部给弟子们修炼用的隔间里,干燥的草席和丝滑的被褥铺了几层,舒服得像睡在软绵绵的云朵里。
船身顺着海浪轻摇,小窗外只有夜晚下一片无垠的深海。
此时风平浪静,船速平稳,乔心圆正在换衣服,听见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以及敲门声。
是我。
夏侯钰声音很低,时间已晚,许多弟子都在睡觉,或是打坐。
马上,我在换衣服。
乔心圆动作稍微急了一些,胡乱把衣裙套在身上,也没穿鞋,就光着脚起身把门打开,望见门外夏侯钰快要跟这门框差不多高了,他微微弯腰低头,黑色浓眉下一双眼明亮,歪着头注视着她的脸,把乔心圆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两步,声音温软:有事喊我吗,你先进来吧。
没什么事……夏侯钰看见她只穿了白色的中衣,乌发披散着,压在衣服里,就伸手帮她把发丝抽出来,乔心圆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动,他抽出一股来,又抽出一股,动作又慢又轻:你刚刚……换衣服啊?我正想告诉你,我在四方城给你买了些衣服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他说完,从纳戒里掏出一堆衣裳来,什么样式的都有,料子不俗,看着就花了不少钱。
这些衣裳颜色大多素淡,没有大红大绿,都是乔心圆喜欢的,她也说:我也在四方城给你买了。
那不是……咱俩想一块儿去了吗。
夏侯钰垂首,看见她拿出的衣服,多是黑白,也有更轻一点的蓝色,说,都是给我买的啊?乔心圆点点头,又从中拿出一件来:这件不是,这件是给师尊的。
船身微微晃荡,角落里滚着两颗从城主府顺走的夜明珠,还有一些珠宝玉石,像是她打算跟这些东西一起睡觉,光线一边滚动着,发出咕噜声。
夏侯钰的侧脸被灯光照着,他这人不横的时候,轮廓和气息都显得柔和,没有半分戾气,眉眼很纯粹,声音甚至腼腆:我……我还订了十几件婚服,让我们三个月后去取。
十几件?乔心圆看着他。
怕你不喜欢,就多做几件……都是按着你的身形来的。
他的手将最后几丝头发,从她脖颈后慢慢抽出来,但手指还勾在她的耳后,像快碰到她的耳朵,又没有真的碰到。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裳。
乔心圆耳朵发热。
又不是没有抱过,差不多那个数,海浪打在身侧的船板上,他的声音也不稳了起来,你给我买的呢。
我偷偷量过你的身高,肩宽,腰围。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她如果碰自己,夏侯钰不可能睡着没有反应。
我让小乌龟量的,你穿穿合不合适。
哦……你干嘛不自己量?我……不知道。
夏侯钰抱起这堆衣服,整个小船舱被这些衣服压得有些密不透风,他在这里换……好像不太好,是不太好,但是让他出去,他也不太想走,于是语气正义凛然:我就在这儿监督你打坐吧!好。
乔心圆忍不住想笑,也只是点头,海浪忽然汹涌而至,拍得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她身子一歪,他便马上伸手过来:小心!两人直接齐齐倒在衣服堆里,乔心圆侧着身睁开眼,夏侯钰的五官近在咫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喷在她的脸颊处,还有睫毛,他那密长的睫毛一颤,都轻扫在乔心圆的皮肤上。
这样的近距离下,对视是看不清情绪的,只能凭借感知,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乔心圆只感觉热,脸颊耳朵烫得惊人,心跳很快,快跳出来了。
夏侯钰的手掌轻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他喉结滚动,凑近了些,声音低哑:乔小圆,我想……后面也没说完,夏侯钰在她唇角碰了一下,又在她唇面上轻轻碰了下,乔心圆睫毛颤动,紧闭着眼睛,绷紧了全身,她头发顺滑,顺着一捋夏侯钰手掌就到了腰后,将乔心圆往一堆衣裳里一按,比方才更重两分的吻含住了她,密不可分间,才透出夏侯钰的声音:可以吗?乔心圆呼吸凌乱,眼神不知道往哪看,声音蚊子叫一样:你、你不是要监督我打坐吗……他声音更小:这不是监督失败了吗……可是,我师侄,都在旁边……我就亲你一下,夏侯钰显然只会用啄和咬这两招,但他力道控制得很轻,说是咬,和吸吮差不多,从她嘴角到下巴,亲两三下,再抱抱你……而且你衣服买的不对,你再好好给我量一下,我的身高,肩宽,腰围,腿围。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70、南海④70.梦阵那几年, 偶尔他们也会像这样靠在一起睡觉,但大多时候乔心圆都在修炼,后来还闭关了,夏侯钰在她身上似乎找到了比修炼更有意义的事, 就是无意义的拥抱、呼吸。
时间和夜晚都在慢慢消磨, 乔心圆挺认真地用手给他量了硬朗的身体线条尺寸, 量了好几次, 夏侯钰都一动不动的, 好似个匍匐的野兽,只一下下地喘着。
最后她得出结论:东庭君给你量得挺准的。
好好的, 不要提他的名字。
她笑了几声:好, 不提。
但是你很重, 可不可以让我起来一下。
夏侯钰声音低:你要去哪?我不去哪儿。
好。
他慢腾腾地挪了两下, 侧过身,乔心圆终于能呼气了,两个人挤在船舱地上的衣服堆里,夏侯钰:你再量一遍。
啊?乔心圆眨眼, 还量啊。
嗯……要不我给你量一下也成?衣料窸窣声里, 传来夏侯钰的声音:你吃得这么多,腰怎么这么细, 不对啊。
因为我要练功啊, 当然胖不了。
但你这里又胖了。
哪里。
这儿啊。
他碰了一下, 乔心圆就蜷了一下,夏侯钰的手掌因为常年握剑而粗粝, 从领口下摩挲而过, 他也愣了下, 因为手感太软了, 虽然知道是软的,书上也有图,但没想过是这样的。
却握得她全身颤抖,臊得想把脑袋钻进船缝里:别……夏侯钰分辨了下,她埋着脸在自己肩膀上,但耳垂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显出绯红的颜色,所以夏侯钰觉得她这声别,好像不是抗拒的意思。
但他还是收了手,胳膊环着她的腰身,两条长腿有些无处安放地曲着,夏侯钰的声音伴着有节奏的海浪声:我们成亲后,你想住在哪儿?盘陵?乔心圆想了想,摇头,我没想过,我还想跟圣师继续学符箓呢。
那也要有个家,有个房子,你喜欢金碧辉煌的,那就建个金碧辉煌的。
乔心圆平躺在他的胳膊上,看顶上挂着的油灯摇晃:嗯……不要下雪的地方。
我们在北罔山待太久了。
光线落在夏侯钰眼里,他乌黑的眼中尽是平和的安稳,对未来的希冀:那我们就不去北方都城了,比方说鹤谷,在南端,那一片经常下雨,沼泽多,也时常打雷。
西北干燥,多是大漠,还靠近羽渊。
羽渊不就是魔修的地盘了。
对,所以我们不去西北。
乔心圆说南海就挺好的,夏侯钰说那便在南海上寻个无人的小岛安家,又说:你是蛇,那蛇应该是生蛋的吧?蛋,孵出来是人还是蛇啊,还是半人半蛇,上半身是人,还是下半身是人……上半身吧?不然太奇怪了点……等等,她突然想起来了,半抬起头看着夏侯钰,几乎是撒娇一样的语气,我还没说要生。
嗯,那这个以后再议,夏侯钰并不纠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两个人住在岛上多孤独啊。
我们可以接东庭君过来住啊。
夏侯钰:……夏侯钰盯着她澄澈的双眸,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夏侯钰坚定地摇头:我不要。
那东庭君住哪里呀。
我想办法,我才不要成亲了身边还跟着一只乌龟!那东庭君……夏侯钰低头封住她的嘴唇,炽热的气息冲在乔心圆的脸颊上,手掌进了领子:换个话题。
拂晓的光照在海面,凌凌波光投在船舱黑沉的木墙上,前面就是盘陵岛了,乔心圆到甲板上,将方砚取出,所有的鲛族入海,约有四五十只鲛人,他们沐浴着阳光,大部分从出生起就未曾见过光,也未曾见过海,这些仅存于想象中的事物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人惊叹震撼,当即畅快地游了两圈,鳞片波光粼粼:长老,这海,这是大海!太大了,一望无垠,直至天边最远处。
是南海啊!孩子们,我们回家了!不盂老泪纵横,对乔心圆道:多谢姑娘大恩,老夫…铭心刻骨!倘若日后姑娘有事,我鲛族,必定竭尽所能报答姑娘今日之恩!这些鲛族收了爪牙后,除了皮肤过于白了些,白得有些泛蓝以外,上半身和常人区别倒是不大,大多都生得美貌而雌雄莫辨,面庞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柔美。
乔心圆笑笑表示不客气,站在甲板最外侧道:我曾在这一片海域见过你们同族,如果那鲛人还在这附近,应当能找到对方。
我们鲛族自有一套联络的方式,姑娘放心。
时候不早了,老夫这就带着族人离开,诸位,告辞!乔心圆站在船上挥手,望着晶莹的鱼尾拍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闪动宝石般耀眼的光泽,而后渐渐消失。
盘陵岛,晨昏殿。
符圣听完,抚须道:没想到四方城城主府背地里竟然干了这么多龌龊之事,乔丫头啊,这也算是你一件大功德,救了那么多鲛族。
是祝浩和沈晗两位师侄最先发现的,他们也是受我连累,才会被抓走……也是因缘巧合,才救了鲛族。
对了师尊,这本书,师尊可曾见过?只见乔心圆掏出一个黑色木盒,盒子上贴着两张符箓,她先撕开符箓,再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本白色的书。
符圣:《天机白书》?何物?乔心圆简单描述,说这本书知无不言,能回答她的问题:梦回阵,就是这本书提供给我的搜神入梦阵谱图,《天机白书》知道很多失传的东西,阵谱、功法、符箓,几乎是无所不知。
符圣:这么说来,应当是法宝一类,法宝都有品阶,有些是上古之物,所以来历不明,这本书……我瞧着,应该是一种强大的古宝。
可曾认你为主?乔心圆摇头:不曾。
弟子也曾滴血在书上过,但这本书并不认主,只是会回答弟子的问题。
可其他人写下问题时,书就不会回答了。
是不是……这本书本来另有其他的主人?只是到我手里,供我暂时‘驱使’罢了。
符圣翻阅一会儿:这样,乔丫头,你将此物留在我这里几日,为师替你研究一番。
谢谢师尊!她眉开眼笑,又说,师尊,此书邪门,若是书上显出字迹,上面提供的方法,多是在害人,可千万不要尝试。
符圣点头:这是自然。
乔心圆:对了,师尊,我还有一件事……何事?就是……她支吾着,门口一直在偷听的夏侯钰突然敲响门,符圣看向他,夏侯钰一步跨进来:圣师,我想娶你弟子为妻。
符圣:?符圣: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圣师,我要娶小圆。
乔心圆站在一旁,默默点头。
符圣佯装听不见:啊?去哪里?我听不清啊,你大声点?夏侯钰知道这老头在作怪,不生气!他深吸口气,冲着老头大喊道:我要娶她!你弟子,乔心圆!你不同意,我就揍你!这声音吵到整个大殿都震了三震,窗外鸟雀惊飞。
符圣背过身,身影略显佝偻地摇摇手:哎,人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还有什么事吗?乔心圆喊:师尊……她抓住了符圣的袖子,夏侯钰眼皮一抽,她怎么这么爱抓人袖子啊。
符圣转过脸,半晌无奈道:乔丫头啊,你是我的传人,你确定要跟这小子成婚?可有仔细考虑过?乔心圆轻轻点头:弟子认真考虑过了。
她眼神黑白分明,很坚定。
夏侯钰:圣师,你要怎么样才同意?符圣看向他,卷起袖子高高在上的模样:丫头是我的关门弟子,未来盘陵岛的主人,她要挑夫婿,自然不能草率,不是什么人都行的。
符圣也不是不同意,乔心圆甘愿冒性命危险入梦阵救这小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可符圣就是不甘心。
夏侯钰,夺舍了人重生的。
自家徒弟,还没收回来两年呢,就要跟别的小子结亲了,还是个没礼貌、名声差劲的臭剑修。
这样貌,也好像不是他本来的样貌吧?修为,也就不说了,数千年里唯一一个曾经达到过渡劫境的天才。
可最关键是性格,符圣觉得不行,不够温柔体贴有礼,多半不会疼人!夏侯钰想了想:符圣,要不我们打一架?乔心圆马上出声阻止:阿钰,不要打架!夏侯钰:我又不伤人,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师尊的。
我现在修为,还比不上你师尊呢。
符圣嗤一声:既如此,那老夫就验你一验,正好,尹照星也没走,可别打输了,回头没脸见人。
夏侯钰勾起唇角,悄悄朝乔心圆比了了个手势,表示妥了。
乔心圆摇摇头。
你不要打得用力了。
夏侯钰点头。
我知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乔心圆指了指他。
你也要小心。
夏侯钰抬了下下巴。
放心吧,你师尊最多落个半身不遂。
无效的眼神交流过后,斗法正式开始。
符圣鲜少与人斗法,尹照星一听,绷不住了:我师叔,要娶你弟子,所以要与圣师你斗法?符圣:你这位师叔,乃是夺舍重生,如今修为不高,不高放心吧,老夫不会让他受太重的伤。
灵玑师叔和乔心圆进梦阵那几天,尹照星一直待在盘陵岛,几次想进去都被拦住了,由此尹照星也知道灵玑师叔与这姑娘关系深厚不一般。
他要娶谁,尹照星自然没有过问的权利。
他的修为,从来不是看境界的……罢了,尹照星没有多说,符圣,你跟他过几招就懂了。
就算夏侯钰现在修为尚且低微,可符圣是符修,不一定能制住他。
盘陵岛的地形原来是海底火山喷发造成的,内里凹陷,高山连绵,雪峰插云,陡峭险峻。
素来盘陵也没有比武这一习惯,所以演武台本身不大,八张铸铁符箓从符圣手中挥出,环绕演武台构成一个八卦形状的圈,下一刻,整个演武台便空间展开,瞬间扩大了数倍!两旁除了尹照星,就只有几个盘陵岛的长老,掌门,还有一只乌龟趴在乔心圆的腿上。
夏侯钰和符圣各占一方,符圣刚露的一手,就可以瞧出他出神入化的符箓造诣。
夏侯钰双腿微分,并未持剑,微微鞠躬:圣师先请。
符圣就更没有法器了,看他连剑都不出,皱眉:你这样狂妄,难怪,当初名声差劲。
徒弟的道侣,岁数比自己大,可还这种性子,符圣有心教夏侯钰做人,身形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只从袖底飞出一串符箓,将夏侯钰团团围住,画地为牢!符箓形似刀刃,一圈一圈收紧,只见夏侯钰周身窜出火红如血的焰气,与符箓对抗着,乌金乃是火系剑,就算他不出剑,这股锋锐剑气仍然含着五行元素,火焰烧光身侧符箓。
夏侯钰半步身法,就瞬息换到了符圣身后去,符圣讶异,倏然凌空躲开,袖中飞出金符:你这么快就有元婴了?有。
夏侯钰言简意赅,若是动杀招,这场战斗已经在这时结束了,符圣的符箓虽然缠人,但对方并未对他动用杀人请神的符,大多只是将他困住。
夏侯钰见招拆招,拆了三次,符圣惊骇地发现,他不知道夏侯钰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元婴?可他还游刃有余。
你身上有遮掩修为的法宝?他看不穿。
夏侯钰什么也没说。
圣师,得罪了。
他骤然逼近,身法快捷无比,五根修长的手指逐渐收拢,正要抓在符圣身上,便见这老头像雾一样消散了,周围咚咚咚冒出十个符圣来,形如幻影一般,乍一看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他真身——这自然也是符箓。
符师招数怪异,层出不穷,但不能让人近身交手。
有好多是乔心圆根本没用过的符术,她看得入神,心一下下地提起,夏侯钰继续破招,抓住一个幻影,这幻影就又散了,比幻术还鬼魅!夏侯钰扫了乔心圆一眼,又不能打死幻影来确认,万一这是符圣呢。
只好说:老头,你把你弟子嫁给我,我就认输。
再来!你这样没意思,我又不能杀你。
看来,就算是修为倒退,天才终究是天才。
修为低微,剑术不凡。
符圣本打算故意为难他几招,说:你究竟什么修为了?我说暂时是大乘你信吗?符圣:……夏侯钰游刃有余:我这辈子没跟人认过输,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你徒弟我是娶定了。
符圣瞥了一眼四周观战的弟子。
圣师!好似他们没想到符圣会跟一个小剑修缠斗这么半天,虽然看得出符圣一直没有动真格,但那小子连剑都没出。
符圣眯着眼:你把剑拿出来,跟我打几招,然后倒飞出去,我就同意。
夏侯钰嘴角一抽:你说话算话啊。
见符圣颔首,旋即夏侯钰听从地抽出剑,横砍两下,看似不敌地后退:哇!圣师好强的功力!说完快速丢剑,表情浮夸地震惊道:你竟震麻了我的手!这是什么招数!然后倒飞出去,滚了三圈站起来:我输了!我输得好惨!你的徒弟是我的了!众人:……?符圣:……东庭君:他是不是输得太假了?乔心圆:是有一点……尹照星:何止一点。
夏侯钰飞快跑到乔心圆旁边,先把她腿上乌龟拍飞,拉过她的手:我虽然输了,但我赢了你,乔小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71、南海⑤71.果然是, 英雄出少年啊!虽然赢了小辈,但符圣根本笑不出来。
夏侯钰客气:谬赞。
自己哪里是什么少年,他比符圣还老。
符圣,密山和盘陵, 可是要结亲了。
尹照星叹口气, 对符圣道, 那我与你, 今后就成了亲家了。
符圣还在纠结夏侯钰身份的事:他这样, 怎么娶我徒弟。
以我徒弟的身份,不会有人知晓他是谁的。
尹照星虽然表面淡然, 可也不怎么笑得出来。
灵玑师叔娶妻, 听着是好事, 可夏侯钰他毕竟冒着江千遇的名字身份啊!哪天要是被人发现他的身份, 岂不是连一向与世无争的盘陵,也会被拖下水。
师叔……犹豫再三,尹照星敲响了他的门,进去时, 乔心圆也在, 她看尹照星有事要说的模样,就主动起身, 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口中道:我想起圣师还有事要交代我, 尹前辈,晚辈就先出去了。
她人一出去, 尹照星在外人面前拿乔的模样就松了下来:师叔, 您真要娶此女为妻么?大概是乔心圆总在他面前说起尹照星的好, 夏侯钰的态度也比先前温和许多, 把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对啊,也不用你干什么,有空来参加一下我们的成亲大典。
可是师叔……哎!停,你可别说什么扫兴的话啊,我不爱听。
师叔,你……就以江千遇的身份活下去吧,尹照星眉心微蹙,有些话不知怎么吐露,师叔你身上这根邪骨,我这些年也钻研过,你修为太高,不需要渡劫就能成为鬼仙,但无法飞升天界,若是……日后成了鬼仙。
师叔你的理智还能尚存吗?潜意思是,担心夏侯钰会被杀心蒙蔽理智,对身边人开杀戒。
照星啊,你可曾听过,仙骨换邪骨?夏侯钰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尹照星神色震骇不已。
仙骨换邪骨,这是什么法子?难道师叔你想用仙骨换掉你身上的邪骨?我不想成仙,夏侯钰摇头,只是,我有了想保护的人,我也不想当鬼仙,鬼蜮多冷啊。
乔心圆不喜欢大雪。
那师叔你的意思是?尹照星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乔小圆天赋这么高,早晚也会成仙的,自己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入魂神针拔了,他就要去转世;不拔,修为就维持现在的样子。
人,如何与仙斗,又如何与天斗?还没问你,师侄,人人都拿我当妖魔,你为何不同?因为……表面威风凛凛的密山掌门,此刻也哑了一会儿,我信师叔的为人。
不可能,我才与你见过几面啊。
师叔教过我剑术,可曾忘了?教你两招罢了,你又凭什么信我。
夏侯钰看出他在犹豫,尹照星有话没说完,在瞒着自己。
夏侯钰目光定定地看着尹照星。
过了好半晌,尹照星才声音干涩地道:当年……我亲眼看见,师叔杀了千鸿真人。
夏侯钰平静地嗯了一声。
那时他刚被换邪骨,起初夏侯钰不明缘由,只是心里翻腾着杀意,想要摧毁一切,杀光所有人,他都忍住了。
可偏偏那一刻,他没有忍住。
尹照星:正因为师叔你对千鸿真人痛下杀手,才没有一个人出来谴责密山。
可、可我后来,又曾见过活着的千鸿真人。
说完,尹照星长长的喟叹一口气。
夏侯钰停住,浑身肌肉紧绷:千鸿果真没死?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好啊,我找了他那么久!照星也只在密山见过他最后一面,自此再不见千鸿真人踪迹,不知下落了。
我一直想,为何千鸿真人没死,却要伪造自己被徒弟杀害一事,兴许,他是为了宗门着想。
但……我知道师叔您并非弑杀之人,这其中一定有所误会。
夏侯钰并未说话,连一个没有见过几次的师侄,都知晓他不是弑杀之人,为何当初师尊那么笃定自己害了人。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缘由,被换了仙骨后,他又被封印那么些年,很多事都不愿去想,直到梦阵里走了一遭,许多真相都浮出了水面。
梦阵中杀庙鬼,夏侯钰是自愿背上恶名,可现世中,他并非自愿,而是中了师尊身边的狐妖幻术,看见簇浪剑的剑伤出现在同门身上,以为所有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剑下。
夏侯钰记不清,他不记得自己杀过人,但剑伤淋漓,证据确凿,他心存愧疚,就在北罔山跪了整整三十年。
师叔若能隐姓埋名,以江千遇的身份活下去,我相信师叔不会受邪骨影响作恶,因为您不是那样的人。
夏侯钰沉默了一会儿,拍了下他的肩,扬唇笑道:师侄,过几日你可要来喝我的喜酒。
是,是,尹照星喜道,恭喜师叔。
另一边,乔心圆也被符圣叫去了。
说来惭愧,为师领你进门这么久,也没有教过你太多的东西,进出梦阵两次,你就已经元婴了,为师……惭愧啊!乔心圆急忙说:师尊不必如此,弟子还有好些东西要跟师尊学习的,我还差得远。
你这道侣虽说不端正了些,可修为倒是不错,你跟他若是成亲,你要在盘陵学艺,便只能两地分隔,这些,你可都想好了?那……我有没有假期啊?她小声问。
假期?比如说,我学五天,放两天,我这五天,就学七天的内容。
乔心圆都想好了,不就是念书吗。
你道侣可是密山弟子,密山来盘陵十万八千里,就是坐飞行法器,也要二十日。
乔心圆答:他不回密山,我们这几日打算在南海上寻个小岛,离盘陵行船两个时辰内的,而且我现在会画传送卷轴了,还能更快。
看来……你什么都考虑到了,既如此,为师也没什么可说的。
多谢师尊!乔心圆声音轻快,还请师尊为弟子与道侣择个良辰吉日。
符圣拿出盘来推衍一番,推出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便定在八月初九罢。
乔心圆从晨昏殿出去,便看见一些弟子在檐下挂绘着龙纹的灯笼:小师侄,这是什么,元宵不是已经过了,又是什么节日么?拜见小师姑,师侄一见她,便有些紧张,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这是龙灯,眼下快二月初二了,这是盘陵的习俗。
二月初二?乔心圆想起来了,说,这是龙抬头的日子。
不错,回师姑话,盘陵得龙宫气运庇佑才有今日,老祖宗便立下规矩,每年的二月初二,都要祭龙,不止是盘陵,南海周遭的都城,也都有二月初二祭祀祈福的传统。
原来是这样啊……小师姑,这里已经挂完了,小师姑……还有别的事么?没了没了,你快去忙吧!是。
小师侄一告退,乔心圆正想踮脚去看看那灯里的玄机,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冷不丁从身后把她抱了起来。
哎呀!乔心圆被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是夏侯钰,还是叫出声来: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碰不到灯,我抱你看看。
夏侯钰抱着她的双腿往上举:能够着了么?乔心圆:够着了,可我刚刚也能够着啊,我能飘起来的。
夏侯钰:那我放你下来?好……等等,我再看一眼这灯。
看完了吗?有什么好看的吗?夏侯钰抱着她的腿,仰头问。
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龙影,风一吹,这龙就会动。
乔心圆看得很仔细,这金龙,好似是剪纸绘出来的,在云海里游动。
乔心圆:我取下来给你看。
哎,不用,我不看灯笼。
那你要看什么。
看你啊。
夏侯钰松手,把她放下来,并转了一圈搂在怀里,什么在我眼里都没有你好看。
乔心圆睁着圆溜溜的杏子眼,踮脚在他唇上一碰,夏侯钰一下红了脸,两人对视着,一时间羞涩从彼此眼中漫了上来,他咳了一声,低头又亲了一下。
乔心圆才说:回去再,外面总有小师侄会路过。
回去再?再什么。
乔心圆低头没说话,耳根子红透了,夏侯钰就抱着她进门,盘陵弟子的洞府有些简陋,一桌一床,一人一椅,两人挨在窄床上又搡揉了一会儿,玩出一身汗来。
夏侯钰这才问她:你跟你师尊说完话了?啊,说完了,还择了个吉日,说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
乔心圆手心捏着,她埋头把脸藏起来,总觉得手里还有那股温度。
现在才刚二月,要八月去了,岂不是要等半年。
夏侯钰数了一下,嘴角耷了下来,你师尊好狠的心呐!若是心狠,才不会让我跟你成亲的。
那不是他比赛场上说的话吗,让我认输给他,他就同意。
你欺负我,还欺负我师尊,你有四百岁了,我师尊比你年纪小,他才三百多岁!可是我睡了三百年啊,这三百年我什么都干,四舍五入那我顶多也就一百岁啦……好吧,就算我欺负你师尊了!我也欺负你啦?你还抓疼我了呢。
夏侯钰朝她露出一双可怜的眼睛。
乔心圆愣:哪里,抓疼了?乔心圆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下说不出话了。
有点……乔心圆看了夏侯钰一眼,赧然:你刚刚怎么不说呀……他声音低哑道:有点疼,但也挺舒服,就没说,我最不怕的就是疼了。
那、乔心圆找补,那我……再给你揉揉?……那你这回可得轻一点。
夏侯钰伸手把她按在怀里,天色暗了,月上树梢。
翌日,两人坐船出海,船上贴了引路符,不会迷路,夏侯钰是要去找附近的岛屿的,威胁让符圣放了乔心圆跟自己一起。
这船比普通的商船小,又比渔船大,引路符引着船开,船上没有其他人,更没有其他乌龟。
行了一个多时辰,突然间,乔心圆远远听见了吟唱的歌声,她神识散开,起身高兴道:是鲛族!她挥手:我们在这里!夏侯钰:……好家伙,特别没带小乌龟出来,又来了一群鲛人。
乔心圆:我们正好可以问问鲛人,这附近有没有岛啊。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群鲛人才回南海几天啊,他们知道啥?哦……对哦。
乔心圆摸了摸鼻子,那我让他们回去?……来都来了。
夏侯钰努努下巴,都过来了。
乔心圆说的不错,就是鲛族,他们的鳞片在日光照耀下分外惹眼,很快游到了船旁。
回归大海几日,肉眼可见的,这群鲛族的皮肤色泽比先前正常了不少,不再是死白,还穿上了衣服。
此时鲛人坐在船旁,鱼尾闪闪发光,乔心圆取出一捧盘陵的果子分给鲛族,问道:想问问大家,这附近有没有环境不错,大小适中的小岛?几个鲛人对视一眼:姑娘,我们也是刚回南海,还不太认路,不过托姑娘的福,我们顺利找到了族人,姑娘的问题,我想王子应该知晓。
乔心圆:王子?不错,就是我鲛族王子,我们被四方城城主府带走后,我族高手也只来得及保护年幼的王子逃离,你救了我们这么多同族的性命,王子还说,带你们来水宫做客。
方才远远看见姑娘,我们几人便过来打个招呼。
夏侯钰:你们鲛族,还有水宫啊?有,是以前的龙宫旧址,虽说破败了些,但没有人剥夺我们的自由了。
夏侯钰对去水宫做客没有半点兴趣,问乔心圆:你要去玩吗?她摇摇头,刚要说话,便见海面波动,蓝紫色的波光闪耀在深蓝色的大海上,方才跟她说话的鲛人露出笑:那便是我们鲛族王子,云乘。
夏侯钰和乔心圆低头看着涟漪的海面中央,慢慢钻出来一个人影,先露出的是海藻般的长发,华丽的珊瑚额饰,乔心圆还以为是女子,待他慢慢露出整张脸,露出凤眸,和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五官,她看得呆了下。
因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种妖异的冲击力是极其强烈的,很快,她回过神来,扭头看夏侯钰,夏侯钰也像她一样入神,只不过乔心圆看得是脸,夏侯钰看得是他眉心的蓝色印记。
和乔心圆之前在梦阵中突破,显露出来的金红色印记,一模一样。
你是鲛族王子?你这是……夏侯钰指了一下,沉声道,这印记是什么?乔心圆没见过自己印记的样子,故此也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云乘蹙眉看了二人一眼,道:这是龙族在我族人身上留下的印记,代表我鲛族与龙族的婚约。
乔心圆想了想:可是我记得东庭君说,龙君不是万年前就死了吗……云乘:这不管你们的事。
夏侯钰: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个胎记?云乘转身: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走吧。
夏侯钰却一脚踩在船头,把他从水里拖了上来,形如菜刀般的乌金剑拍在鱼尾巴旁边: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让你美男鱼变松鼠鳜鱼。
◉ 72、南海⑥72.听见松鼠鳜鱼, 旁边的鲛族都慌了,用力拍着尾巴喊道:这是在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乔心圆也伸手阻拦,把夏侯钰的手从鲛族王子伸身上摘下来:阿钰不要动粗, 动粗不好。
她不理解夏侯钰怎么突然发脾气。
夏侯钰咬着牙, 转头看了乔心圆一眼。
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眉心印记, 跟着鲛族王子眉心印记, 除了颜色不同以外, 长得差不多。
鲛族王子说是和龙族的婚约印记,夏侯钰心里就浮起了不妙的预感。
这事很重要。
夏侯钰稍微松开了些力道, 手臂结实的线条绷得很紧, 我不伤害这条鱼, 但是……他对着鲛族王子道: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有关你眉心印记的所有事。
云乘漂亮的眼睛看向二人,眼里波澜不惊:你们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乔心圆摇头:我不想知道。
夏侯钰看着她,乔心圆马上说:但是他想知道!所以王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还是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是秘密?龙族都灭族那么久了,应该没事吧?云乘精致的脸上仍旧一片冰冷:今日, 两位若是说不出缘由, 恕我无可奉告。
看来你是软硬不吃啊。
夏侯钰本来想动粗,但是看向了乔心圆……乔心圆摇了摇头。
夏侯钰警告一句:你们别动啊。
然后和乔心圆两人背过身去, 正要说话, 那几个鲛人就直接跳下了水, 夏侯钰只是站起来,也没有追, 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来, 只见金色符箓上只有四周有些纹路, 中央只有一个移动的小红点, 像个地图。
乔心圆哎了一声:这不是我的追踪子母符?这是母符,你的子符我方才贴在一个鲛人身上了,这样就知道他们水宫在哪了。
哦,可是,这子母符,乔心圆问他,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的,这还是我刚钻研出来的追踪符。
夏侯钰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脱你衣服时拿的。
……不是,你脱衣服的时候我拿的。
他胡乱解释,我哪知道怎么就在我身上了……反正,有用就行了。
夏侯钰拿着符道:你看,在这儿了。
乔心圆看了眼子母符,这才问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追踪鲛族,你想吃鱼,我们捉一条来烤不就好了,鲛人……应该不好吃的,我们不要吃了吧。
夏侯钰笑出声来,手掌在她柔软头顶一揉:我不吃,鲛人长得和人那么像,我没有那个爱好,吓唬一下他们罢了。
哎呀,乔心圆坐下来,可你还没有说,我们为什么追踪他们,那个印记,代表了什么吗。
夏侯钰略一踟蹰,还是说了实话:之前梦阵,你渡劫之时,眉心也出现过那个印记。
我?乔心圆闻言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心,我的眉心,也出现过……?嗯。
我还以为,这是姐姐留下的,保护我的印记。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姐姐是龙,所以你眉心有属于龙族的印记,你们是亲姐妹么?不是,我姐姐说,我小时候,她路过密山时,在附近捡到的我,她带着我一起飞升了,她是仙人,后来我姐姐下凡历劫,也带着还没化形的我,我挨着她的时间久了,吸收她身上的气息,后来成了人,就和她长得也差不太多。
密山?夏侯钰听见了这个。
是啊,说起来我们应该很有缘分,如果姐姐没有捡到我,我是不是,兴许还是会遇见你。
我小时候的确捡到过一颗蛇蛋,不过……不过什么?没什么……我在密山秘境里养了那条蛇几年,我也没有朋友,就每天跟它说话,后来,我师尊、千鸿真人,不让我养蛇,我保护不了它,那条蛇就被千鸿真人一刀斩成了两半。
他说话语气轻松,乔心圆却从他的双眼里感受到了这件事对夏侯钰的影响,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令玑不难过。
我没事,都过去多久了……那条蛇说起来和你原形还有些相似,小小的黑黑的,唯一的区别,应该是头顶的两点红。
不过你怎么突然这样叫我?这不是你的字吗,夏侯令玑,一般是不是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啊。
除了你,我也没有很亲近的人,夏侯钰嘴角微微翘起来一点,温暖的眸光注视乔心圆,声音是温柔的,你想叫便叫吧,叫道侣也可以,夫君也可以。
乔心圆脸有些红,不吱声了,旋即拿起追踪母符:他们停下了,看来,水宫离这里不远。
说完她看着夏侯钰: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下去吗……嗯,为了确认你眉心的印记到底怎么回事,龙族印记怎么会在你身上。
乔心圆:刚刚鲛族王子说,这是和龙族的婚约,难道我和龙族也有婚约?可他们跟我一条蛇结婚干什么。
夏侯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是蛇。
你知道你自己的血,可以解百毒,可以救人疗伤,若是普通的蛇,蛇血哪能这样?乔心圆:虽然我一直当自己是人……我之前还会想,我是不是下凡的蛇,现在你突然说我是龙。
她比划了一下,我记得,我的原形,就这么点长,怎么会是龙呀,龙有角的,我没有。
所以啊,我们下水宫去探一下这鲛族底细,你眉心的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东庭君不是说,龙宫还有什么宝藏吗,就算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那我们捡点亮晶晶的东西带回家,是不是也不错?是不错!乔心圆马上就同意了,两人下水,夏侯钰把船收进纳戒,而后和鲛人一样,两人的双腿都在水中化作了纤长的鱼尾。
夏侯钰从四方城城主府捡了那么多鲛珠,他送给尹照星和符圣一颗,自己炼化了一颗。
剩下的打算以后带到紫云城卖掉。
这种稀罕物,一颗珠子能卖至少十万灵石。
说不定水宫里更多。
有了鱼尾,两人对着母符的显示,在海里游得很快,但到底比不上鲛族的速度,起码游了有两个时辰,才到深海。
也就是母符显示子符的所在地,只见海底一片雪白的珊瑚,这种颜色的珊瑚少见,在海底也映照出亮光来。
乔心圆看见珊瑚丛里藏着一颗一颗晶莹的珍珠,就伸手去捡:好多啊。
你喜欢这个是吧,那我帮你一起捡。
两个人俨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埋头开始认真捡珍珠,游进了迷宫似的珊瑚丛,夏侯钰才意识到不对。
这是个迷阵。
可我们是照着母符的显示进来的,那水宫就在这里面,没错啊。
这是水宫外围的迷阵吗?这不是普通的迷阵。
夏侯钰拉着她往上游,却一下撞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将他封困在里面,很快夏侯钰意识到,语气凝重道:这……应该是龙宫遗留下来的迷阵。
乔心圆见他撞上去,也跟着伸手一碰,却感觉碰到了一层很软的薄膜。
咦?她用力伸手,手心直接穿破屏障:这不是可以出去吗?啊?夏侯钰也呆了,看见乔心圆游出去半个身子,手拉着自己,可自己一要出去,就撞在了迷阵的屏障上。
我靠。
两人都懵了,乔心圆不解,她几乎没有阻碍地钻回去,又打算带着他钻出来,然而她可以移动自如,夏侯钰却不成。
隔着一层屏障,夏侯钰在里头骂脏话。
乔心圆把手伸进去拉着他: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可以出来,你出不来。
大概因为,你眉心的印记吧。
夏侯钰干巴巴地说。
试了半天,也不能把夏侯钰带出去,两人面面相觑,夏侯钰郁闷:就算我修为高,这东西,它压根就不是人布置的阵法,而是存在了上万年的,应该是只认血脉,像鲛族,和龙族……有联姻关系,所以他们能进,你有印记,你也能进,我就不行。
乔心圆把脑袋钻过去,嘴里吐出一口泡泡,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夏侯钰:可我们是道侣呀,而且,你这具肉身,不是有若水族血脉吗。
是啊,难道若水族不是龙君的妃子吗?这不公平!夏侯钰竖起眉来,正当这时,二人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乔心圆马上钻进迷阵里,和夏侯钰一起挨着白珊瑚,以美人鱼的姿态坐在珊瑚上,只见远处游来了两个鲛人,一个是方才见过的、让人一眼难忘的鲛族王子,另一个是看起来年长一些的鲛人,和那些被城主府关了几百年的鲛人不同,身上有一股天然的肃杀之意,像将领一样的人物。
王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类,他们意图打听我眉心印记,我早说了,人类居心叵测,救了我们同族,也不过是为了传闻中的龙宫宝藏,云乘眼底露出厌恶,肮脏、贪婪、虚假的人类。
夏侯钰:不是啊,我们只是捡了一些珍珠,这就肮脏贪婪虚假了?你有没有搞错啊。
王子和他王叔纷纷沉默地看向不剩一颗珍珠的珊瑚丛。
这两个人类,是强盗吗。
乔心圆有些不好意思:珍珠我们还给你们,不过……她开始套话,你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迷阵里来的吗,你发现了我的符箓是不是。
是,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是不是出不来了?夏侯钰:是啊是啊。
乔心圆:……是啊。
乔心圆:能不能放我们出去啊?夏侯钰:前几天我才救了你们那么多族人呢,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分明是你们图谋不轨在先!他模样虽然艳丽漂亮,可说话语气却有些小孩气性,约莫是没有见过太多人的缘故。
我是见过你眉心那个印记,所以才问的。
夏侯钰自然地道。
你曾见过?王子身旁的王叔神色波动,难掩激动之色,在何处见过的?就……在一个蛋壳上……夏侯钰开始胡编,等等,你们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要告诉你们原因,先放我们出去再说!蛋壳?果然……果然是,只见那鲛人面露激动,几乎快要落泪般,在下云戚,恩公,你们对我鲛族有大恩,敢问恩公,那蛋壳,长什么样,在何处?就黑色的蛋壳啊,特别大……夏侯钰虽然是随口说的,他想既然是龙族的东西,那就应该很大才对,于是描述得很夸张,我只见到了一块碎片,反正,和你们王子眉心的印记,长得分毫不差。
你们先放我出来,我就告诉你们,我在哪里见到的。
事关重大,云戚马上将两人放出来,他显然很有自信,两个人类,在他鲛族水宫地盘,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云乘不赞同:王叔!乘儿,这件事,这么些年了,也只听这个年轻人说过,看来传说是真的……在嘀咕些什么呢?夏侯钰也背过去跟乔心圆咬耳朵,乔心圆:在说传说什么的……你听得见啊?在水里,夏侯钰的听力不如地面那样,能听得很远。
乔心圆点点头:听得见。
那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传说?乔心圆听了一会儿,凑在他的耳边,气息拂出:他们说,传说龙君宠爱的鲛人王妃,为龙君生下了一颗蛋,龙君死后 ,蛋也不翼而飞了。
夏侯钰恍然大悟:我知道我这个若水族为什么在迷阵里出不去了。
为什么?因为鲛人母凭子贵啊!龙君的若水族妃子,肯定没生,被打入冷宫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73、幻生海①73.穿过迷宫, 便进了鲛族水宫大门,也就是原先的龙宫旧址,由于太过破败,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依稀可见残缺的雕梁画栋, 瞧着像是被战火屠戮, 又历经了风霜。
万年岁月更迭, 就连墙上的壁画也只剩一小块斑驳的颜料了。
鲛族人用一些海底天然的植物, 珊瑚水草还有贝壳布置出了一个略显简陋的水宫,云戚引着两人游进去, 乔心圆扭头看着残缺的壁画, 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你们水宫的壁画上, 侍女都有双腿啊?这些是龙宫以前留下的壁画。
云戚的脾气比他们的鲛族王子要好一些, 语气还算客气。
乔心圆哦了一声:所以龙宫抓了很多人类做侍女吗?云戚摇头:并非,大多是一些小精怪,得龙君庇佑,化作了人形。
原来你们是可以变幻出双腿的呀!乔心圆吃惊, 她还以为只有尾巴一个形态。
自然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些年我们在水宫,鲜少会上岸跟人类打交道, 上岸的鲛族, 无一例外都回不来了, 前些年我母亲上岸去找龙……云戚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他显然是见的人少, 没有过重的警惕心, 差点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对方了。
两位, 请坐。
云戚道。
乔心圆和夏侯钰对视一眼,一起抱着鱼尾巴坐在了贝壳上。
刚刚云戚说找龙,龙什么,龙蛋还是龙?云戚吩咐下去:拿点海草招待两位客人。
虽然鲛族水宫很寒酸,但还有那么几个瘦弱不堪的宫侍,半边是人身,半边长着蟹腿,举着两只蟹钳,好不滑稽。
夏侯钰和乔心圆同时噗了一声。
过了会儿,蟹钳夹着海草横着走来了。
云戚:两位请用。
乔心圆:……谢谢。
夏侯钰没打算吃。
乔心圆觉得不好意思,扭头假吃了两口,云戚出声问味道如何,她尴尬地说:好吃。
夏侯钰绷不住了:你们鲛族都只吃素吗?云戚:倒也不是,还有一些小鱼小虾,如果两位想吃,我便让……不用了。
夏侯钰出手打住。
那边说正事吧,云戚道,还请公子告知,蛋壳的去向。
告诉你们倒是没问题,就是我这个记性啊,哎,想不起来了,你们可以多说说有关这枚蛋的事,没准我就记起来了啊!公子,见到的蛋,只有蛋壳,里面没有东西吗?夏侯钰摇头:没有东西,不知道蛋壳里是什么生物,不过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行过后的痕迹,还有几片鳞片。
鳞片?鳞片是什么形状,是何颜色?鳞片还能有什么形状,就是跟你们鳞片差不多吧,不过大很多,颜色,好像是黑的。
黑色的?眼看云戚皱眉,夏侯钰察言观色,换口:不不,说错了,好像是白的,哦不,金的……?金色,这次果然像是说对了,云戚神色难掩激动,手掌都在颤抖道:是在何处,在何处看见的?这个嘛……好像是在哪山,在哪儿呢,哎小圆,你记不记得是哪个山?啊?我……正在看壁画的乔心圆抬起头,我记不得了。
没发生过的事,当然记不得。
哎!夏侯钰重重叹气,我们俩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闪闪发光的鳞片,如果有点提示,我多半就能想起来了。
云乘拧起秀气的眉,凤眸露出厌恶:王叔,我就说他们是来寻宝的,不会错的,这两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此言差矣啊王子,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晓龙蛋上有一枚印记和你眉心印记一样呢,怎么会知道鳞片是金色的呢?乔心圆在旁边沉默,为了避免脸上表情被看穿,只能扭头假吃海草。
云戚低头好似在思量,最后让两人稍等片刻,便转身离开。
夏侯钰扭头看着乔心圆:海草好吃吗?我没吃,我假吃呢!哦哦,我还说好吃你就分我一点。
乔心圆端起盘子:给你。
夏侯钰压低声音:我想吃你嘴里的。
……我没有。
乔心圆发现那只蟹正斜着眼睛看着自己,抓起一把海草塞在夏侯钰的嘴里,那你吃吧。
夏侯钰被咸到了,咳嗽道:你对我真是太狠心了。
乔心圆:这是人家的水宫,我们……你问那么多,你要打听什么。
夏侯钰只是想知道乔心圆眉心印记到底怎么来的,她这条小蛇,和龙族怎么扯上的关系。
你一直在看画,看出了什么吗?他问。
乔心圆马上被转开了注意力:这壁画,已经有很多消失了,但你看那边,一群穿着兵甲的武士手持武器,对着一条龙,像不像开战?像。
乔心圆指着说:而且龙宫这幅场景,一定是发生过什么惨无人道的事件。
是啊,天花板都没了。
他唏嘘。
再看这边,龙君杀了这群穿着盔甲的人,这群人站在云上,像什么?夏侯钰眯眼,惊叹她的观察细致,道:仙。
仙要杀龙,为什么?夏侯钰是个修仙的,他还没成仙,哪里知道那么多仙的事。
一般杀人,要么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么是为了争权夺利。
乔心圆:所以,要么龙君做了什么得罪了仙,被寻仇了,要么龙君权势太甚被忌惮?夏侯钰:也有可能是什么爱恨情仇,横刀夺爱。
两人正在说悄悄话,这时,云戚回来了,他手中端着一个锦盒,夏侯钰眼睛亮了,只见云戚游了过来,打开锦盒,里头塞满了一些珍罕的海底宝石,一打开就迷住了乔心圆的眼睛。
这里还有一些鲛珠,云戚掏出一包珠子来,沉稳客气道,多谢两位恩人救了我们同族,还望二位告知我蛋壳的踪迹,此事对我鲛族,实在万分重要。
夏侯钰拿起一颗宝石看了眼,撩起眼皮:你们要找那东西的下落,是因为婚约么?云戚大惊:你如何得知此事?你们王子自己说的啊。
云乘:……面对王叔谴责的目光,云乘扭开了头,冷冰冰道:这不是婚约,根本就是诅咒!为什么不能说。
住口!王叔!为什么不让我说,这万年间,我鲛族受够了这龙族印记的诅咒,只要一天找不到龙子,就一辈子受诅咒!云乘漂亮的双眸变得雾蒙蒙,嗓音含着浓重鼻音,所有上岸找龙子的鲛族都没有回来,找了一万年也没有找到,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他指着夏侯钰:他告诉你蛋壳的踪迹,你也要离开我去找龙子,就算是找到了,我也不要嫁给龙子!王叔,不要去找了,龙族的血脉传承,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要管那龙蛋的死活了……乔心圆和夏侯钰这下都听懂了。
原来鲛族为了找这颗龙蛋,上岸的族人都没再回来,恐怕是死在外头了。
夏侯钰马上说:你们若是将详细情况告知于我,我们兴许在外面可以帮你们寻找同族和龙蛋。
你们?云乘冷笑,好啊,你们去找,每个去找龙子的都死了,你们也去吧。
乘儿,休得胡言!云戚愠怒,继而勉强笑道:两位,刚刚见笑了。
事情,你们也都听见了。
乔心圆:为何上岸的鲛族人都没再回来?原先我鲛族依附龙族,也算一方大族,无人敢欺压,自打落没后,祖先只留下一句寻找龙君子嗣的话,不盂他们,就是上岸找龙子时被抓的,我只能带着乘儿逃命,而顾不上他们,还有些同族,更早些时候,上了岸就再也没有回过南海。
鲛族本就弱小,偏偏身怀值钱的鲛珠,渐渐就此沦为交易的货物,很长一段时间,鲛族幼体都会出现在人类的拍卖会上,甚至是贵族的餐桌上,直到今天这个现状。
乘儿他……思想偏颇,把一切都怪罪在了龙子身上,认为是因为寻找龙子,我一族才会遭受灭顶之灾。
乔心圆想,难怪会说是诅咒。
夏侯钰却无法心生同情,面无表情地对云乘道:王子,你可知弱肉强食?此乃万物亘古不变的定律,既然弱小,那就变得强大,这世间并非是你弱你有理的,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变得强大了,变得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伤害你的长辈,你在乎的人了,就无需躲藏在南海深处了。
云乘是在保护中长大的,鲛族在海洋中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们足以安稳长久地生存下去。
一旦上岸,就成了人类的猎物。
夏侯钰话说得重,却说得云乘脸上神色怔怔的,一声不吭,云戚也没说话,好半晌,云乘才出声:多谢道君直言,他的声音不似方才那样怨了,云乘转向云戚道:王叔,你再开一次幻生海,我要进去。
乘儿,这……乔心圆:幻生海是什么?云戚道:龙君……把龙子的去处,隐藏在幻生海里了,但,我们以往也曾进过多次,可是隔一会儿就会被送出来,我也曾进去过,除了杀戮,什么都没看见。
云乘说:幻生门,也只能在每年的二月初二这天开启,我以前不肯进去,因为我宁愿死也不嫁给龙子。
夏侯钰马上道:记住了啊,这可是你说的!云乘一懵:什么?你宁可死也不嫁给龙子。
云乘嘴唇倔强地抿起来:不错,我宁可死。
由于夏侯钰说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山见过龙蛋,云戚只好打开幻生海的大门。
这门其实只是一片镜子,从中透出深蓝色的漩涡来,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云乘先跨进去,目光变得坚毅道:王叔,我一定找到龙子的下落!而乔心圆只看了那镜门一眼,就感觉其中传来一种摄魂夺魄的吸引力,让她忍不住往前走,发丝也被吸力给吹了起来。
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她:你干什么?乔心圆有些迷茫:不知道,我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喊我。
她话音落,乔心圆就看见一个人影被镜门弹了出来,云乘脸色苍白地倒地不起,云戚连忙将他扶起:乘儿,乘儿!夏侯钰:……这连半刻钟都没有就被送出来了,哎。
真是好没用的王子。
乔心圆控制住那股往里冲的欲-望,问云乘:王子,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云乘愣愣地说:龙君发怒,死了很多人……龙子的下落呢?云乘低头:我进去就死了。
云戚叹息道:看来和我之前一样,这幻生海,不会让我们看见全部的真相,我们也只能依靠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得到一些信息。
龙君发怒,死了很多人。
乔心圆重复这句话,龙君是个性情残暴的霸主吗?根据流传下来的古玉简,龙君有三十多位妃子,只要龙君看上的,不论是人、仙、神、魔,都会掳走带回龙宫,轮流侍寝。
乔心圆的嘴巴张大。
云戚语气复杂:当然,嫁给龙君这等好事,许多种族都求之不得。
但也滋生了不少纷争,龙君实力上天入地、无人能比,脾性也大,自然没人打得过他。
这么多妃子?夏侯钰一脸笃定,看吧,我就说了,若水族妃子一定是被打入冷宫了。
云戚正要关闭幻生海,他刚一游过去,就被一股巨大斥力拂开。
与此同时,从镜门形成的漩涡近乎实质,直直地朝着乔心圆而来,她直接飞起!阿钰!我抓住你了!夏侯钰立刻将她抱住,一把将剑插-入地里,可这股吸力,根本不是人能抗衡的,很快剑就脱手,夏侯钰死死抱着她,被一起吸入了幻生海。
和进入梦阵的感觉不同,乔心圆在睁眼前,都能感觉到舒服的温度,斑驳的亮光照在她的眼皮上,隐有花香的气息传来。
她睁开眼,望着金光闪闪的床头,串着名贵宝石的珠帘。
这就是幻生海吗……她坐起身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金光闪闪的金子上反射出一张有些像自己,又完全不一样的脸,她仔细再看,又成了自己的模样。
看来我这次是附身在了其他人身上。
乔心圆撩开珠帘,发现此地堪称金碧辉煌,是个四面嵌满宝石的宫殿。
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她仰头震惊了好久,忍不住在床上滚了几圈,把脸埋进宝石堆里,好真实的感觉!天啊,她以后要把房子建成这样!正当这时,乔心圆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龙君大人,各族的美人都送到了。
龙君大人?她一惊,便感觉自己不受控制起起身,乔心圆察觉到了,她也无法抗衡这股力量,就好比自己待在别人的身体里,像个旁观者,无法左右对方的行为。
乔心圆走过去后,看见两侧站满了自己的婀娜侍女。
这些侍女统一化作了人形身上都穿戴着耀目的珠宝头饰,模样也格外精致秀丽。
从来没有奢靡过的乔心圆被晃花了眼睛,她被带着走到了王座上,只见下面跪坐着两排约十个男人,都穿着金红色的纱衣,若隐若现着结实的躯体。
乔心圆完全震惊了。
不知为何脸有点烧得慌。
侍女递来一堆牌子:龙君大人,这次各族送来的美人名字都在这里,可以开始选妃大典了。
乔心圆:啊?哦哦。
她低头看着牌子,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仙族,洛清,一千岁。
另一块牌子上写着:羽族,濯音,十九岁。
乔心圆:……这年龄差未免太大了点吧。
她一张张往下看,不时抬头瞥一眼大殿上跪着的男子模样,不得不说,都生得极好,各有特色。
比如仙族的洛清,眉眼清冷,面如冠玉,乌发长若流水;而羽族的少年,就生得唇红齿白,有些紧张地鼓着脸,偷偷看旁边人。
乔心圆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道侣了,可能今天会大看特看。
唯有角落里的男子,始终不肯抬头,身姿挺拔,却一直低着头,好似不想让人看见他的模样。
看一眼牌子,是鲛族人,命唤云慕。
回龙君,云慕公子,今早刚上过吊,身子还有些虚弱。
旁边侍女道。
乔心圆:上吊?他为何上吊,可是不愿意嫁我?明明是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自己想说的,还颇有些威严。
罢了!乔心圆只当身临其境的看剧了。
随后,她顺着玉阶走到鲛族男子身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一对视,乔心圆先是看见一张谪仙般的精致面孔,一双桃花眼发红地望着自己,带着楚楚可怜地泪珠和脆弱。
再然后,乔心圆透过这张脸,恍惚看见了一对锋锐剑眉底下,深邃漆黑、带着少年气的双眸。
两人同时一震。
夏侯钰:你是乔小圆?乔心圆也心想:你也进来了?夏侯钰:你是龙君?我怎么一来就变成美男鱼,还上吊?这不公平!乔心圆:太好了,看来这里是幻生海的幻境。
一系列目光对视后,乔心圆就感觉自己松开了他的下巴,说了句:不过如此。
在夏侯钰震惊的目光下,乔心圆身不由己的点了旁边的仙族美男,羽族美男,凰族美男:他,他,还有他。
夏侯钰内心在嘶吼。
那我呢!乔心圆也在想怎么办,得把夏侯钰留下啊!然后她走回王座,听见自己的声音:至于这个。
乔心圆拿起鲛族的白色玉牌,随意一丢。
语气淡道:就来龙宫做个侍从,伺候孤起居。
夏侯钰:……两条眼泪从他心里流了下来,他身不由己地晕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74、幻生海②74.夏侯钰没有晕倒, 晕的是云慕,那位上吊的美男鱼。
他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乔心圆,哦不,龙君给了几位妃子封号后, 再高高在上的离开, 而不多给自己一个眼神。
随即来人把他抬走。
乔心圆回到宫殿, 人终于少了一半, 她松口气, 不自觉进了书房,开始批奏折。
原来龙君这个领主, 还要批奏折啊, 乔心圆心里挂记着夏侯钰, 然而龙君不开口, 她也没法问。
只能安静地翻看奏折,但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两个属地的海民聚众打架;某海域的海葵疯长严重影响当地生态;狗官贪污灵石、欺压海民、强抢民女……乔心圆看着两边一大堆和人差不多等高的折子,沉默了。
领导真不是人当的。
好在她无需动脑, 乔心圆只需坐在原地发呆, 龙君的手就自动在奏章上落下批文了。
而乔心圆想的是,怎么才能出幻生海。
云乘王子半刻钟就出来了, 她和夏侯钰进来怎么待了这么久?龙宫没有天黑这一说法, 而是通宵达旦的被光明笼罩, 这些光明皆来自外物,各种珠宝数不胜数, 约莫是到点了, 侍女又来了, 手里端着一盘玉牌, 恭敬地道:龙君大人,该翻牌子了。
乔心圆:……这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哪个意思吗。
她的目光从这一片玉牌上扫过,手伸向新册封的妃子仙族洛清的的玉牌上。
侍女垂目道:是,奴婢去通传让洛妃侍寝。
乔心圆心里有点慌,她该怎么办!为什么不吃饭就开始翻牌子!入幻境还要做那种事吗!她不可以拒绝吗!她不能翻鲛族的云慕吗,好歹云慕现在是夏侯钰顶着的。
正当乔心圆惊慌失措之际,她所附身的龙君做了一件让她意外的事。
乔心圆感觉自己的手摘下了发间的长簪,化作一支墨玉笔,笔的尾端还吊着一根墨兰流苏穗。
山河笔?这正是乔心圆那支贪财的山河笔,唯一不同的是,龙君手里这一支光华更甚,还挂着一根太虚穗。
只见龙君抬手落笔在半空的长画卷上,而后从雪白画卷上,慢步走出了一位和龙君几乎长得一样的女子。
龙君给自己画了个替身,为何?替身出现后,龙君便隐去身影。
宫殿里弥漫着一股异香。
随即那位生的鹤骨松姿,气质斐然的仙族美男洛清,被侍从送了过来,摆在床榻上。
乔心圆站在暗处,约莫是修为高,没人知道她就站在房间里,隔着珠帘看着洛清身上只着一片轻纱,若隐若现的皮肤堪称冰肌玉骨,冷清的眉眼有些不安地闭着。
接着,替身龙君撩开了珠帘,骑在了洛清身上,拨开他的衣服,食指拂过对方的下颌线,声音不无冷峻:你父亲居然舍得把你送来给孤。
不是送,臣,是自愿的。
洛清模样冷清,声音亦是如此,他咬字清晰低沉,每一个音调都仿佛含着一块冰。
哦?那你知道,怎么好好伺候孤了。
臣在天界……学过一些。
龙君虽是女子,可她平素的声音足够威严,在床笫间则变得柔媚,别有一番风情。
画面已经不能再看了。
乔心圆恨不得捂住脸,她立刻闭眼,选择不看、不听。
龙君让画中替身与仙族人亲热。
自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是什么爱好??乔心圆深吸几口气,不知道过去多久,替身起来穿衣,洛清衣衫半敞,伸手拉住她:大人不留下来么?替身回过头:你想让孤留下?洛清点点头,替身又坐了回去,洛清将她搂住:当年在天界第一次见到大人,洛清便对大人……倾心了。
当年,是多久?七百年前的天界法会。
两人睡下后,一直没动的乔心圆终于出去了,她本是隐去身形的状态,结果一推门出去,便看见趴在墙角鬼鬼祟祟,正在偷听的鲛族美男鱼。
起先乔心圆望过去,看见的是云慕,一张美人脸因为听床脚而发红,再然后乔心圆便看见美男鱼底下夏侯钰的影子,他眉峰皱紧,咬着牙好像在忍耐脏话,拳头都捏紧了。
乔心圆明白过来,在幻生海里,二人皆不可做出违背幻境的事,他们只是旁观者,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互相能看见对方。
乔心圆便感觉龙君朝那鲛人走了过去,站在鲛人身侧,咳了一声。
可怜的鲛人被吓得软倒在地,惊惶不已地看着自己。
龙君:好听吗?云慕慌忙跪下,埋着头:卑职没有偷听。
龙君:我何曾说过你偷听?云慕:卑职……只是在此处打扫,大人,卑职刚刚,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想告诉大人,便在此等候。
你发现了什么?云慕举起一颗黑色的小虫,龙君接过,乔心圆低头看向手里蠕动的黑虫,强忍着恶心。
云慕低着头:卑职……曾见过这样的东西,是仙族豢养的仙兽,用来偷听的。
乔心圆想,看来仙族一直在监视龙君。
龙君知情么?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仍然没有波澜,只是把虫子握在手心里,对云慕道:嗯,此事不要声张。
是。
云慕安静地跪在地上。
他的模样在乔心圆眼里,又变回了夏侯钰,看来没有台词的时候,幻境对他们的影响会削弱。
夏侯钰眼圈有点红,睁大了盯着自己,一副好像他自己被糟蹋了的委屈。
乔心圆摇摇头,表示没睡,真的没睡。
夏侯钰:那我刚刚听见的声音是?乔心圆:假的,是假的。
夏侯钰:让我来侍寝!乔心圆:我……我也没有办法。
夏侯钰好绝望,这该死的幻生海。
乔心圆冷漠的背影离开后,夏侯钰继续趴在地上擦地,一边擦地,一边想哭。
连着半月盛宠洛清,内侍将面如青灰的洛清送回他的宫中后,一个身着黑衣,蒙着脸瞧着像探子一样的人物出现在了龙君的书房里。
大人,大人猜得果然不错,洛清向天帝传了书信,这是属下截获的情报。
乔心圆打开情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已取得龙君信任,龙君荒-淫无道,贪恋酒色,无心朝政,与传闻一般无二。
乔心圆心想,谁知道龙君竟然在偷偷批奏折呢,真是一把辛酸泪。
她问:除了洛清,其他人呢。
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动静,不过,各族纷纷派人进宫传话,都想得到大人的宠爱。
乔心圆内心静默。
终于,龙君问了。
鲛族的云慕呢。
探子回道:鲛族……前日也修书一封带给云慕公子。
乔心圆:信上说了什么?探子迟疑:说他是废物,还给他送了秘药,让他给大人下药,从而爬您的床,晋升妃位。
乔心圆:……心里三个惊叹号,太精彩了。
乔心圆再次出声:是吗,那让他进来给孤磨墨。
旋即,这几天只打过照面的夏侯钰,顶着一张怨妇脸开始给乔心圆磨墨,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好受。
若是乔心圆不在这幻境中也就罢了,结果她不仅在,还成了龙君,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夏侯钰一边磨墨,一边咬牙,谁知龙君好像是要故意折腾云慕,把桌子上的墨汁打翻了让他擦,乔心圆对天发誓她不是故意的,默默地看着夏侯钰忙前忙后,最后她一句:给孤捏肩。
夏侯钰又跑来给她捏肩膀,两人这时都没有台词,沉默对视。
给乔心圆捏肩,夏侯钰倒不至于不情不愿,在他眼里,这位龙君现在就是乔心圆的模样。
好半晌后,乔心圆又让夏侯钰去给她倒茶。
夏侯钰进了茶水房,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包药来,这几天他也搞明白了,这云慕,是鲛族派来攀附龙君的棋子,鲛族弱小低微,偏偏美貌倾城,而云慕的样貌又是族中佼佼者,于是全族上下都想让他得宠。
可云慕无此意愿,逆水行舟,上吊不成,却又被龙君留下做侍从。
加上他胆子小到不行,一包药犹豫了好几天都没敢放。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终于鼓起勇气了,一包药撒了一半在地上,剩下一半搅在茶水里,呈上去给龙君时,手还在发抖。
明眼人一瞧就有问题,夏侯钰用眼神暗示乔心圆:茶水有问题。
乔心圆低头看着茶水:看来这就是鲛族送进龙宫的催-情秘药了。
乔心圆扫了一眼,茶杯挨着嘴唇,头也不抬:太烫了,去换一碗。
夏侯钰身上没有多余的药了,抠门的鲛族只给了一包药,他只能走出去,把茶水放凉了,又端进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乔心圆问。
卑职……刚化人形不久,双腿不太走得动路。
你的意思是说,走累了?卑职并无此意,大人……这是,茶水。
太凉了。
茶水在唇边一碰,就被她推开,眼睛盯着鲛人,你喝。
鲛人有些心慌,连带着夏侯钰也有些走钢丝之感:卑职这就去换一杯。
云慕。
乔心圆的声音不怒自威,喝。
夏侯钰无法拒绝,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喝了一口,乔心圆语气强硬:喝完。
他只能一口饮尽,嘴角流下一丝,嘲讽一笑:大人可还满意?夏侯钰已经被这狗血剧情雷翻了。
他是造了什么孽,附在这货身上。
看夏侯钰喝了茶水,乔心圆还不肯让他走:继续磨墨。
乔心圆没想到夏侯钰的戏份还挺重的。
难道这个云慕就是生下龙蛋那位宠妃?只见夏侯钰脸色越来越红,浑身要起火了,靠,这是什么药!乔心圆不时用余光瞥他,看夏侯钰难受的样子,她心底焦灼,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龙君在想什么,乔心圆也不得而知。
兴许是知道云慕的目的,故意戏耍他?翻书和磨墨的声音相得益彰,乔心圆看见夏侯钰喉结一滚,眼睛红着,突然停下了磨墨的动作,声音干哑:卑职,身体突然不适,大人,可否容许卑职先行告退?何处不适,孤让医官来给你看看?他摇头:无碍,只是一点……老毛病。
乔心圆也停下笔,喊道:过来。
夏侯钰相当忸怩地走到她面前。
把衣服脱了。
乔心圆硬着头皮,好!就权当角色扮演了!夏侯钰脸上全是震惊。
大人……他哆哆嗦嗦地抬手,解开了外衫。
你可是有暗疾,为何不脱光?夏侯钰:……乔心圆:……两人对视,眼里都有慌乱。
后面发生的事情,乔心圆无法屏蔽六识。
这幻生海,只有他二人是真实存在的。
其他人、事、物不过的幻生海投射的泡影。
但幻生海还是替他们将后面发生的一切打了马赛克。
龙宫光影璀璨,亮如白昼,许久,两人什么也不知道,等睁眼,便发现他俩抱在一起。
夏侯钰和乔心圆都没有说话。
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被幻生海遮掩了,但夏侯钰还意识到了……此刻,自己不是鲛人,只是乔心圆的道侣。
夏侯钰心里溢满一种温存,陡然之间,却被乔心圆一脚踹在地上。
他懵逼地跌坐在地,看着乔心圆站起来穿衣,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眉眼冷清:低贱的鲛族,也配爬孤的床。
滚出去。
三个字清晰地从自己的嘴里出来,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夏侯钰嘴角也抽搐起来。
负心汉——他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这三个字。
◉ 75、幻生海③74.乔心圆发现, 龙君已然把鲛人当成了工具人了。
拿对方解馋,解完了就一脚踢开,除了片刻的温存,根本不给鲛人好脸色, 也不给封号和名分。
而表面上, 龙君经常用画中替身, 营造出自己荒-淫无度的表象, 宠幸完这个宠那个。
探子截获了所有的书信, 呈上来给她瞧。
乔心圆翻开这些书信,发现仙族已经对龙君放松了警惕, 其他各族也自以为受宠, 但有一封书信里写道:龙族因为太强横了, 受到天道制约, 子嗣难得,我已经试过了所有的法子,都很难让龙君受孕。
原来是这个缘由。
至于鲛人的书信,鲛人并未告诉族人自己背地里跟龙君时常翻云覆雨一事, 而是瞒得死死的。
夏侯钰每次趴在地上擦地, 都会略带怨怼地望着乔心圆,他一代剑仙, 虽然被人叫邪神, 但也没干过这种事啊。
虽然是幻境, 但他是真的在干这件事啊!更脑残的是,夏侯钰发现自己一边擦地, 居然还会一边唱歌!鲛人是改不掉自己喜欢唱歌的毛病吗!可夏侯钰根本控制不住, 干了很多脑缺事。
直到有一天, 夏侯钰发现自己肚子鼓了起来。
……奇怪, 我来幻境后,也没吃什么东西啊,我怎么肚子变大了。
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我应该是长胖了,怎么鲛人长胖,我也长胖?不对,我每天干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怎么还会胖??接着,夏侯钰就被送到了乔心圆的寝宫,正要大干一场,乔心圆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像是在把脉。
你肚子里,有了孤的子嗣?夏侯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又看着乔心圆,眼神好像在说:你对我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子嗣!乔心圆也有些懵,原来鲛人生蛋的传说,是真的啊。
她歉疚地看着夏侯钰:这是幻生海,你就当体验一次,反正也不要钱。
夏侯钰哭了起来,不是他要哭的,是受鲛人影响哭的,一边哭,一边说:大人,卑职,愿意为大人生下子嗣。
乔心圆的手指轻轻勾勒在他的眉峰上:你可愿意,去若水幽境为孤生下子嗣。
若水幽境……可是,若水族?是,若水女君,乃是孤最信任的人,待你生下龙子,孤再接你回来。
乔心圆口中说着,竟从龙君身上感觉到了难得的温情,只可惜龙君是不能让弱点暴露的。
怀有龙嗣的鲛族,只能以赐给若水女君的名义,送到若水幽境。
乔心圆这才知道,原来龙君身边许多侍女,都出自若水族。
夏侯钰只好离开乔心圆,去若水幽境待产,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许多若水族女人都跑来围观他,问:我们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肚子?夏侯钰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恨不得骂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男的生孩子啊??可是以云慕的性格,只会点头,有些腼腆地跟大家询问怎么带孩子。
这是我们女君的孩子吧,若是女儿,日后是要做若水女君的,若是男儿,日后就为他择个好的妻子。
若水族女多男少,女子地位高。
夏侯钰环视周围一圈美若天仙的莺莺燕燕,心说原来东庭君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夏侯钰在若水幽境养胎时,乔心圆几乎不来看望他。
他听说乔心圆又娶了新王妃,是若水女君的侄子,名叫衡致君,这个衡致君夏侯钰见过,是个清绝出尘的男子。
夏侯钰心底很不是滋味,这幻境一过,他恐怕就要抑郁了。
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乔心圆,乔心圆带着她的若水王妃衡致君来若水幽境了,见到自己,乔心圆还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你是那个,在孤身边伺候过的鲛人。
夏侯钰:……夏侯钰咬着牙,正要下跪,被乔心圆喊住:你怀了女君的子嗣,不便向孤下跪,便坐下说话吧。
他略一弯腰:卑职见过大人。
抬首时,互相都在对方眼中见到复杂的思念。
看来乔心圆见不到他,也分外想他。
两人只能眼神交流,却无法一同商量如何破开幻生海,连手都不能碰一下。
见了这一面后,又过了一段时日,幻生海时间消磨得快,不日鲛人就要产子了,若水女君称病,乔心圆便带上衡致君去若水幽境探望女君。
衡致君自认自己得龙君盛宠,龙君陪着他回母族探望自己生病的姑母,何等的风光无限,偌大龙宫之中,这恐怕是独一份吧。
乔心圆在若水幽境中待了两日,衡致君为她考虑,替她捶腿道:大人,宫中还有那么多要事,不如还是回龙宫去吧。
她摇头:孤陪你在若水幽境多待几日,你也跟你娘,你爹,多说些话。
衡致君感动得眼含热泪,还以为龙君爱惨了自己。
他刚离开若水王宫,忽然想起从龙宫给爹娘带的礼物没有揣在身上,于是折返回王宫。
王宫中一派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刹那间,衡致君听见了一种痛苦的嘶吼声,听着好像在受刑。
受刑?他心生蹊跷,朝声音来源处走去,越走越是吃惊,这是龙君赐给女君的那位鲛人的住处。
隔着门缝,衡致君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位只在床榻间有片刻温柔的龙君大人,正伏地坐在床边,死死抓住了鲛人的手指,源源不断的生命本源之力从龙君手掌心渡到鲛人身上。
鲛人痛苦地大喊,夏侯钰从未感受过这种痛苦,他受过许多伤,受过极刑,可这全然是另一种感受,一面疼痛,一面怀着巨大的期许——对生命的降生的期许。
夏侯钰冷汗淋漓地转头看着乔心圆,去看她眼中的情绪,这不是龙君的情绪,是她的,是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担忧,似乎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过了好久,夏侯钰才感觉肚子里空了。
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那他不要小圆生了。
夏侯钰额头的汗珠也冷却了下来,虚弱地闭着眼,感觉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拂过。
没事了。
是她的声音。
夏侯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大人,我想看看……这个么?乔心圆怀里抱着一颗黑色的蛋。
不知为何,夏侯钰觉得这蛋长得有点眼熟。
怎么是个蛋啊?他伸手去摸。
乔心圆:你还指望真是个小孩吗,这是孤的龙子。
蛋壳的表面有些凹凸不平,很平静,但似乎酝酿着巨大的生命力。
他望向窗外的五彩霞光,天降祥瑞。
大人,夏侯钰声音嘶哑地开口,我的孩子,您要带回龙宫吗?是,龙蛋要许多年才会破壳,孤准备了一个死婴,就说是你为若水女君诞下的。
他犹豫:我……我能回去吗,我不要什么封号,只求常伴大人您身边。
夏侯钰一边念台词,一边被雷。
被雷翻的感觉,和阵痛同时袭来。
夏侯钰脸色苍白,希冀道:哪怕,是做个侍从。
乔心圆轻轻抚摸他汗湿的头发:孤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危机四伏,豺狼虎豹,你待在若水幽境,才能安全。
大人可否……经常来看我?夏侯钰语气卑微,眼里含着一点光,虽然若水女君对我很好,可卑职心里,时常……思念大人。
孤会时常带衡致君来若水幽境的。
大人,您……娶衡致君,是为了来若水幽境看我吗?乔心圆看着他良久,吐出一个字:是。
那……便足矣,大人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终于对完台词,两人都松了口气,只不过又要分开,乔心圆心里难受极了,回头去看他,夏侯钰正在擦眼泪。
幸而幻生海里时间过得很快,没台词的时候,几乎都是一闪而过。
回龙宫的法器上,乔心圆撩开帘子,望着雪白的若水王宫,车上,衡致君却有些心不在焉。
乔心圆问他何故,衡致君嘴角扯了一下,目光显得幽深:回大人,我只是想到了姑母的病,鲛人为她生下了一个死婴……担心她病情加重。
过几日,若女君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孤再陪爱妃回若水幽境探望女君。
衡致君低下头:好,多谢大人。
乔心圆本能地感觉这个衡致君不太对劲,虽是幻境,可她也并不是能看见全部。
时间白驹过隙,龙君表面上越发宠爱他的若水王妃衡致君,借着宠爱之名,去若水幽境悄悄看鲛人多次。
每次乔心圆跑来见夏侯钰,因为怕被人发现,总是有种偷偷幽会的刺激,夏侯钰不止一次产生自己跟乔心圆在偷情的错觉。
不过比起在龙宫时,要好上许多,乔心圆不会吃干抹净就给他一脚了。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做完,她在他怀里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去。
身旁的床榻渐渐冷却,夏侯钰表面还是若水女君的妃子,每次乔心圆从龙宫来访时,他总是站在女君身旁。
同时,夏侯钰发现衡致君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含着一股恨意和杀意。
难道是发现自己在跟她偷偷幽会了?夏侯钰敏锐,但云慕不是个敏锐的人。
他能明显发现衡致君眼中隐藏的杀意,但云慕发现不了。
所以有人来绑架他的时候,夏侯钰心里很平静,意料之中的事,他用鲛人的力气奋力挣扎了几下,就被打晕了过去。
乔心圆第一时间收到了若水女君的消息,传信只有仓促的几个字,云慕不见了。
她立刻前往若水幽境,正好撞上衡致君,衡致君问她:大人这般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乔心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无情得一句话也没说,只有眼里有些抱歉,但龙君对他可没有半分感情。
衡致君坐在地上看着她离去,眼里也渐渐冰冷。
然而刚到若水王宫,乔心圆就感觉藏在龙宫的龙蛋被人动了。
调虎离山计。
几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抬手成爪便从若水幽境撕开一道缝,巨大的金红龙影遁入南海,近百丈的庞大身躯,看什么都渺小——乔心圆是第一次体会到化龙的感觉,似乎自己一个翻身,就能搅动南海大乱,天降异象。
吼——龙口发出怒吼咆哮,整片南海都翻搅起来!金龙窜出海面,然而仍是慢了一步,来人已经带着龙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震撼天地的咆哮声回荡南海,乌云密布天穹,金龙的庞大影子投落在海面上,龙君回到龙宫,掐住洛清的脖子,她的手是细白的,手指修长干净,是女子是手,可力气可怖,似乎一用力,洛清的脖子就会断裂。
是你们仙族干的好事!龙……君大人,不是我,洛清不知,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很好。
乔心圆感觉自己的手一用力,就掐死了洛清,他脸色乌青地倒在地上,不剩一丝气息,她心里吓了一跳,因为龙君很少自己亲自动手杀人。
这是她在幻生海里,第一次杀人。
乔心圆感觉手有些麻,仙族来人偷走龙蛋,她自己觉得,最有嫌疑的应该是衡致君。
龙宫的所有人,都被赶到了一起,龙君不相信任何人:若是没人知道仙族人是怎么进龙宫的,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最好想清楚了,再给我回答。
她阴森的声音盘垣龙宫,龙君在自己的宫殿中大开杀戒,说不知道的,一律杀掉,怕死,说知道的,就带到一旁拷问,若是说谎话,就株连全族。
衡致君焦急地传信给姑母若水女君,终于,在死亡的阴影轮到他之前,若水女君赶到了南海龙宫,阻止她继续杀戮。
龙君冰冷的目光瞥过去:连你也要跟我作对?若水女君声音平静清楚:大人,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问仙族讨回龙嗣吗?她跪在龙君面前:我愿领兵助龙君大人攻打仙族,恳求您不要对自己人再开杀戒。
地上跪着的人群里,又传来声音:龙君,我族也愿助龙君领兵攻打仙族!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凑了千军万马,虽然仅是龙君自己,就足以抵挡千军,只是仙族在天上,而龙君领的兵马,大多是海中一族,而仙族兵力强盛,训练有素。
南天门外,大战一触即发,龙君的虾兵蟹将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乔心圆身在其中,身边所有人都在死去,敌方,己方,强烈的悲悯笼罩了她,她抽下发间山河笔,抛给若水女君:朝瑶,把这天界,变成南海。
挂着太虚穗的太虚山河笔,乃是神器,可不止给龙君自己画个替身的作用。
若水女君应声,凝神握笔,在半空画卷中落下一片海,笔尖在中心一点,扩出一个幽深的洞,身上所有的灵力一瞬被抽光!深蓝色的海水从洞中倾泻而出,洪水一般冲在了仙族天兵身上。
天兵哪里经历过海战?战局直接扭转!不一会儿,海水就冲垮了南天门!天上海水,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天界。
龙君化龙腾空,仙族天猷将军手持□□飞身骑在龙背上,她怒吼翻转龙身,神器兵刃破开龙鳞,金龙尾巴狠狠一甩,天猷将军倒飞出去,龙影直取紫微宫,连天帝也骇然地倒退一步。
可她并不知道,仙族早就布好了陷阱,龙影一靠近紫微宫,就被天罗地网给笼住,金光鞭打在龙鳞上,金龙痛苦地翻腾,发出吼声。
不好,天帝,龙君会挣开缚龙索的圣结界的!天帝望见那巨大的龙瞳,看见束缚在龙身上的金绳裂开,他大喊道:把鲛人和龙嗣带上来!大人——乔心圆被缚龙索束在结界之中,灵魂被束缚、被灼烧的感觉笼罩了她,突然间,她听见夏侯钰的声音。
是夏侯钰的声音,可其中撕心裂肺的情感,又属于鲛人。
龙君,你再敢放肆!乔心圆睁开眼,望过去,看见天兵的刀正劈在她细心呵护的龙蛋上。
这颗蛋,虽然不是她的,是龙君的,可乔心圆这些时日也是亲手照顾过来的,她感觉到似乎和龙嗣之间存在一种奇异的心灵感应。
不……刀立在蛋身上,没有落下。
见这招果然管用,龙影停下了挣扎,天帝道:让你的子民滚回南海。
若水女君手中的山河笔被仙族人一刀砍成两截,穗和笔一分为二之时——滂湃的海水一瞬收了回去。
刚攻入天界的虾兵蟹将,沦为丧家之犬被压着打。
龙瞳沉默地闭上,复而睁开。
朕要你发誓,此生不得离开南海。
龙口轻启:你先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的子嗣,便作为交换留在天界,你放心,朕会好好照料它的。
见龙君垂下龙头,天帝露出满意的微笑,正当这时,龙身下收缩的龙爪弯成钩子,紧绷的龙身正在蓄力,旋即四肢大张,猛地挣脱开缚龙索!以电光之势冲向天帝。
所有仙族大骇,夏侯钰所附的鲛人抱着龙蛋跳到了龙背上,龙影眨眼就消失了,身上披风翻飞的若水女君只好喊撤兵。
龙君将鲛人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变回人的模样。
大人!鲛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眼泪汹涌而出,很多时候,夏侯钰都不理解鲛人的感情,可这一刻感情却很强烈,他就这样抱着乔心圆。
她虚弱地抬手,没说什么,将手掌按在漆黑的龙蛋上,默念了几句咒语,原本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龙蛋,身上的气息竟慢慢消失了。
我的孩子,在你获得足以抗衡仙族的力量前,你要做一条蛇,只愿你平安无虞地长大。
说完,竟一狠心,就将龙蛋抛了出去,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大人,不要啊!鲛人喊。
我们的孩子,会平安长大的。
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不会被仙族发现的。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乔心圆显然迟疑了。
蛇……可是……夏侯钰眼中也闪过奇异的光芒。
好了。
她的手轻拂在鲛人的脸庞上,额头抵着他的额间,恐怕仙族,会四处搜寻你的下落,你便藏在人间,做一个凡人吧。
此生不要回南海。
云慕……孤此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个爱字。
我不想做人,我只想留在大人您身边,大人,您要去哪里……修为微弱的鲛人,无法拦住龙君,龙君将他变作凡人模样,便抛下了他,庞大如山的龙影腾空那一刻,乔心圆听见自己口中一声不太清晰的:孤爱你。
夏侯钰的戏份告一段落。
乔心圆折回了天界,她大开了杀戒,若水女君返回南海,正好撞见打算逃跑的衡致君。
姑母!龙……龙君大人她怎么样了?若水女君一巴掌将衡致君扇倒在地:是你做的?!不、不是我,姑母你误会了,衡致君捂着脸,我对龙君一片真心,怎会做这样的事!只有你知道云慕的事。
来人啊!女君的声音充满威严与冷漠,将他打入地牢,等龙君回来再发落。
不!姑母,你听我说……我没有……衡致君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没过多久,若水女君便听见了前线战报。
龙君她……屠杀了整个天界,被天帝以神器轩辕剑打成重伤,死前,龙君以生命为代价,诅咒了天界,让天界、灵气枯竭而亡……若水女君手中握着只剩一半的山河笔,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乔心圆是死过一次的人,她被车轮碾过那一瞬,就只有一瞬的痛苦。
可这次不一样。
龙君单挑整个天界仙族,全身上下布满伤势,明明不至于死的,却决绝地以死亡作为代价诅咒天界。
天光照耀,龙君慢慢阖上了双目,从眼角落下了一滴水光。
乔心圆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光照得她很舒服,暖洋洋的。
乔小圆?小圆!她听见夏侯钰的声音在叫自己。
眼皮缓缓撩开,她抬眸看见了夏侯钰的脸,一时甚至分不清这是幻生海,还是现世。
她抬手,看见夏侯钰眼睛亮起来:你醒了啊!令玑,我们……出来了吗?乔心圆声音有些干涩。
出来了,我先出来的,然后过了一天,你也出来了。
我们在幻生海里,待了很久吗?她说了几句话,夏侯钰让鲛族王子打了点淡水来,他端着喂她。
夏侯钰说:我问了云戚,我们在里面就待了小半个月吧。
他摸了摸乔心圆的头发,明显感觉到她还深陷幻生海的故事之中,情绪受到了极大影响:我们出来了,那些事,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乔心圆的脸贴着夏侯钰的手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就在她的眼前,死了那么多的人。
眼前破败的龙宫,却让乔心圆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能叫出每个宫殿的名字,甚至是每个长廊,每个宫女,只要她喊过名字的,她都记住了长相。
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只能用力抱着夏侯钰,在他身上感受真实。
夏侯钰伸长手臂回抱她,余光扫过周围一圈围观,居然还不肯走的鲛族人,忍无可忍:你们不走,还要看多久?鲛人被他赶出去,远远地,传来了吟唱的声音。
看来鲛人爱唱歌的习性,是传承了上万年的陋习。
这么想着,当了多年龙宫擦地工的夏侯钰,下意识跟着唱了两句。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本章掉落33个红包~-小可爱们,芒芒挂个预收,预计完结这本后开~~在专栏~《青鸾》文案:天界翎光仙子打碎神器,被罚下凡历劫受难。
下凡前,翎光悄悄翻开命簿。
长得不错呀,有我三分美貌。
哇,还有英俊的未婚夫。
咦,这个未婚夫为何要囚禁我?等等,我的死法居然是因为被囚禁发疯,所以我折磨同样被未婚夫囚禁地牢的反派,最后被化魔的反派一剑砍头???下凡后,牢记命簿的翎光抄起鞭子,潜入地牢,打算对反派先下手为强。
那半疯剑修被她的长鞭挑起下巴,露出脆弱脸庞。
翎光跌坐在地。
靠!他怎么长得和六重天那高不可攀的元策神尊一模一样!!翎光思前想后,丢下鞭子。
还悄悄给那半疯剑修一点好处,一碗热汤,一瓶疗伤粉,一件蔽体的衣服……并跟对方商量:你把我未婚夫杀了吧,我打探过了,他值这个数,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
一年后,恢复神速的徐玄周提前冲破心魔,剑指炮灰:你的未婚妻,本尊笑纳了。
然后喊上翎光:走,分钱去。
◉ 76、南海⑦76.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夏侯钰惊恐地闭紧了嘴唇。
他为什么会学鲛人唱歌!乔心圆默默地抬头看他。
夏侯钰:……夏侯钰咳了一声,声音很小:那个,幻生海的影响,我在里头经常唱来着, 我明天就改掉……我知道, 乔心圆说, 我经常偷看。
龙君是个相当内敛且闷骚的性格, 经常隐去身形去看鲛人跪着擦地, 每次看见夏侯钰在那里孤单的唱歌乔心圆就觉得很有喜感。
虽然自己在幻生海里当龙君,但她还是她。
两人相顾无言, 夏侯钰难得地觉得丢人, 把脸扭开了。
没事啦, 只有我看见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乔心圆安慰他,不会有人知道你这么丢人的。
好了。
夏侯钰捂住她的嘴,后来龙君丢下鲛人走了,又发生了什么?夏侯钰出幻生海的时间要早一些, 后面的事如何发展他也不清楚了。
乔心圆解释了一通:最后……受了重伤的龙君献祭自己, 诅咒天界灵气枯竭而亡。
她继续道:龙君是因为太过强横,天上地下第一战力, 偏偏还野心勃勃。
而她一直没有子嗣, 这样的强者, 却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有了龙嗣后, 仙族担心龙族变得更强统治八荒, 故而偷走龙嗣。
这些都是乔心圆当龙君那些年里感受到的。
她对什么权力斗争并不敏感, 但乔心圆天天看奏折, 听探子汇报,看久了听久了,就理解了许多事。
总而言之,都是权势惹的祸。
夏侯钰叹息一声,又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她:乔小圆,我怎么觉得你就是那颗黑蛋蛋。
啊……乔心圆眼睛圆溜溜的,她是怀疑过,但不能确信。
首先,你身上有龙族印记,金红色的,龙君就是一条金龙,其次,你本名叫白泷,这多明显啊!白色的龙!他一本正经,言之凿凿。
乔心圆竟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我是一条黑蛇,就算变成龙,也应该是黑色的才对?蛋就是黑色的,那你也可能是黑龙?乔心圆:不对,是因为我姐姐姓白,我跟她姓,所以我叫白泷,她是白蛇呀。
你姐姐是仙族?不是,仙族,指的是那些生下来就是仙的贵族,而我姐姐属于人间的蛇妖积攒功德修为飞升,位列天界仙班,称不上是仙族。
乔心圆乌溜溜的眼睛看过去,你在幻生海里,都去干什么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擦地啊,除了擦地就是陪你上床……然后生孩子,你不知道生孩子有多辛苦,所以你不要生了,我们不要小孩了。
……乔心圆弱弱地应了一声好,夏侯钰又开始摸她额头,猜测道:这个印记,是你每次渡劫才会出现么,庇护你不被仙族发现真实身份。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化龙啊?乔心圆回忆起龙君打在龙蛋身上的咒语。
龙君说,要等龙嗣有了可以抗衡仙族的力量时,或者要解开咒语,龙嗣就能化龙了,虽然这个龙嗣,也可能是我……看见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过于可爱,夏侯钰又忍不住上手,在她脸上捏了好几下,乔心圆脾气好,也就任由他上下其手,揉圆搓扁。
好半天,门外传来鲛族王族云戚的声音。
两位客人,不知可有什么需要鲛族效劳的么?有,夏侯钰拧着眉毛说,请你们不要唱歌了。
啊,这……繁衍和唱歌,是我族天性。
云戚本来也不是来问他们需要什么的,转而问道,两位在幻生海里的遭遇,可否跟我讲述一下?二位是这么多年里,唯二进入幻生海超过一刻钟的人。
这句话让夏侯钰越发确定,乔小圆就是一只小龙。
一想到自己……好像生了一回龙蛋,还身临其境围观了岳父和丈母娘的狗血爱情,夏侯钰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咳咳。
夏侯钰把乔心圆按住,不让她说话,她这人不会撒谎,让他来!幻生海里,我们见到了龙君,包括你们一直在找的龙蛋。
云戚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热忱:敢问龙蛋下落?这龙蛋下落,龙君交代了,只能是我知道,不能说出口,说一个字,她就会咒我死的,所以我无法开口,哦龙君还说了,希望鲛族另寻姻缘,鲛族和龙族结亲一事,不必当真。
这……云戚犹疑了,可我鲛族时代都被打上龙族印记。
那你们带着那个印记开开心心唱歌过日子不好吗?一定要结吗?不结会死吗?龙君金口玉言,她亲口跟我说的,这还有假?而且寻找龙嗣的任务,现在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夏侯钰说完站起身,拍了拍鲛人的肩膀,正义凛然道:老兄,不用这么辛苦啦!以后,就让我来寻找龙嗣吧!太好了!正在偷听的鲛族王子从后面的残破玉柱间游了出来,声音欣喜若狂,王叔,你快答应他!有人接盘,我们不用做倒霉蛋了!夏侯钰:哦对,龙君还说,为了让我尽快找到龙嗣,将她的遗产,那些宝藏……留给了我。
乔心圆已经听愣了。
夏侯钰这张嘴,实在是……太厉害了。
见她呆呆的样子,夏侯钰偷偷地朝她眨了下眼睛。
云戚沉吟片刻后,说:是有宝藏,可据说开启钥匙也藏在幻生海里,我们鲛族进去幻生海多次,都未寻找到这所谓的宝藏钥匙。
总之,我先带你们过去,如果你们能打开,那便是龙君的授意,我绝不阻拦!在断壁残垣里,藏着一扇完好无损的黑铜门,乔心圆看见了一个圆孔,犹如一枚钥匙孔。
云戚道: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打开这扇门。
乔心圆弯腰盯着那个锁孔,金属上倒映着她雪白可爱的脸庞:我……好像知道怎么开。
夏侯钰便让鲛人:我们研究一下,你们回避一下?说完用卷轴隔开一片结界,不然鲛人看见他们是怎么开门的。
夏侯钰奋力地游到门边:怎么开?应该是这样。
乔心圆掏出山河笔,钻入锁孔,拧了一下。
怎么没反应?夏侯钰托腮。
乔心圆若有所思,咬破手指后,在门上画了个印。
这是什么印,我怎么没见过?夏侯钰很快低头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舔。
吸了两口,她手指的伤口就飞快地愈合了。
龙族的印,开门用的。
乔心圆说,我也是在幻生海里学到的。
不光是印,她还被迫学了很多杀人手法、不,应该说是如何一巴掌拍死一群天兵的法子。
她话音落,便听见喀喀的动静,门锁扭动,黑铜门上浮现出繁复的金色纹路,几息过后,在两人眨也不眨的视线瞩目下,黑铜门缓缓开启,内里泄出的金光让乔心圆眼睛闭了一下。
门彻底打开后,乔心圆和夏侯钰都呆滞住了,同时抬起头来,望着这巨龙的宝藏。
我带的纳戒……夏侯钰伸手,把自己的下巴阖上,好像不够装?除了各类金银珠宝,罕见的宝石灵石,珍稀的法器宝剑,还有数不胜数的、万年前便失传的书,其中有的应该是只有龙族才能学的法术,他根本看不懂文字。
问乔心圆,乔心圆点头:我能看懂。
你怎么看懂的?这是龙族的文字,我在幻生海里学得呀,你擦地的时候,我就在看这些东西。
说完乔心圆就扑了上去,在金子堆里打滚,半晌抬起幸福的小脸:阿钰,我们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可以是可以,可是这里不透风,我们还是全部带走吧。
夏侯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等下出去不要笑,不能让鲛族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乔心圆道:可我们不给鲛族分一些么?夏侯钰打包完毕,重点打包了书,纳戒已经撑满了,冲她小声道:晚点我们悄悄再来一次,你能打开宝藏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想啊,你可能是龙子,这些鲛族知道后会做什么?会不会逼你成婚?会不会通风报信?我们不知道啊。
是哦……乔心圆想清楚了,那我们悄悄的!说完两人都板起脸,从巨龙宝藏里出去,打开结界后,云戚急忙道:怎么样,两位,研究出来了吗?哎。
夏侯钰捂着脸叹气,打不开啊,看来上天不让我得到这个宝藏!乔心圆鼓着脸,捏紧了拳头,瞧着好像快憋不住笑出声了。
夏侯钰速度很快地一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我们就此告辞了!我们半个月没有回宗门,师父该急了,过几天再来看望你们。
那两位慢走,云戚掏出一个海螺,这海螺吹三声,我们就会出现在海面上,找到龙嗣后,请道君务必告知我们。
两位,保重!告别了鲛族,夏侯钰和乔心圆游出海面,正值晚霞,夕阳倒映在无边的海面上,夏侯钰从纳戒里翻出一艘船来,鱼尾再次变回人腿。
乔心圆浑身湿透地爬上船,练功服的材质细腻,贴在身上,她拨开额前漆黑碎发,长长的眼睫垂下,翻找出一张引路符和一张风符来,贴在船头。
幻生海给她带来了说不出的的变化。
船摇摇晃晃地逆风而行,晚星将至,夏侯钰平素总有些戾气的眉眼也舒展开了,乔心圆躺着看日落,夏侯钰也坐下来:你衣服脏了是不是。
没有呀。
她低头看了一眼,我用了小濯洗术的。
真的脏了。
夏侯钰扯她衣带,脑袋低下,挨过去碰上一双柔软温热的唇,轻轻衔住,安静地相触,带着厚茧的手掌拢住细腻滑手的腰肢,她立马就蜷了起来。
你要是疼就说,或者咬我。
微弱的抗议声被风浪盖住。
乔心圆的眼睛越过他宽厚的肩膀,望见夜空一轮下弦月。
小船绕了十几圈,天微微明朗后才靠近盘陵。
残留的暮色还挂在天边,乔心圆被他抱着下船,她连声说:我可以走。
不是说腿软吗……刚刚是,现在好了。
乔心圆一定要下地,等下师尊看见了。
这么快就好了?夏侯钰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又怀疑是龙的本性问题,不由得面露严肃,你以后要是当上龙君,不会要选妃吧?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77、南海⑧77.刚入盘陵, 乔心圆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小师姑,你们终于回来了!乔心圆放远视线,认出来,笑着喊道:祝浩!清瘦的小道童跑了过来, 喘气道:是我!小师姑, 几位长老还有密山尹掌门他们都在南海上找你们呢, 我这就发信让他们回来。
你们这几日去了哪里?我们……去了一趟鲛族水宫, 耽误了一些事, 无法给盘陵传信。
看见乔心圆被夏侯钰抱着,祝浩忍不住问道:小师姑, 你可是受伤了?乔心圆立刻摇头:不是, 我只是……你快放我下来!她打了几下夏侯钰的肩膀。
单纯的祝浩也一下了悟过来, 脸色发红:小师姑, 我带你们去圣师那里。
乔心圆跳下来了,她一边走,夏侯钰一边忍不住低头看她走路:……原来你是真的不疼,你刚还喊疼, 这就不疼了, 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啊。
乔心圆:什么书啊?不是疼,只是腿软得有些直不起来, 但不至于让她走不动路。
……没什么。
见过圣师后, 乔心圆汇报了这十几日的行踪, 符圣说:你们不见踪迹后,为师推演过你们的下落, 得知就在南海, 便让你掌门师兄领人去找。
却没想到是在鲛族的水宫, 原来是在水下, 难怪找不到人。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乔丫头,回盘陵了,还要出去吗?乔心圆犹豫了下,摇头:不出去了师尊,我留在盘陵,跟您学符箓。
他们从鲛族水宫带出来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龙君的毕生财富和积累有一半都在他们的纳戒之中,暂时不需要再去一次。
如此甚好。
不多时,尹照星也回盘陵了,见到夏侯钰,他也不好意思诘问,只松了口气道:圣师推演到你们在南海,我还以为是他算错了,还以为你们去决明山庄了……既然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见尹照星大汗淋漓,心事重重的模样,夏侯钰问:决明山庄怎么了,老头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去决明山庄了?老头……尹照星嘴角抽了一下,没说什么,只解释道,决明山庄出了些事,鬼蜮封印松动一事,突然钻出来好些恶鬼作乱,有传闻说是……您做的。
夏侯钰:?夏侯钰无言道:哪个神经病传的??是有什么事找不到罪魁祸首,都推锅给我吗???尹照星:……这。
他尴尬地点了下头。
的确是如此,自从虞城主说夏侯钰挣脱封印后,各地发生的怪事,都说是夏侯钰做的,说的有鼻子有眼。
说夏侯钰有三丈高,长了三个脑袋,三张各异的可怖鬼脸,一张笑,一张哭脸,还有一张血盆大口,而且还长了六条毛茸茸的胳膊。
尹照星要赶去决明山庄,夏侯钰外出寻岛,乔心圆则跟随符圣继续学习。
乔心圆白天学符箓,晚上修炼打坐看书,钻研龙宫宝藏里留下的那些龙语古书,她进步一日千里,符圣看见她自创的符箓,其中玄奥令他惊奇不已:乔丫头,这符纹是从何而来?她回答:是从一本古籍上学来的。
随后将古籍抱给师尊看,符圣:这样厚一本么?不,师尊,这只是目录,是我意外得来的。
她已经看了一半了,但交到符圣手里,他翻了一会儿,其中文字根本看不懂,不属于符圣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文字,出声问道:这是什么字?乔心圆没有说是龙族文字:我也只是照着图案来一遍遍尝试,能不能结合符箓,比方说这张符,参照的是这一页的图案,它的作用说起来,也很简单。
说着,她将符箓拍在了门上:师尊请看。
旋即乔心圆抬手将帘幕外的木门推开,这道门原本是通往后山悬崖的,然而这一推开,却只看见一片浅米色的干净沙滩,汹涌的海水打在礁石上,冰凉的水滴溅在了符圣的脸庞上,他眼中惊讶到了极点,抬手抚过脸上的海水,是真实的。
乔丫头,这是……传送符?不对,不是传送符。
此符乃是一张子母符,是根据传送符改良的,虽然没有传送符那么大的作用,但是用处稍微有些不一样,可以折叠空间,用一张子符和一张母符,将师尊的大殿与海岸折叠在了一起,不过,能尝试的范围不算大,而且时间也维持不了太久。
乔心圆说完话,下一刻,眼前的礁石与海就不见了,猎猎的风吹过来,符圣重新看见屋后的悬崖,彻底哑然了。
这丫头在符箓上的造诣,似乎已经快赶超自己了!自创符箓,是他学了一百多年才有的成就,刚开始自创,他还创的是什么放屁符、大笑符、转圈符之流。
可这丫头呢!就已经能自创这样的符箓了。
这符箓瞧着作用不如传送符,可再稍加改良一下,就有很大的作用。
她才学多久?乔心圆退回门内,关上了外面的狂风。
而她贴在门上的符箓,已经烧成灰了。
这符箓的催动方式是,将子符贴在需要传送的地点,我们手里只要有母符,就能通过开门的方式抵达,譬如我拿着子符在紫云城,师尊拿着母符在盘陵岛,那师尊将符箓贴在门上,开门就能见到我,但这个时间……目前,还不到半刻钟。
符圣:也就是说,我顶多到紫云城半刻钟,半刻钟后,符纸烧成灰,我就会被传送回到原点。
乔心圆点头:目前是这样,我再继续改良一下……符圣摇头失笑:半刻钟,已然很久了,你可知,半刻钟就能扭转许多战局,倘若你在外界遇到危险,母符在为师手里,为师只需要这半刻钟,就能将你救下。
这远比传送符要更快,更准确。
只要你到了化神修为,为师就可以把符圣的称号让与你了!不不不,还是师尊你来做吧,我不行的。
你可知自己有多厉害?符圣极少这样夸人,你的天赋,真是为师生平所见,不仅仅是符箓上的,还有修炼上的,不过说起修炼,尹照星那徒儿似乎要更胜一筹,哎?不过他去哪儿了?这好些时日没见他了……乔心圆说:他已经回盘陵了。
哦?回盘陵了,在哪?在我洞府里……她刚说完话,外面就传来小石块击打在门上的声音。
同时那懒洋洋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老头,下课了吗?都戌时了,我来接小圆下课。
符圣推开门,看见靠在树上的夏侯钰。
而乔心圆站在自己身边,好似很想过去,这两人目光直勾勾地缠绕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挂在他身上了。
但乔心圆碍于师尊在身边,所以也只是回望着道侣,看日暮的橘红色光芒柔软地渡在夏侯钰身上,发丝也这光亮下根根燃烧了起来。
夏侯钰的眸光显得温柔,没出声,喊了个口型:小道侣,下课了吗?乔心圆轻轻地抬手指了指师尊。
没有呢,要师尊说下课了才算。
……你来得正好,听说决明山庄出了些事,符圣看不惯,出声打断两人对视道,你师尊在那边,可有传信给你?问我啊?夏侯钰茫然,啊,什么?决明山庄?乔心圆:师尊,不知决明山庄发生了何事?鬼蜮封印一事。
符圣刚说完,就感受到怀中的令牌发热,等等,应当是出了大事。
他当即掏出,这是四城十二宫通讯用的令牌,若是没有大事,是不会轻易启动的。
只听令牌散发出深蓝色的光芒,里头传来紫云城花狩衣城主的声音:符圣!大事不好,速来决明山庄!何事不好?花狩衣的声音凝重:那位灵玑道君,这次要彻底破开封印了。
一旁的乔心圆以为是听错了,不由得愣神:灵玑道君……?哪个灵玑道君。
她疑惑地看向夏侯钰。
夏侯钰更疑惑地看着符圣手里发光的令牌。
哪个家伙跟他一个道号?真是晦气啊!灵玑道君,不就是那个密山的夏侯钰么,符圣看了夏侯钰一眼,也有点疑惑。
他深深蹙眉,前两年他不就从四方城的封印里逃出了么?紫云城十二宫盟会时,还追察过他的下落,只是后来也没有追察到,怎么又变成决明山庄了。
花狩衣:不,当年密山千鸿老祖,将夏侯钰分作两半镇压,一半镇压在四方城深渊,另一半谁也不知道,就在今日,我刚刚翻开密卷才得知此事,夏侯钰另一半在决明山庄,雾影林毒物遍地,鬼蜮封印松动,都是因他引起的!此刻他已经杀去了决明山庄,只等另一半解开封印,邪神出世,再无人能阻其左右,恐怕整个云梦洲都要为夏侯钰陪葬!乔心圆嘴唇微张:……夏侯钰更懵了:?作者有话说:夏小狗:啊?竟有此事,当事人表示毫不知情!◉ 78、决明山庄①78.南海, 鲛族水宫。
一片银藻丛在海水中浮动,几个鲛人在银藻与白珊瑚中嬉闹,晶亮的鲛尾摆动着,忽听得一声巨响, 几个鲛人立刻就不敢动了, 偷偷探头去看, 是个身穿银甲, 威武不凡的男子, 男子手持一杆耀目争光的金色□□,拨开静止的银藻丛。
几个鲛人惧怕他, 正要逃跑, 男子一枪钉在地面上, 眼睛仿佛长在头上, 语气倨傲:你们几个,去通报你们鲛族的族长,吾乃仙族,执明神君座下领将, 飞星将军是也。
仙族, 他是仙族……族长……我们快去找云戚长老!几只小鲛人仓惶逃走,男子鼻间哼了一声, 打量这残破的水宫, 不一会儿, 几个瞧着更有派头的鲛族急急忙恭迎上来,战战兢兢地出声:飞将军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还望恕罪, 还望恕罪啊!你就是鲛族的族长?你这水宫如此破败, 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罢了,饶你一命。
呃,其实我们水宫连门都没有,何来看门的,飞将军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说话的便是鲛族王子的亲王叔,云戚。
天帝十万岁生辰,大赦八荒,本将军来这儿呢,就是来说这个的,从今往后,你们鲛族只要交出龙君藏匿之物,便不再是罪人,还不快跪下谢天帝开恩?一众鲛人云里雾里,云戚更是脸色变幻莫测:龙君藏匿之物,这和我们鲛族有什么关系?飞将军,这是何意……此地乃是龙宫旧址,龙君藏匿了什么,你们住了一万年,你们不知道?这……虽然龙族与仙族恩怨极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鲛族作为被牵连的种族,不可谓不冤。
眼下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这位将军还生得眼似铜铃,云戚只好引他去黑铜门前:便是这扇门了,可龙君留下的东西,都锁在里头,这万年间,都无人将门打开过。
飞将军伸手碰触黑铜门,其上浮现出银色图纹,滋地一声,银蓝色的火苗骤然烧在了飞将军的手指上,他连忙施展仙术,才将这火灭掉。
饶是如此,还是指尖发黑,还散发出一股死气来!海中生火,龙君死了一万年了,残留下的法术竟然还有这种效果!飞星将军不再用手去碰触,只回想着主子的交代,仔细察验了一番,很快,他就在地上石板间的缝隙里,找到一粒圆滚滚的丹药。
飞星将军将丹药捡起来,嗅了一下:是仙丹,此物,怎么会在你们鲛族水宫?云戚脸色大变,生怕他来个栽赃陷害:冤枉啊飞将军!我鲛族怎么可能有仙丹这种东西呢,我们穷得只能吃海草和牡蛎,这仙丹,一定不是我们鲛族的!如果有,早就被我们给吃了。
本将军猜也不是你们的。
飞星将军最后看了一眼那黑铜门,既然这门你们打不开,那大赦的事,就与你鲛族无缘了。
云戚马上说:要不,我把这扇门撅起来,扛到天界去,献给天帝可好?飞将军哈哈一笑,随口搪塞两句:本将军记下了,回去本将军便报告给上面,有好事,本将军会记得告诉你的。
说完,飞将军便像他的名字一样,从海底飞了起来,一杆□□变作了金色流星消失,海底只残余云戚的一声:有空常来玩啊将军……这时,鲛族王子云乘才缓缓游到云戚面前,脸上表情尽是复杂,就好像不认识王叔了一样道:王叔,你不是一向最恨仙族吗!为何这样……这样点头哈腰,低人一等!云乘啊,好孩子,你年纪小,你可知,当年龙君一死,我鲛族也因惹怒仙族而四分五裂,被孤立排挤。
好不容易残留一支活到今日,如何让你们吃饱,让你们茁壮成长,才是王叔心里的头等大事,对仙族低个头,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半日后,飞将军拿着执明神君的令牌回到天界,从南天门进去后,再到执明神君的长信宫,还未进门,就瞧见一个穿黄衫的小仙官在清理长信宫前头的莲花池。
这池中的淤泥郁结了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人去清理。
看那小仙官的穿着打扮,分明是没有仙阶的低等仙侍,可飞星将军却一眼将他认出来,停住脚步喊:小千地仙,是你啊?地仙,也就是天界天宫中位份最低阶的存在,许多刚刚飞升的,没有封号的,就是这样的地仙。
小千地仙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让人看见便觉得如沐春风的温润脸庞,行礼道:小仙见过飞星将军。
飞将军和气道:你怎么在这儿清淤泥啊?小仙路过长信宫,见这莲花不如往年绽放得更热烈,便猜这淤泥该清理了,于是就自作主张,还望恕罪则个。
哎!不碍事,恕什么罪,若是天宫都是你这样的小地仙,那该多好啊!这位小千地仙,乃是人类修炼飞升上来的,时日不算长,粗略一算,也就三百年。
至于叫什么名字……飞星将军没有太大的印象了,只知道姓千。
但因为小千地仙法力低微,才一直做个小地仙,而没有封号。
不过这小地仙性格很好,又很会做人,手里有些人间的稀罕玩意儿送给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仙。
而且不论什么事,都能让他来帮忙,整个天宫就没有不喜欢这位地仙的。
飞星将军让他晚上来喝酒,小地仙点点头,温声道:小仙喝完酒,就要去人间走一趟,替上生星君办些事,飞将军有没有需要小仙的地方?你要去人间?不,不用了,我刚刚才从人间回……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飞星将军的声音戛然而止,憨厚地笑了几声,道:记得来喝酒啊小千地仙。
是,一定,小仙谢过将军。
待飞将军一走,地仙继续埋头认真清理淤泥,看见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地仙的脸上像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笑。
长信宫。
飞星将军将装着仙丹的锦盒掏出,交到一位黑发白衣的男子手中:神君,这便是属下在鲛族水宫捡到的仙丹。
墨发翩若惊鸿,执明神君那完美的侧颜犹如青峦般起伏,淡漠的双唇启开:此丹,乃是三万年前龙君生辰,天宫进献的仙丹。
飞将军马上道:只有龙族才能开启那扇门,难道说,龙嗣真的出现了?可鲛族这些年都在那地方守着,方才属下询问之时,鲛人的确不知如何开启龙君留下的门,难道他们在骗我?素白而修长的指尖转着褐色的仙丹,神君出声:是不是龙嗣出现,本座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当年龙族与仙族的大战过后,龙君的诅咒在这万年间,让天界灵气变得枯竭,表面的浮华难以掩盖内里的污垢,天界已是强弩之末,就连他这位数十万年不闻窗外事的神君,也不得不对此事上心。
为今之计,便是找到龙嗣。
——龙嗣才是天界灵气复苏的希望。
可龙君将他的龙嗣藏得极好,就连他的推衍之术,都无法寻找到龙嗣的存在,兴许在这八荒,也兴许就在人间。
酒过三巡,飞将军一时嘴快,说起鲛族水宫的残破:就是个小水沟,建了两栋破房子,哎,没了龙族庇佑,这鲛族混得可真是太惨了。
模样温润的小地仙不时给飞将军斟酒:小仙飞升不久,这些历史,也只在书上看过一些。
飞将军两颊通红地叨叨絮絮:其实呢,本将军也一知半解,本将军才七千岁,龙君打上天界一事,还在本将军出生前三千年呢。
都怪龙君那个诅咒,死了那么多先祖,天帝养了一万年,都还未完全恢复,仙族的子嗣是越来越少,倒是你们这样飞升上来的变多的,如果不快点找到龙嗣……天界就要完蛋了。
小千地仙问道:那飞将军,这龙嗣是真是假?真有龙嗣?自然是真的啊!虽然啊,虽然本将军也不清楚具体的下落,不过据我得知的消息啊,龙嗣已经出现过了,就在人间!嗝~飞将军说完打了个酒嗝,地仙,你也不许出去跟人随便说,不然让神君知道了……有我好看!小仙一定守口如瓶。
将飞将军告辞后,经常出南天门办事的小地仙,拿着令牌再次出去。
他没有具体的职务,在这天宫之中干些杂务,哪里缺人往哪儿搬,也因此得以时常下凡办事。
但下凡过后,这小地仙并未第一时间去办星君的要务,而是到了一片雾气蒙蒙的密林,拨开一片如水波般的屏障,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这石碑上的图案,乃是上古时期镇压邪物的咒文,散发一股神秘莫测的强大力量。
地仙绕了一圈,从一个山包下面开门进入,在黝黑的地洞里,擦燃了火折子。
幽暗的光芒下,露出不大的封闭空间来,中间有一张寒冰床,上面躺着一个形同骷髅般的老者。
老者看上去,似乎真的和死了差不多,已经坐化了。
若不是这寒冰床,怕是尸骨已经化成灰了。
爷爷。
这地仙,也就是夏侯钰的师兄千圳言,他将一枚低阶的仙丹喂到老者口中,不一会儿,老者便睁开了浑浊的双目:言儿,你……怎会来此处?爷爷,这些年我想办法保您尸骨不化,也曾四处寻找让您飞升的法子,可是……孙儿不孝,孙儿未能为您尽孝!千圳言跪在寒冰床前,骷髅般的老者缓缓起身了 :言儿莫要如此,只要你成了仙,也就足矣了。
爷爷,孙儿愧对于您,孙儿,不愿做仙了!他低垂着头,一番话说的语气恳切又沉痛。
胡闹!你已成仙,何来不愿做仙的道理?可是这天界,有其他仙者欺辱你?不……他摇头道,上仙们为人都极好,是孙儿自己的原因。
千圳言跪拜在地,声音颤抖道:灵玑师弟他,已经破开了四方城海底的镇仙台封印,如果再破开决明山庄的,那灵玑师弟就真的成了衅稔恶盈的邪神,孙儿……不愿看见师弟这样,孙儿,愿意将仙骨还给师弟……只见原本枯槁的千鸿,突然伸手,一掌重重地掌掴在千圳言脸上,怒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老夫辛辛苦苦为你筹谋,经营百年换掉你的邪骨,你却不情愿,现在还要将仙骨还给他!愚蠢至极!可……灵玑师弟,孙儿担心他对您不利,只要孙儿将仙骨还给他,他兴许就能原谅我们,原谅爷爷您。
夏侯钰是老夫的徒弟,他只有残缺不全的一半,如何与老夫为敌。
行将就木的老者,却说了如此高傲的话,千鸿从未将夏侯钰这个弟子放在眼里过。
可,灵玑师弟手里有残缺的仙魂,这仙魂乃是天界一位历劫后犯戒的蛇仙,死后四散飘荡……灵玑师兄一旦服下那仙魂,恐怕孙儿也……无法阻拦他对爷爷您下手报复。
天宫有令,所有仙者不能对凡人出手,所以孙儿甘愿将仙骨还给灵玑师弟,也不愿让他伤害您,千圳言磕头道,还请您原谅孙儿。
气得老者一下站起来,声音里怒气冲冲:圳言!你清醒一些,你爷爷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还没死!爷爷待在此地就是为了确保夏侯钰无法逃出,他尽管放马来,我必定不会让他合二为一,更不会让你将仙骨还给他的!爷爷……现在很多人已经得知灵玑师弟的下落,朝决明山庄赶来了,如果灵玑师弟对您出手,我不惜违背天条,也要护您周全……话还未说完,千圳言腰间的令牌突然亮了起来,他只好道,爷爷,天宫找我有事,我马上办完事就回来找您。
去,别回来了,你早已成仙,这就是你的仙骨,你的造化,你不必如此心软怯弱,一切……有爷爷呢。
言儿。
千鸿的叹息,好似腐朽了一般,回荡在洞中。
雾影林中,四城十二宫分别都派了一支队伍进来,有的是先行过来布置一个传送阵,如果真有大事再迁大部队过来,有的压根就没动静,譬如翩跹宫和盘陵岛。
符圣对杀人的事没有多大兴趣,哪怕对方是号称罪大恶极的弑师者夏侯钰。
这夏侯钰人不是在这里么。
所以对花城主说了句不好意思:老夫这里听不清,哎,花城主你说什么?老夫要闭关了,喂?哎,人老了,真是耳朵不好了……花城主无奈的声音传来:不是,符圣,哎……?符圣直接将令牌交给乔心圆:乔丫头,把通讯令牌给你掌门师兄吧,他最知道如何推诿这种事了。
好的师尊。
符圣瞥一眼夏侯钰,对乔心圆道: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你去玩吧。
乔心圆拿到了通讯牌,心里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她顺手从树上将晒太阳的小乌龟抱了下来,东庭君越来越重了,抱在身上沉甸甸的。
夏侯钰想了想:跟我有关系,好像又没关系……去不去呢,去、不去、去、不去……他手里揪着一朵刚摘的扶桑花,最后一片花瓣揪掉。
不去?嗯,看来老天不让我去啊,一定又是什么流言!乔心圆问:阿钰,你一直不知道此事么,你……被分成一半,怎么分的?她完全想不出来,手指在他身上比划,上半身和下半-身,还是从头到脚对半分啊。
肯定不是这样啊,可能是神魂?夏侯钰对此显然一无所知,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
乔心圆问东庭君:被分成两半镇压这种事,存在吗?东庭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啊,是有这样的,专门镇压邪物的法子,我不是说你啊,别动手……我只是说存在这样的法子,为了让你永远也无法真正的得到自由,譬如说,一半是你的肉身,一半是你的三魂六魄。
夏侯钰点头:我记得我被镇在四方城的肉身特别废,兴许不是我原来的肉身,如果姓花的说决明山庄这事是真的,也说不定决明山庄封印的是我的肉身。
乔心圆思索片刻:那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要去啊,不是说很多恶鬼跑出来吗,还有很多正派也去了,你师尊,不是,我是说尹掌门,他在决明山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老担心那老头子做什么?他一个密山掌门,能有什么事?尹掌门是个好人。
在梦阵中帮过她。
所以乔心圆说:我们还是问问他吧?……那好吧,我问一下,夏侯钰并不习惯于拒绝她,不太情愿地抓出密山的传音铃:喂?很快,尹照星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灵玑师叔?你还好?他问的简单干脆,不是我问,我道侣是心肠好,她想问。
还……好,多谢乔姑娘,就是……鬼蜮封印这里冒出来几只恶鬼,死了一些弟子,他声音沉了一下,不过已经解决了,还收集了一魂一魄,不知道是不是先前你们说到的仙魂。
一魂一魄?夏侯钰声音扬了起来。
这仙魂,终于再次出现了。
是,宗门弟子清音正准备带回去封存……尹照星话音还未落,余光尽处便出现一个身形鬼魅的黑衣人,像一棵枯树般的身躯,然而速度却极快,兜帽遮住了布满沟壑的面容。
瞧只身形,是个老人,或者小孩。
此人伸手,便将清音打飞出去,雪白的帷帽掉落在地,她面容苍白地倒在地上。
周围弟子纷纷大喊:清音师姐!一众弟子拔出剑来对敌,尹照星正欲追击,那黑衣人便消失了。
他心中大震,这样的身法速度,此人的修为,一定高于自己!可高于自己修为的人,整个云梦洲,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兴许有那么几个隐世不出的人,那此人是谁?!清音师姐,你没事吧?!乔心圆急切的声音从传音铃中出现:清音姑娘怎么了?尹掌门,发生了什么?地上的清音呕血道:掌门……清音办事不力,黑衣人,将那一魂一魄夺走了。
又是黑衣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夏侯钰也从传音铃中得知了消息,翩跹宫吗?还是那个傀儡?◉ 79、决明山庄②79.密不透风的黑色岩洞中, 老者佝偻地盘腿坐在寒冰床上,摘下头上兜帽,布满掌纹的手掌摊开,一大一小的洁白魂魄正飘荡在手心里, 刚一飞出, 便被老者紧紧握住:这便是仙魂了么……孙儿千圳言说, 服下仙魂便能拥有一星半点仙者的力量。
他千鸿决不能让夏侯钰成功脱逃!否则这半生算计, 都将毁于一旦。
-对方来路不明, 修为比我高,尹照星蹲身查看清音的伤势, 手中薄薄的灵力覆盖在她的伤口处, 口中道, 这掌法……我看不出是哪路的招数, 不过,对方并未下重手,只是轻伤,调息片刻就好。
也就是说, 此人的目的仅仅只是仙魂, 而非伤人。
乔心圆:我记得那傀儡的招数,招招致命, 无差别攻击人。
夏侯钰思量道:那便不是傀儡了, 不过傀儡消失那么久没有出现, 难道是在背后酝酿什么阴谋,除了傀儡, 还有谁会觊觎这仙魂的?神梦宫?翩跹宫?鹤谷?尹照星对传音铃叮嘱, 让夏侯钰不要来决明山庄:现在赶来雾影林的各门各派太多了, 您待在盘陵会更安全。
夏侯钰纳闷道:传闻还说我有一半被封印在决明山庄, 这事儿真的假的啊?尹照星表示他不知道:经过我的探查,这附近,也只有那块漆黑的石碑最为古怪,我密山也好些年不来决明山庄,而雾影林的确是从您被镇压在四方城深渊后,才变成现在这样蛇虫遍地的。
等等,漆黑石碑?乔心圆听见了这四个字,突然想起来,凑到传音铃旁出声,尹掌门,那个石碑是不是特别高,要仰头才能看见顶,而且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是不是周围还有一圈结界,要跨过结界才能进去?不错,乔姑娘是去过?是……夏侯钰拿过传音铃,问她:你什么时候去过雾影林?我醒来就在雾影林了,那块黑色石碑,的确古怪,当时,我还听见一道声音……像是要勾魂一样喊我过去,那声音很年轻,也……乔心圆声音停顿了下,抬头望着夏侯钰,也的确有些像你。
夏侯钰哽住。
艹。
那老子一定要去看看不可,那石碑是个什么玩意儿!尹照星:灵玑师叔,您要过来?不不不,不可这样……他话还没说完,夏侯钰就把传音铃塞回纳戒了。
尹照星一时无言,喊了几声没有反应,他也管不了任性妄为,修为逆天的夏侯钰,只能忙自己宗门的事务,唤来弟子,准备传送阵:将受伤的弟子,全部送到鹤谷。
虽然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并未下死手,但在对战鬼蜮恶鬼之时,密山死伤颇多,送到鹤谷医治,是最为妥当的。
穿过雾气弥漫的幽深密林,蝴蝶在青翠欲滴的草丛间翻飞,掠过各色的锦簇花团,远处竹屋之中,透过支起的窗棂,一个蓝衫青年正在看竹简。
咦,这竹简是何时冒出来的,所有的医书我都如数家珍,这一册,我怎么好似从未见过……鹤谷神医林衔仔细地翻阅竹简,并念出声,龙血味甘,粘稠,气味类花附子,可解百毒,疗愈所有内外伤,十盏龙血,加上龙丹炼制,有起死回生之效……气味类似花附子?忽地,林衔突然想起什么来,掏出一个白瓷瓶嗅了一下,这是之前密山江千遇用过的药,瓷瓶被他捡走了,因为气味类似于白若从前治疗重伤将死之人用过的那味药,而一直让林衔心生疑窦。
这么说来,白若身边,很可能养了一条龙?而这条龙,现在在密山弟子‘江千遇’身边……这么想着,门外陡然响起鹦鹉那不客气的声音:滚!滚出鹤谷!密山弟子请见林神医!还望林神医救命!-从盘陵岛到雾影林,距离算不上特别远,要穿过南海,再过一个四方城,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凡人城镇。
夏侯钰御剑半日便能到了。
他的乌金剑一放大,乔心圆能盘腿坐在剑上,恐高的东庭君死死搂住她的脖子,唯恐从半空掉下去摔死,夏侯钰忍了又忍,没有把它丢下去。
但是我不知道,你过来干什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东庭君:啊?你在说我吗?不然呢,这里还有第二个废物吗?东庭君思索后道: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可以为你们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夏侯钰呵了一声。
因为幻生海的那段经历,他现在看若水族的男人,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乔心圆却一直没说话,手掌捂了下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有种不安之感。
夏侯钰注意到了:乔小圆,你干嘛捂着胸口,你这里不舒服吗?她点点头:可能是……飞太快了,所以心跳得快。
那我飞慢些,乌金剑的速度骤然缓了下来,夏侯钰再问她:好些没?我帮你揉揉。
我,哎……不用了。
她脸色突然一红。
一旁的东庭君:……东庭君: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当我不存在啊!我们还在御剑诶!到了雾影林上空,就不得不下去了,此地上空的毒雾要比地上的更浓郁,乔心圆给夏侯钰和东庭君准备了解毒药,也就是用她的血调和的药液。
服下后,两人一龟下地入林,刚走进雾影林不远,正好撞上一群穿着鹅黄广袖长袍的修士,地上还有一些毒蛇、毒虫的尸首,流淌着绿水。
这衣裳颜色引人注目,隔着十几丈的雾气都能看见这团鹅黄色。
几人走近后,乔心圆看见了熟人,高兴地打招呼:是神梦宫啊!颜道君,好久不见!她喊。
被喊到的男子转过头来,颜真罕见地穿了神梦宫的鹅黄道袍,一身黄衫衬得他越发眉目如画,气质如兰,文质彬彬地拱手道:原来是夏……江道君和乔姑娘,许久不见,你们盘陵也听说了消息,派人来雾影林了么?因为身边还有其他弟子,颜真仍然叫他江道君。
乔心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夏侯钰,点头:是……我们也听说了那个消息。
前段时日颜道君来盘陵看望我,只可惜出了些事故,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颜真温和地说:无碍,那便一道进去?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一道啊?夏侯钰揽住乔心圆,我们自己走。
他力气很大,直接把乔心圆拐走,乔心圆很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对颜真道:颜道君,我们等下见!东庭君:我们为什么不跟神梦宫的一起啊?夏侯钰:你没发现吗,每次有颜真,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东庭君:有吗?你是不是嫉妒颜真比你帅啊?……夏侯钰:你瞎了吗。
乔心圆:仔细说来,虽然最开始遇见颜道君时,便出了事故,当时颜道君看着也不像好人,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都说明颜道君是个心地善良,温良恭谦之人。
东庭君:而且这林子里这么古怪,有毒物出来的话,还可以拿神梦宫的挡枪啊!夏侯钰:我靠,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拐着乔心圆再次回到神梦宫那群人身旁:走吧,大家一道走,你们身上有吃的吗?一个神梦宫弟子掏出一瓶丹药:有话梅味的净灵丹……夏侯钰直接伸手拿过去,揣在怀里:谢谢,丹药也可以。
神梦宫弟子大为震惊:哎这个不是全部给你的……无妨。
颜真用折扇挡下来,重新给了一瓶更好的丹药给这位弟子。
一行加起来十几人,拿着神梦宫指路的罗盘,朝着决明山庄前行。
安然行了小半日,一直跟在颜真身旁的柳翌护法道:说来也怪,我们刚进雾影林时,就惹了不少毒物,从遇见你们开始,再往内部走,就连一只毒虫也不曾飞出来作怪过。
乔心圆不知道是自己的缘故,还以为是因为夏侯钰,连忙道:我身上有避开毒物的符箓,所以这一路才这么平安吧。
颜真:原来是可以避开毒物的符箓,乔姑娘画的么?神梦宫可否出价问乔姑娘购买一些这样的符箓?是我师尊画的,回头我也画一些给你们吧,不要钱的。
乔心圆刚说完,就被夏侯钰捂住嘴,夏侯钰认真道:要钱的。
神梦宫弟子都笑了:不就是钱吗,我们神梦宫有的是。
怀揣龙宫宝藏的夏侯钰冷哼一声,一句话也没说,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捂了下乔心圆的嘴,就松开了,乔心圆又对颜真说:颜道君,等雾影林的事结束后,我再画给你。
夏侯钰瞪大眼睛,乔心圆就拉着他的手挠了两下,意思是不要计较这种小事。
夏侯钰不情不愿,将脑袋别了过去。
没有毒物阻拦,他们前行的速度飞快。
天黑之前,一行人就入了雾影林腹地,隔着黑色石碑有几十丈的距离,各大门派都在此安营扎寨,来了不少高手,就连紫云城城主也在。
地上点了篝火,一众人叙旧,热闹非凡。
花城主出声:各位,夜深雾重,毒物出没,想必各大门派轮流守夜会更好,便先从我紫云城开始,我们守亥时,子时换四方城,丑时换密山,卯时换神梦宫……三言两语将任务分配,花城主道,若有事端,便吹响这枚哨子,所有人都会醒来,各位意下如何?好!花城主,我们听你的!我们这么多高手,还干不死一个夏侯钰吗!老妖魔,受死吧!看我们飞雷二老不把这妖魔打得满地找牙!哈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静夜里响起,夏侯钰低头烤火,平静的好像这些议论和他都没关系,突然间,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女子声音,她音色温吞柔软,并不似其他人般浑厚愤怒,可一出声,便让空气寂静了片刻。
我想问一句各路英雄,夏侯钰到底做过什么,让你们这样愤怒讨伐?兴许……他并不是你们想象的坏蛋。
乔心圆一说话,坐在她身旁的夏侯钰始料不及地抬起头来。
橘红的火光映照在乔心圆清澈的眼底,坦坦荡荡。
这么多年里,她是唯一一个,在众目睽睽下,为他抱不平的。
就连夏侯钰自己都习惯了。
习惯了自己那提起来就坏事做尽,恶名昭彰的名声,甚至懒得去在乎,他也一贯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可听乔心圆说话,夏侯钰的心湖便泛起波澜。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不在乎的。
作者有话说:◉ 80、决明山庄③80.哪里来的黄毛小儿, 口出狂言,该死!然而不过一刻,怒斥声朝她汹涌而至。
夏侯钰欺师灭祖,残害同门, 还杀我宗门老祖, 就这样的邪魔外道, 你这女子, 竟还替他辩白!你是哪个门派的?你宗门就是这样教你的?!这不过是我的一番心里话, 你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凭什么去评判他!乔心圆不卑不亢地站起, 目光里全是坚定, 原本在她旁边打瞌睡的东庭君吓坏了, 瑟瑟发抖道:小乔姑娘, 哎呀,你别说了,你看这些人,都想杀了我们……你看看, 这天下这么多名门英雄,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想?哼!今日老子非得题你宗门先祖教训一下你这黄毛丫头不可, 饭可以乱吃, 话不可以乱说!你若是给我兄弟磕头认个错, 这事,也不跟你一般计较。
夏侯钰直接站起, 高大的影子完全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形下:谁若不服, 一起上吧。
你这小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好哇!我飞雷二老今日非要会会你们!纳命来!只见自称狂徒的大汉双臂用力一震, 臂环碰撞出清脆哐啷声,接着掏出一柄大刀。
两位小心!神梦宫的护法喊,此人乃是飞虹剑庄的元婴高手!一旁的颜真和花城主正要出手阻拦,便察觉空气里震荡过一层惊人的剑气,极为准确地朝着飞雷二老激荡而去!导致狂徒人还没靠近,就被一道劲风阻碍,身上衣衫寸寸迸开,只听清脆的喀地一声,胳膊上的臂环也裂开缝隙,接着臂环和钢刀一同顷刻间碎成齑粉,烟消云散。
碎……了?我记得飞雷二老的乾坤圈,乃是坤地岩打造!怎么可能这样就碎了??他可是元婴高手!飞雷二老本人也在发抖。
花城主眼中浮出愕然。
颜真脸色讳莫如深,垂下的手指慢慢攥紧,所有人同时震住。
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
出言不逊的黄毛小子,瞧着甚至没有出手,只平静地站在那里,淡淡地审视着所有人。
而东庭君的跑路也才只探出一根爪子,战局就结束了。
他默默收回爪子,哎,还是跟着他们吧。
不,不可能……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种功力!是哪位高手暗中出手?何不出来一见?你还不服,不如全宗一起上?夏侯钰声音轻描淡写,但身影一直挡在乔心圆身前,她这样为自己出头,自己断然不可能当一个缩头乌龟。
你……你是何人,你怎么会有这种实力?令人骇然,望尘莫及的功力,这般年轻之人,闻所未闻。
我听闻夏侯钰夺舍重生,该不会,就是……乔心圆掏出传送符。
夏侯钰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正要认下是你爷爷又如何时,不远处的传送阵内传来一阵波动,几个人从阵中走出,出声打破千钧一发的局势:此言差矣,夏侯钰还真不是欺师灭祖之人。
你,你……林神医?说话的正是鹤谷神医林衔。
乔心圆还看见了:尹掌门?跟林衔一起出来的,正是尹照星,但尹照星并未说话。
乔心圆和夏侯钰都想不到,这时候居然会是林衔出来说话。
林神医,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那小子?夏侯钰戴着面具,除了神梦宫知晓他好像是密山弟子,就无人知道了。
就是,替这人说话也就罢了,没事替夏侯钰说什么话,林神医你不知道我们跟夏侯钰都有仇吗。
许是因为林衔是鹤谷谷主,大家说话并不敢放肆,虽说林衔脾气古怪,经常见死不救,要出手救人只救他从没见过的病和毒。
可人在江湖,谁能保证自己以后不生怪病,不中怪毒?林某只不过恰好听见那位姑娘提及,便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罢了,林某虽然不认识夏侯钰,但林某的师父,当年救治过相传在大战中被夏侯钰重伤的几位宫主、掌门。
据我师父留下的诊疗册来看,这些人只受了寻常重伤,并未身死。
这……你口说无凭,他分明杀了千鸿真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还有假?我家宫主打完回来后,不久就吐血身亡,不是夏侯钰还是谁?!夏侯钰始终没有出声,但身上的气息警惕到了极点,乔心圆悄悄地把传送符塞他手里,以眼神示意:没事的,有问题我们马上闪人。
诸位,林某并非口说无凭,林衔始终温文尔雅,他这人表面温和,实际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他掏出一本书来,我师父留下的诊疗册,上面记录,大战后,我师父医治了几位掌门和宫主,他们痊愈过后方才离去。
他们的症状,每日恢复情况,是何年何月离开,这本书上都有记载。
你说你师父治好了我家宫主,那他们又怎会回去后就死了?册子给我看看!这本诊疗册在人群手里开始传阅,上面的确记载了几位宫主和掌门前去鹤谷寻医,纷纷献出了稀世珍宝,才得神医出手。
其中四方城的老城主虞子降,用归元水换得了自己的一条命,神梦宫的老宫主,用极品水灵髓外加灵石数百万,方换得神医出手相救……不胜枚举。
看得众人眼热,这个鹤谷,可太有钱了啊。
又有人提出质疑:那会不会是老神医没有治好他们,导致他们回去后就身亡了?这不可能,诸位知晓我鹤谷的规矩,林衔安静地站在原地,声音传遍一圈密林,只要有林某看得上的东西,便可以以物换命,若是治不好,我万不会收下。
是啊……林神医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只要给他宝物,他就会救,我道侣就是他救活的。
乔心圆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林神医说,这些人都被老神医治愈了,只是后来又蹊跷身亡了,那杀他们的,会不会是其他人?谁为了害你万劫不复,积重难返,暗中把这些人杀了……夏侯钰也忽地想起。
尹照星说过,那时千鸿真人还活着,他没有死。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提到千鸿真人:就算林神医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夏侯钰杀他师父千鸿真人,不算我们瞎说吧?千鸿不会也没死,找你们鹤谷疗伤吧?林衔:这倒是没有,林某的意思是,这顶多算是密山的家事,各位的仇恨都是不必要的,你们各宗各派的生死大仇,不应该找夏侯钰。
哼,我们来都来了,断然不会走,现在不是仇恨的问题了,而是整个云梦洲的苍生,花城主都说了,他看见秘卷记载,夏侯钰被分作两半镇压,另一半,就在那石碑下面!尹照星终于出声了:花城主,这秘卷记载的事,为何你近日才发现?花狩衣沉吟:其实我紫云城这秘卷是一直都有,封存得好好的,最近藏书阁起了一场大火,这秘卷的封口也被烧开了,我便翻开看了一眼,没想到看见这样的秘密。
林衔突然想起自己看见的竹简。
也是突然出现的。
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
不好!花狩衣和尹照星同时出声:我们中计了,有人故意引我们前来!闻言,夏侯钰当机立断撕裂传送符,正要带乔心圆走,便看见传送符只是烧起了一道青蓝色的火光,并未生效。
所有散发光芒的传送阵,也一一湮灭光芒,四面陡然从地底下生出一圈光牢,尹照星神色突变:不好,阵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只听上空传来张狂笑声,巨大的骨鸟乍现,黑压压地降临在所有人的头顶,一众身着黑袍的魔修,站在骨鸟之上。
你们出不去了,本尊启动了密山老祖为了阻拦鬼蜮恶鬼出逃,特意留在决明山庄的困阵,你们这些传送阵、传送符,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说话之人戴着一张银色面具,他摘下面具时,露出底下一张邪气俊美的脸庞。
封凛……是伏云台!原来是魔修干的好事!乔心圆抬眸望去,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她的记忆里有过这个人,自己刚到四方城时,封凛曾来抢人,对方修为似乎和虞枫相当。
虞衡之说过,封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可现在再看,封凛气息内敛,好似仍然停留在化神之境,没有突破。
人群中有人暴言:不知你伏云台掌门,哪里来的底气!我们这边,紫云城花城主,四方城虞城主,密山尹掌门都在,你伏云台帮只会躲在老家的小喽啰,打得过他们?哈哈哈哈,你不要逼我笑你!伏云台是魔教,前教主去世后,他的幼子封凛杀了所有兄长后,坐上了掌门之位,之所以四城十二宫一直没有联合攻打,是因为伏云台在羽渊。
他们正派修士,一入羽渊,修为就被压制得只剩一点,羽渊这个天然的保护场,让伏云台得以苟延残喘,只要不离开羽渊作乱,就能守得一方平安。
谁料今日居然敢把他们一众正派引到决明山庄来!不怪众人嘲笑:封凛,你真是自寻死路!尹照星当场提剑而起:封凛!你启动阵法,可是将我密山守阵弟子杀害?尹掌门,你猜?封凛自在地坐在骨鸟之上,神色悠然,好似一点不惧怕尹照星。
尹掌门出手了,伏云台这群杂碎必死无疑!话音刚落,便听铮——地一声铿锵碰撞,一个黑衣劲装女子陡然出现在骨鸟前面,徒手抵抗住尹照星的致命一击。
只见女子额心一点朱砂痣,美貌不可方物,唯有一双眼睛霎是空洞。
众人哗然:这是谁,竟然接住了尹掌门的剑?!夏侯钰抓住了乔心圆。
乔心圆眼睛睁大,声音微微颤抖:傀儡……怎会出现在这里,是那些魔修控制的她?接着,便见女子单手洞穿尹照星的胸膛。
夏侯钰神色突变,正要飞身上前,又回过头去看一脸愕然惊惶的乔心圆。
敌人这么多,谁来保护她。
所有人噤声,没有人看见这黑衣女子的动作,她出手得太快了。
尹照星甚至连血都没有喷,嘴角淌下一滴鲜血,缓缓从半空滴答在地面。
眼睛圆睁着,难以闭上。
——掌门!!密山弟子的嘶吼声传来,刚一上去,就如法炮制地被女子单手洞穿身体。
她慢慢将两只手从尸首里抽出。
滴答。
滴答——鲜血从她冰冷的指尖掉落在地,也滴在底下人害怕的脸上。
密山弟子震怒,有声音喊:所有密山弟子听令,不许出手!封凛轻轻招手,让傀儡回来。
傀儡闪身,站到了他身旁。
封凛这才出声:谁还有意见?花城主声音干涩:她……有渡劫的修为了?她不是人,是什么怪物?如果在紫云城作战,有紫云兽相助,兴许还能打个平手。
可这里是决明山庄。
封凛并未回答,戏谑道:这样吧,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我有个想要的东西,谁能帮我拿到手,我就放他一命。
尽管看得出封凛是在玩弄人心,但还是有胆小的,马上出声问:封掌门想要什么?毕竟那女子一招杀了尹照星。
自己对比尹照星,不过是蝼蚁,有活命的机会,都妄图抓住。
我,封掌门!我帮你拿到手!封凛嘴角扯出冷笑。
他最喜欢看这些正派人士内斗了。
他抬起手指,指向了夏侯钰:此人的纳戒中,有一盏锁魂灯,我便是要那锁魂灯。
谁最先拿到手给我,我就饶你们宗门上下一命。
所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看过来,夏侯钰神色凛然,毫无波动,眉端锋锐展露杀气。
而东庭君颤巍巍地伸出爪子想要逃走:小乔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跑吧。
乔心圆摇头,旋即将东庭君交到一旁的颜真手里:颜道君,这只小乌龟就拜托你了。
不不不,我不走,我跟你们一起。
东庭君死死扒住她的手掌,不肯到颜真怀里去,我东庭君虽贪生怕死,可这种关头,怎么能丢下你们自己逃命!乔心圆内心涌起感动:谢谢你,东庭君。
随即不由分说,将东庭君交给颜真,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你是无辜的,你跟着神梦宫吧,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颜道君,拜托你了。
颜真神情复杂,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手掌托着小乌龟:姑娘放心,在下必定护得东庭君安全。
别废话了,兄弟们,上!逼他交出锁魂灯!只见飞虹剑庄扑上来一群修士,夏侯钰单手将乔心圆拦在身后,他发丝飞动,面无表情,另一手翻动,乌金剑现出一扫,剑气轰然将一群飞虹剑庄弟子震飞老远,倒地吐血。
就是你二人,伤我儿根骨?隔空出现一剑,伴随着可怖的虎啸声,虞枫的剑正要劈中之际,却陡然停住,止在半空,并非被夏侯钰的剑气所阻。
而是虞枫自己停下了。
乔心圆出声喊:虞城主!虞衡之的根骨是我伤的,你要找麻烦,你要报仇,冲我来,等我们一道解决了伏云台再说!虞枫目光扫向她,其中翻腾杀意,却并未出手:本城主也正有此意。
诸位,此女伤我独子,虞枫的剑指着乔心圆,按理说,我心中只有滔天的恨,恨不得杀了她。
可眼下并非报仇的时机!就是有再多的仇恨,也应该先解决这群魔道再谈!对!附和声传来,我们一起上,还不信杀不了这群魔道?!对!我们一起上,若是自相残杀,不是正好中了伏云台的计谋!可……那个黑衣服的女人那么强,一只手杀了尹掌门,谁打得过啊!此言一出,众人又退缩了。
封凛俯视着所有人,目光在乔心圆身上转了一下。
夏侯钰环顾一圈,实在没有放心的人。
乔小圆,你躲在神梦宫后面。
阿钰……她抓着他的袖子。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夏侯钰指了下石碑,嘴角浮出笑道,毕竟我有两半不是?没那么容易死,而且那傀儡,还不一定打得过我。
夏侯钰的黑袖慢慢从她手中溜出。
说完,他提着剑飞身一跃,站到了骨鸟之上。
◉ 81、决明山庄④81.夏侯钰身上的外袍的新做的, 并非极致的黑或白,而是清浅的蓝衫,袍袖和鬓发翻飞,孑然一身, 手中一柄宽大如刀的乌黑长剑, 周身散发汹涌却又平静的骇浪般的气劲。
啪、啪、啪……骨鸟上响起零落的鼓掌之声, 封凛审视着夏侯钰, 声音慢道, 你们正道的人,有时候还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除了你, 还有谁敢跟本尊作对的么?本尊本欲将你们四城十二宫一网打尽的, 结果居然被发现了, 只好先杀你们,再杀其他人了。
封凛猖狂的笑声还没落下,隔空又站出两人,一个是花城主, 一个是虞城主。
花狩衣肃目道:封凛, 你错了,还有我们。
看来无论何时, 你们都团结得很啊, 可惜啊, 马上就要去地府团结了。
虞枫却凝视着那傀儡:这便是白若的假尸身所炼制的傀儡么?此事乃是虞衡之告知他的,说他曾被一个银色面具的男子挑唆, 误以为傀儡是失去魂魄的白若, 便为了这具傀儡, 去鹤谷偷锁魂灯。
可这傀儡怎么会强悍如斯?老病猫, 看来你知道的事不少嘛。
封凛显然有些讶异,这的确是假尸首,被你们四方城炼制成了活死人,又被道貌岸然的林衔神医偷走研究,喂食仙魂,只可惜,他不知道如何控制傀儡,实在是暴殄天物,这傀儡最后被我得到,乃是天意啊!哈哈哈!他仰头狂笑,地面,刚跑到林衔旁边的乔心圆迟疑了下:林神医,他说的,可是真的?是真的,我当初,是为了研究那所谓的‘仙魂’,做了一些事,无法拿活人来做研究,便只能用活死人了。
林衔声音低道,抱歉,造成今日的局面。
乔心圆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查看尹照星的伤势,伤得很重,但他好歹是个半步大乘,没有那么容易死。
只可惜那名密山弟子,他修为远远不够,没有心法护体,身上的护甲都被洞穿了,此时已经咽气。
尹照星此刻圆睁着眼睛,但眼里空空的,好像失了魂。
他胸口的外伤已经被林衔处理好了。
林衔伸手将他的眼皮阖上:白姑娘?你……认得我姐姐吗?会喊自己白姑娘的,只能是认识白若的。
乔心圆当机立断地掏出一大堆的白瓷瓶,单手捏开尹照星的嘴,一瓶一瓶不要钱般地往尹照星嘴里灌。
林衔对她道:不错,我认识你姐姐,方才正想问问白姑娘,能不能出手相助,我记得你姐姐以前手里有一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药物,无论是什么毒、什么样的重伤,她都能一瓶药治好……这便是你姐姐传给你的药么?嗯……是她留给我的秘药。
约莫是方才林衔为夏侯钰说话,乔心圆心有好感,觉得这个神医不是个坏人。
两瓶药喂到尹照星嘴里,他的皮外伤肉眼可见地痊愈了起来,林衔伸手把脉,讶异道:尹掌门……他的内伤也在恢复。
这药果真神奇。
乔心圆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就把药收了起来。
夏侯钰的话她记得,这药不能随便给人。
她仰头望去,三人和那傀儡打作一团,互相激斗。
花城主手中凝聚出一道金色的灵光,轰然落在傀儡身上,可她毫发无损,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夏侯钰手中剑光闪烁,引得雷霆怒动,刷地一剑正中傀儡的腹部。
傀儡单手握剑,扭身脱离,黑色的血流了一丝出来,可她仍旧面不改色,底下众人忍不住惊呼: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三人合力刚好能牵制,夏侯钰能击中她,可她遍体鳞伤都不见气弱。
这样下去不行!她应该是不会死的,你那样重伤她,都不见她气息变化。
花城主吼道。
两位,你们让开一些。
夏侯钰仔细观摩了她的招数,先引她注意,我有法子了。
啊?花城主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他,阁下,你……怎么长得有些眼熟。
虞枫也看着夏侯钰:你不是密山弟子么?他突然记起来,这家伙曾经敲诈了自己一百万灵石。
不是,我曾是密山弟子,不过早已被除名。
夏侯钰嘴唇微微扯出一个弧度,手中蓦地幽光一闪,长剑掷出,急飞朝傀儡射去!花狩衣: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夏侯钰。
他轻吐出三个字。
两个城主:……两人睁大双目,继而对视一眼分开,去阻拦傀儡,而夏侯钰本来朝着傀儡而去的乌金剑,折了个方向,直直朝着骨鸟之上的封凛而去!风驰电掣般射向他的头颅!掌门!夏侯钰的剑实在太快了,等人反应过来,他一剑横在了封凛脖颈上,四周魔修都被他用符箓定住。
让你的傀儡回来。
夏侯钰冷声道。
封凛后背寒意四起,正派众人见他控制局面,都松了口气:密山真是人才辈出啊!风沙沙地吹起魔修身上的符箓。
夜色下,那傀儡陡然被定住了,夏侯钰想了想:花城主,麻烦你把这傀儡的脑袋砍了。
这……好。
看见夏侯钰掌握了局面,花狩衣心里稍有不安。
魔修和夏侯钰到底谁对他们更不利一些,他一时竟也想不清楚。
花狩衣出剑,正欲一刀砍下傀儡的头颅,可他一刀下去,傀儡化作了泡影!消失在了原地!夏侯钰剑死死抵着封凛:你想死?不……不是我控制的!封凛道,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消失。
地面上,林衔的手指背过去,五根手指悄无声息地掐了个诀。
没有人看见,只有东庭君瞥见了林衔放下手的动作有些古怪。
这林神医在干什么?林衔瞥见了那只探头探脑的王八,不动声色地皱眉,摸出几根银针:我再为尹掌门针灸一番,活络他的经脉。
东庭君想:哦,原来是在找银针啊……半空骨鸟之上,封凛还在喊着不是他:这傀儡虽然功力高深,可智商不高,一直受我控制!夏侯钰一脚将他踩在骨鸟上:是你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夏侯钰被分作两半,一半镇压在决明山庄的消息,也是你散播的?傀儡一消失,封凛失去了最大的助力,以他的化神巅峰修为,简直被夏侯钰碾压,脑袋被他踩在地上,狼狈至极地解释:不,我只知决明山庄这地方有一道可以困住所有人的绝杀阵法,想到你们正派人士都会赶到此处,便设计暗中杀害密山守阵弟子,方才将阵法开启,将你们困在阵中!却没想到傀儡最后关头,不受他封凛控制了。
与此同时,花城主皱眉,和虞城主眼神交流。
这一切,会不会是夏侯钰的阴谋诡计?这困阵就这么点大,傀儡会在哪?怎么半点气息都没有……这傀儡本就不是修士,加上修为足有渡劫期那么高,花城主感受不到也是正常。
夏侯钰心里更蹊跷了:你怎会知道密山的阵法,只有密山弟子才知晓。
封凛有苦难言:我……意外得到了一本书,从书上我得知了如何控制傀儡,将她炼化为我所用,密山的阵法,也是从书上得知。
夏侯钰心里一颤:《天机白书》?前辈怎么知道?《天机白书》,看来不止一本,这书呢?书……已经自焚了。
此书背后之人的目的达到了,书也便自焚了。
夏侯钰拧眉:你受《天机白书》的引导,来此地设计将四城十二宫一网打尽?书的引导……封凛喃喃自语,好似有些迷惑。
夏侯钰答非所问:你是如何知晓密山在决明山庄布置的困阵所在,以及开启方式的?你……他眉峰凌厉地敛了起来,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是你杀了蝴蝶夫人,让傀儡从她手中偷到的阵谱图!一环扣着一环,这《天机白书》究竟是谁在背后暗中操纵?那便不是你故意将我们引来此地的,那会是谁……封凛大喊道:消息不是紫云城的花狩衣传出来的吗,你该问他啊前辈!谁他妈是你前辈,老子才三十岁。
夏侯钰不客气地重重踩了他一脚,将封凛脸都踩扁了,痛苦地叫嚷着饶命。
前……花狩衣闻言也不敢喊夏侯钰前辈了,只得解释道,夏……道君……那个,我先前说过,是我紫云城老城主留下的秘卷信息,我也是意外看见的,我对这些魔修的计谋,可是丝毫不知情啊!言下之意,绝非他联合伏云台设计众人。
夏侯钰:这秘卷,在打开前,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对吧,以前也没有人打开过。
花狩衣点头:不错。
夏侯钰逻辑清晰:谁放火烧了你们藏书阁,并留下这宗秘卷的,谁便是幕后指使。
那火,来得便极古怪……也没有抓到纵火之人。
花城主道,那依……道君您看,谁会故意引我们过来呢?你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
夏侯钰把封凛踢翻,一掌震碎他的内丹,眉端冷淡而面容英俊,他做着正义凛然之事,瞧着和邪神两个字,实在搭不上关系。
这伏云台掌门,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
口中这么说,夏侯钰的确心里有个猜想。
到现在为止,千鸿真人还未露面。
尹掌门!尹掌门醒了!地面上,乔心圆破涕为笑,喊阿钰:他醒了!夏侯钰也露出一个笑来,纵身从骨鸟往下一跃,衣袍和发丝翩然拂落,左右两边却各自横过来一剑。
花城主露出歉疚的神色:灵玑道君,还请你和我们保持一定距离,离石碑远一些。
夏侯钰目光冷冷地扫过去:傀儡还没死,说明控制傀儡的人还在背后,说不定就在你们之中。
灵玑道君……啊,他是夏侯钰?!我的天啊,他居然是夏侯钰!夏侯钰都混进来了!这也没有三头六臂啊!议论纷纷中,夏侯钰面容不改,只有乔心圆用法术托起尹照星,朝夏侯钰走去。
你这女娃,难怪方才帮夏侯钰说话,说他是好人。
你们盘陵,跟夏侯钰勾结是何居心啊!我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盘陵。
乔心圆义无反顾此朝他走去,尹照星睁开了眼睛,有了气息,但还说不出话来。
可看见夏侯钰跟乔心圆的脸庞时,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泪,嘴唇蠕动几下,好像有话要说。
林衔走到了两人身旁。
林神医,连你也站这邪魔吗?别的林某不知道,林某只知道,灵玑道君杀了魔修,救人于危难,白姑娘用药救下尹掌门,而你们却只会自相残杀。
他话音落,神梦宫的人也站了起来,颜真掸掸衣袍道:我想,当年的事兴许存在什么误会,林神医也说了,灵玑道君并未杀害老宫主。
而且,灵玑道君在紫云城之时,并未杀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过来,密山弟子也默不作声地走到夏侯钰身后的空地。
阿弥陀佛。
一直没有参与争端的檀音寺几个年轻和尚,也走了过来,忘失菩提心,修诸善法,是名魔业。
中间泾渭分明,仿若横亘一条楚河。
夏侯钰回头看了一眼,没吱声,他被背刺过太多次,被逼上绝路的感受记忆深刻,他害怕于信任。
这些信任太过脆弱了,如一张纸片,一根手指,一滴水,便能将它轻易毁去。
可是……他真的想用夏侯钰的名字同乔小圆成亲。
而不是如阴沟里的臭老鼠,成亲大典不敢宴请四方,不敢让人知道他是谁,以免为她召来祸端,扰二人清静。
那便,当他最后一次信任这些人吧。
夏侯钰收回视线,眼底最深处还有一丝希冀,看向了她,乔心圆眼里燃起光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几个时辰后,天色渐亮,一直在调息的尹照星终于醒来,嘶哑的声音道:诸位道友,这阵法三日便可自行破碎,三日后,我们便能离开此地。
尹掌门,夏侯钰杀害你们密山的千鸿真人,你心中不曾有怨?尹照星却摇头: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得不说出一桩真相,千鸿真人并非……这话还未出口,不远处的黑色石碑,陡然震动起来,一丝一缕的漆黑魔气泄出,如水流般朝夏侯钰吸去!◉ 82、决明山庄⑤82.黑色石碑后的地穴之中, 千鸿真人身着漆黑长袍。
三百年前,封印徒弟夏侯钰之时,外界都以为千鸿死了,却不知千鸿还活着, 这几百年间都睡在寒冰床上, 透支了他的生命力来封住夏侯钰。
外面发生的一切, 说的话, 千鸿都听在耳里。
从千鸿嘴里发出干涩如锯子般的声音:真是天助我也, 只要夏侯钰沾染魔气,丧失理智, 这些人都会临阵倒戈, 对他出手!一串又一串晦涩难懂的字符吐出, 黑色石碑上的文字闪烁出一丝光来, 从底部流泻出的魔气自发地朝夏侯钰而去,融入他的眉心。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周围人不约而同迟疑地退后一步,飞虹剑庄的弟子手指颤抖地指着夏侯钰喊:魔!他果然是魔!夏侯钰抬首, 眸中闪过漆黑的颜色, 犹如墨汁浸在眼底,而后闭上眼睛, 四周黑雾缭绕, 落叶化作灰烬, 这一幕瞧着的确有些古怪,让人胆颤远离。
花城主, 你们紫云城的秘卷说的不错!夏侯钰现在还有理智, 若是让他合二为一, 那他定然要把我们全杀了!尹照星原本离得很近, 他的话还没说完,本来要说出千鸿老祖没死的真相,只是尹照星的手一下好似被魔气腐蚀般变得黑沉无比。
啊……这是什么。
林衔眼疾手快用法术将尹照星挪开:大家先远离夏侯道君!连东庭君都将脑袋缩回了龟壳,两只小眼睛探出来看:他应该不会变成魔的。
颜真看着夏侯钰,语气有些飘忽:你怎知不会。
夏侯令玑虽然脾气不好,还欺负小动物。
我也讨厌他,可他从未做过害人之事,而且……还有人守护这他呢,他不会变的。
东庭君说的是乔心圆。
所有人都离开起码一丈远,脚下的树根枯萎死去,只剩乔心圆站在漩涡中央,她的半边身体都变成腐朽,但很快又长出了新的血肉。
怎么回事,这个盘陵符师也好生古怪,她怎么不受影响?!东庭君出声:小乔姑娘服用过极品木灵髓。
花城主语气凝重:不,服过极品木灵髓的人,我曾见过,没有像她这样,这样……他似乎是不知用什么词语合适,沉默半晌才道,不死不灭。
魔气肆虐,常人是难以抵御的,就像那地上的枯叶般灰飞烟灭。
可此女不同。
她不断的受伤、复原,受伤、复原……林衔眼中迸出不可思议的光芒:龙……尹照星没听清:林神医,你说什么?我说,好吵,我要聋了。
尹照星: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衔:分为两半镇压,这法子本身就不靠谱,夏侯钰一靠近,他另一半身体感应到了,自然不乐意被封在地底下。
尹照星感受到浓郁的魔气和风的力道,出声问:林神医,你可有办法?林衔摇头,指着乔心圆:兴许她有。
只见身材瘦弱的女子跪坐在地,纤长的手臂拢住夏侯钰打坐的身躯,他这样高大的身材,她一手无法抱完,另一只手在往他口中灌药,一瓶又一瓶:阿钰,你坚持住,你看着我……她扭头看向四周,无人可以靠近,可她还是不放心,甩出手中山河笔,一根笔直接扎进纳戒中,疯狂吸纳灵石的灵气!旋即,她提笔在半空画卷中落下一幅画。
众人很疑惑:她在做什么?画……什么?乔心圆画的很快,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模样来,依稀是个动物,似狗,却有羽毛——她脸色苍白一片,只听一声狼一般的吼叫声,雪白的天狗倏然从画卷中飞出去,两只羽翼一扇,狂风大作!所有人震颤后退:……这是什么?!有人认出来:是古籍上的凶兽天狗!旁人看得震撼不已:这女子竟然画出了一只凶兽!这是什么法器!乔心圆:天狗,就拜托你,为我们护法了,谁若是靠近,她停顿了一下,吃了他。
这三个字清晰落地。
所有人:……乔心圆的动作固然有条不紊,可声音却在发抖,很快,她提前准备好的药物就消耗一空,乔心圆不是什么神医,她只知道龙血对人有治愈的作用,只得将手腕割破,放在他的嘴边,一大股的鲜血流到他的口中,夏侯钰就仿佛本能般含着吸吮。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而天狗,只是守护着他们,并未发动攻击。
但这等凶兽存在的威慑力,不是一般的强。
有人出声:她为何一直喂夏侯钰喝自己的血?喂一个魔喝血,是为了使他发狂么!花城主叹道:若是闻人大阵师在此便好了!我们现在又走不了,不然只需想办法封住那古怪的黑石碑就行了!他准备靠近石碑看看,不过,她喂夏侯钰喝血,莫非是什么活祭的仪式?东庭君也感觉不太对劲,解释说:我不是说了吗!她服过极品木灵髓,她的血液里也有极品木灵髓,所以,她是在救夏侯钰,阻止他成魔。
刚刚就听你在说话,是谁在说话,如此狂放,是神梦宫弟子?有人望向声源处的颜真,东庭君悄悄躲在颜真怀抱里,毫不客气地出声:没错!我就是神梦宫少宫主,我说的话,谁给你们的狗胆质疑?!颜真没有作声,只是手掌往下一按,把东庭君又藏进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原来是神梦宫的颜少宫主……敢问颜少宫主,有何高见?总不能放任夏侯钰这样下去吧!颜真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漠地望着夏侯钰周身的黑色魔气肆虐,刚刚大亮的天色也变得黯淡。
这一片的黑暗之中,只有乔心圆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金色的淡芒,纯净的气息仿佛可以感化邪恶,驱散阴霾。
可是夏侯钰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从石碑中泄出的魔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
寒冰床上正在打坐的老者面容扭曲,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千鸿想要停下来,可不知为何,根本无法停止:我只打算引动一缕魔气让夏侯钰显出真面目,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一句咒语就让他在棺材里苏醒了?千鸿不知道,也看不见。
石碑镇压的地底,黑棺中面容恍若魔神的男人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是夏侯钰听见了她低低的呼唤,他睁开眼睛,看见乔心圆的脸庞变成枯骨,而又很快生出新的血肉,焦黑与雪白交替,生与死在她身上看不见界限,只是双眸执着而清澈地盯着他。
没事的。
她的声音轻得如一团风,我会救你。
夏侯钰痛苦地攥紧了拳头,全身紧绷着力量,脑袋死死抵在她的肩窝里,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声音,他没有杀人的想法,也不愿成魔。
可邪骨会时时刻刻侵蚀人的脑海,让他变得嗜杀,血腥味会极易使他发狂。
乔心圆感觉血似乎快被他吸干了,听见东庭君的大喊声:小乔姑娘!够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颜真低声:难道她准备献出精血来救夏侯钰?东庭君就像个传话筒:不要啊!你被他吸了这么多血,如果是精血,你的命也会保不住的!精血……对,还有精血。
精血,便是人的眉心血、心头血。
她划开眉心,祭出几滴精血,夏侯钰除了痛苦,再无反应。
乔心圆目光暗淡,玉白色的手指脆弱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匕,刺在自己的胸口。
霎时,她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软了下去。
精血只有这么珍贵的几滴,如数引到他的口中,夏侯钰周身缠萦的魔气越来越浓,浓到外面的人看不清,他本能地用力抱紧了她。
如果……我知道怎么救你,就好了。
乔心圆无力地垂下胳膊,好像变成了一根摇摇欲坠的枝条,一张薄纸。
在乔心圆闭眼失去意识那一刻,天狗也随之消失。
而她眉心取了精血后留下的印子,一道金光浮现,金红色的印记很浅很浅,却在她的周身驭起一道防护罩,将她和夏侯钰同时罩住。
吼——好似有巨大的龙吟声在夏侯钰的识海里响彻。
他的识海被裹在一个黑色的茧中,这茧便是试图控制他的邪骨,而充满正气的龙吟之声,让夏侯钰意识变得清晰几分,重重劈砍这厚重的黑茧。
一下又一下。
魔、魔气在收缩……众人望见夏侯钰四周缠绕的森森魔气朝他收拢,可又因为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金红色光罩,盘垣在她与夏侯钰的周身,而无法侵扰。
她身上那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好……好强大的气息!这得是什么样的法器啊!东庭君目光凝聚在乔心圆的眉心印记上。
在场这样多的人,恐怕也只有他这个若水族,能认出来那是什么印记。
龙族。
东庭君紧紧闭着嘴巴,扒着颜真的袖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魔气的缘故,没人敢靠近他,而黑色石碑这边反而风平浪静了,花城主领着一干人小心地靠近。
很快,众人就发现有一道隐藏的石门。
花城主!这里好像有个入口!等等,大家先别轻举妄动,这门很可能就是封印夏侯钰另一半的入口,我们万不能打开。
小声一些,不要将他吵醒了。
隔着一扇石门,千鸿真人正在调息。
几个时辰后,夏侯钰鲜血淋漓的手指劈开围住他识海的黑茧。
而环绕着他与乔心圆的魔气,因为金红防护罩,无法靠近夏侯钰,竟骤然散开,反朝黑色石碑而去。
颜真眼底神色微变。
乔心圆周身的防护罩,这才缓缓散去,消弭于无形。
她面容苍白地倒在地上,好似已经没有气息了,夏侯钰亦然,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烧灼殆尽,变回了江千遇那张清秀而有些柔软的面庞。
小乔姑娘!颜道君,你快带我过去!东庭君声音焦急。
看见尹照星拖着病体第一个过去,林衔,以及颜真,方才带着东庭君靠近他们俩。
林衔对夏侯钰不感兴趣,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乔心圆的脉搏之上,脉搏虽然不算活跃,但很平稳,想必没有大碍。
可面上,林衔露出担忧的模样:白姑娘精血尽失,脉象紊乱,我先为她调养一二,不知能不能将她救过来。
东庭君:你可是鹤谷神医!你怎么会救不了她!你给我打起精神啊!林某尽力而为。
林衔掏出丹药与银针,先将丹药喂到她的口中,东庭君问这是什么丹药,林衔面不改色:补血之药,她失血过多。
林神医,您快来看看他!尹照星不通医术,可脉象还是懂一些的,只见他脸色仿徨大变,他……这脉象是……林衔将手指搭上去,瞥见了夏侯钰手指上的纳戒,他很快诊出:是神魂出走之兆。
神魂出走?怎会如此,难道……尹照星喃道,下意识望向黑色石碑。
紫云城主正在让各宗高手,将石门入口加深封印,并笃定夏侯钰被封印的另一半,一定就在里面。
一个昼夜后,大家都以为快要可以离开此地了,一个个都神清目明,从未如此煎熬过三日。
咚——咚——犹如敲鼓般的动静,在寂静里响彻。
正在打坐的檀音寺和尚手中念珠不断: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而好不容易布好一个还算高阶的阵法封住石门,花城主和虞城主一听着犹如击鼓,又犹如拍门的动静,从地底下传来时,面面相觑了一下。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呃,封错了?如果夏侯钰在下面,那这个门里面又是什么?地底石棺,夏侯钰睁开赤红的双眸,手掌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劲重重拍在石棺内部。
石棺上的锁链发出沉重的哐啷之声,那些纠缠在锁链上的符箓放出慑目金光,十面修罗将石棺紧紧环绕,金刚般的手臂将石棺锁住。
可拍打的声响动静一声又一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咚——石棺显出一个个手掌印来。
轰——石棺陡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黑色石碑开始,地面震颤龟裂延展四面八方,石碑顶端的碎石落下一颗,两颗,紧跟着狂风骤雨般塌陷,滚滚流动。
一股惊心动魄的气息释放出来,就好像……有什么极端可怖的事物出世了。
作者有话说:◉ 83、决明山庄⑥83.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后退躲避, 惊骇道:这种气息是……东庭君已经明白了过来,道:夏侯钰夺舍了尹掌门渡劫失败的弟子江千遇,现在江千遇身体里没有他的魂魄,只能说明……他已经魂归原位了。
尹照星嗯了一声:魂归原位。
东庭君:也就是说……我们要面对全盛时期的夏侯钰了。
是。
东庭君对林衔不放心, 大喊道:林神医, 劳烦你把小乔姑娘交给颜真道君!林衔点点头, 将乔心圆抱起后退, 脱下自己的衣衫, 将她平放在其上,作出仓惶模样:不好, 乔姑娘没气了。
你说什么?尹照星被这句话刺激的呛咳出一口鲜血, 立刻蹲身把脉, 她身上的脉象已经全部消失了。
还在颜真袖子里的东庭君仿佛被夏侯钰猛揍了两拳似的, 脑子里嗡嗡的,声音颤抖:小乔姑娘,小乔姑娘……他一下从颜真袖子里栽出来,差点落在地上, 颜真将他接住:东庭君……东庭君气息不稳喊道:颜道君!你快些带我过去, 你带我过去看看她,她怎么会没气了, 这不可能……!林衔, 你个假神医, 你给她吃的什么药!老子要打死你!林衔知道是龟息丹起作用了,语气歉疚道:林某无能为力, 几位……还请节哀。
林衔话音刚落, 忽听轰隆巨响, 所有人朝乱石堆的方向望去——只有东庭君还龟脸惶然, 豆子大的眼睛无神地睁着。
他、他……夏侯钰要出来了。
他要出来了!神梦宫柳护法高喊一声:保护少主!尹掌门!想想办法啊,我们要出去!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阵法,还有半刻钟就破了,大家就能出去了!尹照星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乔心圆,让一位密山弟子:守在这位姑娘……遗体旁边,不得离开半步!说完,他虚弱地向前走了一步。
所有密山弟子纷纷喊道:掌门……不可!您还没有恢复,就算挡在前面,也是当靶子!我方才话没有说完,灵玑道君,也就是夏侯钰,我的师叔,并未弑师,当年……他被封印之后,千鸿真人还活着,不知所踪。
尹照星低咳出声,神色凝重,所以我相信,灵玑师叔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就算他身负邪骨,又如何,他心志异于常人,定能克服,诸位,尹某愿站在最前面,若他大开杀戒,尹某拼尽全力也要阻拦!尹掌门不愧是大剑师!豪杰啊!我们师兄弟三个愿意跟尹掌门并肩作战!三个檀音寺的和尚果决地站在最前,三根法杖连成一条金色的光幕笼住众人。
尹照星拱手诚挚感谢:尹某在此,谢过三位大师。
没有人注意到,这这混乱之际,有个飞虹宫的弟子悄悄扒下了江千遇的纳戒,嘀咕着:仙魂、仙魂是什么?而还有一个人——林衔,他暗中掐召唤诀,将傀儡唤出。
几乎没有人看见他隐蔽的动作,只有站得不远的颜真,微不可查地垂着眼笑了一下。
这时,众目睽睽下,那和乔心圆长相颇为相似的傀儡突然间从虚空中闪现。
她出现的突然,就和林衔说乔姑娘没气了一样。
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预料。
一个渡劫期的傀儡有多强横?只有临近感受过的尹照星,才体会最深,尹照星瞳孔一缩:小心!掌门!!尹照星才刚刚重伤苏醒,所有密山弟子都围上来保护他,可傀儡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杀人,她一掌抓住将和尚的法杖,佛家之物,一下将傀儡的手掌灼烫开来,她一把丢开,避开不战,空洞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目标。
原本守在乔心圆身旁的密山弟子,看见傀儡俯冲下来,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出手保护。
而隔得最近的林衔正欲阻拦抵挡,却被傀儡左掌拍开,林衔这个医修一口喷血,重伤倒地,傀儡右臂将乔心圆提了起来,眨眼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被伏云台魔修开启的密山困阵三日时限到,外层的结界破开的一瞬,众人解脱般正要往外冲,便看见外头乌泱泱一群四城十二宫的高手,密密麻麻,填满密林。
掌门!密山弟子朝尹照星奔来!少宫主!真儿!神梦宫宫主一跃飞到了颜真面前,大掌拍他的肩膀。
太好了,你没事!方丈,你怎么也来决明山庄了!老和尚僧袍雪白,慈眉善目,眼中露出喜悦:老衲见你们三个迟迟未归,抽了一根观音签,是下下签,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没想到你们被困在里面,我们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净尘,里面发生了何事?三个和尚中看着年纪最大的和尚道:回禀方丈,我们到决明山庄时,撞上了夏侯钰,他夺舍了一位密山弟子,可他与传闻不同,并不害人,随后伏云台的掌门封凛打伤密山守阵弟子,将这困阵开启,这才将我们困住。
而封凛还操控了一种功力高强,渡劫境的傀儡,傀儡一招便将尹掌门重伤,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封凛想要夏侯钰手中的锁魂灯,随后……夏侯钰出手杀了伏云台的魔修,傀儡也不知为何消失了,刚刚傀儡陡然间出现,将夏侯钰的……净尘和尚斟酌着用词,应当是道侣,掳走了。
三言两语间,净尘和尚将三日发生的事简略描述一遍,听见几声鬼哭狼嚎,檀音寺方丈朝声源处望去,原来是地上坐着一只颇有灵性的小乌龟,正在嚎啕大哭。
还我小乔姑娘,你们还给我!方丈奇道:这乌龟是……回方丈,应当是……夏侯钰的灵宠,他家主人生死未卜,这才悲痛欲绝,伤心成河。
言语落,石碑那头传来花城主的声音:闻人大阵师何在!檀音寺铭心方丈可在!诸位,石碑已经压不住夏侯钰了!邪神两半已合二为一,需要诸位齐心合力,再次将此人封印!好!附和声响彻雾影林,气势刚一上升,雾影林中那些黑压压的毒虫便飞了过来。
吓得修士纷纷用武器阻挡:都是什么东西!这些剧毒的虫子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还是闻到了什么,纷纷朝那坍塌的黑石碑涌去,不小心被毒虫触须碰触到的修士,虚汗流淌:我……好像中毒了。
我好像也是。
说话的弟子嘴唇颜色已经变得乌紫,连忙吞了一粒解毒丹。
有些毒解毒丹能解,可这些毒虫的种类实在繁多,吃了几粒解毒丹也不见效。
靠在树上装死的林衔被人看见了:林神医,林神医在这里!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林衔扫了一眼,起码几十个人中了各种各样的剧毒,模样个个惨不忍睹。
他眼睛稍稍亮起,正愁没人做实验,好,就拿这些人来试!不瞒各位,我方才被傀儡重伤,大家送我回鹤谷,我方可为你们医治。
这些斗争,苍生安宁,林衔不想参与,也不感兴趣,他醉心医术,平生最大的爱好是钻研没见过的毒,没见过的药、材料。
譬如研究仙魂,但林衔对仙魂已经失去了兴趣,现在他只想研究乔心圆。
龙,一种传闻中不存在、早已灭绝的物种。
有人从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离去,但大多团结起来,各宗各派纷纷献出能镇压夏侯钰的法器、卷轴、符箓。
一层一层的防御堆积在前面,堪称固若金汤!伴随崩裂的大地,轰一声的山岩震落的动静,被冲散的黑石碑碎石砰地炸开来,压抑而惊人的气息弥漫开了,刚准备好迎战的正派修士,脚尖都忍不住挪了一下,喉咙吞咽,望着前方,从一堆蛇虫里出来的男人。
夏侯钰夺舍江千遇之时,常常佩戴面具示人。
现在,夏侯钰还是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只是肆虐的魔气萦绕他的周身,嘴唇变得血红,黑色的魔纹遍布脖颈,耳后。
大约是受邪骨影响,分明前后都是同一张脸,可气质却大相径庭!那眼神里一点光都没有,邪气满溢出来。
而那根让他无法转世的入魂神针,还一直钉在他的脊骨之中。
众人远远看着夏侯钰,可就连看他一眼,都要打个哆嗦。
而那些本来四处乱窜的毒虫,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将他周围十丈都染得漆黑一片。
夏侯钰微微抬起下巴,鼻尖仿佛在嗅着什么气息,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是找人。
夏侯钰!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们就……花城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尹照星打断了。
花城主,等等。
尹掌门,你这是?尹照星还很虚弱,需要弟子搀扶才能站直,可声音却很洪亮:灵玑师叔,是我,我是照星!听名满天下的大剑师尹照星,居然管夏侯钰喊师叔,不知缘由的正派弟子纷纷诧异,还有的喷嗤一声:认贼作父!尹、照、星。
夏侯钰的声音喑哑,瞳孔里没有光亮。
太好了!东庭君在颜真的袖中大喊,他认得我们,他还有意识!他有理智的!颜真瞳孔缩紧:还有意识么……下一瞬,夏侯钰便视若无物地穿透他们固若金汤的防守,指骨扣在尹照星的脖颈上。
掌门!密山弟子提剑,尹照星立刻抬手,制住所有人:都不要动!尹、照、星……夏侯钰出声的方式有些奇怪,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她,在哪。
她,她……尹照星望着夏侯钰的眼眸,这双犹如被墨汁染黑的瞳孔里,表面好似看不见感情,可内里又流露出很深的情感来。
尹照星知道夏侯钰在说谁。
乔姑娘她……他不知如何去说。
说乔心圆已经往生了,而她的遗体也被那神秘的傀儡带走了。
夏侯钰的指骨收缩,眼底颜色越发黑沉,尹照星喘不过气来,一旁,有个密山弟子忍不住了,冲过来用剑指着夏侯钰:你快放开掌门!我告诉你她怎么了,她已经死了,被你这个邪物吸干了血死了,然后她还被那傀儡带走了!完了……东庭君捂住脸,颜道君,快!你快带我走,我们打不过他。
尹照星瞳孔放大,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发现夏侯钰原本还算平稳的气息剧烈波动起来,滔天的怒意让他身后的那些毒虫如黑色的潮水朝着四面八方弥漫,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听见一声声的惨叫、倒地声。
所谓的防御,在夏侯钰眼里不过是个笑话,转瞬之间,四城十二宫的防御彻底塌陷,一半的修士倒地不起,在毒虫堆里挣扎痉挛。
铭心方丈的法杖中光芒大放,这足以超度恶灵的佛光,打在夏侯钰身上,不过是让他扭了下脖子,正当正派节节败退,众人除了逃命,什么想法也没有之际,从那碎石碑后的破烂石门中,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住手!这是……尹照星疲累地道:是…千鸿真人。
夏侯钰转过头。
看见那黑袍佝偻老者悬立半空。
密山弟子:掌门!这不是那个打伤清音师姐的神秘黑衣人吗!尹照星也抬着头,看向揭下兜帽的老者,苦笑:他便是千鸿真人,我的师祖。
夏侯钰消失在眼前,一眨眼便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千鸿面前。
是、你。
他好像认了出来,气息变得越发冰冷起来,他没有忘记仇恨,夏侯钰的愤怒让所有的毒虫收回来,齐齐涌向千鸿真人!是我,夏侯钰,老夫……已经打不过你了。
不过,老夫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被封印,才是你的归宿。
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
千鸿声音苍老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入土了。
千、鸿,你、该死。
夏侯钰声音很慢,愤怒、悲伤,纷杂的情绪糅杂在几个字间、洗颈就戮吧,令玑。
说完,千鸿的手中浮现两粒散发着白茫茫光晕的魂魄。
是仙魂!密山弟子喊。
又是仙魂?偷走江千遇纳戒的飞虹宫弟子听见了,抬头望去,看见那老者将两粒魂魄吞了下去,就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从他身上迸发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强光,太阳般的温度,普照在所有人身上!可也是顷刻间,毒虫都涌向了千鸿,所有正派弟子终于得以喘息,什么也不管了,扶起身边的同门就跑。
这里太可怕了!夏侯钰还没出手,光是他手边的那些毒物,就能杀了他们四城十二宫全部人!东庭君扒着颜真:我们也快走!说着他看过去,被千鸿真人吓了一跳:他看着都要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这么能打啊?瞬息间,夏侯钰同千鸿已过招百回,吃了仙魂的千鸿境界修为飙升,四肢充满了钢铁般的力道,千鸿丝毫不惧怕这些覆盖在身上的毒虫,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招数!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夏侯钰折在这里。
看见那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吃了两粒仙魂,居然一下变得这般强横,捡走江千遇纳戒的飞鸿宫弟子面色大喜,太好了,捡到好东西了!他二话不说将锁魂灯取出,里头数一数,居然有五颗!一魂四魄!大家不用跑了!飞虹宫弟子大喊一声,尽数吞咽,我来保护大家,夏侯钰,受死!颜真转头望去,平素总是温和的脸上,在这一瞬,竟显得分外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视感。
不自量力。
四个字吐出时,便见半空砰地一声,血雾炸开来,飞虹宫弟子承受不住仙魂的力量,直接爆体而亡了!仙魂四散开来。
颜真收回视线。
颜道君?东庭君再次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探头看了又看,你是不是中毒了啊颜道君?是,东庭君,抱歉……我护不你了,在下,方才好像,中了剧毒。
原本护在颜真四周的神梦宫弟子,看见颜真倒下去,都愣住了:少宫主!真儿!!颜老宫主跪在地上,眼瞳通红,发狂地嘶吼一声:不!真儿啊!!!他仰天大喊:夏侯钰,老子跟你拼命!长啸声破空,颜老宫主飞身上去,从左面与千鸿真人联手,牵制夏侯钰。
东庭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傻了,颜真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毒发了?颜真的毒似乎已经在体内蔓延许久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好像……是在等着毒发身亡。
为何等毒发身亡?东庭君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无暇细想,也看不见,从颜真身体里溜出来的一片魂魄,也只有夏侯钰与千鸿才能认出来此人是谁。
东庭君狼狈地在地上乱爬,企图找人救自己:救我一下,好人一生平安!啪!东庭君被人一脚踢开。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又看见了熟悉的白袍:那个,密山弟子,你是密山弟子吧!我是你们掌门的好兄弟!快带我走!那密山弟子低头看见是它,是夏侯钰身边的乌龟,犹豫了下,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东庭君刚感谢完,就被这密山弟子给高高举了起来,他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高声喊道:夏侯钰!你快住手!不然、不然我就把你这只乌龟杀了!东庭君:……不要吧,我跟他不是一伙的!我跟他有仇的兄弟!东庭君惊恐地口不择言,却不料下一刻,他就从密山弟子手中,落到了一只冰冷手掌心里。
东庭君抬头望去,是夏侯钰那张与平素神情气质完全不一样的脸。
五官深刻,却显得冰冷阴沉。
……我开玩笑的,东庭君欲哭无泪地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大哥,我是你的小弟东庭君啊!还记得我吗大哥?夏侯钰把东庭君放在了肩膀上,声音布满霜寒:抓紧。
这下换东庭君怔愣了:你认识我!!夏侯令玑,你还有理智,对不对?!一、点。
夏侯钰慢慢地说。
他残存理智,可是无法控制住愤怒,控制满腔沸腾的杀意。
好像只能把这里变得血流成河,才能纾解。
可是无法纾解了,再也不能纾解了,怒意化为实质,嚎叫着扑向千鸿,将他碾得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说:小圆没死!!◉ 84、决明山庄⑦84.回身一瞬, 水流般的银白色长剑出现在手中,剑尖抵在千鸿的脖颈。
夏侯钰看起来像一个魔,浑身的魔气四溢,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千鸿, 可手里居然有一柄那么干净的长剑。
再往下一寸, 剑锋就抵着咽喉了。
千鸿一瞬失声:簇浪。
夏侯钰:傀儡可是你控制的?什么傀儡?千鸿不知。
夏侯钰盯着他一会儿, 好似在分辨真假。
师尊, 他这样唤千鸿, 语气却冰冷,你的路, 已经走到了尽头。
千鸿注视着眼前之剑, 苍老的面容已然崩塌:为师原以为, 这句话会是为师对你说。
你我的师徒之情早已泯灭, 你唤我这一声,是为了告诉我,你不被邪骨影响。
当年,你带我去剑冢, 夏侯钰却答非所问, 我找到了簇浪,你说这是一把好剑。
夏侯钰的声音没有波澜:你还说, 剑上染了血, 是最好看的。
千鸿闷哼了一声, 低头看着洞穿自己胸口的银白长剑。
行将就木的身体顷刻间彻底枯萎。
都是……我的错,鲜血染红了簇浪剑, 千鸿痛苦的声音道, 不是你师兄的错, 我谋取你的仙骨, 他并不知情,你……夏侯钰冷漠地抽出剑,鲜红的血呲地一声飙了出来,夏侯钰松开剑,簇浪细而长,银白色的剑光如电光般飞向周围的修士。
这一瞬,远方的千圳言似有所感,他站在竹林中央,停下脚步望了眼天。
他低声喃道:成仙,便是不念悲哀,不为寂灭,爷爷,这是你教我的……鹤谷竹林外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干中毒的四城十二宫修士。
林神医!林神医呢,我们要林神医!有人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扯着脖子喊。
可鹤谷没有几个弟子,唯二的两个年纪都还很小,突然间有个正派修士暴毙,身体化作黑水流向四周,吓得人爬着躲开:林神医!小弟子跑着进去喊:师父!师父!不好了,有人暴毙了!小弟子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林神医交代过,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允许进去。
屋内,林衔坐在床边,窗棂外的光亮透入,竹床上的女子皮肤红润,睫毛深深垂着,近乎透明的绒毛随着呼吸而动。
林衔以银针刺破她的手指,欲要取血,可只取了一丁点,她的伤口便直接痊愈了。
好恐怖的恢复能力。
林衔有些匪夷所思,猜测这应当是龙族的天赋:你身上也没有龙鳞,头上也没有角,和人一模一样,怎会是龙呢。
师父!您快出来吧,他们都要闯进来了!正当林衔思索之时,门外传来小弟子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众人看见方才那人死状可怖,而林神医将他们带到鹤谷之后,又迟迟不肯露面,所有人都慌了,爬到他门口撞门:林神医!您若是再不露面,我们就要硬闯了!林衔吸口气,平静地撩起衣袍起身。
取了一小瓷瓶的血,他拿起药房桌上捏好的药丸,将一滴血混入。
随即,林衔推门而出:好了,都在吵什么?所有人跪在地上求他:林神医,求您快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我平生所藏都愿献给您!说话之人交出纳戒,余下人纷纷效仿:是啊,只要您救了我,这些身外物都献给您!林衔弯腰,将一粒药丸塞进地上匍匐着的将死之人口中。
起初,一点反应也没有,众人都有些犹豫,但安静等待大约半刻钟,便看见那人皮肤上的脓疮在慢慢消失。
这下引得所有人朝前跪拜:林神医!救救我吧!先救我!我们神梦宫有钱!救了我,我便欠您救命之恩!吵嚷之中,没人看见鹤谷竹屋内进了一个人,或者说,除非他现身,人是看不见他的。
千圳言走进后,守在门口的傀儡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出手。
服了仙魂的傀儡,拥有一点仙元,竟能看得见我。
千圳言说完轻一抬手,便见傀儡停住,张开了嘴唇,从傀儡口中徐徐飞出几粒仙魂来。
仙魂一被剥夺,这强得让人胆颤的傀儡,在千圳言这个小地仙眼里,更是蝼蚁不如。
他做事从不留把柄,且从不亲自动手,总是算计让他人动手,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譬如……千圳言望向床上那气息平静,模样生得天资绝伦的女子。
当年取你姐姐仙骨时,你姐姐拼命保护你,我还只当你是条微不足道的人间黑蛇。
谁知道,你竟然是龙君的龙嗣。
龙族乃是上古神族,有了你的龙骨,大概也能剥下我身上的耻辱了。
千圳言的眉眼堪称温和,语气也是,好似从来不跟人生气。
他的仙骨是偷来的,故而他的仙力微弱,三百年过去,依旧如此。
手中一把骨刃,千圳言将她翻身,锋锐的骨刃刚碰到乔心圆的皮肤,正要剥她龙骨之时,乔心圆眉心印记若隐若现。
忽然间,千圳言仿佛闻到了什么,将骨刃一收,不甘地看了乔心圆一眼,便立刻果断地消失在竹屋内,气息也消弭无踪。
竹屋外,却出现诡异的一幕,正在求林神医医治的诸多修士,或跪或趴,或哭或笑,众生态凝固在所有人的脸庞上,飘飞的树叶在半空不动,风也不动,正在骂人的鹦鹉也不动,人也静止了。
一尊尊活灵活现的雕塑伫立在竹屋前。
光线明亮的鹤谷竹屋内,却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轻风裹着雪缎白袖,他脸上带着无悲无喜的神相,眉目沉静。
活了千百万年的神祇,多是如此,鲜少有事能让他们心生波动。
乔心圆眉心的印记正在渐隐。
男子弯腰凝视她片刻,将她拦腰抱起:果然是幼龙。
不需要神力为她疗伤,龙族那惊人的恢复力,让她的心跳鼓动,蓬勃的生命力正在呼吸。
睡梦间,乔心圆嗅到陌生的、若有似无的冷香。
令玑……她呓语道。
已是血流成河的雾影林,夏侯钰仿佛听见了什么,刷地一下收回簇浪剑。
她好像在叫我……东庭君低头看着堆积的尸体,有些头皮发麻。
夏侯钰还说自己有理智,可若是有理智,怎么杀这么多人。
傀儡,到底是谁控制的?夏侯钰宛如一尊魔神悬立半空,底下活着的人已不多了,惊恐地望着夏侯钰,望着他那把外表高洁如玉的长剑,摇头的,说不知道的,都被他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羽渊魔修干的,说完后也被杀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似乎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夏侯钰落在地上,背后,簇浪剑如一道光穿梭在人影之间,所到之处,只留下一个个的尸体。
绕、饶命啊,魔君大人,求您放过我吧!夏侯钰冷声:你告诉我,傀儡在哪,带她去哪了,我便放过你。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而悲天悯人的声音:住手!夏侯钰扭过头去,看见是盘陵圣师,和他的一干弟子。
来雾影林的路上,看见所有人都在逃,符圣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夏侯钰的身份当众揭露,以至群起而攻之。
我有法子找到小圆!符圣的声音,犹如灌入一道灵丹妙药,夏侯钰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
她离开前,制造了一种符箓,子符在她身上,母符在老夫身上。
符圣掏出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符箓,贴在毁坏的石门上。
旋即,他将石门推开,哀嚎的声音传来:林神医!你救救我们吧!这里是……几人走了进去。
夏侯钰认了出来,脸色寒到极点:鹤谷。
东庭君:是鹤谷?是林衔操控的傀儡?我想起来!他急躁道,他!他的确很古怪!你杀伏云台掌门之时,我便看见他在掐诀,对!就是他诊治的,林衔说小圆死了,那她定是没死……林衔站在房中,看着失去气息的傀儡,意识到事情有变。
而门突然打开,盘陵圣师以及夏侯钰的出现,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夏侯钰在房中嗅到了乔心圆身上龙血的气味。
你该死!三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怒意沸烧,夏侯钰扫视一圈没有见到她,便抬掌摁在林衔的头顶。
林衔这个医修半点抵抗力都没有,脸色一瞬变得苍白无力,连脖颈额头迸出的青筋都变得漆黑,声音断断续续:夏侯钰,你杀死我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入了魔,却还有思考的理智……夏侯钰不言。
眼中的光,在对林衔搜神后散掉了。
林衔带走了乔小圆。
她还活着……她那么平静恬淡地躺在床上,被林衔用银针取血。
可她又突然不见了,除了地上瓷瓶里的鲜血,没有任何能证明她存在的事物。
你们都该死。
声音里带着冰冷的邪性,夏侯钰好似发疯一般,暴怒捏碎了林衔的头颅。
粘稠腥臭的血溅了一身,他身上的黑袍早已浸透了鲜血,可夏侯钰仿佛感受不到一样,他的绝望痛苦地咆哮着,跟随在他四周的毒虫弥漫至远方,黑压压如同毁灭。
死的人太多,那种隐隐的哭嚎声,叫人寒毛卓竖。
夏侯钰眼中空荡荡的,身上的气息犹如鬼魂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死在虫潮之下。
鲜红的竹叶飘落,符圣看见鹤谷的大片死伤,忍不住叹道:够了!夏侯钰,小圆若是看见你这般,也会劝阻你的,既然她还活着,那我们便去找她,就算是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要找到。
◉ 85、天界①85.神君回来了!神君。
长信宫的仙侍纷纷行礼, 只见执明神君大步流星,广袖翩然,跨过门槛。
大殿中空旷而寂静,沉香气息缭绕。
执明袖袍一抬, 一个沉睡的女子便躺在塌上, 她呼吸平顺绵长, 睫毛安安静静地垂在白皙眼下。
旋即执明一掀衣摆, 坐于案后, 不大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唤道:子续。
子续在,神君有何吩咐?子续是个穿蓝衫的书童, 样貌温雅, 悄悄朝后面帷幔遮住的塌上瞧了一眼。
那是谁?瞧不见面容, 但定是个女子, 从来没见过神君带女子回来。
子续心里吃惊,但脸上不显,恭敬地垂着头,等待神君发话。
执明平和的声音道:去请一趟天帝来长信宫, 就说……本座, 找到了幼龙。
此事,不得对外声张。
找到了幼龙?太好了, 神君, 子续这就去紫微宫见天帝!若是这三重天其他的仙者, 恐怕不敢如此怠慢,居然坐在家里等天帝过去。
但执明神君原就年长, 辈分高, 神力深不可测, 但从不管事。
且这位天帝也是执明看着长大的。
自从万年前, 天界灵气衰退,天帝便到九重天请执明神君,请他想一些法子。
执明神君便暂居在三重天,只为找到被遮蔽下落的幼龙。
子续刚从长信宫出去,便碰见一位聊过几句的地仙,这地仙姓千,乃是凡人飞升,在天界是个人人皆知的老好人,所以跟谁都能聊几句。
地仙对他行礼:子续仙君,小仙方从凡间办完差事回来,还在南天门远远看见了神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执明神君鲜少出门,他都出去了,自然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子续并未放在心上,搪塞道:没出事,神君出门散散心罢了。
说完拱手,我还要要事,下次再聊。
是。
千圳言颔首,望着他离去,他转过头看向长信宫庄严的宫墙,壮丽的建筑,笼罩一层他梦寐以求的神力。
看来龙嗣被执明神君带回来了。
为什么偏偏是执明神君。
自己…恐怕难以得手了。
不多时,天帝急匆匆地从紫微宫出来,进了长信宫大门。
见过神君,神君,我听闻,您下凡一趟,找到了……找到了。
执明撩开薄纱帷幔,塌上的女子也露出真容来,子续瞥了一眼,心里咦了一声。
天帝急忙走近:这便是幼龙了?怎么身上一点龙族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她年纪尚小,还未化龙。
天帝不解:龙族……生来便是龙,何谓化龙?神君平静道:龙君为了遮蔽她的下落,封住了她的神力,所以她看着,更像是凡人,而非龙。
原来如此,天帝脸上露出喜色,那,我便将幼龙关起来,不让她离开三重天,这天界灵气,想必就会逐渐复苏了。
执明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瞥过去一眼。
他一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饶是再过俊美,给旁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难以忽视的、扑面而来的?威压。
天帝一踌躇:……神君。
幼龙,养在本座的长信宫便好。
她是本座带回来的,本座岂能容许你像关一头畜生那样关押一条龙。
天帝半句话也不敢反驳,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答道:是,是。
乔心圆闭着眼,听见耳旁的声音。
她知道身边好像是不认识的人,便没有睁眼,假装睡着了,等情况明晰了再说。
神君?天帝?这种称呼……乔心圆只在幻生海里听过。
子续将天帝送出长信宫,回到大殿,看见神君还守着那姑娘,不免出声道:神君,这幼龙……难道以前是蛇?何出此言?执明朝他看过去。
子续犹豫道:以前这三重天有一位蛇仙,蛇仙跟天相星君关系好,时常在星君的落银海中游玩,这蛇仙的面容,便和这条幼龙……差不太多。
执明道:蛇仙?三重天仙君太多了,光是地仙,就有数百,许多在凡间执行公务,还有许多在天界打杂。
而一个小小的蛇仙,天帝记不住,方才也没认出来。
神君足不出户,就更认不出了。
是,蛇仙,子续更犹豫了,只不过……执明:继续说。
只不过,这蛇仙下凡历劫去了,结果犯了重罪。
手里染了许多罪孽,杀了一只修行数千年的藤妖,那藤妖,原本那日都要飞升成仙了。
所以蛇仙被剥夺了仙元,打回原形,要转世积德十世,才可重列仙班。
执明没有多说什么:去请天相星君。
子续摇头:回神君的话,星君他……在落银海闭关,这也是几十年间发生的事,约莫才二三十年,这些年里,时常有一些小动物成仙后下凡历劫,却犯了戒而打回原形,蛇仙并不是第一例。
加上天相星君一直未出关,也就不知此事。
否则,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下蛇仙的……话题又绕了回来,子续看着乔心圆的模样,还是很困惑:不知为何,怎生跟幼龙长得这般相似。
因为这不是她的真容。
执明神君双手结印,接着伸手,乔心圆一下屏住呼吸,睫毛一颤,执明看见了,并未吱声。
一道淡蓝色的光芒打了下来,旋即缓缓散去,子续倒吸口气,多看了几眼,红着脸挪开了目光。
三重天的仙子,大多生得极美,不论是什么类型的都有,便少有能让子续觉得惊艳的。
话本里头写,说万年前,这三界男仙,大多倾心于龙君,想要做龙君的妃子,子续读到时不懂,现在……有些懂了。
幼龙的真容生得这般好看,也难怪如此……乔心圆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听出来了。
这里好像是天界,幻生海里出现过的那个无耻的天界。
那天帝想要关着自己,可这位神君,约莫是地位更高,神君不同意,天帝只好允诺。
说话这二人,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可乔心圆不可能待在这里的。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记得夏侯钰遇见了危险。
她要回凡间。
她必须要回去!听见没有声音了,还有一道关门的动静,约莫是人走了,乔心圆方才睁眼。
算盘她也在心里打好了,自己还不是仙,但好歹身上有修为,从天上跳下去,肯定也不会死的。
她起身撩开薄纱帷幔,正要出去,目光便看见不远处的书案前,坐着一个正在低头看书的男子,他衣衫松垮,长发如瀑,只一眼,便叫人很难移开视线。
作为有家室的幼龙,乔心圆连忙把脸藏回了帷幔后面,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既然醒了,执明并未看她,手指翻动书页,便出来吧。
……你好。
好半晌,传来她的声音,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帷幔里显露出来,这是哪里。
三重天,长信宫。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方才你不是都听见了。
……乔心圆有点急,一把掀开帷幔:那我可以走了吗,我道侣还等着我回去,我不可以丢下他不管的。
暂时,还不行。
你是神,他是人,神与人之间的鸿沟,是一条天堑。
他不是人!乔心圆脱口而出。
执明看着她。
乔心圆:我是说,他是有修为的人,以后也会成仙的。
执明的视线凝固了一会儿:你叫什么。
乔心圆……她小声道。
本座带你去个地方。
你要带我回去吗,谢谢你!执明没有答话。
在幻生海里,乔心圆是来过天界的,不仅如此,她还屠杀了整个仙族。
她知道,在仙族之上,还有一个叫天神族的。
他们比仙族更高高在上,更目中无人,傲慢无礼。
或者说,是因为漫长到永恒的寿命,让天神族变得如此。
这神君是天神族吗?乔心圆不知道,也没有问,路上,不时有仙者行礼,喊执明神君。
这些仙者看见了她,目光不约而同露出惊艳之色,但因执明神君在旁,无人敢出声问她是谁。
你要带我去哪里……渐渐的,乔心圆感觉到不对了,这里不是去凡间的路吧。
到了。
执明停下脚步,守门人见过他道:执明神君来天府宫,所为何事?查命镜。
是,属下这就去通报。
天府宫。
乔心圆抬头看见牌匾上这三个大字。
三界有天地人三书,而人书,也就是命簿,便在天府星君的手里。
乔心圆点头:那查命镜是?命镜,便是凡人命运的镜像。
那…你,神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执明言简意赅:等下。
守门人心想,还鲜少听执明星君说这么多话,这位仙子天资绝色,还很面生,不知是哪方的仙子。
很快,有个穿松绿长衫的神仙老头从内里大步走出:神君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神君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查命镜么?执明一颔首,这老头又看向乔心圆:这是哪位仙子啊?乔心圆正要摆手:我、我不是……星君,这是小乔仙子。
执明说。
乔心圆:啊?天府星君笑眯眯:原来是小乔仙子啊。
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礼貌地露出笑,点点头:见过星君。
这仙族的礼仪,她还是会一些的。
这命镜,便是一面巨大的圆镜,倒映着顶上的金色横梁,只不过在天府星君手中,便是能纵观凡人命运的命镜了。
神君,想看哪位凡人的命镜?执明侧头,问乔心圆:他叫什么。
乔心圆马上答:他叫夏侯钰!好,夏侯钰,好……只见星君手里快速拨动,他闭着眼查找,很快,找到了。
命镜中浮现一片尸山血海的画面,触目惊心,天府星君一看便皱眉:此人杀孽极重。
执明无情道:他已入魔。
而命镜之中,夏侯钰坐在一片悬崖上,模样看着非人非鬼,眼中黑沉沉、空荡荡的。
我找不到她了……我杀了这么多人,我也没有找到她。
他不知在对谁说话,亦或者在自言自语。
乔心圆的心脏仿佛被一根铁钩给牵住了,疼得厉害,强烈的悲恸冲击她的耳鼓:怎会这样……阿钰!她一下扑进命镜。
星君大喝:不可!可乔心圆的手还是伸了进去,就像触到一片水面,惊起了涟漪,而从镜面反射过来的强光骤然将她拢住,强烈的力量让她抖了一下,双腿一软,正要倒在地上,被执明以神力托住身体。
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轻蹙了下眉。
天府星君摇头:这命镜中包罗凡间所有的命格,触碰命镜,也会对小乔仙子造成一定影响,神君啊,这……您一开始没告诉这位仙子么?若非神君出面,他也不可能随便让人来看命镜的。
言下之意,这可不怪他啊。
执明指了下命镜里模糊的人影:他的命格,翻出来本座看看。
星君眼皮一抽,无奈地掏出一本册子,捋着胡须道:小仙看看啊,夏侯钰……夏侯钰,哦,在这儿,找到了,此人本是天纵奇才,将星入命,飞升那日,被人封印,这后面……咦,怎么成了空白?莫不是……执明:什么。
莫不是…有人影响了他原本的命格?◉ 86、天界②鬼蜮的寒霜终年不化, 入目白茫茫一片,刀子似的风割在皮肤上,没有人能在这里撑得过两日。
但在这里,没有人会害怕他。
鬼蜮的鬼仙, 都尊称他一声魔君。
只因他抬抬手指, 就能驱使鬼蜮万物, 弹指挥间, 亦能使万物覆灭。
他独自住在冰冷而华美的寒冰宫殿里, 时常一坐就是一整日,有下弦月的时候, 他能专注地看上许久许久, 孤独而恒久。
人们现在听见他的名字, 依旧会闻风丧胆。
南海四方城, 风满楼的台子上,八仙桌后坐着一位雪鬓霜鬟的说书人。
啪地一声,紫檀醒木一拍:上回说到一百年前,决明山庄一战。
四城十二宫齐聚雾影林, 被那魔君一把杀人剑血洗, 尸横遍野山河碎,顷刻兴亡更迭, 昔日的十二宫, 只剩如今耳熟能详的六门派了。
楼厢上, 一身着紫衣,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正在往嘴里丢着花生米, 每一下都丢得极准。
东庭君。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戴着雪白的帷帽, 这样喊他, 我们出来,不是去你老家找我江师弟的吗,怎么上这儿吃东西来了。
你急什么。
花生米在他嘴里咬得嘎嘣脆,只见东庭君掐指算了一下,声音有些含混,我老家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只有四壬日门才会开,再等两日,啊,不急。
隔着薄纱,清音看着对面男子,摇了摇头。
恍惚间听见说书先生的声音,她也想起了一百年前。
那日她受了伤,先行回了密山,收到消息说决明山庄出了大乱子,她强撑着虚弱之躯开启传送阵,却看见一片尸山血海间,站着的如魔神般的青年。
清音救下了不少人,除了密山弟子,更有其他宗门的,全都在他密山养伤。
清音也因此得知了事情经过,原来他们身上的毒、伤势,都因夏侯钰而起。
只不过伤好后,这些受她恩惠施救的宗门弟子,竟然联合起来逼占密山,口口声声说:都是因为你们密山,养出夏侯钰这种狗杂碎,你们密山造成的罪孽,要拿命来换!幸而这时,掌门尹照星及盘陵符圣一同回到密山,将这些狼子野心的外宗弟子驱逐后,便封锁了山门。
与尹照星一同回宗门的,还有尹照星最年幼的关门弟子江千遇。
不过江千遇一直处于沉睡不醒的状态。
清音见了他,踟蹰地问道:掌门,江师弟他……我听闻,不是被夏侯钰、夺舍了么。
尹照星点了下头,叹息道:遇儿他此前渡劫失败,神魂皆失,便让……夺舍了。
眼下,只能保住他的肉身,没有法子让他活过来。
又过了十年,封锁山门后的密山一派太平,众弟子一心剑道,无心外物,自得其乐。
只是这十年间,密山都未曾再收过新弟子了,尹照星也闭关不出,俨然已是超脱世外。
某日,护宗大阵忽然被人硬闯,来人是一浓眉大眼,貌若潘安的青年,自称东庭君。
在下前来拜谒尹掌门,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活着吗?如果没有,清音长老也行,或者你们的平长老……东庭君对密山如数家珍,一身气息高深莫测,守门弟子前去通报。
清音:东庭君……是那只乌龟?她想了起来,是乔心圆身边跟着的那只乌龟。
弟子答:不是乌龟,长老,是个活人,男的。
一只乌龟大变活人,多稀罕的事,清音上下打量这位青年,问:你说你是东庭君,有何凭证。
东庭君道:你的脸,治好你脸的药,是小乔姑娘给的,我还记得,你送了她一把这么小的袖箭。
只听声音,清音便可确认。
的确是那只小乌龟。
她脸上的冰霜消融下去:乔姑娘可还好?东庭君摇摇头:不知所踪,我今日前来,是有一桩要事,想要找尹掌门。
掌门正在闭关,东庭君,不知是什么要事?江千遇。
东庭君声音犹如一道惊雷,一字一句说,我有法子将他复活,但需要将他的肉身带走。
什么法子?原本,江千遇渡劫失败后的魂魄不全,但有几魂在夏侯钰手中。
这十年里……我们一直在找小乔姑娘的下落,虽然没有找到她,可利用锁魂灯,搜集到了阿遇他剩下的魂魄,只是流散太久,他已成了亡魂。
所以,我要带他去个地方,方才能让他复活。
清音听完,良久没有说话,兴许是东庭君话中提到了夏侯钰的缘故。
东庭君,你在此稍坐片刻,我去问问掌门。
尹照星已经闭关许久没有见人了,听见是东庭君,记忆里还是那只小小的乌龟,谁知是这样一个活人。
我本就是人,阴差阳错成了一只乌龟,不代表我真的是乌龟。
尹照星笑呵呵地感叹真是像:东庭君,你和你乌龟时的样子,的确有几分相似,我现在才算看出来了。
东庭君一把捏紧了拳头。
好了老头。
东庭君忍住没有打他,不行,不能跟夏侯钰学,他深吸口气,说明来意。
尹照星听得有些入神,好似在想别的事。
我师叔……我是说,夏侯钰呢。
在一个别人找不到他的地方,放心吧,他心都死了,不会出来杀人了。
还是没找到么?没有。
连整个南海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
东庭君从密山带走了江千遇,这一走,便是快一百年,中途杳无音信,直到最近,清音出山时,再次碰上了东庭君。
他面貌依旧,这一百年没有生出任何变化。
问起江千遇的下落,东庭君答:阿遇么,他在我老家,其实他也是我半个族人。
回到族中修炼对他更好。
我此番正也要前去看他,你若是要同我一道,那也不是不可,不过……清音姑娘,你得立下誓言,去我族中的方式,此生不得告诉任何人。
清音立誓过后,二人便结伴到了四方城。
东庭君以肚子饿为由,从她这里借了不少钱,在四方城吃喝玩乐,这番做派,倒是让清音想起了一个人。
正是说书先生口中十恶不赦的魔君。
路边的大娘教训小孩,会搬出来的魔头,一边抽打小孩的屁股一边说:你若是不听娘的话!小心晚上被魔君给抓走吃了!小孩就会害怕得大哭:娘,我不要被魔君抓走,我听话!我听话!可这一百年间,我都未曾听过半点他的消息。
清音说,他可是已经彻底入魔了?入魔么……东庭君沉吟,说来也怪,他的情况,和我知晓的很不一样,魔往往会丧失人性与理智,那日他虽然杀了很多人,可他发现原来杀人是没有用的,他想,他的道侣如果看见他这样,会很难过的,就停下来了。
你说他没有人性,他记得对我的承诺,替我做了一具人身,和我以前的样貌生得一模一样,也记得对江千遇的,不是我将他复活的,是夏侯钰。
清音被帷帽遮住的瞳孔微微放大:那他现在究竟,有多强?倘若他要杀人,整个人间都会血流成河。
他是魔不错,可他的法力,应当近乎于神……当然了,我没见过神,我族中有典籍记载罢了。
他一直在提我族,实在很难不让清音好奇。
东庭君,你说的你族,是哪一族?东庭君呷了一口茶,咳了几声清嗓,以手掩着口神秘道:不错,就是大名鼎鼎的若水族。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轻。
什么族?若、水、族。
清音睁大眼睛。
东庭君露出自得的笑,清音:这是什么族?东庭君的笑僵在脸上。
到了四壬日,东庭君终于带着清音进了若水幽境,庞大的幽境不似凡间,花木繁茂,鸟雀啁哳,更像一个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
只是,这么大的山谷,竟然一点人气也没有。
东庭君说:除了我和阿遇,我族几乎已经没有人活着了,大概千年前便灭绝了。
一些若水族女子在人间生活,生下来的后代,就像阿遇这样,拥有一丝若水族血脉。
清音:那他现在在何处?东庭君:我上次将他丢在溪谷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不可能一动不动,我们分头找找吧……说起来,这都一百年了,以他的天赋,定然也已经渡劫期了,要是找不到他人,兴许已经飞升了呢?江师弟!阿遇!江千遇!两人分头寻找起来,终于在日落之际,找到一个坐在山崖底部,泉眼旁边,正在闭目冥想的男子。
他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乍一眼已经看不出江千遇以前的模样了。
见到清音与东庭君,江千遇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站起来,兴高采烈地高声喊:东庭君!师姐!东庭君低声道:虽然将他复活了,不过他缺魂,就脑子也缺根弦。
你喊他,他刚也没反应。
江师弟,清音露出笑,你已是渡劫期修为?是,师姐不也是么,这若水幽境得天独厚,灵气充沛远胜外界,我在此感悟颇多。
师姐,东庭君,你们怎么来了?我路上遇见你师姐,若不带她来看你一眼,怕是认为我跟夏侯钰是不是把你剁碎吃了。
那……江千遇挠了挠头,那你们岂不是要下个四壬日才能出去了?东庭君点点头:我想着你师姐也渡劫期了,若水幽境也方便你们飞升嘛。
那东庭君你呢?东庭君嘴角咧了一下:我……我就不说了,我也没有修炼,也比不上你们天赋,况且,我也不想成仙。
江千遇有些不解:为何?成仙有什么好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夏侯钰待得久了,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东庭君是半点也不想感受长生极乐,那夏侯钰成了统治鬼蜮的魔君,不也长生了么,极乐么?不仅不极乐,还不吉利。
成仙……江千遇说不出来,半晌道,成了仙,便可随心所欲,不必再受转世之苦,人生的劫数,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的也是,哈哈,下个四壬日,还要等十二年呢,等你们飞升了,我寿元尽了,就去转世。
他说的平静,两人修炼,他吃花生米。
两人切磋,他啃瓜子。
十二载,弹指而过。
两人快飞升了,东庭君在晒太阳。
九天神雷降下,南天门大开,东庭君站在若水族破败的王宫里,仰头望着江千遇与清音跨过南天门。
清音回过头:东庭君,等我们去了天宫,闲下来便回来看你。
东庭君默默地站着,点点头:去吧。
只见那引仙入天门的仙者,站在云上,忽然看见了东庭君:那可是若水族人?江千遇点头:正是。
太好了,天宫举办的三界盛典,邀请各大族群前往,还以为若水族已经灭绝了呢,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啊!说完,那仙者就瞬移到了东庭君面前,不无威严地道:你是若水族人?啊?啊什么啊,是吗?东庭君:是,咋?天宫要给我发钱了吗?是的话,那便跟本君走一趟吧!我乃翊圣真君!等等……东庭君被提了起来,他欲哭无泪,我管你是什么,你也不能绑我啊!神仙了不起啊!小心我让我的魔君小弟来打你!稀里糊涂的,东庭君也跟着到了天宫,只不过江千遇和清音是正经飞升的地仙,二人去拜谒天帝了,东庭君则被翊圣真君丢下:看见那些人没有?你跟着过去,在大殿门口登上你的族名。
看在有好吃的份上,东庭君也没来过天宫,干脆就跟着一群人走过去,他也不认路,哪里人多去哪里,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也没人问他姓名,他便在角落里入了席,这台面上还有一块木牌,木牌上写了个名字,叫元德真君。
东庭君把名字盖住,就开始啃仙桃,喝仙酒。
顺便听身边人聊天。
相传一见小乔误终身,不知道这位神女究竟生得有多美!东庭君竖起耳朵。
你们说的神女,是谁啊?她也来吃饭吗?这位可是执明神君母族的侄女,斗姆元君的弟子,九重天的公主!我来这三重天,便是听闻她在三重天,心生仰慕,想见一面罢了。
我曾远远见过神女一面,的确超凡脱俗。
不过神女年纪还小,执明神君似乎还不考虑她的终身大事,这样的盛事,都极难见她出来。
东庭君抱着酒盏,喝得晕乎乎的,听人夸这什么神女,夸得天花乱坠。
能有多好看啊,他心想。
与此同时,乔心圆穿着一身简朴的男装,站在大殿门口,她身旁的仙侍俯低在她耳旁道:神女,在西方最后一排第三个席位上,您找到元德真君的名字即可,真君那边属下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今日不会来的。
乔心圆点点头,从大殿进门。
最后一排,第三个,元德真君、元德真君……找到了!乔心圆看见一个喝得满面桃花的青年坐在元德真君的席位上,满桌狼藉,他单手托着脸,正在打酒嗝。
乔心圆伸手,把他桌上的木牌翻过来。
的确是元德真君的席位。
可眼前人,显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位元德真君。
乔心圆蹲坐在他面前,眼睛看着他眨了一下。
东庭君也反应过来了,眼前三个重影:你是……我好像坐错了,那我们一起坐?好啊。
乔心圆坐在了他旁边。
席位不大,差不多是并排着坐,乔心圆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庞,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东庭君把木牌拿起来,低头看了一会儿,认字,继而抬首,望着眼前这张俊俏得过分的少年脸:你是……元德真君?乔心圆有些赧然地点点头,冒用元德真君的名讳,实在让她有些不自在:你也可以叫我小圆。
小元?东庭君笑了笑,好不容易挑出一颗干净的杏子,分给他道,我认识一位女子,她也叫小圆,说起来,只有这天界,我们还没来找过呢。
你们在找什么人么?乔心圆咬了一口杏子,说,她若是在这三重天,我定然知晓,不知她叫什么?叫……乔心圆,东庭君满眼醉态,元德真君,可曾听过?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87、天界③87.说完, 东庭君便看见眼前这位元德真君愣了神,盯着自己说:你……找我,不,你找神女么?你认识她么?元德真君的声音颇有些女儿气, 还有些耳熟。
神女?东庭君口中喝出一口浓烈的酒气, 眼神飘忽, 我当然不认识你们天宫的神女, 只不过……我找的又不是什么神女, 我找的是乔心圆。
乔心圆又咬了一口杏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此人。
显然,他喝醉了。
这人口口声声要找自己, 可自己分明不认识他啊!还没有问, 兄台尊姓大名?她问道。
你问我啊?元德真君, 你唤我东庭君吧。
东庭君……乔心圆依稀觉得在哪里听过, 但是想不起来。
听子续说,从前她贪玩碰过天府宫的命镜后,记忆就被扰乱了,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兴许……他们曾经真的认识?乔心圆点点头, 喝了一口酒:好哦, 东庭君,你是三重天的仙官么?我?你看我像仙官么, 我是若水族, 一介凡人罢了。
东庭君语气轻飘飘的, 亦很洒脱,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你是凡人呀?对, 被你们仙官给绑上来参加宴席的, 不过这酒……这酒还真不错。
这是酒神的琼浆桃花酿。
说起酒, 乔心圆就想起来了, 自己还有事要做!不能在这里跟凡人多聊,可她又不死心,手一抬,变出一本册子,一提酒出来,统一塞给东庭君:你可以用这本书来联系我,东庭君,你要在三重天待多久呀?不知道……不知道啊,三重天不好玩,等会儿走就。
东庭君把书塞进怀里,闻了一口她给的酒,你这酒更香啊!品了一口,满足地趴在了桌上。
东庭君?乔心圆看他已经醉了,伸手戳了他一下,见东庭君依旧毫无反应,她感叹道:这曲酒果然名不虚传……宴席快开始了,乔心圆连忙提着酒跑到前面太上老君的座位旁,飞快地用仙术将酒壶里的酒液换掉。
老君爱喝酒,经常喝酒,但喝不醉他。
这不是什么秘密。
但她今天专程带来的酒,保管会让他喝醉。
东庭君一直趴着睡觉,乔心圆装成元德真君,看了一会儿舞姬跳舞。
见老君果真是醉得不省人事,眼冒金星,乔心圆也顾不上身旁的东庭君了,三步冲上去扶着老君,故意粗声道:我带老君回宫,给他醒醒酒。
老君看不清人,依稀看见她的装扮:哦,是元德真君啊,那……那就劳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乔心圆将老君扶着出了大殿,避开了他的道童,见他还未醉得很彻底,便问他:老君,听闻你这儿有一种能让神仙吃了,气息消弭无踪,三界上下再难找到人的丹药,是真的吗?打从乔心圆记事起,她就不被允许离开天宫,她也曾悄悄离开过,但只要一出南天门,马上就会被人发现,并捉回去。
天宫虽然大,可神仙大多无趣,没事就开宴席,开宴席除了吃喝,就是看跳舞,赏花。
而乔心圆除了上课、学仙术,便是学琴棋书画,八荒通史。
她时常做一个梦,梦中总是出现一个身上带着梅花香气的少年。
她想要找到那人,可偌大的天宫,根本寻不到。
无意间,一位姓千的地仙向她透露,说太上老君这里有一种丹药,神仙吃了,身上的气息会完全消失,上天入地,也寻不到下落。
乔心圆动了心思,是不是吃了这个丹药,她就可以跑出去了,而不被发现?可老君的丹药不是那么好骗的,更不能让人知道是她骗的。
于是,她只能装作元德真君,从老君这里诓一颗。
到时候被发现了,她已经离开南天门逃走了,而她给元德真君的赔罪礼,也会送到他府中去。
老君听了,忽然眼睛眯起,看着乔心圆不动了,乔心圆心里一慌,然后见老君笑眯眯的,指着自己:元德真君啊元德真君,你是不是想要老夫的宝贝丹药?呼……她松了口气。
我……我就看看,开开眼,不可以吗?乔心圆硬着头皮,作出元德真君的语气,哼,谁知道你的丹药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效果,不给我看就算了啦!他果然上当:老夫炼制的丹药,自然是绝无仅有!这三界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说得这么好听,还不让人看一眼吗?好,你要看,那便给你看一眼,让你不得不服!只见老君在腰间掏了又掏,将一瓶丹药摸了出来,乔心圆伸手接过,心道老君做了这么久的神仙,这也太好骗了。
她将丹药倒出来两粒,对着阳光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趁着老君现在酒醉眼花,便悄悄换了一粒,原样放了回去。
怎么样,老夫的丹药,是不是让你大开眼界?是,大开眼界了。
得到了需要的,乔心圆心里的石头落地,很快将老君送回去了,她便喜出望外地折回长信宫收拾东西。
没想到这么容易。
乔心圆住的宫殿,堪称金碧辉煌,从地面,到屋顶,都是金灿灿的金镶玉,架子上陈设着造型浮夸而闪闪发亮的昳丽玉石。
不论是谁,第一次进她房间,总会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能够面不改色进来的,除了她身边的侍女,就只剩执明神君了。
乔心圆收拾了两件衣裳,又抱着她的收藏品好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告别:等我找到了他,我便回来救你们。
旋即,乔心圆提起桌上的一副画卷。
画上画了一个男子,可画中男子只有眉眼,没有其他五官。
乔心圆在梦中,经常梦见他,梦见一双有如刀锋般锐利而有弧度的眼睛,这双眼不笑时,显得冷漠散漫,笑起来便会变得极温和。
应当是个脾气很好的少年。
在她梦中,他时常都是笑着的,或者孤独地坐在树上,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寂寥的侧影。
天宫没有这样的人。
将画卷珍惜地卷起,乔心圆坐下修书一封,留下自己离开的笔迹。
环顾一圈,心底竟微妙的有一种难过的情绪,她这一离开,兴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哎。
乔心圆将信纸压在花瓶下面,带上包袱起身,坚定地推门出去。
刚一推门,便看见坐在落花下品茗的执明神君。
乔心圆一慌,他怎么回来了!她立马就要退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却听执明轻飘飘一句:站住。
乔心圆:……小脸皱了起来:舅舅……自己是神君的母族的外甥女,似乎与执明关系极远,但她父母双亡,又入得神君眼,便得了神女的封号,唤他一声舅舅,居于长信宫。
执明墨发上落了些许花瓣,他撩起眼皮,嗓音低沉而明晰:打算偷跑去哪儿玩?没、我没有……她小声辩解,已经不自在地开始搓手了。
执明目光扫向她:下凡?她默默低头,摇首,往身后藏好了自己包袱。
私自下凡乃是重罪,你若想去,我带你去便是。
乔心圆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依稀是亮了几分:跟你一起吗?嗯。
那……那也行吧。
跟一个不会笑的老人家下凡,有什么意思呢,她觉得没意思,因为执明的性子太无趣了,可总比没得去好。
执明依旧是面无表情:你不乐意,那便留在三重天。
不不不,我乐意,乐意的……今天就去么?改日。
改日是多久啊,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她倚靠着门,脚尖轻轻点了点底。
算话,执明言简意赅,伸出手来,拿给我。
啊?乔心圆迷茫,给什么。
执明薄唇轻启:丹药。
……乔心圆眼睛睁圆了。
什么…什么丹药啊。
你从太上老君哪里…拿的,我便不用偷这个字了。
……可是你已经用了啊。
乔心圆不想给他,可已经被拆穿了,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不能跟执明对着干。
不然他有的是办法整她。
可以不给吗……他摇头,手指一勾,乔心圆放在腰带里的丹药,就自动朝他飞去了。
被执明攥在手心里:东西不能乱吃,尤其是丹药。
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乔心圆突然回忆了起来,感觉脑海刺痛了一瞬,是不是我爹啊?舅舅,你其实是我爹对不对,还是我爷爷,不然为什么这样管教我。
执明仍然面不改色:你若不肯受我管教,那便去九重天星宿殿。
不要啊!我不要去天尊那里!说完,乔心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念斗姆元君宝诰,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摩利支天大圣,圆明道姥天尊。
不过,执明虽然人太过板正了些,但说话还是算话的,果真带她下凡走了一遭。
这应当是自己第一次下凡吧,乔心圆却感觉好似经历过一般,路边的店铺,吆喝声,小商小贩,竟然和她想象中的一致。
我想吃那个。
乔心圆指着路边,那是糖人吗?应该吧。
他也不认识。
执明带她走过去,路人约莫是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十个人有十个都回头看。
执明拿了一串给乔心圆便走。
小贩反应过来,连忙喊站住:你们还没给钱呢!乔心圆舔了一口糖人:对啊,我们还没给钱呢,你不知道要给钱吗?我都知道呢。
执明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识,面无表情地掏出来一颗夜明珠,丢给小贩。
小贩大喜,乔心圆想去酒楼,执明看了一眼:男人太多了。
说完晃眼看见一栋全是女子的建筑:去那里,女人多。
乔心圆觉得哪里不太对,被牵着过去了,门外的龟公正要拦下:女人不能进!便见执明丢出一颗夜明珠:吃饭。
龟公立刻点头哈腰:两位里面请!乔心圆忽然想起来什么,面红耳赤地拖住执明:等等……这里好像是青楼!执明万年不变的面色僵了一下,拉着她转身就走。
龟公在背后喊:两位!两位不吃饭了么!乔心圆:哎。
跟一个不懂事的老神仙下凡也真是为难她了。
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人间,懂得却比他多。
约莫是经历了青楼事件,乔心圆找客栈时,执明格外的警惕,观察了很久发现是普通的客栈,这才放心下来。
执明在她房门口落下禁制:你一出来,我便会知晓。
乔心圆点点头,关上门后,她将窗户推开,望向窗外的春夜月色。
今晚是个下弦月,挂着碧纱灯笼的画舫飘泛在湖面上,乔心圆望着勾月出了神。
依稀感觉,身旁好像有个人,在喊她。
乔小圆。
这是什么称呼……按照执明的性子,最迟几日便会带自己回去,也不知还有什么好玩的,自己在凡间又不认识人……等等。
乔心圆忽然想起来了。
我认识啊!对,我认识一个,东庭君。
只见她掏出一本看着平平无奇的书本来,这本书没有名字,而是一本空白的册子,这是天界一种再常见不过的法宝,叫话奇书,每个神仙都能轻而易举的炼制。
乔心圆给过东庭君一本,也不知道他丢没有。
她在话奇书上写:东庭君,你在吗?犹豫了下,她写:我是元德真君,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三重天见过一面的,我给了你这本书,还有一瓶酒。
当然,她不指望对方一下看见,给自己回复,只等了一会儿,便关上书,吹熄蜡烛睡觉。
希望在回天界之前,东庭君能看见,告诉自己,凡间还有什么好玩的。
-东庭君从天界赴宴回来,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
总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死活也想不起来,在天界干了什么,跟谁说了什么,只记得,那酒可真是美味。
神仙可真是会享受。
不过,他上天一趟,不是毫无收获的,譬如这本书,一本无字天书。
既然是神仙的东西,那必然有个说法吧?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什么功法?东庭君在阳光下仔细看了很久,花了许多天,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真是本破书,垃圾,欺骗我的感情。
正打算丢掉无字天书时,东庭君再次翻开,发现上面多了几行字。
哎?元德真君?哦……原来那天跟我说话的神仙叫元德真君啊。
东庭君忽然想起来了,对方似乎是个模样极为俊俏的小神仙,声音雌雄莫辨的,很是悦耳,但说了什么,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东庭君提笔写下:你是元德真君吗?我来了,我是东庭君,这本书是什么东西?写完这几个字,书上居然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浮现出一行字。
这是‘话奇书’,仙族人发明的一种联系用的小玩意儿,太好了,东庭君你没有丢掉我的书。
我在人间游玩,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去的?话奇书?东庭君忽然想起,睡意全都消失了,怎么那么像……那个天机白书啊!仙族发明的玩意儿?书页上浮现字:东庭君?东庭君便随意写下一些地名,给她推荐了些吃的:徽州有七绝,可以去试试。
锦城的酒魂酒不错,还有就是……他将书收在怀里,便打开一张传送卷轴,从南海将自己传送到了雾影林。
这雾影林自打百年前大战过后,夏侯钰解开封印,林中的毒物就全都跟着夏侯钰走了。
所以雾影林就重新变得明光铮亮、姹紫嫣红了。
以往那种阴森的感觉全都消失殆尽,毒雾也全都散尽。
住在附近的凡夫俗子,仍会来附近打猎。
只不过一旦靠近决明山庄的部分,就不再有人靠近,一是这鬼蜮的阵谱图落入羽渊魔修手中,当初开启阵法围困四城十二宫,酿成死伤无数。
后来百年间,闻人大阵师以及檀音寺的大师联合将鬼蜮封印的阵法更迭,方圆百里,都无人可以进入。
这却难不住东庭君,他站在雾影林边缘,发现无法靠近鬼蜮封印的天堑后,两指间便显出一张黄色的符箓来。
乔心圆当初发明的可以通过门来连接空间的子母符,有不少留在了盘陵。
东庭君同夏侯钰一起去盘陵收拾的时候,夏侯钰带走了乔心圆的衣物,他看见了这些符箓。
分别时,东庭君将子符留给了夏侯钰:你在鬼蜮这种鬼地方,普通人进不去,进去也要死,传音铃也无用,你便带好这些符箓,若我有重要的事,便过来找你。
这符的作用也很简单,夏侯钰身上有子符,东庭君有母符,他将母符拍在一个农庄的大门上,推门而入,呼啸的风雪吹了出来,哀切的哭嚎声似远似近,扰人心神。
东庭君眯起双目,一步跨了进去,准确无误地找到沉睡时,怀中抱着一些女子衣衫的夏侯钰。
他像以前那样,穿黑衣服,只是不爱笑,一张棺材脸,好似也不愿醒来,就这样闭着眼,似乎在做一个永恒的梦。
喂,醒醒!东庭君伸手拍了下夏侯钰的脸,自己却被冻得哆嗦,好他妈冷啊,还好这符只能让我留半刻钟,多留一会儿,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夏侯钰不为所动,似乎听不见。
东庭君在他耳边喊:我找到了线索!夏侯钰方才睁开眼,黑沉沉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眸看向他。
你看这是什么!东庭君掏出一本书,我认识了一个神仙道友!给了我这本话奇书,你看,是不是很像《天机白书》?这是仙族发明的东西!仙族人手一本!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小乔姑娘,你没有想过,她是不是被仙族抓去了?仙、族……夏侯钰的眼睛终于有了波澜,他慢慢坐起,却依旧不肯松开怀中的衣裳。
是啊,仙族!仙族人不是利用这书,让小乔姑娘的姐姐害了藤妖吗,又利用这书,让虞衡之杀了小乔姑娘的姐姐吗?还利用这书,差点将你和她封印在梦阵里!东庭君抓他起来:哎,还好我聪明!不然你这个杀名赫赫的魔君这么落拓下去,不吃不喝,靠着这些冷冰冰的衣衫做梦,也太可怜了。
你可是魔君,快给我起来!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88、天界④88.半刻钟很快过去, 东庭君被斥离鬼蜮,他重新回到了那座农庄门口,原本贴在门板上的母符燃烧成了灰烬,飘落在井边。
东庭君只好坐在井边等, 不一会儿, 从雾影林尽头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黑衫青年。
原本晴朗的天色自他出现后, 便倏然黯淡下来, 东庭君亲眼看见古井旁的鲜花枯萎, 蝴蝶疯狂扇动翅膀逃跑,他一路走, 一路死气蔓延, 寸草不生。
东庭君瞳孔缩了一下, 原来在鬼蜮那种地方待久了, 真是会变成这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张了张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夏侯钰不吱声,抬头望了眼天。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可光落在脸上的感觉,并没有曾经那样温暖, 依旧是冰冷的。
东庭君自然知道缘由, 知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连最后抓住的希望和阳光都从手掌缝隙里溜走, 消弭无踪。
走吧。
夏侯钰出声。
东庭君:等等, 我们去哪, 天宫吗?盘陵。
他声音沙哑,《天机白书》, 当年我们留给了盘陵圣师。
东庭君:二十年前我去过盘陵……符圣闭了死关, 若是突破不了, 不能飞升, 就陨灭在秘境中。
夏侯钰背影一顿,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瘦削的脸庞上:我在鬼蜮,待了很久么。
一百多年呢。
东庭君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们先去盘陵,问符圣,再去天宫!你放心,我在天宫有个线人,我们先从他那里套点东西。
不过去盘陵前,你先把你身边这些虫子驱散吧……不然你是想吓死谁?夏侯钰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散发的死气吸引了许多同类物质,密密麻麻的尸虫涌到了脚下。
被东庭君踩死了两只,旋即东庭君拿出传送卷轴,两人到了四方城,坐船前往盘陵。
东庭君恢复人形后,便能自如地绘制符箓了,船上做饭的是道术小纸人,船头也贴着引路符和风符。
夏侯钰脾性变了太多,东庭君方才出手打他他也没还手,孤寂地坐在甲方尾端,垂首看着油一般漆黑的海水,若非衣衫在风里飘荡,他简直宛如一尊死寂的雕像。
东庭君跟他说十句话,他大概会理一句话。
东庭君问他:你的空间法术呢,试过吗。
夏侯钰:我复活江千遇,除了欠他的承诺,便是为教他空间置换,可江千遇身上与她的道侣契约,已被人抹去。
结为道侣时,夏侯钰用的是江千遇的肉身与名字。
可我知道,她还活着。
夜色深了,东庭君翻开话奇书跟元德真君聊了些有关话奇书的事。
元德真君似乎是个非常热心肠的人,有问必答。
东庭君问:元德真君,倘若我还有一本话奇书,我能通过这本书,确认背后炼制这本书、使用这本书的人是谁吗?正在徽州尝试徽州七绝的乔心圆回道:炼制法器者,一般法器上会留下独属于炼器者的信息或者符号,譬如我给你的话奇书,背后右下角便有‘长信宫’的标志。
东庭君翻过去看,果然有个凹凸不平的符号,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他提笔写:你说一般法器上都会留下符号,也就是说,还有一种情况是,故意抹去炼器者的气息和符号么?是。
乔心圆写。
由于她一直埋头写字跟人聊天,执明忍不住了:你自己说要来人间游玩,来了却一直玩话奇书,在跟谁聊?一个朋友。
见他扫过来的视线,乔心圆把话奇书阖上揣怀里,不让执明看见,你别偷看。
执明知道她在天宫朋友多,因为性格大度,从不计较,加上对外说是他母族的侄女,出身和脾性,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执明问:你从老君那里偷丹药的事,一定不是你想出来的,是哪个仙者给你支的招?你怎么知道是……乔心圆话说了一半,忽然止住话头,没有谁支招,我自己想的。
确实是她道听途说来的,也不是有人支招,更不能出卖朋友。
虽说她和那位小千地仙,也算不上什么朋友。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乔心圆就莫名地不喜欢他,她很少会这么不喜欢一个人,何况是一个人人称道的老好人。
但随着时间推延,乔心圆发现小千地仙的确不是什么坏人,他对人没有坏心肠,反而一片热忱和气,还喜爱小动物。
而且他对待天宫那些不受待见的,由死物、动物修炼成的仙者,格外友好,乔心圆就把心里边儿那点微妙的不喜丢掉了。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出卖人了。
南海辽阔,漂泊的小船就像裹挟在红尘里一粒沙子,东庭君把话奇书递给夏侯钰:刚打听到的。
夏侯钰垂眸扫了一遍,对面的字迹很娟秀,像个女仙,而且丝毫没有防备心,连怎么去天宫的方式都提供给了他们。
乔心圆写:东庭君你是凡人的话,上天宫比较麻烦一些,你到天宫后,可以找我,我来接你,虽然我不能出天宫,但带你逛一逛还是没问题的。
执明认为她的字不够好看,后来是临的名家字帖,硬生生改掉了她写字的习惯。
夏侯钰翻页。
对面这位神仙,不仅是个话痨,还在话奇书上画画给东庭君分享。
我去了徽州,你推荐的七绝我都去吃了,酱爆烧鹅和江南春我最喜欢。
纸页下面分别画了一盘酱爆烧鹅和一盏江南春茶。
夏侯钰凝视片刻,关上书,闭上了眼睛。
到盘陵后,好不容易说明来意,请出了闭死关的盘陵圣师,他已是白眉白须,眼睛里的精光消失,比百年前更像一副快要仙去的模样。
东庭君话也不敢太大声了,怕自己太大声,就把圣师给吓得甍了:圣师,多年前给你的《天机白书》,还在你手里么?那本书……符圣说话都在喘气,我记得,我研究之时,突然有一日,书自燃了起来,烧成了飞灰。
说着,符圣转向化形后的夏侯钰,就好像认得他是谁一样:你们,找到我的好徒儿了吗?东庭君摇了下头,夏侯钰沉沉地呼吸,眼眸中的情绪好似一汪黑色漩涡。
符圣也睁开了原本难以睁开的双眼,奇异的神采灌入:老朽,支撑不住了,你,夏侯钰……一定要找到她,若是找不到,也不要再犯错了。
符圣的声音犹如叹息,说完,他吐出一口气:容老朽,打个盹。
接着,便慢慢阖上了双目,他身上最后的一丝生命力,也化作了飞烟。
夏侯钰黑沉沉的眼珠颤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他。
东庭君不太敢确信,犹豫地喊了声:符圣?符圣依然盘腿坐着,两手平静地搭在膝盖上,却是半点气息都无。
窗外,盘陵岛的天光大亮。
……我会找到她的。
夏侯钰低声说了句。
声音低到听不清晰:一定会的。
-刚被带回三重天的乔心圆,心脏蓦地抽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苍白,站不稳地向后一退。
执明飞快地伸手扶着她的后背:怎么了?乔心圆声音喃喃: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刚才有一瞬间,特别难过,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梦中她也时常有那样的感觉,可方才那一瞬,感觉异常的清晰。
执明以为她是回天宫了不高兴,倒也没有在意,将乔心圆带回长信宫,执明坐在大殿中,案台上放着一朵雪白的玉莲花。
这朵莲花正呈现含苞待放的姿态。
执明出声:我们不在这几日,雨霖莲是什么样?一旁,执明神君的仙侍子续答道:回神君,从您与神女下凡第一日开始,雨霖莲便呈现蔫蔫一息之态,到你们回三重天前,已经将近枯萎了。
天界的灵气,用这些对灵气最为敏锐的天地灵物来测试,是最为准确的。
神女一回来,雨霖莲立刻变得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虽然早知道神女影响着整个天宫的灵气,可这样直观地看见,子续还是吃了一惊:近百年间,从凡间飞升的仙者变多了三倍,仙族新生儿降生的数目,也比百年前多了四五倍,一些荒芜的地带,重新出现了新生灵植,天界原本衰减的灵气,正在逐渐的复苏!一向不苟言笑的执明,眉眼间也肉眼可见的松快了许多。
当初乔心圆触碰命镜,被扰乱记忆,原本是个意外差错,只需简单调养,便能让她恢复记忆。
可这意外差错,却使得让她留在了天宫。
执明将错就错,留她在天宫,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带她去九重天拜斗姆元君为师,修行最上乘的仙术。
兴许有一日她化了龙,便会一走了之。
子续偷看执明一眼,又道:神君,属下想……万年前龙君下的诅咒,应当也是为了保护神女,我们无法伤害她,也不能伤害她。
而神女的性格,也使得人不会去做伤害她的事。
执明:只是有的人罢了,子续,这些时日,你可有查出,是谁让她生出去太上老君那里偷丹药的想法的?子续犹豫了下:这件事,属下问过了,应当是那日有个小地仙,在跟旁人说起老君新出炉丹药的用途时,让神女不小心听了去。
执明眼型变得锋锐: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子续摇头:应当是……不小心的,那位地仙不是有心的。
执明冷声:将他带过来。
子续心里一紧,心道小千地仙要受罚了,可也无法帮他说话,只能低眉顺目:是。
不多时,千圳言被提到了长信宫来,执明神君做事从不遮掩,他在三重天并不管事,手中无权,虽天界法度严明,可执明神君想要整治个小地仙,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千圳言跪在屏风前,毕恭毕敬地磕头道:小仙千圳言,拜见神君。
雪白绸缎的屏风后,只显露一个高大的影子。
执明慢慢站起,绕过屏风,强大的气息叫人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一眼。
千圳言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你可知,本座叫你来所为何事。
千圳言声音颤了下:恕……小仙不知。
不知么?执明轻轻抬手,一丝透明的仙元从千圳言身上直接抽出。
千圳言脸色惨白地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上仙元的流逝,黑发倏然从根部变得白了,本就微弱的法力,现在变得更弱了几分,怕是比凡人强不了多少,咬着牙道:神君……饶命,小仙,再也不会靠近神女半步了。
他忍耐着,闭上了怨恨的双眼。
执明见他快咽气了,慢慢收手,声音布满冷冽的霜寒:下不为例,若是让神女知道,本座就将你打入九幽地狱,永不超生。
是……-房中,乔心圆正跪坐在案桌前,像往常那样,提笔作画,画的依旧是她夜夜梦中的男子,她尝试着画了他的嘴唇,鼻梁,可都不对。
太可惜了,若是知道他的模样,她便能用太虚山河笔将他画出来了。
听执明说,太虚山河笔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可每次一说起她娘亲的事,执明便会开始装哑巴,转移话题。
乔心圆叹气,正要放下笔,便瞥见手边翻开的话奇书上浮现了一行字。
元德真君,我们来天宫了,守门天兵不让我们进去,可否请你帮个小忙啊?等等!我马上就来,你们是在南天门啊,还是北天门?乔心圆写完,忽然看见我们这个字眼。
便站起时再次落笔:除了你,还有别的朋友么?东庭君扭头看了一眼不爱说话,收敛了身上气息的夏侯钰。
这夏侯钰魔君的名号……不知在天界挂没挂上号。
毕竟夏侯钰虽然作过恶杀过人,可没有杀到仙族头上啊。
原本,夏侯钰要提剑杀上三重天,被东庭君制止了:我们先混进去,打入内部调查天机白书一事,如果能找到小乔姑娘的下落,再好不过了。
为了安全起见,东庭君写:我们在南天门,我还带了一位友人,我的小弟小钰。
喂,写完后,东庭君喊夏侯钰,你洗下脸?我们等下要见个神仙,人家长得特别俊俏,我长这么帅,你也别给我丢人啊。
夏侯钰面无表情,胡子拉碴地抱着手臂:他长得俊俏,关我屁事?东庭君总算看他正常一些了,眉眼柔和地笑了笑:他长得俊俏不关你事,可是你打扮得太难看,就丢我若水族的脸啊。
滚。
出长信宫时,乔心圆跟侍女说了:我去南天门接个朋友,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她在天宫不受限制,想去哪儿去哪儿。
乔心圆摇身变作元德真君的装束,狂奔向南天门,很快,远远望见了东庭君和他身边的野人,她高兴地用少年般的声音打招呼:东庭君!虽然只见过一次,可她对东庭君印象深刻,这是除了那些飞升的地仙以外,她认识的第一个凡间的朋友。
熟悉的声音让夏侯钰望向她。
这两位是我朋友,乔心圆掏出长信宫的令牌,对守门的天兵说,可否让他们进来?天兵立刻放人,东庭君感叹:真君,你的面子真大啊!嘿嘿,你唤我小圆便好,我们都这么熟了。
夏侯钰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
东庭君抓了抓头,喊:元德,嗯……还是这样喊吧,礼貌一些。
乔心圆也看了夏侯钰一眼,他的样貌看不清晰,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特别吸引人。
她也不好意思多看,秉持着礼貌朝他笑道:你是东庭君的小弟,小钰吗?夏侯钰撩起眼皮扫向东庭君,无声地捏了下手指。
东庭君抖了一下,缩了缩脑袋。
被拳头支配的恐惧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89、天界⑤89.夏侯钰没有揍他。
可东庭君宁愿希望他动粗, 这样好歹正常一点。
这是我大哥,元德,你便叫他夏侯吧。
东庭君对乔心圆说。
夏侯……两个字从口中轻轻吐出,乔心圆恍惚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这个姓氏似乎特别亲切。
东庭君大为不解:他长这样, 你觉得亲切啊?乔心圆弯着眼睛笑了笑:东庭君, 我听你说话, 也觉得特别亲切, 就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东庭君狂点头:好奇怪,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乔心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相见恨晚吧?夏侯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低头看了一眼这位个子不算高的元德真君, 这张脸, 是他觉得陌生的, 可神情语气都很熟悉。
旋即乔心圆带二人去了一处僻静的花园,洛神花树下摆了一张石桌,远处便是一望无垠的天山瑶池,远远能瞧见一叶孤舟在瑶池中漂泊, 乔心圆指了一下道:武德星君最喜欢在瑶池里钓鱼, 因为这里平素见不着其他仙者,我都来这里发呆。
还好身上带了一些天宫特产, 她全部摆出来招待两位从凡间来的客人:不过你们俩是怎么上来的, 你们不是凡人么, 凡人可以飞这么这么高吗?我来过一次,那个……翊圣真君带我上来的, 这次是夏侯带我上来的, 你别看他好像不怎么样的样子, 其实很厉害的。
东庭君拿了一颗桃, 你们天宫的桃子挺好吃的。
乔心圆: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我给你多拿一些,她说着将桃子递给东庭君旁边的男人,给。
夏侯钰面无表情,摇头。
他就是个怪人,你不要理他,话说啊,那个话奇书……东庭君话锋一转,问出正题。
乔心圆还是将桃子摆在夏侯钰面前的桌上了,转向东庭君:话奇书怎么了。
我们以前,也碰见过和话奇书差不多的东西,我就想啊,是不是只有神仙才有这个?那我以前捡到的话奇书,岂不是神仙丢在凡间的?乔心圆想了想,摇头:我给你的话奇书,你是凡人,你也能用,虽说这是仙族发明的法器,可若是不慎丢失,那便是人人都能用了。
东庭君又问:话奇书可是会自焚?我捡到的那本,便是自行燃烧成了灰。
她解释道:因为天宫经常考试,许多仙官会使用话奇书作弊,便会在炼制时使用一些咒语,让话奇书用后即焚。
虽然时常考试,但乔心圆从不作弊,她是学府里最认真刻苦的学生,只是知道有这样的做法。
东庭君看向夏侯钰,两人对视了一眼,那看来,《天机白书》定是仙族人的手段了。
夏侯钰终于出声了:元德真君,你可认识白若。
乔心圆愣了一下:你的声音……怎么?他的脸庞看不清晰长相,唯有一双古井无波的漆黑双眸,让她觉得熟悉,甚至连声音也像梦中那道光风霁月的音色。
应当是想多了,乔心圆回过神来,摇头:白若……我似乎听过,可,记不清了。
她垂下头来,表情有些痛苦,每次细想一些事时,便会感觉头如针扎。
夏侯钰:白若应当是你们天界的女蛇仙,本体是一条大白蛇。
大白蛇……乔心圆突然想了起来,天相星君这些年一直在找一条白蛇,她姓白,你们说的白若,蛇仙,应当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一条。
东庭君:太好了,一来就有线索,元德,你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位天相星君么?好啊!我带你们去,他应该在落银海!她一点犹豫都没有,既然跟东庭君聊了那么久,就算是朋友啦,朋友的忙,自然是要帮的。
东庭君眼睛亮道:那便事不宜迟!我们也不知道能在天宫带多久,不如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吧?乔心圆点头,起身:你们跟我来吧……不过,你们打听这位蛇仙的事做什么,我有所耳闻,她下凡历劫时酿下重罪,触犯天条,被贬回了原形。
重罪,夏侯钰的嗓音清朗,语气却是嘲讽的,什么样的重罪?这个,我也……她并不是特别清楚,可是乔心圆却知道另一件事:这些年不断有那些动物、死物飞升成的仙者,在下凡历劫时犯错,被贬为原形,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历劫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
东庭君:你没有历劫过么?她摇头:还没有。
东庭君:你们神仙都要历劫么?她点头:历劫是修为停滞不前时,最好的感悟方式,可是我没有感觉修为停滞不前,所以我不要历劫。
夏侯钰却听见了她另一句话。
有很多动物、死物飞升成的仙者,在凡间犯错,被贬回原形?何谓死物成仙?嗯,还是觉得他的声音特别的相似,一下便让她心湖起了波澜,乔心圆不免转头悄悄地看夏侯钰,夏侯公子,死物成仙,便是说那些书仙,墨仙,石头仙,他们原本都是死物,需要特别的机遇,兴许要存在十万年不化,才有这样的机遇,所以特别的困难。
而他们成仙后,也相对是仙者中最最弱小的。
但偏偏乔心圆喜欢跟这些仙者交朋友,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她是神女,乔心圆总是冒充一只小小的笔仙,因为她爱画画,擅长画画,还能用太虚山河笔点石成金,画活死物,她这笔仙便在这些小仙中如鱼得水。
夏侯钰:一共有多少位?你是说,下凡历劫出错的么,我熟悉的没有,可他们的朋友有不少,除了蛇仙,有一个是兔仙,一个蝴蝶仙,一个原形是仙白草的草仙,还有书仙,书仙的原形是一本仙界百科全书,问他什么他都知道,还有琉璃仙,她本体是一盏金灵圣母的琉璃灯……有这么多?东庭君咂舌,你们神仙分三六九等好离谱啊,我好不容易当个神仙,历个劫,出了错,就又被打回原形?我知道的,就有这么多……这还是因为我和那些小仙者们一起玩才知道的。
夏侯钰声音依旧很冷:你们神仙,就没有怀疑过有问题吗?有什么问题啊……乔心圆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夏侯钰忽地怔忪一下,嘲讽的声音咽回去了,他兀自扭头走在了最前面。
东庭君:这么多历劫失败的,还都是小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啊!乔心圆抬头望向夏侯钰高大的背影:我曾听人说,因为这些动物、死物成仙,他们比人更容易犯错,所以才总是历劫失败。
我觉得,这种说法不对,可是……我也想不出里面有什么问题。
你等等,她说着,突然伸手抓住了夏侯钰,夏侯钰浑身一僵,接着甩开她的手,怒然转身,乔心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她能看见他厌恶的眼神,她后退一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往前面走了,我们走错了,落银海在这边。
东庭君连忙解释说:他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他是不喜欢神仙,也不喜欢有人碰他。
没关系,乔心圆想得开,笑着引他们去落银海,走这里,我刚刚是不应该碰他的。
夏侯钰的嘴唇抿了一下,他走在后面,沉默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元德真君的手腕,格外地柔软,碰触时叫他几乎有种触电的感觉。
她走路时有些像兔子,发梢一蹦一跳的。
……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吧,怎么看一个男仙,也觉得像她,除了身高,哪里像了。
夏侯钰走在元德真君身后,伴随她束起来的发丝轻轻扬起,那雪白的玉颈后面,有一粒颜色很浅的小痣吸引了夏侯钰的注意。
那颗痣……他正要再仔细看,她的耳廓便被发丝挡光了。
一定是看错了。
夏侯钰揉了揉眉心,在同一个部位长了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乔心圆是走到天相宫外面,有天兵喊她元德真君,她才忽地反应过来。
完了,自己现在是元德的模样打扮。
会不会被天相星君看穿……她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僵在天府宫门口,直到天府宫的仙侍来请她入宫,她才苦着脸,硬着头皮跨进去。
仙侍看了东庭君和夏侯钰一眼,迟疑地问:这两位是?乔心圆咳了一声:本君的朋友,一同来拜谒天相星君的。
哦哦,既然是元德真君的朋友,那边一起入内吧。
仙侍倒也没有狗眼看人低,没有因为夏侯钰穿着打扮像个乞丐就低看他一眼,毕竟天界有扫把仙,也喜欢穿得破破烂烂的,个人爱好,跟自己没关系。
仙侍依旧温和地引着众人入内,穿过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长廊,方才豁然开朗。
这便是九天落银海。
乔心圆望着眼前比瑶池要更漂亮的银湖,目光变得出神,直到白衣翩翩若仙的天相星君朝她走来。
若是乔心圆记得那些事,便会知道,她曾还是条小蛇时,被刚刚飞升成蛇仙的白若一起带到天宫,她便时常在天相星君的袖中纳窝冬眠,喜欢蹭他的手指。
所以乔心圆对这位星君,一直存在一种天然的好感。
天相星君一见她,便知道她不是元德真君。
但审视了她一会儿,并未拆穿,而是温和一笑:真君前来,所谓何事?乔心圆提着的心松懈了下来,呼……还好没发现,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东庭君解释这件事。
她有些苦恼,打算等会儿再跟东庭君说自己其实是女仙的事,现在嘛,就先帮他们询问一番白若的事。
天相神色波动:你二人从凡间来,问白若之事?你们可知道什么秘辛?东庭君一口气将《天机白书》的事说出来:这《天机白书》便是和话奇书差不多的事物,我们怀疑有仙族利用此物,骗得下凡历劫的蛇仙酿下重罪,从而做不得神仙。
东庭君看向乔心圆:方才,元德也告诉我们,这些年像蛇仙这样历劫失败的小仙不止一例,当神仙有这么高风险么?确有蹊跷……天相低声道,白若在凡间历劫之时,本君正在闭关,出关后,她已被贬原形,又在凡间遭遇不测,魂飞魄散……同她一起下凡的,还有她的妹妹白泷,也是一条小蛇,甚至还没有化形。
白泷。
夏侯钰的眼底陡然激起惊涛骇浪,一下抓住了天相星君。
大胆!星君身旁的仙侍本来要拦,却未曾碰触到他,便被一股怪力化解了。
就连天相也眯了下眼,垂眸看着这凡人伸过来的手。
他竟然……这样就碰触到了自己。
要知道,他周身是有天罡罩的,修为低于他的仙,也不可能随意碰触到他。
更何况,这是一个凡人?夏侯钰无知无觉,眼中有希冀之色,也有痛苦:星君,你认识她,她现在在哪,她可是在天宫?你是说,白泷,天相星君倏然反应过来了,轻轻拂开他的手掌,你们上天界找本君询问此事,可是在凡间便认识她姐妹二人?夏侯钰嗓音有些哑:我……认识蛇仙的妹妹,但我年少时,见过一次蛇仙,约莫……是快五百年前的事了。
我便是在寻白泷,蛇仙的妹妹。
她飞升成仙时,便是五百年前的事,那也是本君第一次见到她。
你见到的白若,那时兴许还未成仙,只是将要迎来九天神雷的她。
五百年,对天相这样生命几乎永恒的神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可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弥足珍贵,便让天相星君一直记挂着,记挂着那条畅游在落银海的白蛇,那条黏他的小黑蛇。
看眼前年轻人的神色,天相星君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心生动容:本君,也在找白泷,可本君下凡寻找过,并未找到她的下落……她、也不在这天宫。
天相话音落的一瞬,夏侯钰慢慢后退了一步,面如死灰,漆黑得像一对琉璃珠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一旁的乔心圆不知怎地突然也感觉心脏揪了一下,急忙道:夏侯,你别哭啊,你要找这个白泷,我帮你一起找好不好?我舅舅是……我,让我认识的朋友,帮你一起找她!……多谢。
他声音变得干涩,眼底灰暗,天相星君心底唏嘘,说:《天机白书》一事,的确有些蹊跷,本君会奏告天帝,调查此事的。
嗯。
夏侯钰丝毫不关心这些神仙的死活,他来天宫,也只是想找乔小圆。
既然这里没有,那他留在此地也没有任何意义,一拱手:多谢星君,告辞。
夏侯钰带着东庭君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天相出声喊了句:元德真君,请留步。
乔心圆便喊东庭君:夏侯,东庭君,你们且先等等我,我等下送你们出去。
说完,乔心圆扭头看天相星君,眼眸清澈见底:星君,何事唤我?天相气息温润:不知神女殿下,为何扮作元德的模样来找我?啊这……乔心圆石化住了,原来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谢谢你没有拆穿我啊。
那两位是我朋友,但不知道我是谁,我用了元德的身份,求求星君行行好,不要告诉他啊。
我没有做坏事的!嗯,不告诉他。
天相失笑,对了,你那位朋友,有些不一般。
哪位?看不清脸那位。
乔心圆也不太清楚:他好像是有些厉害。
说完挥挥手:那星君我先走了,改天我再来登门道歉。
待她背影渐行渐远,天相目光放远:神女,倒是半点没有架子,不过执明……何时多了个侄女?乔心圆追上夏侯钰与东庭君,夏侯钰身上弥漫着一股让她觉得难受的压抑气息:夏侯,你们要离开三重天了么?夏侯钰嗯了一声,声音冷入骨髓:这三重天上,可还有四重天,五重天?乔心圆:一共有三十六重天。
那我便一重天一重天地找她,找遍三十六重天,直到找到她为止。
乔心圆心里奇怪地抽痛着:你要找的白泷,是……你的妻子吗?对不起,我冒昧了。
发妻。
他闭了闭眼。
乔心圆郑重地道:夏侯!我一定去问我所有的朋友帮你一起找,若是有消息了,我马上用话奇书联系你和东庭君!夏侯钰垂了下眼睫,声音低道:多谢。
乔心圆:你的发妻,她叫白泷,那她长什么样?你可以画一张画像给我么?夏侯钰点头。
乔心圆手腕上的镯子乃是太虚山河笔,除了她,旁人都用不得,但她随身携带了纸笔,便拿出来递给他绘制。
夏侯钰垂首接过纸笔,低头画得分外认真,他睫毛密而长,垂眸时眼底的悲伤与深情浓得几乎溢出来。
乔心圆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鼻尖莫名其妙的泛酸。
她不明白自己的难过从何而来。
不一会儿,夏侯钰将自己的绝世画作展示给她看。
乔心圆看了一眼,呆住。
东庭君看了一眼,呆住。
乔心圆:你画的是……人?是吗?她挠了下头。
他低声:她是世间最好看的人。
东庭君匪夷所思:我靠,你怎么能把小乔姑娘,画成章鱼精啊???她是你老婆啊!!夏侯钰怒不可遏地伸出拳头重重锤了东庭君一下,沉声:你再敢羞辱她!我就打死你。
乔心圆连忙道:呃,那好吧,不要吵架,那这副画像,我先收下。
她仔细将画像折好,心里感觉困难重重,无限渺茫。
这上哪儿找长成这样的姑娘啊……干脆分发给四海水宫,让他们去海底找找看,兴许海底真有姑娘长这样的。
乔心圆深吸口气,又有了动力,这时,便忽听天相宫传来仙侍通传的声音。
元德真君到——元德真君,哎?仙侍看向乔心圆,又看向刚刚进门的元德真君,一下糊涂了,怎么有,两个?乔心圆和元德真君面面相觑。
元德真君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年轻神仙,生得明眸皓齿,很是俊秀。
见了乔心圆,他眼睛脱框,脱口而出:神女,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怎么又穿我的衣服,梳我的发型?乔心圆:……乔心圆张了张嘴。
她看着一脸迷茫的东庭君和夏侯钰。
你们听我解释!作者有话说:夏侯钰:我应该洗个脸-◉ 90、天界⑥90.正主在场, 乔心圆不好意思顶着他的装束了,只得变回自己的模样。
真是云篱神女。
天相宫的仙侍激动了,神女来光顾咱们天相宫了!模样的确是美,蛾眉曼睩, 眼波似水。
东庭君见惯族中美人, 也不免出神, 暗自赞叹。
而夏侯钰只是扫了一眼, 陌生的面孔、美丑或是性别, 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的神色始终如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东庭君听见神女二字, 忽地想起什么来, 看一眼另一位元德真君, 又朝着乔心圆, 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你便是那个,三界爱慕者无数的神女?乔心圆:……她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有……这种事吗?霎地,元德真君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拆穿了她,连忙出声:三重天只有一位神女, 便是云篱神女了。
云篱是乔心圆的封号, 云篱二字,是取自云螭, 也就是龙的意思, 但通常没有人这样唤她。
乔心圆看着东庭君二人解释:对不起啊, 之前第一次见面我用的是元德真君的身份,后来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说, 其实我不是元德……无妨无妨, 反正都是神仙, 男神仙, 女神仙的,没什么差别,东庭君笑容随和,用肩膀顶了下夏侯钰,你说是吧?夏侯钰轻轻地别开了头,似乎不感兴趣。
乔心圆:答应你们的事,我绝不食言!对了,元德真君他一向消息灵通,这三重天,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说着,乔心圆掏出夏侯钰绘制的画像,问元德真君道:元德,你可有见过这画上的女子?元德看着画像,略困惑:女子?说实话,他看不出这画像上是个女子,勉强是像个人,但为什么长这样。
乔心圆踟蹰:是……夏侯的妻子,他们来三重天找人,叫白泷,是蛇仙白若的妹妹,但她好像不是仙,你可有听过?元德摸着下巴:是那条小黑蛇吧,以前我来天相宫找天相下棋,便经常见到那尾小蛇。
后来蛇仙下凡去了,这尾小黑蛇也跟着了。
这些事,方才天相星君也提到过。
东庭君将画像的纸张接过来,夏侯他不懂画画,其实,他的妻子应该长这样才对。
话毕,他将画纸翻了一面,在天相宫的花园里坐下,几笔潦草地就将乔心圆的模样勾勒了出来。
好灵动的小仙子,元德忍不住出声,这便是那小黑蛇化形后的模样了么?和她姐姐蛇仙长得颇为相似啊!一旁的乔心圆表情却微微愣神:我好像……东庭君:如何?夏侯钰也看着她。
乔心圆一脸抱歉:我好像在某处见过,可是记不清了,我再努力想想!夏侯钰敛下眼中的情绪。
元德真君拱手道:几位,我先去找星君下棋去了,你们慢慢聊着,告辞。
随即,乔心圆将两人送到了天宫门口,远远地,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她目光投过去,却只看见一片衣袂。
有些像小千地仙。
好奇怪,他为何暗中看自己,却不跟自己打招呼呢?平素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乔心圆没来得及叫出声,只能收回视线,同东庭君和夏侯钰告别:我只在三重天和九重天认识人,我若是有消息了,便用话奇书通知你们。
东庭君道谢,乔心圆笑了笑说不客气:我只去过一次人间,只玩了七八日,我真想再去一次啊。
东庭君:你们神仙,不能随意下凡的么?旁的神仙可以,只要有令牌就能出去,可是我不行……我只要一步跨出天门,就会被我舅舅的人发现。
然后抓我回去。
这么多年了,乔心圆都是这般过来的,她曾多次尝试逃出去玩,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还为此苦练化形术,却都被发觉,最后抓住。
为何你不行?东庭君纳闷,你可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禁足了?我……除了化形成其他神仙的模样偷跑,就没有犯过错了。
她恪守礼仪,待人和善,从没有因为身份高而仗势欺人,虽然容色昳丽,仙姿佚貌,可因为性情,从不引人嫉妒,整个天界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东庭君还是不解:你不走南天门出去不就好了,我方才瞧见还有其他的出口,比方那瑶池,瑶池旁边就是云海,你从天上跳下去不就好了。
乔心圆叹息摇头:这叫私自下凡,我若是跳下去,便会脱下仙籍,贬作凡人。
我曾准备跳过一次,却被人发现抓了回去……她不在乎做仙还是做人,只是想要自由。
便一股脑地倒出去:原本听闻太上老君那里有一种丹药,可以遮掩我身上的气息,只要我舅舅的人发现不了我,我走了他们便找不到了。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东庭君:你这个舅舅,还真是个变态,囚禁自己的亲侄女做什么?除了不让我离开,他对我倒是极好,我无父无母,若是没有他,我无法在天界这样生活。
那……东庭君本来想说,要不跟他们一起走吧,可看了夏侯钰一眼,担心万一被追上来,等下跟那些仙族交手,夏侯钰出手不小心杀了对方就不妙了。
夏侯钰听了半天故事,神色终于有些不耐了。
神仙讲故事真够无趣的。
两人终究还是走了,从天上掉下去的感觉不太好受,东庭君被风吹得脑袋发蒙:夏侯钰,你不觉得,那位神女,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特别的熟悉么?……不。
夏侯钰声音冷漠。
是相似的,相似的他看了她许多眼,可终究不是。
送走凡间的友人,乔心圆孤零零地坐在瑶池旁的玉石上,双手托着脸坐了许久,直到入夜。
旋即,长信宫的侍女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帔帛:神女,该回宫了。
乔心圆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看着侍女:帘儿,我们做梦梦见的人,都是假的么。
神女又在想梦里的郎君了?嗯,我总觉得,那是真实存在的,今天我见到了一个声音很像的人呢,只是看不清他的容颜,而且和梦里也不一样,这个人不笑,也不刮胡子,还很没有礼貌。
帘儿笑了笑:我们神女想要什么样的郎君没有?这世间这样多的仙君,还怕找不到一个与画像相似的人么?乔心圆说不清楚。
她不是要找相似的人。
可惜无法跟帘儿诉说。
回宫后,乔心圆挑灯,连夜将那张画像临摹了一百余张,次日,让人将画像分发出去:若是有人能找到这个叫白泷的,我便许……嗯,许一颗无华雷神珠吧!帘儿大惊:雷神珠,神女,这可是应雷天尊赐予您的宝物,一颗能得天尊出山一次,怎么可以送出去。
可是天尊给了我好几颗呀,这么多年里也没有用上过,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尽力帮我找人的。
就这么定了。
是……帘儿只好抱着一摞画像出去,迎面撞上了神君的书童子续。
子续问她:帘儿,你怀里这是什么?神女在找一个人,让奴婢分发给各宫询问。
哦?找谁,给我瞧瞧。
帘儿抽出一张画像递给他,子续只看了一眼,眉心便不经意地蹙起。
这不是神女以前的样貌么。
画像上方还写了字。
蛇仙白若之姊妹,白泷。
若能提供线索者,有赏,找到人者,赏无华雷神珠一颗。
难道是神女忆起了什么?子续拿着画像:帘儿,神女,为何要寻她?帘儿便交代道:神女是帮朋友寻人。
什么朋友?帘儿摇了下头,清脆的声音道:似乎……不是三重天的人,他们是特意来天宫寻人的。
这张画像,便给我吧。
子续将画像收在了袖中,直接去找了执明神君:神君。
执明阖眼假寐:何事。
禀神君,神女近日来,似乎是恢复了记忆,她有些不对。
神君请看。
子续将画像摊开,放在执明面前的桌上。
执明慢慢睁开眼,扫了眼画像。
无华雷神珠送人,她还真是大方。
子续:神女她一向如此。
执明目光辗转凝固在栩栩如生的画像之上:她近日可有什么不对的?神女,经常会画一个男子,那男子,应当是她从前的道侣,可神君您已经将她身上与凡人的道侣契约,还有血契都全部抹去了,为何她还会记起?执明声音很慢:刻苦铭心的人,自然会梦见。
他一早便预见过,乔心圆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三重天,被他留在身边的。
子续好像忽然想了起来:对了,最近神女,时常在使用一本话奇书。
本君也曾见过,但执明不会去探究她的隐私,可涉及她的安危,他拂袖起身,那本君便亲自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挑了个乔心圆睡觉的时辰,执明进了她的房间。
幼龙本就嗜睡,龙是一种很特别的物种,他们若是受伤了,甚至不需要疗伤,只需要睡觉,睡得时间只要够长,无论是多严重的伤势,都能自行修复。
执明从不会阻拦她休息,乔心圆正在酣睡,她嫌弃神仙睡的玉枕太硬,执明便换来最柔软的天蚕丝。
她挨着软枕的脸颊微红,侧着头很安静的模样。
而这本话奇书似乎很得她的心,就连睡觉也放在枕头旁。
执明伸手,动作很轻地将话奇书拿起,忽地,便见乔心圆抬手,一巴掌差点扇到他脸上去。
执明飞快地伸手捉住,看了她一眼,慢慢将她的手放回了原位。
执明翻开话奇书。
话奇书对面,联系的是一个叫东庭君的人。
对方在寻找白泷。
想了想,执明的手中便出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话奇书,正确的那本被他收走,一模一样的复制本,则放回了她的枕头旁。
离开之际,执明看见了她落在地面的画像。
不是一张,而是许多张,多到放下不,有的卷起来,有的摊开在桌上,有的还落在了地上。
他是曾见过的,可是未曾在意。
执明将画像拿起来,这画中画了个男子,只有眉眼,却没有鼻子嘴唇。
执明捡起一幅,带回了自己的殿中,将画像给子续:这四海八荒,六界中,若是有像此人的仙君,都带回来给本君瞧一眼。
子续犹豫:这不是神女一直在找的人么,神君您这是……执明眼底无波:为她择婿。
可神女……她连一千岁都还不到。
一千岁,对仙族而言,这还是小孩,对龙族而言,便是婴孩。
她在人间长大,年岁的计算,自然应当按照人来算。
执明嗓音平静从容,本君尽力为她找来模样相似的仙君,若是她有喜欢的,便让他们成亲,等有了龙嗣……便不再约束她,放她自由。
将她困在天界一百年,已并非执明所愿。
可龙君的诅咒,执明无法化解。
天界不能没有龙。
很快,神君为云篱神女择夫婿一事,便在四海八荒传开了。
只要是天神族或仙族的世家子弟,都有机会。
听闻云篱神女性情高洁,天香国色,这可得去瞧一瞧。
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行的好吧?我都听说了,要将自己的名帖、画像交上去,先筛选了,再由神君的书童亲自过目,然后让神君瞧了,方能见到神女。
我听闻,绝尘谷的司晨仙君,便入了神君的眼。
-与此同时,一间透着两束光线的石洞中,站着一个黄衫男子。
男子面前的祭台上,摆放着十一根长短不一,颜色各异,可都散发着强大而圣洁气息的骨头。
只听得他喃喃自语:还差一根,只需要一根龙骨,我便可以炼制出世间最强大的仙骨,那些高人一等的仙,再也不能看轻我了。
这是千圳言不小心杀了那书仙时,从古书中得到的邪法。
书仙曾对他不敬,可他是仙,不能杀人,更不能杀害书仙,千圳言便趁着书仙下凡历劫之时,利用人对邪物的憎恨,害死了书仙。
偏千圳言又从书仙身上,得到了这样的邪法。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几乎从未失手。
他算计太多,千圳言只在幼龙与解决夏侯钰时,失过手。
一本《天机白书》,便能利用人的贪婪驱使人,只要人内心有所执念,便会轻易为他所用。
平素千圳言看着正常的模样,到此时,眼底却只有疯狂:可她有执明护着,我无法靠近她半步,若是夏侯钰跟执明过招,他们互相残杀,那龙骨,不就落在我手里了吗,哈哈哈哈……他狰狞的狂笑响彻洞中,那两束光芒,也无法将之驱散。
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夏侯钰,你的执念,不就是她么,可笑她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来!如此,我便帮你们一把。
-另一边,东庭君翻开话奇书,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本书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神女好久没有理我了,她是不是没找到人,心虚啊?夏侯钰没有理他。
短短半年里,夏侯钰和东庭君走到了天涯海角去寻她。
曾经走过一次,又走了第二次,去了那些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此时,两人正坐在一片海边礁石上,说是两个人,若是有人在此,只能感知到一个人的存在。
因为夏侯钰身上的气息犹如一个死人般,静默无声地看着海潮涌来。
这时,东庭君手里的话奇书,忽然浮现出一行字来。
我听说,有人在绝尘谷见过她。
正是乔心圆的字迹无疑。
大哥!东庭君腾地一下坐起来,一脚踢向夏侯钰,有下落了!!绝尘谷……夏侯钰的目光挪过去,依稀有了光亮,在哪?我正在问!东庭君提笔写下问题,很快得到神女的回复。
绝尘谷是羽族的栖息地,需要特殊的法子进入。
千圳言在书上,一笔一划地写清楚如何入谷。
若是凡人,还真无法轻易进去。
可夏侯钰如今已是魔君,虽然这个魔君……奇怪了些,他不杀人,也不杀鬼仙,似乎不向往什么六界第一的称号,也不想变得更强。
鬼仙们曾在夏侯钰面前提过几次,说鬼蜮这些年,连凡人都可以轻易将他们封印,都赖十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仙族和天神族,将魔族屠了个精光。
只剩鬼蜮这么个旮沓,隔了十万年,才出了他这一位拥有媲美神力的魔君。
可这位魔君,竟然只喜欢抱着几件衣服自言自语。
夏侯钰身上的生命力,统统来自于她。
话奇书上说绝尘谷有乔心圆的消息,他便第一时间和东庭君一起赶到。
绝尘谷和名字听起来不同,这里繁花似锦,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所有羽族都在漫天撒花,地上弥漫着厚厚一层的新鲜花瓣,花香气四溢。
东庭君问路人道:你们这里可是绝尘谷?这么高兴,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路人喜气洋洋地道:你们是外来的吧,你不知道,我们司晨仙君,入了神君的眼,多半要嫁入长信宫了。
哈?羽族仙君嫁给神君?你们仙族还这样啊??不是,是嫁给云篱神女!听闻,仙君长得像神女前世的夫君……喏,那便是我们司晨仙君……这路人随手一指,东庭君抬眸望去。
这一望,视线便凝固住了。
哎,魔君大哥,你看马车那人,东庭君推了一把不修边幅的夏侯钰,眉眼,是不是与你相似?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91、天界⑦91.夏侯钰看见了司晨仙君的长相, 若是东庭君不说,他不觉得有什么像的,可东庭君说完,他的确发现对方跟自己有四分相似。
老伯, 东庭君好奇地问羽族的路人, 这司晨仙君, 是何人?老伯回答:是我们羽族的二皇子, 若是司晨仙君得神女青睐, 同神女攀上亲事,那我们羽族, 岂不是也能得势了!走了走了……东庭君:看来神仙的歧视链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居然要靠联姻来抬高自己种族的地位。
等等, 夏侯钰蓦地出声, 你方才说,这司晨仙君,和神女前世的夫君相似?可这一问,便见人潮拥挤, 推推搡搡, 方才说话的老伯也不见了踪影。
东庭君掏出怀中的话奇书,有些纳闷:这人口中的神女, 不会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一个吧?她本就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现在又要找一个与你相似的前世夫君, 魔君大哥,你说会不会她就是……哎!你听我说完啊!而夏侯钰已然拿着东庭君绘制的画像, 在绝尘谷四处询问了起来, 这一问不打紧, 夏侯钰很快问到, 有人回答:前些时日,天宫的仙者也拿着差不多的画像来我们绝尘谷问过,你看,墙上还贴着寻人启事,找到人的,嘉奖无华雷神珠啊,那可是能请动应雷天尊出山一次的无上至宝啊!看来她果真有在帮我寻人。
夏侯钰从东庭君手中将话奇书拿过去,提笔写字,询问具体的下落,可这一次,话奇书就没有给出回答了。
东庭君不免纳闷:之前我们从天界回凡间后,用这话奇书就再也联系不上那位神女了,也就是这两天,突然告诉我们,说在绝尘谷打听到了一些下落,现在问她,她又不理会我们了,是在闭关么?还是说着仙族人发明的玩意儿有问题啊?夏侯钰将话奇书阖上,仔细研究了片刻,沉声道:这本书,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是,先前那本,我仔细分辨过,与这本有一些差别,书背后的印记对不上。
你身上的书被人换掉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东庭君大吃一惊。
对方的修为,高到你无法察觉,毕竟你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化神。
东庭君:……说话就说话,可以不要言语侮辱吗。
夏侯钰垂眸:有人故意引我们来绝尘谷。
东庭君皱眉:为何引我们来此地,此地有什么特别的吗?就一个鸟语花香的小山谷,两个时辰就能逛完一圈,所有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兴许是《天机白书》的幕后人所作所为,此人阴险狡诈,最擅连环圈套,对方引我们来绝尘谷,一定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说着,夏侯钰将话奇书放在自己的袖中,我要再上三重天一趟。
好,嗯?东庭君突然反应过来,你听到了我刚刚说的?听到了……夏侯钰声音低道,我曾经想,她一个龙族,又怎会变成天神族的神女,又怎会认不出我。
我觉得神女像她,却又不愿多去想旁的人。
现在想来,兴许,前世今生的说法,是对的,她认不出我,也有有缘由的。
东庭君看着他,一时无言:你不洗脸,谁能认得你是人是鬼……等等,小乔姑娘是龙族?!?!你为何不告诉我?嗯。
夏侯钰没有解释。
东庭君:好了好了,我早猜到她不一般……竟然是龙族,真是想不到,简直和传闻中的龙君是两个性子。
那现在话奇书被换了,我们怎么去三重天?千遇和清音已经飞升了,不过他们刚飞升,估计也就是最底层的地仙,能不能带我们进去,也不好说……夏侯钰:我们,正大光明的上去。
东庭君:如何?唔、唔……鲜衣怒马的羽族二皇子,在去天宫前一天晚上,在羽族皇宫里被打晕了过去。
司晨仙君的嘴唇被法术封住了,四肢被捆,如一只蚯蚓般在地上扭动,只能发出唔唔的动静。
他满脸惊恐,眼神好像在说:你们是谁?!胆大包天!门外,传来贴身侍从的声音:二皇子,该梳洗出发去三重天了。
唔、唔!侍从疑惑:二皇子?夏侯钰手指请抬,将二皇子变作乌龟,收在袖中:聒噪。
同样变作乌龟方便在三重天行动的东庭君不满:你怎么这么喜欢把人变成乌龟,而且凭什么这个羽族二皇子还比我个头大?那我将你二人换一下。
这还差不多……两只乌龟一大一小在夏侯钰的袖口里面面相觑,二皇子被施了禁言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里含着热泪和委屈,东庭君自认老大:看什么看?再看就扁你!二皇子默默地把乌龟脑袋缩了回去。
这个人把自己变成乌龟,到底想做什么?夏侯钰换上了司晨仙君的衣裳,将门打开。
羽族人偏爱花里胡哨的装扮,衣裳上皆是飞扬的羽毛,夏侯钰只能挑出一件素雅一些的白毛羽衣,连发冠都是白羽毛。
他的气质与司晨仙君截然不同,哪怕幻化成了一般无二的模样,仍然让侍从不敢逼视,心底莫名地生出一股敬畏来:二皇子,卯时已到,我们需要在午时赶到天宫,属下这就替您梳洗。
不用梳洗了,去三重天。
夏侯钰声音淡漠,也和平素和煦的二皇子不同。
-天宫。
偌大的宫殿中,传来奏乐之声。
仙宫之中,坐着十几位衣着不同,可依稀眉目间有几分相似的各族仙君,世家子弟。
大家来之前,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一时面面相觑,甚至攀谈起来。
听闻神女在找和她前世夫君相像的人,看来传闻果真不假,在座诸位,模样都有几分相似。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说不得神女只是喜欢这种长相气质的郎君呢?神女迟迟未来。
有人出声:请问神女,什么时候来啊?侍女温和地笑道:殿下马上就到,仙君不必着急。
那人马上回道:不碍事、不碍事,神女殿下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
乔心圆坐在自己的房中,对着镜子里梳了妆的自己皱眉:舅舅,为何你要自作主张替我择婿。
原来,她皱眉的对象是镜中的执明。
你茶不思饭不想,都要找的梦里郎君,我替你寻来,不好么?执明抬手替她整理发簪,广袖随之飘动。
可是那么多人,我……我不想去。
人都已经到了,若是你害怕,舅舅陪你一道可好?那……那我扮作你的书童!执明难得一笑:依你就是。
神女没有出现,神君倒是来了,殿中所有受邀前来的各族仙君纷纷朝拜:拜见神君。
不必多礼,执明站在高处,表情是他一贯的无喜无悲,居高临下道,神女身体抱恙,今日由本君来代为择选。
底下仙者暗自吃惊,倒也不敢议论,只想着神君果然宠爱神女殿下,连挑夫婿都是亲自来。
执明微微侧头,看向乔心圆,目光好像在说:有中意的吗?扮作书童的乔心圆从底下人身上扫了一圈,几乎每一个,都和她梦中的那人有些相似之处,各个俊逸脱俗,样貌不凡。
可她一眼就知道,不是她要找的人。
乔心圆以为自己摇下头,这宴席就结束了,没想到一位仙君突然上前献艺:今日风光无限,碧空万里,小仙愿抚琴一曲,聊表寸心。
乔心圆睁大了眼睛。
这是要干什么。
大殿外面,还零落站着几位等待的仙君。
仙侍道:几位稍等片刻,下一轮就到几位了。
夏侯钰目光环视一圈。
殿中十几人,外面十几人。
三十个眉眼同自己有两分相似的仙君,受人挑选。
忽然听见里头传来抚琴和歌舞的声音,外面等待的诸位仙君纷纷神色大乱:还要表演才艺吗?唯有夏侯钰神色木然。
他袖子里的东庭君比他还急:天啊,你这么没文化,能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吗。
吓得二皇子也连声喊不要:让我出去吧,我想出去!我会抚琴,我会吟诗作对,这些庸脂俗粉怎么可能比得过我,我一定能得到神女殿下的青睐!夏侯钰充耳不闻。
殿中,装作书童的乔心圆也一脸痛楚,伸手戳了下执明的背:我不想听了,我想回去了。
是不太好听。
执明抬手打住,歌舞的声音慢慢停下。
就到此为止吧。
执明淡淡道。
众位仙君有些诧异,却只能讷讷称是。
外面还有几位,你不见了么?执明侧过脸轻声问她。
乔心圆摇头:不想见了。
兴许,会有你喜欢的。
她还是摇头,这种场合已经够让她难堪的了,还要再来一轮么,她才不要。
乔心圆要离开,执明劝说不住,只能作罢,将几位没有出现过的男仙的画像递给她,乔心圆很快速地一一看过,都不对。
离开之时,外面的仙君听见了,仙侍道:诸位,神女殿下身体抱恙,今日不便见客。
那是神君么?神君!有位仙君喊道。
乔心圆跟在执明身旁,被声音引得转过头去,悄悄看了一眼。
明明那么多的英俊男仙,可她的目光却一下凝固在了一位身着华丽雪白羽衣,看着不可一世的青年身上,他高大的骨架正懒散地靠在玉石栏杆处,向自己投来清浅却深邃的目光。
一对望,视线仿佛穿透了冗长的岁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乔心圆倏然缓下脚步。
执明停住,半侧过头:小圆?乔心圆嘴唇动了一下,匆匆跟上执明,可是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回过头去。
执明低头:在看谁?她:那位,雪白羽衣的仙君。
子续说:是羽族的二皇子,司晨仙君。
执明扫了一眼,收回目光,语气很淡:你喜欢他么。
喜欢是什么感觉,乔心圆不懂,可是心里头被牵引一般的感觉,却很浓烈,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跟着执明离开了,脑海里依旧残留着这惊鸿一瞥。
执明吩咐:子续,去请司晨仙君来长信宫一叙。
是。
子续离开。
天宫分为三十六宫,七十二正殿。
长信宫在最远的北端,因为执明不爱纷扰,也不去朝堂,故此寻个僻静。
乔心圆将旧画展开。
画中男子唯有眉眼,没有鼻唇。
可现在,她好像突然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就应该是那样。
一笔一笔,将画像补齐,人就像活了过来一般,乔心圆凝视着画,很奇怪地感觉脸上湿润,纸卷被啪嗒浸润湿透了,她抬手擦了一下,自己怎么哭了啊。
司晨仙君到——仙侍的声音一下将她拖入现实,乔心圆歪头看了眼铜镜,挑了一支珠花佩戴上。
纳凉亭中,风掠起夏侯钰身上的羽毛,搔得他有点痒。
好丑的衣服,全是鸟毛,再也不穿了。
夏侯钰拔掉搔在脖颈处的羽毛丢掉,便看见那位见过一面的九天神女,出现在了长廊的另一端。
司晨仙君。
乔心圆凝望他片刻,古怪的心跳叫她有些站不稳。
她吸口气,抬步朝他走去。
夏侯钰喉咙一动,差点喊出乔心圆的名字。
两张脸逐渐在他眼里变得重合。
殿下。
他嗓音里有些克制的沙哑,起身颔首行了个礼,乔心圆请他坐下,但也不知说些什么,小口地抿了抿茶,明媚的杏眼敛了下来:仙君可是从绝尘谷赶来的。
嗯。
舟车劳顿,仙君请喝茶。
嗯。
变作乌龟的二皇子在他袖中捶胸顿足:不会说话就让我来!你变成我,还什么都不会,真是个草包!夏侯钰掖住袖口,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殿下,可是觉得我长得像你前世的夫君?啊……乔心圆被问得愣然,这种谣言是怎么来的。
是梦中之人,可是不是前世夫君,她都不知道的事,旁人又怎会知晓。
殿下可曾记得一百年前的事,一百年前,殿下身在何处?乔心圆:一百年前……乔心圆嘴唇微抿,说了实话:我……并没有一百年前的记忆。
难怪你认不得我了。
那双显得有些锋锐的眼型,含着几分带有痛楚的柔软:殿下生来,便是九天神女么。
舅舅说,我是天神族,在他膝下受他抚养长大。
夏侯钰闭了闭眼,冷嗤:可耻的天神族。
乔心圆倒没有愠怒,她的脾气好,很多时候是没脾气,不爱同人计较,所以只是不解:你为何这样说?因为……夏侯钰抬手,直接冒犯地撩起她耳后的发丝,她一下觉得不妥,缩了下肩膀想躲,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拇指在她耳后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上停留摩挲,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不论你是转世,亦或是被篡改记忆,你都是我的妻。
她惊惶地抬起眼来,熟悉的神情映照在不同的脸庞上,却仍能叫他悸动。
夏侯钰收手时,顺势揪下她一根头发,惹得她一下喊道:我的头发!夏侯钰手指卷着那根长发,另一只手丢出一块天然的蓝色宝石在桌上,她的注意力果然一下被夺了过去,忘了问他缘由,那句话什么意思,只是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宝石看。
宝石不值钱,只是好看。
夏侯钰叹:性子也没变。
◉ 92、天界⑧92.乔心圆抬起头来, 有点不好意思:你为什么拔了我一根头发啊。
她这种好脾性,倒是一万年都不会变。
夏侯钰不言,而是将发丝缠绕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左手两指并拢, 在发丝上施法, 黑芒倏然一闪而过, 发丝绕在他的指间消失。
乔心圆诶了一声, 眼睛微微睁大:这是什么法术?夏侯钰:禁术, 这样以后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
乔心圆哦了一声,倒没有很在意是什么禁术, 咬了下唇, 问道:司晨仙君, 你认识以前的我吗?嗯, 夏侯钰点头,你叫乔心圆,白泷是你另一个名字。
白泷……她一下迷糊了,哎等等, 我现在也叫乔心圆, 那我怎么又是白泷了啊?可是白泷,不是夏侯的发妻么?你想不起来了, 不要紧, 我一件一件的告诉你。
这样多的事, 这样多的回忆,纠葛, 很难一口气说完。
司晨仙君和神女聊得太久了, 久到子续有些不安:神君, 殿下她似乎特别喜欢羽族的二皇子, 需不需要属下去……执明摇了下头:不必。
在天宫之内,执明几乎不去干预她做事,和什么人说话,做什么,执明从不去偷听偷窥。
和司晨仙君亦是如此,既然她喜欢,那便由她跟司晨多相处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羽族二皇子的生平玉简,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翻来覆去看了三百次。
司晨配她,身份差了太多。
样貌虽属上乘,可这三界的年轻仙君,就没有难看的。
能力……私下喜好赌蛋,斗蛐蛐,茶艺,是羽族最没用的皇子。
执明挑剔地想,若非乔心圆喜欢,这样没本事的仙君,怎么也不可能轮得上和她结亲。
她真喜欢么?要不,还是再挑挑看?子续,她还在同羽族二皇子说话么?夏侯钰说了许多。
乔心圆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可是故事每个细节,却都又牵动着她的心,夏侯钰说到了紫云城:你曾经告诉我,你最喜欢下弦月。
乔心圆一下觉得,他就是梦中的那个青年,不会错了。
她感觉心脏特别雀跃地跳起来,嘴唇不由自主地掀起弧度:你是不是喜欢叫我……夏侯钰接:乔小圆?她立刻点头,脸颊微微发红:你……你能不能再叫两声。
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夏侯钰嘴唇勾了一下:乔小圆,你果然只是失忆,不是转世。
夏侯钰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变得有些冷,天神族,仙族,坏事做尽,竟然洗掉她的记忆,让她屈于杀母仇人的羽翼之下,认贼作父。
你在天宫,觉得开心么?他问。
乔心圆下意识停顿了下。
所有人都对我挺好的,除了天帝,他好像不太喜欢我,看见我总是板着脸皱着眉。
除此之外,大家都很好,可是,我不能离开天宫,我可以去九重天学功课,去大罗天拜天尊,说起来……好像去的地方也挺多的,可是到处都是神仙,平素我不能离开三重天,去其他地方,都要问过舅舅。
舅舅。
夏侯钰对天宫并不了解,但来的时候,已经听其他竞选的仙君说过了,执明神君,他对你好么。
他伸手抚过乔心圆额前的碎发。
嗯!乔心圆被他摸得眯了下眼,月牙弯弯的眼睛,十指细嫩的手指,被他轻轻拉了过去,瞧得出她其实这些年没有经历什么苦难与不幸,如果夏侯钰现在告诉她,天帝、仙族,是她的杀母仇人,兴许她一时会很难接受。
夏侯钰深吸口气,不得不佩服这些仙族的下作手段。
你在天宫,都学些什么?夏侯钰低声问。
乔心圆低头愣愣看着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大,有厚实的茧,却出乎意料的,让她觉得特别柔软,这种柔软似乎是心理上的,可这般同人牵手,是不是不好,她试着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口中轻声道:我学很多,琴棋书画,上古史,道经,佛谒,仙术,防御术,阵法……夏侯钰声音也轻:不学剑术么?不、不怎么学。
嗯,夏侯钰摩挲她的手指,看你的手便能看出来。
乔心圆虽不排斥,但还是有些不自在,耳根子有些红了,这下便默默把手抽了回来,夏侯钰看见,垂眸,并未将之强行攥住。
乔心圆收回去的手,悄悄放在了桌下,两手揪了在了一起,声音是一贯的软糯:你说的那些,我记不清了,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发生过的,因为我一百年前的记忆都没有了。
她自己倒是没有那么糊涂,想得清楚:我是不是在人间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我又是白泷,又是神君的侄女,这样,岂不是说不通么。
因为……她歪着头,白泷是蛇仙的妹妹,那我就是这几百年间都跟在天相星君身边,虽然这也可以解释我看见星君便觉得亲切,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夏侯珏的手掌无声地捏住了茶盏,眉端的戾气闪过,一缕压抑黑暗的气息流露出,却很快被他收敛。
乔心圆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若我是蛇的话,就不该是神君的侄女了呀,舅舅从未跟我说过这个。
你是龙族。
夏侯钰松展眉心,用尽全力不再露出那种可怕的气息,不是蛇。
啊?乔心圆果真很茫然,龙族……我、我怎么会是。
夏侯钰:在仙族的通史里,怎么记载龙族的?书、书上说,龙君残暴不堪,昏庸无道,屠戮三界,是仙族人拼尽全力,才将龙君杀死,那一战过后,仙族死了一大半,天神族并未参战,只是出面收拾了残局。
咔嚓——茶盏还是碎在了他的手心里。
夏侯钰深吸口气,近乎实质化的怒气,萦绕在他的气息里。
乔心圆隐隐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犹豫地出声:是……通史记录的不对么,龙族已经灭亡了,可我又怎么会是龙呢,嘶——她蹙眉揉了下脑袋,头好疼。
好了,小圆,不要去想,夏侯钰心底抽痛,抬手轻轻将她的眼睛盖住,你带我去你最喜欢的瑶池,我会带你离开天宫。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子续的声音:司晨仙君,已经酉时了,时辰晚了,您也该离开了,我们家殿下得用膳了。
殿下?子续瞥见乔心圆似乎有些不对劲,又瞧见那司晨仙君相当没礼貌的揽着神女,他当即几步过来,将乔心圆护住,大声呵斥:二皇子未免太过冒昧!原本想着以神女的实力,羽族的废物二皇子,定然也打不过,所以子续听取执明的话,并未去偷看神女与司晨仙君在聊些什么,谁知道这个司晨这般无礼,是个登徒子!夏侯钰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瞳冷冰冰地看着他,声音幽冷,犹如一只地上的爬行生物:你是,仙族?来人啊!他的语气和神色,没由来让子续感到有些心悸的不舒服,喊道,送客!子续……乔心圆抬手,我方才,只是有一些不舒服,幸而司晨仙君在,不要怪罪他。
她直起身子来,视线的余光落在了夏侯钰身上,对子续道:明日辰时三刻,我想去瑶池,元德真君说有稀罕东西送给我。
殿下……子续扶着她,语气已和刚刚不同,您方才哪里不舒服?属下让人来给您瞧瞧?辰时三刻。
夏侯钰看着她养尊处优的背影离去,望着这华光熠熠的宫殿,心里头对仙族的杀意在沸腾,几乎压抑不住地漫出。
成魔,对他不是毫无影响的,他需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保持理智,才能压制出心底深处对杀戮的渴望。
起初,他想起乔心圆,她不喜欢看见他这样,他便放过了一条性命。
随即是第二条性命,第三条……他就这样控制住了自己。
说起简单,可做起来,并不容易,只差一点,夏侯钰就要控制不住了。
片刻,他转身从长信宫离开,雪白羽衣上的羽毛如一片雪絮随风飘散。
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神,对乔心圆的残害只能用扭曲来形容。
夏侯钰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为何要将她囚禁于此,可他是势必要带她走的。
出了长信宫,夏侯钰袖中的二皇子终于苏醒了:我头怎么这么痛,他们刚刚说了些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见。
东庭君:因为我把你打晕了。
二皇子惊怒:你!你们为什么又要打晕我?东庭君:看你不爽。
他全程旁听,现在看仙族极端不顺眼。
晚膳有乔心圆喜欢的菜,她好似没什么胃口。
执明说:你同司晨仙君聊了快三个时辰,子续说,他冒犯了你?没有,舅舅,我头有些疼,司晨仙君他担心我罢了。
她垂下眼来,却又忍不住去看执明。
自己若是龙族,那她就肯定不是执明的侄女了,她几乎是本能地相信夏侯钰说的话,即使那么没头没尾,那么荒诞不堪。
可她就是特别坚定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的。
这种盲目信任的感觉连执明都不曾给过她。
执明夹了一片鱼肉,视线瞥过去:你看我作何?乔心圆默默地摇头。
然后问:舅舅,你为何,从来不让我离开天界呢。
执明极其平静:人心叵测,你年纪还小,出门会遇上坏人。
可是,斗姆元君说过,法力比我强大的仙者都不多,我又怎么会在外面遇上坏人。
况且,你说我年纪小,却又大费周章为我择婿,又是为何?她话里的质疑太多了,执明眉心微微蹙起:羽族二皇子,下午和你聊了些什么?就是……聊,若是和羽族,结、结亲了,我可以去绝尘谷了,她越说声音越小,低下头来,是不是。
执明哪能不知她在说瞎话。
只要不离开他的视线,执明便极少去探究她的隐私,她也鲜少会有事不告诉他的。
可现在乔心圆对他有秘密了,有事瞒着他了。
还会质疑他,被他岔开话题,还懂得绕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缘由。
为你择婿,不过是看你对着一张画像犯相思,你若不愿,那便不成亲吧。
可你不喜欢司晨仙君么,方才还说,要同他成亲后去绝尘谷。
我……是,喜欢他。
乔心圆不是会耻于袒露自己的喜好心情的人。
那要同羽族结亲吗?乔心圆:我…想一想。
是夜,乔心圆熄灯睡下,执明从长信宫踱步而出。
那羽族的二皇子,穿得花枝招展,竟在天宫的角落里睡大觉。
执明伸手以神力探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从司晨仙君脸庞与脖颈上冒出几片羽毛来,的确是羽族无疑。
羽族,同龙族交集不深,和乔心圆更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执明离去后,良久,夏侯钰的身影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的太湖石背后,他几乎和这颗石头融为一体了般,就连神君也未曾发现他就在一旁。
东庭君出声:你怎么知道,那个神君会来查司晨?猜的。
东庭君:按照天界的尊卑,这个神君,应当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吧,怎会收小乔姑娘为他名义上的侄女,让她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馋她血?夏侯钰的指节紧紧攥着,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气劲,声音宛如从九幽地府里钻出来般:明日,我便带她离开天宫,所有的账,再一齐清算,仙族,见不得光的肮脏,最终还是要浮上水面。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丢个预收在这里!可以去专栏收藏~《女配要嚣张到九百岁》文案:系统:宿主,你穿成了全书最倒霉的炮灰女,因为恶毒,在你一千岁的那年,死在了男主的一颗石子儿攻击下。
林见月:?一千岁,那我现在几岁?系统:十六。
林见月:还有这等好事?!系统:宿主,你在干什么!快停下,不……不要去挑衅大反派!不要去抢男女主的怪!不要去睡你师祖!!他比大反派可怕多了……!!!林见月叉腰:好的!等我九百岁那年,我再夹起尾巴做人!◉ 93、天界⑨93.乔心圆睡得有些不安, 一方面想,他要怎么带自己离开,若是自己离开,会不会连累羽族……执明会来寻她的吧, 自己能从他手上脱身么。
自己若是龙族, 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纷杂的思绪缠绕在脑海。
深夜里, 迷迷糊糊间, 乔心圆感觉执明好像进来了, 因为她能闻到他身上如同冬日冰雪的气息。
可执明只不过站在她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做便离开了。
翌日晨, 差一刻辰时, 乔心圆收拾了一点东西, 又放下了。
她什么也没有带, 就揣了一颗雷神珠,像往日那样从长信宫出去,摇身扮作元德真君的模样,提前一刻就到了瑶池旁的蓝藤花树下。
铺天盖地的蓝色藤萝覆在头顶, 周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乔心圆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石凳上,藤萝垂在肩上, 脚下是流水般弥漫的蓝色花瓣。
司晨仙君!远远地, 乔心圆看见了穿着白色羽衣的夏侯钰, 高兴地跳起来招手。
原来变成了所谓的神女,她的很多行为还是不变, 还是喜欢这样打招呼, 比她身后那株神树还要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夏侯钰满腔的情愫不知如何转换, 就只剩下了鼻酸, 一整夜都难以平静,这一刻远远地看着她,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活过来的滋味。
小乔姑娘!东庭君终于可以出声了,他从夏侯钰的袖子里爬出来,小乌龟的眼睛里挤出了眼泪,终于又见到你了。
诶?东庭君的声音非常标志性,乔心圆听出了是他,东庭君?你怎么也在,你怎么变成了乌龟啦?我本来就是乌……不、不是,我是人,老大他为了上三重天找你,又不想带我,便把我变成了这样。
乔心圆:对!昨天我忘了问,她转向夏侯钰,声音轻了几分,司晨仙君,白泷,是夏侯的发妻,你……我就是夏侯,夏侯钰。
声音有些颤。
乔心圆抬首,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湿润的光亮,密长的睫毛眨了一下,复杂的情感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流泻而出。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认不出他,该不会因为他现在太有礼貌了吧?什么有礼貌、没礼貌的?她更不解。
因为你道侣他是个很没素质的人啊!现在素质高了好多了,别说你,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你道侣,夏侯钰。
夏侯钰说着把东庭君塞回袖中,无声地施展禁言术,将聒噪的小乌龟禁言,而后掏出一大堆丹药:这是昨夜,我在太上老君的府邸中偷来的,你看你能用上哪个?诶?你居然去了老君的兜率宫?还偷了这么多……乔心圆吓了一跳,声音小了,拔开瓶盖闻了闻,你居然没有被发现!这么厉害!兜率宫守卫很森严的,不然我早就去偷……了。
夏侯钰笑了笑,蓝色藤萝扫在雪白羽衣上,视线眷恋而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世上,想来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带回来。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乔心圆闻了闻,一瓶又一瓶,眼睛蓦地亮了,是这个,找到了!她这次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就吞服了下去。
身上属于神女的气息消失了。
长信宫,忽然感知不到她存在的执明睁开眼。
子续,让所有人去找她!执明拂袖而起,下一刻身形便出现南天门:今日都有谁离开南天门?南天门的天兵看见是神君,哆嗦了一下,正要下跪行礼,被执明以神力托起:不必,立刻回答本君。
天兵当即翻出玉牌记录:今日……甲戌神展子江,王善王灵官,地仙千圳言,从南天门下凡的还不少,天兵念了许久,还有,元德真君。
元德真君?执明万年不动的眉心蹙了起来,他是几时下凡的?方才,辰时……三刻!派人去寻回元德真君,本君找他有事!今日所有仙者不得从南北天门下凡,重兵把守,有异议者来长信宫找本君!天兵肃然:是!执明并未直接下凡追上元德,而是亲自去了元德真君的府邸。
仙侍回答:回神君,今日我们真君有差事下凡了。
执明脸色阴沉,心思电转。
要么,元德真的下凡了。
要么,元德故意帮她隐瞒。
另一边,乔心圆和夏侯钰走到了瑶池最近的北天门,北天门只出不进,和可进可出的南天门不同。
乔心圆扮作元德很熟练了,还有他的令牌,只是在出去时,又犹豫了下,抓住了夏侯钰的手腕,看着他道:夏侯……我,这样跟你走,会不会给羽族带来什么麻烦?夏侯钰一愣:不会,我不是羽族。
哎?可是。
她没有转过弯来,还以为司晨仙君和夏侯钰就是同一个人。
他耐心解释:我并非司晨,我幻化成他的模样,便只是为了上三重天来寻你。
噢——乔心圆这下总算听懂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便好那便好。
夏侯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乔小圆,你不用叫我夏侯,唤我令玑,阿钰,或是夫君,都行,你从前会那么叫我的。
前两个还好,最后一个就……乔心圆模糊地喊了声令玑:我们快出去吧。
两人速度算快了,可北天门的天兵却将银枪横在她的面前,声音是尽忠职守的冷:神君有令,今日所有仙者不得下凡!神君……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三重天,只有执明才是神君。
他知道了。
她的眼瞳里浮现一丝不安。
可身旁的夏侯钰却不惧,长臂直接将她一揽,斜身一踹,天兵连带着手中银枪一起倒飞出去。
看着天兵迅速地飞出去,乔心圆这才说出口:不要啊……为何不要?夏侯钰一拳将右边刺来的银枪握住,裹挟着黑色光芒的劲气一打,该天兵也一招败于他。
因为……乔心圆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眼前涌来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她绝望地抬手捂住脸:因为……在天门动干戈,就会触发地狱模式。
……夏侯钰扫视了一圈,嘴角抽了一下。
东庭君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我的妈呀。
他马上把头缩了回去:夏侯钰你为什么要随便打人,妈的现在麻烦大了吧!闭嘴。
夏侯钰回身拉着她就跑,南天门呢。
估计……也差不多。
估计是她跑得太慢了,夏侯钰直接把她扛了起来,乔心圆啊了一声,就被颠得说不出话了,似曾相识的头晕目眩,竟然……意外让她觉得心情跳了起来。
令玑,我们现在去哪?他身上有种冷冽的梅花香气,乔心圆闻到了。
不知道!乔心圆头发倒着被吹散:那你在跑!夏侯钰吼:还有哪里能出去!只有南北天门,除了两个天门,就只有……夏侯钰:你快说!云海,瑶池旁边就能下去,只不过……她顿了一下,还没说完话,便感觉夏侯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乔心圆一个不安:怎么啦?夏侯钰没有说话,还是原样把她扛着。
然后乔心圆就听见了子续的声音呵斥:司晨仙君,把神女放下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乔心圆:……东庭君:……东庭君绝望地闭了眼:夏侯钰啊夏侯钰,你这辈子可以不要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夏侯钰依旧沉默,他双腿微分,站得笔直,眼如鹰隼,在众人的视线注视下,嘴角勾了起来,竟狂妄地朝这群神仙勾了勾手指。
所有仙者暴怒:今日,你走不出这三重天!子续:不得伤了神女!四面围困,乱七八糟的仙法轰然打了过来,夏侯钰右肩扛着乔心圆,左手持一柄银色长剑,一剑横扫过去,发出战栗的哀啸!登时挥退一半只懂法术的神仙!可下一刻,滂湃的气息骤然拂面而来,轻飘飘的,却带着撼动山河的力量,一座山般阻碍在了夏侯钰面前。
夏侯钰撩起眼皮,看见执明。
冰蓝色的袍袖慢慢随风翩然落下,黑发的神君脸上没有悲喜,目光直直朝着他,肩膀上倒挂着的乔心圆。
乔心圆刚将手镯化为山河笔,见到执明来了,一下愣了,拿着山河笔,嘴唇动了一下,惊惶袭了上来:令玑,你快走……夏侯钰以为她让自己快点带她走。
不知想起了什么,乔心圆声音陡然大了:你放我下来,你快走!执明眼神变得冰冷,看着夏侯钰:司晨仙君,现在下跪,还来得及。
你们天神族的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夏侯钰依旧没有将她放下,左手中剑势倏然逼近执明,速度飞快,肉眼几乎不可见地压向执明的眉心,墨汁般浓郁的黑浮现在眼底,暴虐道,老子不是司晨!身上的白色羽衣,一瞬褪去变为黑色道袍,恐怖的剑意劈下来!神君!!仙者大喊。
嗡——剑鸣声刺耳,执明单手夹住银色长剑,连眉毛都不曾压一下,指尖一动。
咔嚓。
簇浪断成了两截。
夏侯钰瞳孔紧缩。
而乔心圆飞快地用山河笔画了两头火神兽出来,神兽一出,咆哮着朝两旁吐出三昧真火!一下将周围除了执明以外所有的神仙逼退了。
太虚山河笔!有神仙认出,龙君的法器!不要杀人!乔心圆朝火神兽喊,她用力一挣,试图从夏侯钰肩膀上下来,可夏侯钰的指骨,却分外地用力。
她用力用到脸都红了,还是不能掰开他的手指,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道:令玑,你……你快放我下来,你快走……不,我不会一个人走。
夏侯钰握着手中断剑,喉结颤了一下,牙关咬紧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和神交手过。
他以为自己已是无敌的存在了。
你是魔。
执明看着他,目光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我还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魔了,数万年前,全被本君绞杀了。
执明连武器都没有,也未曾流露出蔑视的神色,可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浓浓的轻蔑。
你找死。
夏侯钰手中断掉的簇浪慢慢消失,乔心圆却心急如焚朝执明喊:舅舅,你不要杀他!我求你。
她见过执明出手,他的战斗力,在整个天界都是前茅,夏侯钰打不过的。
执明看见了她的眼泪:你乖乖下来,我不杀他。
不可能,她不会下来。
夏侯钰不为所动,尾音坚定,他屏息,拳头攥紧了,其中蕴含难以形容的可怖力量。
一团深黑色的魔气从身上窜了起来,察觉到这股气息,执明眼中稍微波动了一下。
那一拳头轰然砸下时,执明原本松展的眉心也蹙了一下,滔天的气劲震得他手心发麻,天宫的地面喀喀裂开一条缝隙。
夏侯钰也从地面向后滑了很远,嘴角咳出一丝血。
怎么可能……被火神兽驱赶的仙者惊骇。
三重天的地被他砸裂了……夏侯钰回过头看了一眼,四周全是天兵,他和乔心圆,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东庭君绝望地想,还好自己是只乌龟,等下被抓,他就利落爬走。
乔心圆见夏侯钰分神,目光朝一旁的云海瞥去。
这云海,仙者坠下去,会自动脱下仙籍。
但夏侯钰不是仙,顶多折损一些修为。
执明今日看着自己在夏侯钰身上,已经是收手了。
这里是三重天,重重包围下,他带着自己,根本不可能逃离的。
舅舅,不要。
执明的法术落了下来,乔心圆用力一扭,将夏侯钰推开,用自己的后背去阻挡,执明眼神一凝,飞快收住,乔心圆空翻一踹,将夏侯钰猛地踹下云海。
夏侯钰对她根本没有设防,被踹下去那一刻是懵逼的。
我靠——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乔心圆也被执明法术的那股气劲猛地推了出去,坠入云海中那刻,执明立刻伸手去抓住了她。
乔心圆仰头,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对望着,柔软的眼型,可目光全是坚定:我以后,不要做仙了。
执明嘴唇抿紧,眼底情愫复杂,盯着她有些哀伤但倔强的眼睛。
说完,她用力挣脱开执明的手掌。
伴随她的坠落,山河笔画出的火神兽也随之消失了。
执明是可以抓住她的,可他没有,子续冲上来:神君!神女她!执明抬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脸色浮现苍白。
方才,他也受了一些轻伤。
年轻的魔君,比他想象中强得多。
受伤这种感觉,已经多少万年没有感觉过了。
乔心圆跳下去那一刻,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顶多是脱下仙籍,做不成神仙了。
那又如何。
风吹在脸上,她心底一片平和,感觉手心里抓住了风的形状,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感充斥她周身,乔心圆看见坠在她下面的夏侯钰,感觉他似乎变小了,小小的一粒,像一颗砂砾。
乔心圆用力朝他追去。
黑色的鳞片泛着光。
吼——响彻天地的龙吟声,回荡在了天宫仙者的耳畔。
这是……众神仙震撼地朝云海下面一望,看见一条万年前就该消失了的黑龙,自由地穿梭在云层间,黑龙身上似乎驮着一个黑衣服的人类,眨眼,黑龙与人就飞走不见,消失在视野。
吵嚷的三重天,执明声音低低地落下一句:原来,不成仙,才是你化龙的方式。
◉ 94、天界⑩94.不要啊!在夏侯钰被踹下去那一刻, 东庭君就火速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逃命要紧!然而看见小乔姑娘居然也跟着一起跳下去了,东庭君几乎是失声大喊。
快看,是龙啊!神仙和凡人一样爱看热闹, 当所有神仙拥挤在一起往下看时, 东庭君也爬了过去。
什么, 有龙?是小乔姑娘吗?原来她真的是龙族啊!他爬得慢了些, 等轮到他看热闹的时候, 龙的影子已经彻底从云雾间消失了,东庭君看了个寂寞, 不仅如此, 随着跑来张望看龙的神仙越来越多, 他无处可避, 被一人一脚的踢开。
哪里来的王八啊!东庭君咻地一下被踹飞了出去,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呢。
夏侯钰有些虚弱地睁开眼,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吹得他有些看不清, 只感觉趴伏在某种腾空的鳞片动物身上, 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可是很可靠, 光滑的鳞片很顺手, 夏侯钰轻轻一摸, 能感受到温度。
你不要摸我的肚子了。
有些抱怨娇嗔的声音传来。
这是你的肚子吗?夏侯钰突然明白了过来,脸颊靠在龙背上, 忍不住嘴角牵出笑容, 语气终于变得轻快了, 乔小圆, 原来你真是龙族。
你还摸!她差点变回人形。
我从来没有摸过龙,骑过龙背,夏侯钰的手指顺着抚摸下去,摸到龙的脉搏,不对,幻生海里,骑过一次,可是感觉没有这样真实。
他顺着龙背往上爬了一点,在飓风里拥抱住她的脑袋:我们去南海吧。
南海在哪里。
乔心圆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有些无所适从,知道自己变成了某种物种,可又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不过她擅长化形术,接受起来也快,修行过上乘仙术,让她轻松地控制住了乘风飞行。
夏侯钰:我们的家,我带你去。
湛蓝海面上,倒映出黑色的龙影,凡是抬头看见者,纷纷跪拜祈福:是真龙!龙神保佑!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瞬间,乔心圆仿佛听见许多纷杂而真诚的声音,求什么的都有,有的求金榜题名,有的求个好夫婿,有的求丈夫快点死……乔心圆:为什么他们看见我,都这样祈福呢?在仙族的书里,龙是一种很可怕的物种,人们看见便害怕地躲。
仙族欺骗了你,夏侯钰说,龙族乃百鳞之长,为四灵之首,自上古以来,龙族便是祥瑞神,百姓心中的保护神,你是他们的信仰。
可是我没有那么厉害呀,我不能保佑他们金榜题名,顶多兴云降雨。
她路过看见干涸土地,又听见无数的求雨声音,干脆略施法术,降下一场甘霖。
下雨了,真是下雨了!百姓跪在地上仰头,龙的影子已经消失了,他们敞开胸怀迎接大雨,脸庞洋溢欣然大喜之色。
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力朝她涌来,每一滴都微不足道,可聚集在一起,就是一股让乔心圆吃惊的力量。
正神都能通过百姓的信仰,得到信仰之力。
乔心圆知道这一点,可在天界时,她还不是正神,要正式成为正神,还要修炼许多许多万年。
没想到脱去仙籍后,她直接跨越成了正神!南海。
海里的鲛族冒出半截人身:龙……那是幼龙!龙君的子嗣回来了!乔心圆也从海面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夏侯钰下巴蹭在龙的脑袋上,低声:我带你去幻生海,你便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黑龙快速扎入了海中,惊起涛澜汹涌。
此时,天界。
长信宫中,托在执明手中的雨霖莲,雪白花瓣如开败了般嗒然若丧的,正如这天界的灵气,槁木死灰,凋残衰减。
天帝到——听见仙侍的声音,执明仍不动。
天帝疾步匆匆地跨过门槛,头上的冕旒都急得乱了:神君啊!这可如何是好,幼龙离开了,是不是要您带兵去将她抓回来啊!早在万年前,仙族的战斗力差不多都陨落在了和龙君的战役中,也就是天帝命大,才没有战亡。
回忆起那位龙君的战力,天帝一听说消息,便急匆匆赶来,语气大义凛然:若是幼龙成长起来,唯恐覆灭我天界啊!执明慢慢放下雨霖莲,声音不紧不慢:你不与她为敌,她何故与你为敌?执明总是这副模样,换句话说,这些手中不沾染权力的神明大多如此,有时有事求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一定管你。
一支香,十劫入定,一念不生。
天帝义正严词:万年前发生的事,若是让那条龙知晓,必定与我仙族为敌!执明神君,若是早按孤所言将幼龙关押起来,就不会有今日之事,神君您倒好善乐施,反其道而行之,教天界的仇敌修行仙术!你若将她关起来,她心中的仇恨无法纾解,若是化龙,又待如何?执明低头不疾不徐给自己斟茶,脸色依旧带着些许的苍白。
孤绝不可能放她离开的!执明摇摇头,不再言语。
天帝:神君难道愿意看见天界灵气消减而亡吗?本君不愿,可本君更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万缘放下,一切皆空。
天帝说不动,又不能骂他,心道幼龙不比龙君,多派遣些天兵,总能将她抓捕回来的。
且这万年间,灵气逐渐消散,天帝不曾闲着,寻到了足以捕获龙族的上古神器。
用这混沌钟,定可以将她收复带回来!-啊啊啊啊——在坠落的过程中,东庭君无数次地骂夏侯钰,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乌龟。
他努力伸展了短小的四肢,在空中翻滚,做自由落体,终于,快要落地之时,想象中的壳碎龟死没有出现。
他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拖了起来。
晕眩地睁开眼,入目是一位相当温雅儒生气的白衣青年。
东庭君瘫坐在地:谢谢你救了我……他说着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一只乌龟,不应该说话的。
没想到对方好似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把他捡了起来:会说话的乌龟,你应当是修真界的灵宠了吧?东庭君僵硬地看着他。
我不是,我不会说话……我不伤害你,我是修道之人,小乌龟,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青年那和善的外貌与语气,让东庭君很快放松了警惕。
没一会儿,就交了底,询问对方姓名。
唤我小千便是。
哦,小千,这是你的大名吗?道号罢了,出门行走,都用此名。
青年温和地看着他,东庭君,你此行前去云梦洲的四方城,你去何处?你要去四方城,等等,这里不是云梦洲么?青年摇头:这里是中洲,要过一个共水海,方能抵达云梦洲。
人间有九州大陆,这个东庭君还是知道的,各个洲之间横亘着常人难以跨越的遥远与凶险,云梦洲位处整个九州的左下角,而四方城也在南端,如此便靠近南海。
穿越过南海,便是传闻中的南荒了。
而若水幽境便是在南荒,此前他们去过的绝尘谷,也是在南荒一带。
东庭君心思星驰电发,很快就同意随他一同上路:多谢,你去四方城的话,我去南海,咱们正好顺路!可真是太巧了。
青年说:是很巧。
东庭君鼻子动了动,忽然说: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动物的味道。
在下是炼器师,此前用了一些凶兽身上的骨头,炼制了一些东西,这味道,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散去,实在是抱歉。
哦,没事。
东庭君并未太过在意,就是觉得气味有点臭罢了,和他的外表不太一样。
鲛族水宫。
乔心圆从幻生海中出来,便是泪流不止,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她被放在在水宫的蚌壳床上,双肩微微战栗,难以自制地哽咽。
夏侯钰伸手拥住她:你都记起来了?嗯……她难受到了极点,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深邃漆黑的眼底闪动着一丝亮晶晶的水光,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间磨蹭,五根手指都扣紧她的后脑勺,指骨轻轻地用力,你记得我了,乔小圆,是不是。
她只能点头,湿润的泪痕将他的肩头全部打湿,这百年间种种,便犹如一场梦境,初看光鲜,一梦初醒,才知皆是虚妄。
阿钰,你……成了魔君。
夏侯钰浑身一僵。
他从未有过一刻,为自己身为魔而感到自惭。
他没说话,想说自己只有一次失去了理智,后来再也没有做过坏事了,便听她有些艰涩的声音道:当,魔君……也很好,魔君配黑龙,不是正好。
夏侯钰眉眼一弯笑起。
她又哭了一会儿,终于让他给安慰好了,又想起来了:对了,东庭君呢?夏侯钰:……夏侯钰咬着牙: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早在天宫打架的时候就丢下我们跑了。
她从夏侯钰肩膀上抬起头来:那他在天宫,会不会有事啊……!他能有什么事,他就是只乌龟,天宫的神仙未必还要欺负小动物吗?乔心圆想想也是,东庭君那样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了,你的剑。
剑?剑,不是断了么,你给我,我会炼制神兵!她在天界学到了很多东西。
夏侯钰表情却显得难以置信: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除了问东庭君,就是炼器?啊,不然呢……对了,你也受伤了,我记得!她坐起身来四处找匕首,你吃了老君的丹药么,没有的话,我的血也是一样的,我喂给你。
……我不喝你的血。
乔心圆看着他,好似有些迷蒙:那你要喝什么?我这里没有丹药了……夏侯钰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她的衣裙伸了下手,虚虚握着,她一下躬起了背,脸红到耳根:只有怀孕的人才有那个……你还是喝我的血吧,那个应该不能治疗你的伤。
在鬼蜮的孤独,让夏侯钰早已千疮百孔,可这一日,奇迹地复苏了。
夏侯钰:只有一种方式能治疗我。
她问什么。
夏侯钰不言,目光凝视乔心圆,将她往怀中一拽,旋即按在蚌壳床上,将蚌壳一盖,朦胧的黑暗降临。
乔心圆闭了下眼,他高大的影子笼罩下来,夏侯钰抬手钳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乔心圆睫毛颤着,旋即用力咬破了嘴唇,打算将血渡给了他,伴随着吞咽的动作,津液从嘴角淌落,龙血气是香甜的。
夏侯钰单手撑在她的脑侧,呼吸变得更粗,头轻轻一转,睫毛从乔心圆的脸颊扫过,顺着流下来的血液舔到了脖颈。
她的手抚触在夏侯钰的脸庞上,坚毅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淌着汗珠的下颌线,最后握紧了他的肩,是乔心圆熟悉的肩窝,她经常把下巴搁在上面睡觉,夏侯钰会用下巴蹭她的发顶。
此刻,乔心圆的脚无处可放,只能勾在他的身上。
混着水声,似梦非梦,眼中只有彼此的脸、气息。
连绵的吻从她的眉心落到鼻尖、嘴唇、耳后,连嘴唇的温热也是熟悉的,所以最后乔心圆神志不清,指尖掐进他肉里,口中好似喊了他的名字。
令玑……夏侯钰的理智节节败退,疯了似的低头吻她,汗水滑落,发丝也纠缠在一起。
密合的蚌壳,将所有的回声、气味,统统放大。
◉ 95、天界①①95.从乔心圆回来后, 龙宫破败的旧址便开始神迹般复苏,深蓝色的荇草蓬勃生长,银白珊瑚熠熠生辉,锈迹斑斑的铜墙恢复如初。
恍惚间, 好似恢复了万年前的盛况!鲛族长老老泪纵横:龙君, 我们的龙君回来了!举族同庆, 鼓乐齐鸣, 忍不住高歌一曲。
鲛族欢快的歌声犹如魔音穿耳。
夏侯钰忍无可忍, 从蚌壳床里爬起来,抄起一把海星砸过去:麻烦你们, 闭嘴!当初的鲛族王子云乘, 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用尾巴啪地将海星扇回去, 高傲道:唱歌是我们一族的天性,虽然是你龙君带回来的男人,可老龙君留下的遗嘱便是,让鲛族嫁与新龙君为正妃, 所以, 我是日后的龙王妃,你不知尊卑, 该罚!云乘显然没认出这两人是谁。
夏侯钰眯起眼, 飞身过去钳住他的脖颈:当初是谁说, 死都不嫁给龙君的?你若是想死,我便成全你!恐怖的威压涌上来, 不输神明的气息让云乘面色突地苍白了, 望着夏侯钰黑沉沉的眼瞳:你是……魔族。
是又怎么样?夏侯钰嘴角扯了一下。
云乘脸色涨红:魔族, 怎么能, 嫁给龙君……周围的鲛人都停止了唱歌,慌乱间想来阻止,却都被夏侯钰身上的气势吓到了。
关你屁事,你们龙君,是我的人。
你少白日做梦了,你若不服,打得过我再说!显然,云乘打不过。
鲛族本就战斗力弱,为数不多的优点是在水中畅行无阻,长得好看些,歌声能鼓舞士气罢了。
云乘也没有那么死心塌地,不过是见到黑龙真身,受了震撼,突然想到了所谓的婚约。
万一,龙君他喜欢我呢。
云乘仰着头,被夏侯钰掐的眼中泪光涟涟,潋滟如水。
夏侯钰:你哪来的自信?云乘骄傲:我比你好看!夏侯钰看了他一眼,哐哐给了他两拳:好了,现在你是你们鲛族最丑的了。
云乘头晕目眩地掏出镜子看了一眼,哇地一声就哭了,发狂道:你为什么要打我的脸!你为什么要——哐!夏侯钰一拳把他砸晕,声音从后槽牙里挤出来:吵死了。
周围鲛族静默。
夏侯钰斜过去一眼:心里都有数了吗?所有鲛人疯狂点头,喊:龙王妃。
虽然听起来也不是很得劲,但夏侯钰还是满意地点头,像恶毒继母那样吩咐:那边地脏了,你们这群懒鱼,都去给我擦地!鲛人们:啊?夏侯钰眯眼:有意见?……没有,龙王妃。
百年前,从龙宫搞走的宝藏,还在夏侯钰身上,现在全部拿了出来,用以恢复龙宫建设。
鲛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擦地擦柱子倒是很勤快,擦得干净,传播消息也很快。
龙君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从南海传播到了南荒。
南荒在万年前,便是龙君的管辖地,羽族、若水族都在南荒。
若水族只剩东庭君一个人,羽族倒还算兴盛,听说消息,马上派使者去打探。
羽族使者从龙宫得了一大堆赏赐回来:见到了,真是龙君,老龙君的后代!容貌瑰丽!出手大方!乔心圆在天宫待了那么些年,阔绰性子又回来了,不自觉地就赏赐了很多东西出去。
羽族来使者,贺喜她回归,赏。
龟族来使者,她喜欢乌龟,更是送了很多宝物。
这海中种族颇多,虽然都不强大,可来一个,赏一个,夏侯钰眼看着不行,怕把龙宫给掏空了,隔日就去偷了回来。
夏侯钰十分心痛:不能这样下去了,得找个人给你管家产。
乔心圆想了想:我们去把东庭君找回来吧?让他给你当丞相?不过他应该还在天界……你为我打的神兵,什么时候打好?乔心圆:快了,还需半月。
不过,我还要再为你炼制一套神甲,一共还需要两个月,这样就不会轻易受伤了。
老龙君的收藏里,什么都有,自然不缺炼器鼎,也不缺好材料。
乔心圆将断裂的簇浪剑丢进鼎中,手心的神火闪烁着耀眼的冰蓝色火焰,此焰乃是太上老君见她对炼丹术感兴趣,赠予她的法宝。
炼器也一样好用,在天材地宝的堆砌下,一把神兵逐渐成形。
然而不时,夏侯钰不在了,她还划破手掌,有些疼地将珍贵的龙血滴进去。
她面色变得苍白,短时间内放了太多的血,乔心圆看着有些虚弱。
龙血可以激发剑灵的凶性,再加一把碧落冰蚕晶,可抑制这股凶性,夏侯钰容易受魔气侵扰神智,一把可以让他灵台清明的剑,再合适不过。
而夏侯钰这两个月也并未闲着,他已经把龙族可以掌控的兵力全部计算了一遍。
这南海和南荒种族虽然多,可都弱到不能计数。
夏侯钰询问过后,发现这万年间,仙族对所有龙族管辖下的族群进行制裁,而羽族因为跪得快,逃过一劫。
夏侯钰掏出了那本被替换过的话奇书:横竖也要料理仙族,先把这个小人给揪出来!换书之人,引我去绝尘谷,我方才意识到乔心圆就在天界,那人是何目的?夏侯钰在书上写了一大堆骂人的话,然而书没有任何反应。
还是乔心圆出来后,看见他在奋笔疾书,以为夏侯钰在记账,走过去一瞧,满篇的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乔心圆:……乔心圆:这个不是我赠给东庭君的话奇书么?是,不是……这是换过的。
夏侯钰解释了一通,说怀疑:这和用天机白书设计凡人的那个人,应当是同一个幕后主使。
乔心圆:……难怪那半年里,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东庭君的回复。
她伸手:你将书给我。
话奇书漂浮在半空,乔心圆双手如兰掐诀,目光如炬地神诀打在话奇书上,蓦地,从书上弹出一团光雾,雾气间出现一个半山悬崖:另一本话奇书,就在这里。
这是哪里?乔心圆凝神看了一会儿,有些愕然:这里好像是……仙族禁地,怎么会在这里。
仙族禁地?是,我在书上读到过,仙族人不得靠近,好像是连接被封印的魔界的通道,神魔之眼。
-另一边。
东庭君走得慢,故此挂在千圳言身上,行了一两个月路,他和这个小千,算是相谈甚欢,虽然对方身上总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可东庭君觉得他人还不错。
但随着时间推移,东庭君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他打量周遭:这是哪里?这好像是东南荒吧。
千圳言笑道:你还有几分眼力,不错,这里正是西南荒。
东庭君终于意识到了,他就说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
这世上哪里存在这种好人?他怒道:你为何带我来此?!等你的朋友。
千圳言掀起袍角坐下了,一只手将东庭君的乌龟壳按住,低头看着下面的漆黑深渊,仿佛一只吞噬人的巨眼。
这便是神魔眼。
二十万年前,元策神尊将有史以来实力最强,可毁天灭地的魔君彻底封印在了神魔之眼。
千圳言一个地仙,自然没有那个手段打开此封印。
不过,千圳言却知晓,魔族的力量在此地,会被压到极致。
千圳言自顾自地掏出一个炼器玉鼎,里面炼制的仙骨已经成形了,只还差一根。
虽然不是非龙骨不可,可龙族这样的上古神族,一定会让自己的仙骨产生流光溢彩的质变。
是他失策,没料到执明并未追击夏侯钰和幼龙,更没料到,乔心圆直接化龙了。
龙,他自然无法打败,就算是幼龙,那也是正神。
东庭君看不出器鼎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他只觉得难闻至极,望见千圳言脸上平和的浅笑,他更是毛骨悚然。
恐怖的危机感袭来:你到底想做什么?!马上你就知道了……千圳言抬起头来,在压抑的乌云间看见了一条穿行的黑龙。
龙影巨大,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幼龙,发出一声响彻神魔眼的龙吟,足以让人神魂震颤,产生敬畏和害怕。
来得真快。
东庭君看见千圳言好似随手丢了个什么东西进深渊,似乎是一只扑棱的幼鸟,被操纵的生死,径直坠下去。
神魔眼异动,天界会第一时间察觉。
不出千圳言所料——下一刻,腾腾乌云间,威风八面的天帝身着金色战袍,率领万千天兵,立于黑龙面前。
隔着老远,操纵着龙影幻术的夏侯钰一看这架势,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有诈!作者有话说:上卷在修文,主要删BUG和修一部分设定,改动不大不用回头看~看见显示修改,那就是在修文。
应该还剩一章或两章正文完结!◉ 96、天界①②96.东庭君大喊:小乔姑娘!快跑啊!你们中计了!可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出去。
东庭君这才发现, 似乎是千圳言身上有什么遮掩气息的法器,他端坐在神魔之眼旁边的悬崖上,可就是没人看见他。
完了完了……他用力咬住千圳言的手指,去死吧你!可他一只乌龟, 能把人咬死吗?千圳言只是笑了一下, 把手从乌龟的牙齿底下抽出, 轻轻按着乌龟壳。
东庭君满口咒骂, 却动弹不得, 质问他到底是谁: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为了成神。
千圳言似乎很享受这种碾压式的感觉,天神族, 仙族, 生来便是神、是仙, 他们天生高人一等, 不知疾苦,不曾入道,他们配做神吗?东庭君:那你配吗?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成神, 是为了摆脱人性里的贪嗔痴怨!奸邪贪念!与天道, 与自然,合二为一。
而不是如你这般, 害人害己, 终会受轮回报应!千圳言笑了笑:我不会入轮回的, 成了神,自然不在轮回之中。
可很快, 他就笑出不来了。
那些天兵正要将乔心圆捕获, 云层间的黑龙影子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消失了!这……似乎是幻术?天帝吃了一惊, 旋即怒火燃烧。
夏侯钰还嫌不够, 再次施展幻术,第二次变出巨龙,引得所有仙族追击:龙在那里!!所有天将与天兵在天帝的带领下瞬息阻了上去,风驰电掣般来势凶猛地追击,搅散了天空的乌云。
神魔之眼上,巨龙翻腾,武器交戈!结果很快,所有仙族再次傻眼。
巨龙又一次化作泡影,消散云雾之间。
噗——东庭君笑出声,看这群神仙被耍得团团转,他对千圳言骂道:你想不到吧,想不到他们这般聪明,识破了你的奸计!哈哈哈哈!千圳言的表情看着并不着急。
天兵众多,他们能施展幻术,那一定也就在附近不远藏匿,能藏多久?夏侯钰站在剑上,他眼眸显出一片湛蓝之色,这是幻术发动时的表象。
而乔心圆坐在剑上,眼睛朝远方望了过去,看见天帝带的天兵,数不清的兵将立于云间,手中的刀枪寒光凌厉。
流云飘散,猎猎风声。
有些仙者,她认识,在天界时见过,说过两句话,有些不认识,从未见过。
乔心圆脸上带着不理解:他们仙族为何执着于抓我?一万年前的仇怨,一定要抓我报复吗。
夏侯钰想了想:他们将你带回三重天,应当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行,我要弄清楚缘由。
他们用话奇书,引我们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心圆虽然放血过多有些虚弱,但画个画不成什么问题,她学习龙君那样,山河笔手镯转到了纤细白皙的手中,乔心圆提笔画出自己的替身——画龙有些费神,画人便要好许多,也不容易被识破。
你要来一招计中计?夏侯钰看见这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一下懂了。
乔心圆点头,手中施法派出替身,让替身跟天帝悬空对峙,天帝好似有些怀疑她的真假,可观察她周身气息,的确不是幻影。
和方才不同。
乔心圆道:天帝,我在三重天时,不曾做过对不起天界之事,我已脱去仙籍,何故一定要不死不休?云篱神女,孤也不愿如此。
天帝身上的金色铠甲倒映着乌云间流泻出的太阳光辉,神情一派威严,若你愿跟随孤回三重天,孤便将长信宫赐予你!长信宫赐予我?舅……乔心圆感到疑惑,替身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执明神君,为何没有来?天帝自然不会告诉她,执明这老家伙不喜多管闲事,而是追求道法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所以现在已经从三重天离开,搬回他的九重天了。
神君有要务在身,若是云篱神女愿意回三重天,孤保证,过去的事,一概既往不咎!既往不咎?乔心圆笑,天帝,若我不愿跟你回三重天呢。
那便休怪孤先礼后兵了!所有天兵举起手中兵器,一片反射着刺目光芒下,杀戮顷刻弥漫,不到最后一刻,天帝不会出杀器。
混沌钟,只能用那一次。
而乔心圆画出的替身,本就没有跟他们死战的想法,所以装模作样地挣扎打斗了一会儿,便被束缚了起来,也并未化龙。
乔心圆的替身一脸狼狈,被拘于天帝面前跪下,她抬起头来,眼里充斥血红色的怒火: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抓我了吗?因为,你那龙君娘亲留下的诅咒,她咒我天界灵气日益衰减而亡!而你,是她留下的唯一希望,所以……云篱神女,孤绝不会伤害你的。
天帝那字字句句,不无真挚,却又流露出施舍般的高傲,你会活得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岁。
竟然,是这种原因……乔心圆忽然笑了起来。
你何故笑之?她不卑不亢的仰头,眉眼清明:笑,六界苍生,不分贵贱,你们做神仙的,如何受得起百姓的一盏香火!一声叩拜!天帝被她两句话激怒:万物有道,我天界法度严明!你的命数,便是要如此,你娘造成的因,便由你来还这个果!乔心圆跪在地上看着他,明明她是受罚的那一个,弱小的那一个,可偏偏她看起来更尊荣,更至德要道:天法尊严,便是如此的卑劣么……天帝怒斥:来人!将云篱押回三重天!岂料回身时,那跪在地上的年轻龙君,就这样直接化为了云雾随风飘散而去。
又是幻术?!天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足足三次,神魔眼的风声呼啸凌厉,他的声音也是:我要你整个南海和龙族一起陪葬!千圳言坐在侧面的悬崖上,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发展。
天帝居然愚蠢到这个地步。
千圳言抬首看了一眼:如此,也只能帮你一把了。
说完,他将东庭君这只乌龟用法术操纵掷出,让他下降的速度变得缓慢。
东庭君本来还在咒骂,不成想自己下一刻就飘到悬崖外面去了。
他惊恐地挥舞爪子:救命啊!救救我!东庭君呼救的声音被放大出去,远处,乔心圆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就猛地如箭般射了出去——乔小圆!该死!夏侯钰只好追上她,他站在剑上,看她化为巨龙,震撼天地的咆哮声里,瞬息扎进了神魔眼边缘,黑龙的牙齿稳稳当当地叼住了东庭君。
东庭君坐在巨龙口中,已经呆滞了。
夏侯钰追她而来,然而一靠近这传闻中的神魔之眼,便感觉到了很不对劲。
压迫性的气息,阻塞了他的体内灵力运转。
就连御剑的速度,也骤然慢了下来。
千圳言满心以为,天帝这次一定可以和龙族斗个你死我活了。
他设计人,只在夏侯钰和乔心圆身上失利过,但是这两个变数,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想到天帝疑惑地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巨龙,和御剑的魔君。
又是假的吗?天帝岿然不动,怒道,还敢耍孤!千圳言嘴角的笑意终于破功了,僵在了嘴角。
愚蠢的仙族。
东庭君:小乔姑娘!是仙族,是仙族的阴谋!有个叫小千的地仙,他将我抓去!故意引你们过来的!小千?乔心圆的巨龙口中含着小乌龟。
千圳言……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起来了那地仙的名字。
阿钰,是千圳言!你那师兄,是他在背后算计!◉ 97、天界①③97.三十重上行天, 神霄玉府。
五色的小鱼,在殿外的云海间游曳,殿中,敞开的窗棂后, 一黑衫老者, 和一白衫青年对坐手谈。
白衫乃是执明, 他手持黑子, 落在玉盘上。
黑衫乃是应雷天尊, 他持白子。
神魔眼异动之时,两位神明正在对弈, 不约而同停了一下。
应雷天尊:何故神魔眼异动?上行天的掌事仙官很快去查探回来道:回天尊, 只是一只幼鸟飞了进去, 这数万年间, 也发生过好几次。
应雷天尊点点头,继续同执明对弈:这三重天的事,执明,你不打算管了么。
执明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已是我多管闲事, 是我做错了事,既是命数如此, 我便顺应天道自然。
应雷天尊嘴角浮现很浅的笑来:此乃天神一族的立场, 没有对错。
-千圳言……三个字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夏侯钰想起自己的仙骨。
他站在重铸后的神剑簇浪之上, 朝东庭君说的悬崖边望去。
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是障眼法?夏侯钰瞬息便移动过去, 眼眸变幻颜色, 薄薄的湛蓝犹如晴朗天穹, 勘破了其中幻象。
悬崖边似乎坐着一个人。
长剑破空出鞘!惊人一剑朝千圳言挥出, 哗嚓两声!尖锐的剑啸吼出声来,稻草人碎成了灰。
夏侯钰重重握着剑,身旁巨龙已然翱翔过来,看见纷乱的稻草灰,一下明白过来说:是替身的仙术!千圳言一定就在不远!乔心圆从龙身化为人,脸色异常的苍白,将东庭君抱在怀中,两指并拢施法直指地上的稻草,屏息片刻,睁开与平素不同的锐利双眼:他在东南方!乔心圆说:你骑在我背上,我带你去!夏侯钰点头,骑在龙背上,他周身原本狂放的魔气收敛了不少,不是因为他自己收缩,而是……夏侯钰低头朝那传闻中的神魔之眼望去。
自己体内的灵力、魔气,正在流逝,神魔眼能压制他的功力。
夏侯钰有些不安地蹙眉:这恐怕,是个圈套。
此时,天帝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这次好像是真的。
不好,他们往天神塔去了!天帝身旁的天将道:天帝,恐怕有诈啊!有诈又如何,仙族大军在前,他们往何处逃去?天神塔绝不能让外族靠近,给孤去追!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从身后追袭而来,东庭君滔滔不绝地说:我闻到他身上,有很多动物的气味,还有奇怪的臭味!这个千什么的,他利用话奇书将你们引诱过来,我方才想了很久!《天机白书》定是他的计谋,还有那些在凡间历劫失败最后不知所踪的小动物仙者们,也一定是他杀的!黑龙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那我姐姐……也是他杀的,他为何要……如此。
乔心圆回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千圳言,第一次见他,甚至直觉就不喜欢他。
可他是三重天有名的心地善良,任劳任怨,所有的苦差事丢给他,他都甘愿去做,而没有一句怨言。
他剥夺我的仙骨。
夏侯钰趴在龙背上,一瞬思路非常清晰,我以为,我杀了千鸿,便是报了仇。
他贪我的仙骨,杀其他的仙者,自然也是为了他们身上别的东西。
仙元?乔心圆想到这个,他将小仙们的仙元,都吸纳为己用!东庭君也突然想了起来:他似乎在炼制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根骨头,散发着非常恶心、但却强大的气味。
乔心圆和夏侯钰不约而同:仙骨!东庭君大喊:什么?他抢了一根还不够啊!一定是的……乔心圆的说话气息不稳了起来,荒唐的怒意如烧如灼,他剥走了我姐姐的仙骨,剥走了那么多小仙者的仙骨,他在炼制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他。
杀这个字,很难想象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
她几乎没有过这样滔天的杀意,龙啸声熯天炽地,摧山倒海!黑龙快靠近天神塔之时,蓦地,万千金光银枪杀了下来,龙尾巨浪般一甩,一排天兵倒飞出去。
一片广袤冰原中央,有一座天神塔,这是天神族的禁地,与神魔眼接壤。
刚一靠近,四只看守的凶兽便苏醒了过来,神龙摆尾,冰原坍塌,巨兽咆哮,被压制了大半修为的夏侯钰,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护不住她了。
小心!东庭君大喊,夏侯钰被那锋利的牙齿撕开大腿皮肉,血色染红了冰原。
靠近的天兵被凶兽所伤,很快,天帝便下令:不要靠近!待她重伤,便可将龙带回三重天。
夏侯钰黑衣染血,他从天而降,一剑从凶兽皲裂的皮甲上撕开条巨口。
黑龙怒吼一声,血迹淋淋地腾飞直冲云霄,一瞬化出人形。
本在坐观虎斗的天帝,一时不察竟然被她人形掐住了喉咙,和那个温驯的神女判若两人的神情出现在了她的脸庞上:千圳言,他在哪?!千圳言,是……天帝瞳孔微缩。
他低估了幼龙的战斗力。
混沌钟出现在他的袖口,慢慢将要滑到手心。
一天将开口:还请住手!云篱神女,是我!千圳言,可是那个地仙?乔心圆看见了熟悉的仙者,气息也只是缓和了一瞬,眼神立刻又变得肃杀起来:找到千圳言带给我,否则,我便杀了天帝。
这下,所有天兵只好跑去找什么千圳言,还有的跑路回三重天搬救兵。
而千圳言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会挟持天帝来找自己。
不好……大意了,天帝如此废物。
千圳言转头看着器鼎中快要炼好的仙骨。
只差最后一根,就能炼成一根最完美最强大的天神骨了。
换上这一根,自己便能成为九重天的主宰!最完美的情况下,是用龙骨来炼,现在……恐怕不行了。
千圳言闭了闭眼,还差一根,用什么好……他的手摸到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便有一根现成的仙骨。
不是他的。
那本是夏侯钰的。
千圳言跪在地上,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反手将皮肉化开,单手捏住自己的仙骨,脸上有痛苦之色,眼中是冷静的疯狂,动作娴熟地将整根玉白色的仙骨抽出。
黑发变白,年轻的皮肉瞬间变得苍老,沟壑盘垣在脸上。
剥去了仙骨,他最真实的模样显露出来。
血滴答滴答地从千圳言手心、背脊滴落。
千圳言将这根本不属于他的仙骨丢入器鼎,烈焰哗地一声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之染红,让他的欲-望腾腾燃烧。
然而这时,却听见一声低沉如深渊的:你在这里。
千圳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一贯对人的神色,都是温和的,可这一刻却难以表现。
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夏侯钰过,千圳言的恐慌源自于筹谋数百年的大计,马上就将要毁于一旦了——师弟。
他转过头去,对上夏侯钰没有感情的黑色瞳孔。
若自己还是仙者,面对一个被神魔眼压制修为的魔君夏侯钰,胜算很大。
可在前一刻,千圳言才将仙骨剥掉。
他老得不成样子,却对上了依稀和年轻时模样差不多,变化得只有那双眼睛的夏侯钰。
师弟。
不要叫我师弟。
夏侯钰声音好似从九幽地府中钻出来般。
……我抽掉了我身上的仙骨,打算将它还给你,师弟,你……能原谅师兄吗?不能。
夏侯钰举高手中长剑。
师弟!千圳言跪在了地上,苍老的面容,声音悲恸,我将仙骨还给你,你便能成仙了!干干净净,光明正大与神龙在一起!你原谅师兄,你还记得,记得我们曾经,我带你去靖宁城,你最喜欢吃……不。
夏侯钰手中银色长剑洞穿了他的身躯。
千圳言瞳孔圆睁。
鲜血呲在夏侯钰修罗般冰冷的面孔上。
吵死了。
夏侯钰拔出了剑。
他转过身去,打算喊乔心圆也过来给他一剑。
作者有话说:还剩一章……◉ 98、尾章98.在夏侯钰没注意到的身后, 炼器鼎之中,还差最后一步方可炼成的仙骨,竟融成了一滩金色的液体,向千圳言佝偻的尸体流去, 十二根仙骨炼就的东西, 已经不能叫仙骨的, 亦不能叫神格, 那股邪恶的恶臭, 几乎要比他从前身上的邪骨,还要难闻。
说是伪神格, 兴许更为恰当。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千圳言的身体里游动, 他痛到了极致, 心脏反而重新跳动起来。
咚、咚……夏侯钰心底复仇的快意, 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危机感,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地闪身躲开——回身过去,已经被他一剑斩杀的千圳言, 竟又睁开了眼, 夏侯钰握紧了剑:你还没死?千圳言依旧一头枯萎的白发,脸庞却恢复了年轻与红润:破而后立, 死而后已……千圳言慢慢站了起来:师弟, 谢谢你那一剑, 让我涅槃重生了。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握着拳头: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夏侯钰简直匪夷所思, 并不跟他废话, 飞身提剑而去, 黑袍上的暗金色龙族符文飘扬而起:那太好了, 老子这就送你再死一次!夏侯钰手中的簇浪,如今是一把绝世神兵,进攻时发出龙啸般的长鸣,千圳言徒手抓住,掌心鲜血淋漓,唇角含笑,眼底含有不知痛感般的惬意,周身酝着一种浑浊的金光。
夏侯钰轻轻蹙眉。
自己的力量被压制了大半,而千圳言周身气息和方才大不一样了,这胜负,没有他设想的那样简单。
若可以将千圳言引出神魔眼范围,杀他轻而易举。
两三招后,夏侯钰佯装不敌,将千圳言向外引去,而离神魔眼越远,夏侯钰的力量便越甚,节节攀升的气息,让千圳言停下脚步:师弟,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然?两柄剑倏然碰撞在一起——锵!擦出激荡的火花!刀剑相戈,更差的那一柄,势必会折断。
千圳言手中长剑倏然断裂,他后退半步,目光盯着他手中这柄剑:簇浪?他难以置信,断剑落地:簇浪不过是凡人用的剑,怎么可能这么强!不可能——夏侯钰嘴角牵了下,双目明亮:哈哈,我道侣给我炼的,还杀不死你个傻逼?话毕,他剑意冲天,剑势更狂,一剑将千圳言劈成两半!再一眨眼,千圳言出现在了十丈之外,夏侯钰暴喝一声,剑与仙的肉身重重相撞!而失去了武器的千圳言,以法术与拥有神兵的夏侯钰打得不可开交,多番周旋下,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夏侯钰刚跟守护天神塔的凶兽搏斗过,他的样子看起来还要更惨烈一些。
你只会躲吗?!夏侯钰骂道。
千圳言伫立原地,一声轻叹:结束了……我终于和神格融合完毕,师弟,莫怪师兄杀你。
言语间,千圳言手中掐了个繁复的神印,夏侯钰停住——他要做什么?这是……空间法术!下一刻,深黑色的漩涡出现在夏侯钰的脚下,漩涡那头,赫然便是黑红色的神魔眼!漩涡仿佛有股巨大吸力,夏侯钰径直朝神魔眼跌去,他脸色一瞬变白,感觉到周身所有的灵力停滞了运转,被神魔眼疯狂吸走。
修为的压制让他喘不过气来。
千圳言跟着一步跨入漩涡,手心凝聚一团蓝芒的神力,有些怜悯地道:师弟,去死吧。
一掌要将夏侯钰拍入神魔眼之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千圳言侧身躲过,飓风吹起他的白发。
东庭君喊:老大——一只雪白的天狗飞了过来,张开巨大的羽翼,将正在控制不住往下坠落的夏侯钰接住。
骑在天狗头上的东庭君:我来了!夏侯钰踉跄跌在天狗的后背上,劫后余生地掀起眼皮。
听见东庭君的声音:这个千圳言,怎么变这么强了!他炼了一些禁术。
夏侯钰看向变回人形的东庭君,骑在天狗的脖子上,问了句:天狗?东庭君驾着天狗道:小乔姑娘画的!很听话的!天狗正巧飞到千圳言的头顶,夏侯钰抬手拍了下天狗的屁股:快!快拉坨屎在他头上!啪嗒——一团肮脏之物果真掉在了千圳言的脸上。
原本还有笑意的脸庞,一下变得僵硬。
夏侯钰:哈哈哈哈哈!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够了。
千圳言用法术净化脸上秽物,暴怒地飞到天狗前面:你们以为,一只狗,一个废物,一个凡人,能从我手里逃走吗。
没有啊。
夏侯钰眼中淬了冷光:我还没杀了你,怎么会跑。
东庭君惊恐:我们不跑吗?小乔姑娘还挟持了天帝无法脱身……乔心圆看得远,眼看情况不妙,她用力掐着天帝的命脉:让所有天兵,去解决千圳言,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天帝袖中神器轻轻波动,正在蓄力。
闻言说:好。
于是东庭君话音刚落,便听见天帝的声音:仙族听令!将地仙千圳言抓捕,押到孤面前!空气大约静默了几息。
谨遵天令!霎时间,浩荡的仙族大军涌来,蝗虫一般压向千圳言,他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天帝以为,抓一个地仙,不需要一兵一卒,两三个人便能搞定了,然而他看见不断有天兵飞出去,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地仙,这……不是地仙的力量!不该是一个地仙拥有的力量!而夏侯钰终于有时间喘息打坐,东庭君掏出几瓶药给他:小乔姑娘给你的。
是龙血。
夏侯钰埋头嗅了一下,远远朝她望去,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好,虽然挟持了天帝,可面色一片煞白,侧颜笼罩在乌云下,显然是因为此前炼器失血过多,又被天神塔凶兽所困。
天狗,他唤道,过去。
千圳言正和一帮天兵打作一团,千圳言迷乱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虽然这些天兵在他眼里弱到不堪一击,可是架不住他们数量多啊!若按他的算计来,应是龙与仙族斗法两败俱伤,自己杀了在神魔眼压制下变得如不胜衣的夏侯钰,最终渔翁得利。
专为神魔大战而生的天兵,千军万马犹如雪崩!密密麻麻地将千圳言包围,他被困死其中,狗咬狗之际,夏侯钰追到了乔心圆与天帝这边,万里冰原上,还剩三头凶兽正在仰头咆哮。
看见他过来,乔心圆明显松了口气:阿钰!东庭君,你们先离开这里,天帝在我手里,仙族不敢把我如何的。
等了许久,就在等一个时机的天帝,掌心托起了一个巴掌大的古钟。
上古十大神器混沌钟——夏侯钰眼尖地看见天帝手心的小动作,他用力一扑:小圆!危险!什么?她手里死死扼住天帝的脖子。
可夏侯钰还是晚了一步,混沌钟一放大,便放出强大的斥力,千圳言抬首看了一眼,那混沌钟散发的金光慑目,让他眯了下眼,却是继续放招狂杀四周天兵:同为仙,你们却要杀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都去死,死吧!!夏侯钰瞳孔紧缩,手指快要触碰到她指尖那一刻,轰地一声巨响,黑色古钟笼罩下来,将避之不及的乔心圆盖住。
伴随乔心圆被混沌钟罩住,天狗也突然消失了。
夏侯钰的吼声响彻天地:不————哈哈哈哈!天帝身上铠甲反射出耀目的光芒,这混沌钟一旦锁定对象,就是九重天的神明,也难以逃脱!夏侯钰脸上变得失措:小圆!他发狂大喊,眼睛变得赤红流血一般,手中神兵用力劈砍古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好似巨龙在喘息。
他一下不敢动了,怕是她疼了。
小圆……他贴在混沌钟上。
小乔姑娘!天狗一消失,东庭君差点摔下去,勉强稳住身形,小乔姑娘!他急躁地喊。
没用的,混沌钟一旦发动,她最少一万年出不来。
天帝大笑两声,放声道,你二人束手就擒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不杀凡人,可你,你是个魔。
天帝指着夏侯钰:来人!仙族听令!夏侯钰垂着头,慢慢握着剑悬空。
几缕发丝被无端而来的怪风拂起,凌乱黑发间,露出一双深红眼瞳。
你、必须死。
夏侯钰的声音就犹如野兽的喘息,口中低喃着什么咒语,身上骤地燃烧出黑火烈焰,手掌翻了一下,银白长剑也燃着黑火,毫不留情地怒斩下去!他口中发出怒吼来,剑上龙吟声长啸,乌云遮天蔽日,魔君的影子阴翳地笼罩在万里冰原,逆天的剑气惊天动地,那边的千圳言、所有天兵、天将,纷纷朝他望去,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这种力量……活了二十万年的天帝,瞬间被砸到冰原之上,天神塔的守塔凶兽嚎叫着扑了上来,夏侯钰简直以同归于尽之势杀了过去!滚滚黑焰淹没了天帝,他急速退开,铠甲却被尖锐剑气劈出一条裂缝。
天帝失声:魔头,你手上是什么神兵?!夏侯钰的黑袍上蕴藏龙族法咒,猎猎风声里紧紧将他裹住,更重、更可怖的剑势汹涌袭去——乔心圆坐在混沌钟里。
阿钰!她喊。
外面的东庭君用力拍钟,可是她听不见,她想尽办法自救,用了山河笔开门,可画出一个洞后,却又自动封闭起来,她绝望地呢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化作龙形,轰地一声,看似不大的混沌钟放大十倍,龙身蜷缩在狭窄空间里,她闷头撞去。
砰!好疼!乔心圆的龙身在混沌钟里打转,从她身上,掉下来一颗蓝色的珠子。
当年上三十重上行天时,应雷天尊看她有眼缘赠与她的礼物。
蓝色的雷神珠,放出不起眼的微茫……此时,仙族的救兵已经来了,千圳言趁机脱逃。
而天兵们正忙着解救天帝,却发现那个黑衣魔君强得简直可怕,和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说他实力比九重天的神明还要强横也不为过!天将冲上来,却被他一剑重伤倒飞出去。
而远在上行天的应雷天尊,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他手中棋子未能放下,闭上眼睛,眉心微微蹙起。
执明手持黑子,就这样看着他。
应雷天尊复而睁眼:幼龙出事了。
执明眼底泛起波澜。
被天帝用混沌钟封了起来。
应雷天尊落下白子,这局棋,下不成了。
他站起身来,方才看见,这黑衫老者,拥有多么高大强健的体魄,双目如炬,似有紫色雷电闪过。
天尊和神君同时出现在天神塔,混乱大战中的仙族纷纷跪下:拜见应雷天尊,拜见执明神君!嗬——浑身浴血的夏侯钰,满眼失控的狠厉,一剑刺穿天帝的咽喉,滚烫的热血浇在他的脸上。
乌云笼罩,所有人惊骇难言。
天帝薨了——夏侯钰双手持剑,失神了一下,似要跌倒。
执明身形到了混沌钟前面。
夏侯钰抬首看见是执明,闪身直接冲了过去便要劈斩!执明再次单手握住他的剑,可这一次,就没有上次那样轻松了,以龙宫天材地宝,外加龙血淬炼的神兵,差点将执明的半个手掌砍掉!可执明却只是看了那把剑一眼,仍然面不改色:魔君。
执明盯着夏侯钰:现在,我与你不是敌人。
仙族,去死!夏侯钰咬着牙关,手掌用力,可却轻飘飘地被忽然过来的另一位应雷天尊化解了。
他的剑刹那便失去了攻击力。
东庭君贴在混沌钟上,正在大哭:你们这些神仙,真是脑子有病!自己阵营里出了个偷小仙者仙骨的垃圾,却来要我们什么都没做的人的命,她才多少岁,你们神仙,真是恶心,犯贱!执明却走到混沌钟旁:让一让。
东庭君:滚啊!执明声音淡淡:本君有法子,救她出来。
夏侯钰赤红的双目死死地锁住了他。
执明注视着夏侯钰,出声:魔君,若用你的毕生修为,将这混沌钟打开,而你变作凡人,你,可愿意?夏侯钰闻言,失去了主意,他怕,怕这些神欺骗他,怕自己最后一丝保护她的力量也被人夺走。
自己刚杀了天帝,这些神会放过自己?定然不可能!!执明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一样,再次出声:这混沌钟,乃是一样上古神器,叫被封印之人度日如年,一万年岁月,变得像三百万年,漫长岁月孤独磋磨,修为寸进,死也死不得,不死即疯,可谓是六界最残忍的神器。
执明并未想到,天帝竟会使用此物来囚禁从未犯过罪孽的幼龙。
你……告诉我,我怎么做?夏侯钰声音嘶哑,仿佛喉咙受伤了般,我愿进去,将她换出来!换人,自然不行,本君教你一句咒语,你现在将手放在混沌钟上。
话毕,执明念出常人听不懂的繁复咒语来,夏侯钰漆黑双目看着他,慢慢将手放在混沌钟上,他闭上眼,跟随执明一起呢喃。
一旁的应雷天尊面朝哭得很难看的东庭君,掌管雷部的天尊气势却并不外放,反而收敛:阁下方才说的,窃取仙骨那小偷,往何处去了?千……东庭君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指道,千圳言,他,往那边去了!咒成的那一刻,夏侯钰好似被混沌钟的力量包裹了进去,感受着修为正在逐渐流逝,变得伤痕累累,可他别无他法。
乔小圆……夏侯钰在心里痛喊。
而乔心圆蜷在混沌钟里,感觉好漫长,仿佛一年过去了,黑龙的鼻子翕动着。
令玑……她抱着自己,迷迷糊糊的,浓烈的思念,被囚禁发疯的痛苦,还有饥饿,将她裹挟。
-千圳言逃离之时,已不似以往那样运筹帷幄。
自己成了至高无上的神祇,可为何还要逃命?自己理应理直气壮地回三重天,让所有看见他现在力量的人下跪臣服。
如此一想,他直接朝着三重天飞去。
可还没上天,就被一种远古神祇的气息,给彻底包围住了。
汝的神格,从何而来?饱含威严的声音落下,仿佛有一只巨掌压在他的头顶般,千圳言不自觉发了个抖。
应雷……天尊。
千圳言颤抖着跪下。
回答吾。
高大伟岸的天尊出现在千圳言身前,磅礴威压,是真正的顶神!千圳言百口莫辩,低声说:是小仙,修炼得来的。
谎言。
应雷天尊面色漠然地伸出手来,千圳言正欲逃跑,便被他一手压住。
千圳言偷了那么多的仙骨炼成了现如今的神格,却还是轻易被这位天尊压制!他心底痛恨不屈,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凌驾在这些神祇之上——应雷天尊将他收走,冷声:罪无可赦,本座便将你打入九幽地府,永世不得超生!-天神塔。
时间已过去十日。
夏侯钰的修为都被混沌钟吸干了,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他只是靠着混沌钟,想她就在里面,似乎紧紧挨着,能听见乔心圆的声音,感受到她的气息。
执明参加完先天帝的天葬,眼看夏侯钰已经形同枯骨一般,却还是无法开启混沌钟。
混沌钟开启一次,需要漫长的岁月,和岁月可相抵消的,便是神仙的修为。
他将手放在混沌钟的另一边,口中呢喃法咒。
应雷天尊看着他:执明……执明浅浅一笑:天尊不必多虑,不过是五万年的神力。
身为神,便是为了六界苍生而存在。
执明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应雷天尊再次蹙眉:随你去吧。
有时候活得足够长久的神祇,某些时候性子反而随心所欲,任性如同孩提。
执明的加入,让夏侯钰慢慢睁了下眼。
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力量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想,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介凡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脱力一般倒了下去。
那位天界的无上至尊,应雷天尊,站在他的面前,为他输送了一丝神力。
这是你的仙骨,夏侯钰。
应雷天尊遥远的声音道,你身上邪骨,是被人换斗移星,今日,本座便将你的仙骨还与你,渡你成仙。
成仙……夏侯钰似乎笑了一下,可那笑,并不是喜悦,而是讥诮。
我不愿。
他意识模糊地说,我不愿成仙,我愿为了她成仙,混沌钟要修为,我把修为给它,把命给它……应雷天尊:你不愿?为何?因为……我六根不净,我还有贪嗔痴念,故我不成仙。
我出身低微,我是魔,可我不不卑劣,我…有我的道,我不成仙。
夏侯钰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是,呓语一般道。
你认为成仙是一种秽恶的行迹,可你却愿意为了心爱之人,承受这种秽恶。
应雷的声音忽近忽远,你虽堕成了魔,可修身持正,但,也染了杀戮因果,既然,成仙对你而言是一种惩罚,本座便将这本属于你的仙骨,还给你。
尾声.迷蒙间,夏侯钰感觉有人在喂自己喝水,似乎是喂得不够好,先捏开他的嘴往里灌,却又溢出来,往下巴脖颈流去……那手指的力道并不蛮横,反而很轻柔,替他擦拭。
嘴唇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湿滑的水被顶进了喉咙,他尽数吞咽下去,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结果还是得这样喂水……夏侯钰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就好像投入了几颗小石子,特别雀跃地扑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好吧,马上醒,马上醒。
乔心圆的声音道:你现在是凡人,我也是凡人。
那不是还有几十年?你不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吧?什么,凡人,应雷天尊不是说,要将仙骨给他做惩罚吗?自己不是仙了?怎么成了凡人,她也是凡人了……夏侯钰把自己愁醒了。
啊!你醒啦!夏侯钰掀起眼皮,扫视周围,发现是一间潦草的夯土屋,家徒四壁,唯有她蓬荜生辉。
夏侯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脸庞,不由分说地伸手,抚触上去:小圆……你真好看。
乔心圆两颊微红,旋即变脸:啊!她感觉自己被夏侯钰拽掉了一根头发,不疼但恼道:你做什么呀!可是身上没有法力,无法施法将她绑着了。
夏侯钰只得将头发卷起来,放在手心里:小圆。
他撑着坐起身,却感觉身体羸弱得可怕,一起来便开始咳嗽。
夏侯钰低头看着自己:不是吧,我怎会变成这样。
乔心圆扣着他的手心,乌黑双眼澄澈见底,坐在床边凑近道:是这样的,应雷天尊他许我一个承诺,我想,你说你不愿意做仙者,你应当宁愿做凡人吧,我便替你收好了仙骨。
天尊还说,你做凡人一世,积善行德,方可化解身上的业力。
所以,我也成了个凡人。
啊??他张嘴,那过一百年怎么办?你我不是都死翘翘了?乔心圆摇摇头:待你百年之后,神魂归位,你不愿成仙,那也没有关系,我是龙君,我们是夫妻,夫妻气运共享,我不死,你便不灭,以后我罩你啦!----------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有番外,过些天更新,番外不日更啦~谢谢追文~新文开这个,在专栏可能8.7开《青鸾》文案:天界翎光仙子打碎神器,被罚下凡历劫。
下凡前,翎光悄悄翻开命簿,查看自己凡人的一生。
哇,我有个仙姿佚貌、野性难驯的男宠!等等,这男宠是敌国将领之子,还是个半身不遂??翎光这才发现,自己是前朝公主,残疾男宠是变态君王特意赐给她的。
而她的死法,竟是因折/辱男宠,被韬光养晦、狼子野心的男宠反咬一口,将她一剑毙命?!下凡后,牢记命簿的翎光踢开房门,打算对男宠先下手为强。
那半疯男宠被她的长鞭挑起下巴,露出脆弱又俊美的脸庞,眼神凶戾。
翎光跌坐在地:!!!他怎么长得和六重天那高不可攀的元策神尊一模一样!!翎光思前想后,丢下鞭子。
还悄悄给男宠一点好处,一碗热汤,一瓶疗伤粉,一件蔽体的衣服……并跟对方商量:我教你习武,你伤好之后,把狗皇帝杀了吧,我打探过了,他国库里好多钱啊,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疯子张口就咬在她的肩膀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印记,嘴唇鲜红地凝视她:一言为定。
一年后,恢复神速的小男宠冲破心魔,金蝉脱壳后带兵攻入皇城,阴恻恻对君王道:交出前朝公主,否则,杀你九族。
君王扑通跪下:前朝公主……卷了孤的国库,扛着孤的坐骑,跑路了。
没心没肺小凤凰x冷心冷肺/一朝情动偏执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