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小修)十一月初,寒风凛冽。
静玉院里地龙烧得很旺,屋里暖和和的,没有一丝冷气。
床榻里层层床幔中的人影若隐若现,若走近去看便会发现那女子肌肤白净剔透,面容姣好,一看就知是个美人坯子。
那人正是静玉院的耿格格—耿意欢。
此刻她望着层层叠叠的纱幔眼神逐渐呆滞,似乎在想什么,这时耳边便传来一阵婴儿尖尖细细的啼哭声。
还不等她想明白,帘子就被掀开了,紧接着怀里就多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那小东西哼哼唧唧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这才恢复了平静。
果然是母子天性,奶嬷嬷安氏立在一旁,笑盈盈道,小阿哥这么小就知道谁是自己额娘了。
耿意欢挑了挑眉,瞥了眼那无齿小儿,只觉得有些无奈,偏又拿这小家伙没办法。
她伸手戳了戳这奶团子,奶团子懵懂地望着她,以为她在逗弄他,于是咧开嘴就咯咯咯笑起来了。
小阿哥刚满月,生得很是可爱,小脸白白嫩嫩的,像是奶豆腐一样,刚开始耿意欢都不敢碰他,生怕碰坏了。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家伙,谁能拒绝地了呢?大概是母子天性吧。
耿意欢眼底愈发柔和,唇角不自觉漾起一抹甜笑来。
一旁的董嬷嬷抿了抿唇,含笑望着这对母子,眼底满是温柔:咱们小阿哥很是乖巧,一见到额娘就安安静静的,可见是怕扰着额娘休息呢。
耿意欢垂眸望着臂膀中白嫩的婴孩:咱们小阿哥确实可人疼。
她的声音温柔甜美,像是柔美的江南女子一般。
耿意欢垂眸一笑,思绪渐渐飘远,她并非原主本人,但对这孩子却是一样的喜爱。
说来也巧,她同原主同名同姓都叫耿意欢,甚至连长相都一模一样,或许她们真的是有什么渊源吧。
只是原主时运不济,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却产后大出血,两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而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进了这幅身子里。
格格,您身子还没长好,不若让奴婢来抱着小阿哥吧。
刘嬷嬷撩了撩帘子,悄悄瞥着她的脸色轻声道。
也好。
耿意欢点了点头,她这幅身子确实虚得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擦也擦不得,小心些,莫要把小阿哥弄醒了。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是。
她小心翼翼托着小阿哥的脑袋,从耿意欢怀里接了过去。
小阿哥眉头皱了一下,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
耿意欢心中一紧。
刘嬷嬷却是不慌不忙地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嘴里哼起柔柔的歌儿。
小阿哥睫毛颤了颤,圆滚滚的小脸睡得愈发香甜。
耿意欢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慈母心肠的时候。
只是小奶娃一离开,她该做什么呢?继续睡觉?还是看会儿话本呢?躺了一个多月,她感觉自己骨头都开始酥酥麻麻了。
耿意欢,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峨眉微蹙,那莹白的脸颊上满是忧虑,仿佛在为什么担忧。
格格,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董嬷嬷轻声询问。
耿意欢回过神,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胡思乱想罢了。
董嬷嬷抿了抿唇:您可是为同钮祜禄格格争侧福晋一事忧心?耿意欢挑眉:那倒不是。
侧福晋不侧福晋吧,左右都是妾,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董嬷嬷却是语重心长:格格,钮祜禄格格虽是出了月子能在主子爷和福晋面前逢迎,可到底这事儿不是小事儿。
她生了小阿哥,您也生了小阿哥,虽说小格格去了,可到底您是生了双胎的,还为此伤了身子,主子爷和福晋都是看着呢。
您且放宽心,您的福气都在后头呢,不必同她争这一朝一夕。
耿意欢哂笑:嬷嬷说到哪儿去了,我哪里就是因为这事儿担忧了。
不过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停药。
董嬷嬷连忙道:格格,您身子虚得厉害,这都生产完这么多天了,身上还有落红,可见身子骨还没养好。
就连大夫都说让您做双月子呢,您可莫要疏忽大意,月子里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儿。
她是过来人,自然是明白其中的轻重,生怕耿意欢走了弯路。
晓得啦晓得啦。
耿意欢只得安抚她几句,我就是随口一说。
董嬷嬷仍是忧心:格格年轻不晓得其中的厉害之处,这月子做不好,可是要一辈子受苦的。
尤其是耿意欢伤了身子,便是想下个月子补回来都没机会。
耿意欢只不过是嘴馋了,想吃点带味儿的东西,她心里也清楚,养好身体才是重要的。
口腹之欲、口腹之欲可以再忍忍。
但是无聊怎么忍?耿意欢叹了口气,她虽然是换个个地方活了下来,可原主血崩后就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大夫也来了好几次,前前后后换了三次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雍亲王待原主倒是不错,这一个月里来过七八回,回回都不空着手,给耿意欢带来不少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例如古籍、拨浪鼓、几套莫兰迪色碗筷、玉镯、玉簪一类的,甚至还赏赐了一匣子金豆子,说是留给她赏人用。
可以说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了!耿意欢对他的印象还挺好,起码现在挺好,给吃给穿送温暖的衣食父母啊。
只是这消息却让听雨轩的炸了锅,那里头住着的正是生产了另一位小阿哥的钮祜禄格格,据说因为这事儿月子里很是发作了一通。
早前福晋发话,多出来的侧福晋是给生育有功的人准备的,故而大家伙都牟足了劲儿想争上一争。
耿意欢、钮祜禄格格就是那时候有孕的,仔细算一算,钮祜禄格格要早上一个多月,可不知怎么的,耿意欢竟是早产了,俩人这才赶到一天生了。
她寻思着自己生的是五阿哥,钮祜禄格格生得是四阿哥,怎么还担心这些呢?耿意欢摇摇头,待出了月子,再跟钮祜禄格格好好说道说道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只是这才做了一个月的月子,还得再做一个月子才行,得亏这是冬天,这要是夏天非得馊了不可。
耿意欢只觉得无聊透顶,甚至有点想出去走走,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她现在虚的不行,走两步都一身汗,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去把话本给我拿来。
耿意欢强打精神,除了看话本她也不知道干什么了,昨儿看了半拉,也不知道后头讲的是什么。
这年头的话本也挺有意思的,才子佳人、书生精怪的,唯一让她不适应的就是描述全是繁体字,得半蒙半猜才能明白怎么回事。
原主的记忆她倒是有,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是雾里看花一般,得想老半天。
董嬷嬷犹豫了一下,便把那几本都拿了来。
如意很有眼色,不等董嬷嬷回来,小桌子、抱枕就已经准备好了。
小姑娘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耿意欢。
耿意欢弯了弯唇,夸赞了一句:如意是越来越贴心了。
如意抿嘴笑了笑,脸颊红扑扑的:只要能帮到主子就行。
主子肯用她,那便是信任她,她自然是高兴的。
一旁的多福很羡慕,心下还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对此耿意欢很满意,穿来后她就发现原主同身边侍奉的侍女们都不大亲近,试探后才晓得原来侍奉的侍女已经放出去婚嫁了。
如今这一批是她有孕后才分来了,原主本就是腼腆的人,同如意几人没有感情基础自然亲近不起来。
这倒是便宜了她,干脆按照自己的喜好开始□□身边的侍女,这不,短短一个月就有了成效。
耿意欢倚着软乎乎的靠枕,皙白的手指饶有兴趣地在花花绿绿的话本中翻来翻去,她的手指纤长而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之前看的那一本,名字倒是挺文艺,叫什么《花缘记》,说白了不就是寡嫂和清纯小叔子的那点事儿嘛。
耿意欢内心啧了两下,便欢欢喜喜翻开书看了起来,越看越起劲。
这落魄书生很会写嘛。
正看得入迷,就听见小多来报:格格,主子爷来看您和小阿哥了。
顿时,董嬷嬷几人面上一喜,就开始收拢起屋里的东西。
耿意欢比他们要冷静得多,自然不会轻易迷了眼,她抿了抿唇,随手把话本塞进枕头下,打算等雍亲王走了再继续看。
耿意欢拢了拢头发,一派淡定自若。
这得亏是做第二个月子,不用下床。
正想着呢,就听见吱呀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道道请王爷安。
顿时,耿意欢心中也紧张起来,她心中暗道:都是大环境烘托的!耿意欢呼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看向门口的屏风处。
阳光随着门窗倾泻而下,勾勒出雍亲王胤禛欣长健硕的身姿,耿意欢感慨,这雍亲王一大把年纪了身材保持得还挺好。
下一秒,耿意欢眼眸中浮现出错愕来。
雍亲王无他,只因为这位王爷生得太过俊郎。
耿意欢印象中的四爷就像是某传中的四郎一样,都是那种上了年纪的,哪成想真人生得这么俊。
远远望去,他眉眼间带着一股清冷,那对黑眸深邃无比,但当阳光笼罩在他眼眸上时又好似浮光跃金,矜贵慵懒扑面而来,好似是小说里的骄矜贵公子。
许是太过错愕,耿意欢呆呆愣愣地望着雍亲王,仿佛第一次见到雍亲王一般。
嗯?雍亲王黑眸深邃,不大明白耿意欢为何这般看着自己,可是有何不妥?耿意欢回过神,讪讪一笑:爷安。
刻板印象害死人啊!雍亲王却是扬了扬下巴,撩开袍子,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
耿意欢捏了捏被角,指尖微微泛红,她支支吾吾道:许是太久没见您了,这才、这才觉得有些陌生。
雍亲王默然了一瞬,才道:今后,我会多来看你和孩子的。
嗯......耿意欢咬了咬唇,皙白的面颊上染上了一抹绯色。
只是这绯色可不是害羞,而是因为太过羞赫。
雍亲王见她不吭声,问:这几日如何?身子可是好些了?冰冷的声音中竟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王爷关心,妾......意欢好多了。
耿意欢迟疑了一下,接着道,王爷近日可好?雍亲王心中一动,原来她闺名是意欢,倒是个好名字。
他对耿意欢的主动虽是有些意外,心下却很是受用:你呀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不必操心我的事儿。
耿意欢柔柔一笑,眉眼间带着一股虚弱,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
其实耿意欢只是心中吐槽:雍亲王不愧是雍亲王,说话就是这么别别扭扭啊,明明是关心的话,愣是被说成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意、意欢......雍亲王顿了顿,便继续道,你身子骨本就弱些,这平日里要多卧床修养,便是出了月子也别急着出门走动,身子最重要。
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叫人去找福晋便是。
耿意欢抿了抿唇,垂眸低声道:是,爷。
雍亲王见了,以为她不大高兴,只得声音放柔:我不是不叫你出去......实在是你身子骨不好,得多修养些日子。
我晓得你在屋子里带的时间长,闷得慌,这不,这回我叫苏培盛去买了不少话本子。
上回的,你应该看得差不多了吧?不怪雍亲王误会,实在是这回耿意欢的变化太大,同孕期判若两人。
如今她的眼眸依旧清亮亮的,小脸却愈发莹白的,面颊上透露出产后的虚弱,但眉眼间的怯懦却是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少女独特的朝气,或许是为母则强吧。
只是此刻她眉眼低垂,一脸乖巧的模样,实在是可人疼。
耿意欢蓦然抬眸,惊喜地眨了眨眼:是看得差不多了,谢谢爷。
上回四爷来,问她可是有什么需要的,耿意欢大胆试探了一下,只说是坐月子整日里躺着,无事可做,想求雍亲王给带些书或是话本来。
雍亲王当下就答应了,当天夜里就派人送了来,还附带了些许赏人用的碎银子,倒是贴心,只是他派人送来的六七本都是正经些的。
后来她特意叫多福去买点热销的,这才有了那几本稍微出格但又格外有趣的书。
不过小说嘛,打发时间的好东西,多多益善。
耿意欢发现雍亲王这人可以,能处,提了要求他是真答应啊。
雍亲王眉眼微柔:你啊,总是这样谨小慎微,何时才能改改这性子。
习字看书是好事,我还能不支持你?说到最后,几乎是带了调笑之意。
耿意欢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又抿住嘴,差点没绷住原主的腼腆人设。
她悄悄观察着雍亲王,生怕他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雍亲王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戏谑道:看我作甚?难不成我是那种笑一笑都不许的刻薄人?不是......耿意欢连忙解释,刚慌张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顿时瞪眼过去: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雍亲王蓦然笑了,放下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你这样就挺好。
耿意欢咽了咽口水,刚才是有点放肆了,但他这意思是也希望她厉害点?耿意欢试探问:爷也希望我改改性子?改性子算不上,只要你心里有成算,别总一个人待在屋里就行。
难得雍亲王对她的事情这样熟悉,实在是原主太过与众不同,不爱出门、不爱交际、不爱穿戴亦不争宠,凡事能简则简,平日里就爱在屋里窝着看书、写字,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雍亲王自认为是话少的,可耿意欢比他的话还少,如此下来总有人误会什么,原主没觉得什么雍亲王倒是挺感同身受,缕缕替她斥责下人,还换了一批侍奉的宫人。
这也是雍亲王爽快答应她要求,甚至鼓励她走出那个舒适圈的原因。
晓得了爷。
耿意欢心下安定,紧篡着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了,接下来的话题就比较松快了,基本上都是关于孩子的。
雍亲王看着她提起孩子时仿佛有光一般的眼眸,心下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点点怜惜来。
就在雍亲王准备离开时,小多来报:王爷、格格,钮祜禄格格派人来给您传话了。
可是要让她进来?耿意欢看向雍亲王。
雍亲王微微颔首:叫她进来吧。
是!小多退下。
雍亲王问:你同钮祜禄氏关系好嘛?耿意欢怔了一下,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雍亲王若有所思。
这时,小多带着听雨轩的若雨走了进来。
若雨心里也打鼓,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来时她也没想到王爷在这。
奴婢听雨轩若雨给王爷、耿格格请安。
耿意欢纳闷,她同听雨轩也没什么交情啊,钮祜禄格格派人来干什么?交好还是怎么的?雍亲王眉眼淡淡,睨着若雨道:钮祜禄氏可是有什么事?回禀王爷,我家格格是想请耿格格去我们院子里、我们院子里探讨一下养孩子的心得。
若雨硬着头皮道,眼看着雍亲王脸色越来越黑,连忙补了一句,等、等耿格格双月子做完。
这样没脑子的话,还真是钮祜禄格格想的。
无他,就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这位耿格格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好欺负。
雍亲王的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既是如此,那就叫你家主子莫要好好待在院子里照顾弘昼便是了,别总闹笑话。
一旁的耿意欢不自觉弯了弯唇,这个时候雍亲王还真是男友力max啊。
等等,弘昼?不是......弘历吗?耿意欢蓦然瞪圆了眼睛:弘昼?弘昼不是我们小阿哥的名字吗?顿时,耿意欢就精神了,雍亲王的意思是要她和钮祜禄格格换子而养?雍亲王目光怪异:谁告诉你......小四叫弘昼了?这当额娘了,还迷迷糊糊的......别是生产时伤了脑子。
啊?耿意欢懵住了。
雍亲王嘴脸一抽,摆摆手示意若雨退下,这才耐心道:咱们小四名唤弘历,钮祜禄氏那的小五名唤弘昼。
你这是记串了。
耿意欢心中是一片惊涛骇浪,反了反了,全反了,弘历怎么成她儿子了?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她以后能躺赢做太后?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就打消了,万一是因为意外原弘昼提前出生了才改名了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
眼看着耿意欢忧心忡忡的模样,雍亲王误以为是那若雨的话让她不知该怎么办,便叮嘱了几句:好生望着身子,旁人的话不必理会。
你且放心,有爷在,必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这话几乎是保证了。
耿意欢连忙道:多谢爷。
送走雍亲王,耿意欢一个人琢磨了很久,才得出一个结论:以后就不卑不亢就是了,对钮祜禄格格不得罪也不拉拢,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爱谁谁。
话说,今天的药好像还没喝呢,难道不用喝了?这边耿意欢正想着这事儿呢,侍女如意就捧着一碗乌漆嘛黑的汁液过来了。
格格,该喝药了。
耿意欢一脸菜色,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简直跟那潘金莲哄骗武大郎喝药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偏她还不能不喝,哪怕是满心的不情愿,可为了早日养好身子耿意欢还是咬牙接过,闷头一饮而下。
这滋味儿......杠杠的。
一旁的多福递过蜜饯:格格快甜甜嘴儿,压一压那药味儿。
耿意欢恨恨地接过蜜饯,一连吃了好几颗,发誓等这身子好了,定要把那熬药的砂锅摔碎了。
弘历(小修)想法是很好,只是操作起来着实不容易啊。
耿意欢又一连吃了好几天的中药,回回都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药死的武大郎,得躺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这不,耿意欢喝完药就躺平了,脑袋枕着靠枕,一双水眸呆呆滞滞,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董嬷嬷哂笑,轻声吩咐:快去把小阿哥抱来。
如意瞥了眼耿意欢,犹犹豫豫:嬷嬷,格格现下......有功夫吗?来了就有了。
董嬷嬷意味深长道,行了,快去吧。
如意这丫头倒是诚心,这样也好,有她带个头,多福估摸着也快被耿格格收服了。
有她们俩帮衬着,这静玉院很快就能收拢妥当了。
董嬷嬷正失神想着,就听见小阿哥哼哼唧唧的声音,一扭头正好对上安嬷嬷。
安嬷嬷讨好似的冲她笑了笑。
刘嬷嬷怀里抱着小弘历,他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董嬷嬷看,眼底充斥着童真与懵懂。
快去吧。
董嬷嬷瞥了眼小阿哥,慈和一笑,格格等着呢。
是!刘嬷嬷微微福身,小心翼翼抱着小阿哥往室内去。
耿意欢听到动静,才拉开帘子就对上一张天真无邪地笑脸。
咯咯咯......小弘历咧开嘴笑了。
耿意欢莞尔,原来是小弘历来了。
经过这几天的思想准备,她已经接受了胖儿子的新名字,管她蝴蝶效应还是咋,既来之则安之,享受生活就是了。
刘嬷嬷抱着小弘历微微俯身:格格安!耿意欢点了点头,自然地伸了伸胳膊,从刘嬷嬷怀中接过胖儿子。
小弘历如今刚满月,虽是小小的一团,脸颊却也白嫩地跟个发面馒头似的,眼珠滴流滴流转,很是喜人。
耿意欢噗嗤一笑,用指尖去戳他手上的奶窝窝:小弘历......小发面馒头......弘历懵懂地望着耿意欢,见额娘笑了,他也歪着脑袋冲着额娘甜甜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这也就罢了,小嘴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婴儿语,说到兴奋处还要喷口水。
想低头亲亲胖儿子的耿意欢直接中招,她瞬间石化:......盯着小不点黑亮亮的眼眸,到嘴边的指责化作无奈:你啊你啊,也就是你额娘我忍着你,要是旁人早把你送人了。
啊呜......小弘历挥舞着小手,像模像样地回复着,噗噗.......屋里,母子俩闹了好一阵,耿意欢只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这带崽还真是挺提神。
刘嬷嬷、安嬷嬷垂着手立在门口,心下松了口气,好在小阿哥肯同格格亲近,若不然她们......昨儿就听说那听雨轩主子因着五阿哥亲近奶嬷嬷不亲近她发了好一通火,奶嬷嬷全部被换了,连带着侍奉五阿哥的宫人都受了牵连,同为奶嬷嬷的她们心里可不就胆战心惊起来。
格格还真是......精神起来了。
如意凑到董嬷嬷身侧,眼睛晶亮晶亮的,嬷嬷,您好厉害啊!董嬷嬷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啊,还有的学。
说着,她抬眸望向正同小弘历玩得开心的耿意欢,不自觉弯了弯唇,果真是为母则刚,耿格格这性子倒是越来越讨喜了。
说话间,就听见正院来人说是福晋体恤耿格格体弱,免了她一年的请安。
此时耿意欢还在做月子,自是不用出面接待。
剩下的宫人,有资格出面的,便只能是董嬷嬷了。
她本是雍亲王前院里的管事嬷嬷,后来耿意欢有孕,雍亲王看静玉院没有个老人提点,也怕耿意欢出什么差错,才把董嬷嬷送了来。
董嬷嬷确实能干,把静玉院打理地井井有条,只总觉得她游离众人之外,可到底护持耿意欢一场,又出了早产一事,她自觉失责,这才尽心尽力起来。
身为静玉院唯一的管事嬷嬷,此时董嬷嬷当仁不让,同正院的大宫女寒暄了几句,才进屋把这个好消息说与耿意欢听。
耿意欢面上一喜:那感情好啊,我本来还发愁出了这双月子如何去正院请安的事儿呢。
若说平日,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眼下却是不行的,莫说出去溜达了,耿意欢现下还有恶露未曾排净,走几步都要喘一喘呢。
故而董嬷嬷轻易是不许耿意欢下床的,生怕叫她落下病根,损伤寿元。
格格您尽管放心,福晋向来宽厚,待后院主子们不薄,不管是碍于名声还是旁的,总不会为难您的。
此刻在静玉院都是自己人,董嬷嬷便直言不讳了,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待出了月子,凭着这些日子的情分......她顿了顿,又坚定道:搏一搏。
董嬷嬷眼底闪烁着的火焰是那样炙热,仿佛能够灼烧一切,叫耿意欢望而生畏。
耿意欢垂了垂眼帘:弘历......是不是哭了?董嬷嬷屏息凝神,疑惑道:格格是不是幻听了?耿意欢无奈一笑:这当了额娘就是操心,或许是听错了。
嬷嬷快去忙吧,我再睡会儿。
她打了个哈欠,眼泪浮在眼眶上。
董嬷嬷点点头,拉上帘子,贴心道:格格好好休息。
待她离去,耿意欢幽幽叹了口气。
这人在江湖飘啊,哪儿有不挨刀,她在这后院混,少不得要宅斗一下子,说不得过个十来年还得宫斗。
耿意欢是愁啊愁啊,好好一单身女青年,突然拿了宅斗剧本,这谁能招架得住啊?耿意欢抱着被子长长叹了口气,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她先躺平摆烂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为以后的事儿烦心,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耿意欢被自己说服了,安安心心睡了一觉。
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她适应地挺好,虽然没有手机但有小说看,有五子棋玩儿,还有个胖崽崽打发时间。
唯一就是这身子骨不太争气,恶露不止,生个娃是真费功夫。
这年头还没有卫生巾,那草木灰......真是想想都是眼泪啊。
耿意欢抹了把泪,偏偏她是文科生,只会点简单的diy,没那个做卫生巾的本事。
等出了月子吧,说什么......也得想法子弄得干净卫生点。
这边耿意欢还在绞尽脑汁想法子做替代品,奈何能力有限,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是比以前卫生那么一点点而已。
倒是把多福折腾个够呛。
多福倒不觉得,反而是挺高兴。
主子终于想起她来了。
前些日子,主子光顾着□□如意,事事都是如意如意,多福在一旁看得眼热。
这下可好,她也要成主子的心腹了。
现在眼热的就是小多和小满了。
小多、小满都是静玉院里的小太监,半大小伙子,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很是可怜。
耿意欢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两人扛着她回的静玉院,所以她对这俩小伙子是挺好感的。
从前静玉院的粗活都是他俩做的,后来原主有了身孕,院子里就被派来两个粗使婆子,每日早晚来做活儿。
看门、浆洗都有专人来做了,不像从前是浆洗房浆洗,那么多衣服混在一起。
耿意欢继承记忆时松了口气,她也怕出现交叉感染,这下可好,有专人来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一日赛一日的冷,耿意欢眼看着就快出双月子了,年节也愈发近了。
只是算着日子,过年时耿意欢还不能出门,再加上过世的小格格......使得雍亲王、福晋心下对她很是怜惜,隔三差五就赏赐些东西来。
想起才出世就咽了气的小格格,耿意欢心头一窒,她捂了捂胸口,眼底满是苦涩,这大概是原主滞留在身体中的情感吧。
或许是雍亲王的吩咐,又或者是怕刺激到她,现下没有人提起小格格,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耿意欢迷茫了一瞬,那到底......是个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她抿了抿唇,低声叮嘱董嬷嬷,把原主给小格格缝纫好的衣裳烧给小格格。
董嬷嬷叹息一声:格格放心,老奴必定把这事儿办好。
......这日,耿意欢正同董嬷嬷斗智斗勇,试图不喝药,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福晋带着李侧福晋、宋格格、武格格等人马上就要来探望她了。
耿意欢心中一惊,原主的记忆她虽是继承地七七八八了,可原主那样佛系,几乎对除了雍亲王以外所有人都没什么印象。
这让她如何应对啊?耿意欢捏着被角,面上带着点慌张,正有些不知所措,董嬷嬷已然吩咐下去:小多、小满快去准备桌椅凳子,如意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些茶点端进来。
多福去把匣子里王爷赏赐的六安瓜片拿出来,给诸位主子爷泡好茶端进来。
六安瓜片?耿意欢怔了一下,才明白董嬷嬷的意思。
董嬷嬷回过身子,轻声细语嘱托着:格格,一会儿您就做做样子要起身行礼就是了,不必真的起身。
福晋宽厚,不会真的为难您的。
若是旁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静玉院刚得了小阿哥,有人心里不舒坦也是有的。
奴婢这就去门外,代您去迎接福晋等人。
耿意欢眼底带着一丝忐忑:有劳嬷嬷了。
董嬷嬷淡淡一笑,起身离去。
耿意欢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寝衣,眉眼间带了点无奈,就这吧。
总不能坐着月子,还让她穿金戴银吧。
耿意欢安慰自己,就当是面见新领导了,大领导—雍亲王她都见过了,其他领导里除了福晋这个直系上司需要注意,其他人只当是普通同事就行了。
她刚做好心理准备,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耿意欢心中感慨着,人还不少呢。
紧接着,一众莺莺燕燕映入眼帘。
来访(小修)一个个鲜活的面孔驱散了耿意欢记忆中的尘埃,许多雾蒙蒙的片段也逐渐鲜活起来。
再抬头去看这些莺莺燕燕。
大概是耿意欢的眼神太过澄澈又或者是她完全没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故而只觉得倍感亲切,甚至被这些个同僚们给惊艳住了。
打头的自然是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了,她笑容温婉,衣着虽素净却不失大气,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数年如一日把雍亲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耿意欢记忆中,福晋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似乎做任何事都是那样从容不迫,只是此刻福晋看向她时眼底却满是怜惜。
耿意欢想,大抵是因为小格格的夭折又或者是恶露不断的事儿叫福晋晓得了吧。
紧跟福晋左侧的是府中唯一的侧福晋——李氏,她也是这府中唯一拥有子嗣的人。
同耿意欢从前的刻板印象不同,不管是原主记忆中李侧福晋还是她如今所亲眼见到的李侧福晋,都是一派的温柔婉约。
她皮肤白皙,眼角眉梢透露出的柔情似水可以说是汉家女子的典型代表了,生育了几个孩子的她依旧是那样美丽,只是眼角细小的纹路暴露了她的年龄。
能接连诞下府中的子嗣,她注定不是简单的。
立在福晋身侧的另一女子则是宋格格了,她身材高挑,肌肤白皙,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明艳妩媚,像是一朵娇艳却带刺的玫瑰。
再往后便是武格格了,面容清丽似天仙在世,明明衣衫那样厚重,却也掩饰不住她的风华绝代,只是冲耿意欢盈盈一笑,好似枝头清冷高傲的梅花,又好似颇有风骨的菊花。
便是后头几位没有名分的侍妾也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美人儿们一进屋,一阵香风袭来。
耿意欢大眼一撒,就发现钮祜禄格格没来,那位是个傲娇的小姑娘。
这雍亲王的后院里,就没有那普通人,个个都美貌不凡。
这老四可真是有福气啊,妻妾各具风情,比之其他皇子阿哥妻妾虽少但精,坐拥这么多美女,居然不好好利用,反而放着当摆设,真叫人痛心疾首。
一时间,耿意欢已经不想称呼胤禛为雍亲王了,内心痛斥这个老四,暴殄天物,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多美女姐姐不肯珍惜,整天忙政务,政务有美女姐姐们好看吗?没有!耿意欢只顾着欣赏美人,殊不知美人们心底也有一杆秤。
耿意欢的的眼眸澄澈透亮,唇角更是带着一抹灵动的微笑,像是邻家妹妹一般亲切。
倒是叫人生不出恶意来。
起码眼下福晋等人进了屋,还没有人发难。
妾见过福晋、侧福晋......诸位姐妹们。
耿意欢歉意一笑,劳烦大家多体谅了,实在是身子没养好,不敢轻易下床。
耿妹妹这是什么话,哪里会有人计较这些。
福晋笑了笑,走到了她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目露怜惜道,你啊,瘦了不少。
话音一落,李侧福晋等人也望了过来。
确实,耿意欢肌肤白净剔透,又生了张标准的鹅蛋脸,本是最有福气也最标志的脸盘。
偏因着难产伤了身子,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配上那水汪汪的眼眸,倒是有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楚楚可怜。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人升起了警惕之心。
李侧福晋向前走了两步,端详片刻,语气怜惜道:妹妹产后辛苦,可得多补补才是。
多谢福晋、李侧福晋关心,妾晓得了。
耿意欢故作虚弱,低咳了一声,好在弘历这孩子听话,并不闹腾我。
宋格格柳眉一竖:耿妹妹,不是我说你,你就该同钮祜禄氏学学,别纵得那些个下人不知道规矩。
耿意欢嘴脸一抽,抬眸望去,发现福晋、李侧福晋都是眉眼淡淡,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
这宋格格......看着那么美艳,怎么是个这?宋格格何出此言?耿意欢实在是不晓得这人到底怎么想的,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声,姐姐......不是才到我们静玉院吗?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宋格格扬了扬下巴,潋滟的桃花眼四处撒着,指尖指着桌椅的方向:瞧瞧,这茶盏灰灰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耿妹妹啊,你家中也不是多穷苦的,这又给府里添了小阿哥,干嘛这么小家子气的?要我说还是大红大紫的显富贵。
顺着她指尖的方向,众人只见那一套乳白色的茶盏里面泡着六安瓜片,怎么也算不上小家子气吧。
耿意欢:......福晋等人:......耿意欢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反驳什么:是我招待不周了,姐妹们快坐下,尝尝这新下的六安瓜片。
她内心吐槽:宋格格这个性子也是绝了,你走富贵风没人说你什么,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拉踩吧。
福晋抚了抚额,招呼着其他人:妹妹们快坐下歇歇脚,这六安瓜片可是难得呢,府里统共没下来多少。
耿妹妹舍得拿出来招呼咱们,可见是有心呢。
快尝尝,一会儿就凉了。
李侧福晋笑吟吟道:那可要好好尝尝了。
说罢,众人纷纷落座,品起茶来。
色泽清醇,香气清高,不愧是六安瓜片。
武格格抿了一口,夸赞道,宋姐姐也尝尝?宋格格脸色一僵,瞪了她一眼:武妹妹倒是会奉承。
武格格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比不得宋姐姐。
李侧福晋不语,只自顾自捏起一块点心道:这茶配着豌豆黄吃刚刚好。
郭侍妾回应:妾也试试看。
福晋夸赞:李妹妹说好那必定是好的。
短短几句话,便已有几个回合的切磋了。
这就是宅斗吗?耿意欢有些忧心,像她这样的,能斗得过别人吗?看这架势,就是咸鱼也不好做啊。
罢了,不管怎么说,算是把宋格格那一茬给翻篇了。
耿意欢才想着说点什么,宋格格又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耿妹妹,你怎么穿得这样素净?虽是在月子里,可好歹也是要见人的,这女子啊还是要精致些的。
宋格格一脸真诚感慨着,你虽是做了额娘,可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啊。
众人看向床榻里的耿意欢,她本就生得好,又着了一身雪白的寝衣,头上围着豆绿色的抹额外头,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旗装,外头罩着兔毛制成的大氅,很是娇俏可人。
哪里就是素净、不收拾了......这宋格格虽是长得好看,但也抵不住那张欠欠的嘴,怪不得没人挨着她坐呢。
耿意欢都麻了,这人是个杠精转世吧,这也能杠。
得亏刚刚临时起意里头加了件旗装,若是寝衣加大氅,只怕她说得更厉害。
偏偏她初来乍到,又学不来别人的手段,不好贸然得罪根基深厚的宋格格。
耿意欢只得忍下:我寻思着在屋里头见自家姐妹就穿得素净了些,左右也没有外人。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在心中暗自劝说着自己,别恼火别恼火,忍住忍住。
宋格格也就是嘴皮子占个便宜而已,大不了以后再把场子找回来。
可不是,都是自家姐妹,还计较什么有的没的。
李侧福晋语调轻柔,那双温柔到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正望向宋格格,宋妹妹的茶点怎么还没动呢?莫不是不合口味?宋格格:李姐姐说笑了,只是一直同耿妹妹聊天,忘了这茶点了。
这样啊。
李侧福晋柔柔一笑。
倒是福晋淡淡道:宋妹妹,快喝些茶润润嗓子吧。
耿意欢甚至想给福晋鼓个掌了,这言下之意就是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怪不得人家都说这说话的艺术是门高深学问呢!光从这些莺莺燕燕身上就体现出来了,人家说的没有一句是废话,除了宋格格。
真的,耿意欢其实很想送给宋格格一本蔡永康老师的《说话之道》。
没了宋格格的搅和,大家的谈话是一片和谐,耿意欢还收到了不少养生小秘方。
只是这人啊,果然是不能太闲,这不宋格格刚刚一直插不上嘴,现在就开始试图找点别的话题了。
宋格格扬起眉毛道:小阿哥呢?怎么没见四阿哥啊?耿妹妹也别光顾着聊天,也得顾着孩子些啊,这当了额娘可不比从前。
我的大格格......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探望后续(小修)在聊什么?雍亲王大步流星进了屋,漆黑如墨的眼眸划过每个人。
见过爷。
爷安。
众人瞥了眼耿意欢,都有些意外。
王爷竟是特地来看她了............看着难得见上一面的雍亲王,宋格格顿时喜上眉梢,微微俯身过后声音愈发清甜:爷,您来了。
妾不晓得您过来了,您快坐下。
雍亲王抿了抿唇,眼神淡漠。
福晋见状,便挪了挪位置:爷也是来看耿妹妹和小阿哥的吧?前些日子耿妹妹昏昏沉沉的,妾等怕惊扰到耿妹妹,便一直没来。
这不,听说耿妹妹好些了,便带着诸位妹妹来探望一下。
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她们的来意。
雍亲王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许多:福晋有心了。
小阿哥呢?福晋正待答话,宋格格就已抢先一步:爷,刚刚妾还说呢,来了半天了竟没看到主角儿,耿妹妹未免也太宝贝小阿哥了。
宋姐姐,我并非此意。
耿意欢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苍白的面孔因为说话而泛起红晕,实在是......福晋适时递过茶盏,关切询问:耿妹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莫要激动。
她又回眸淡淡瞥了眼宋格格,语气中带着点震慑:咱们府里统共也就这三个小阿哥,不管是哪个都是金贵的,你说是吗?宋格格?宋格格讪讪一笑:福晋误会了,妾并非此意,只是觉得耿妹妹似乎是防着咱们不叫咱们看孩子似的。
话音未落,就瞧见董嬷嬷抱着襁褓走了进来:请王爷、福晋安,各位主子安。
宋格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雍亲王摩挲了两下手中的佛珠:起来吧。
董嬷嬷慈爱地望了望怀中的小阿哥,抬眸解释道:宋格格误会我家主子了,方才主子们来时就嘱托奴婢把小阿哥抱来给主子们瞧瞧。
只是不凑巧了,小阿哥饿了,奴婢不敢自作主张,只得等小阿哥吃饱才抱了来。
小阿哥圆溜溜的大眼睛,咿呀......吐着泡泡的弘历很是可爱,挥舞着小手不肯停一会儿,可见是个调皮的。
但宋格格却顾不上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咽了咽口水道:是吗?是呢。
雍亲王道:宋氏,做事之前动动脑子。
宋格格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她篡紧了方帕,垂着脑袋低声道:是,妾晓得了。
雍亲王道:晓得没有用,你得记在心上。
众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一旁的武格格看得差点笑出声,这宋格格可算是栽个跟头。
耿意欢弯了弯唇。
她心中腹诽着,这宋格格可真是个不到南墙不回头的人啊,刚刚都怼过她一回了,还不长记性,这回撞枪口上了吧。
看着雍亲王不假辞色的模样,耿意欢心下满是幸灾乐祸,这宋格格刚刚还在那耀武扬威,这下被戳穿了吧,看她以后怎么在后院混。
雍亲王走到董嬷嬷身侧,摸了摸小阿哥的小手,眼神愈发柔和:这孩子生得挺壮实。
小阿哥忽然啊了一声,歪着脑袋看他,乌溜溜的眼神里满是好奇,还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去拉了拉雍亲王的拇指。
这软乎乎的小手叫雍亲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还是头一回和孩子这样亲近,哪怕是从前的嫡子弘辉也没有过。
福晋等人在一旁含笑望着这父子天伦时刻,便是宋格格也不敢插嘴了。
一旁的董嬷嬷见了,笑吟吟走到他身边道:瞧瞧,小阿哥这是认出您来了。
他这么小,哪里会认得谁是阿玛。
雍亲王嘴上这样说着,周身的气息却格外和缓,他逗弄了几下小阿哥,才对众人道:前院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他顿了顿,望向耿意欢的眼眸沉沉:意欢,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耿意欢有些惊讶,但终究化作微笑:是。
福晋瞥了耿意欢一眼,若有所思地出门去送雍亲王。
福晋一走,剩下的便放肆些了。
侍妾们不敢多言语,有名分的就显得格外骄矜了。
武格格一脸幽怨地看向耿意欢,酸了一句:意欢、意欢,耿妹妹的名字真是好听。
姐姐说笑了。
耿意欢拢了拢头发。
一旁的宋格格仿佛抓到了武格格的错处,顿时眉飞色舞道:呦,是咱们爷唤得好听吧。
有本事你也让爷喊你名字。
武格格语结:你......一旁的李侧福晋看好戏似的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们。
耿意欢有些好奇地看向李侧福晋。
总觉得她的举动格外眼熟。
等等......这不是吃瓜时的她吗!李侧福晋蓦然望了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口型道:看热闹!耿意欢没忍住,噗嗤一笑。
唰唰唰,武格格、宋格格都瞪眼过来。
耿妹妹这是笑什么呢?耿妹妹莫不是在看笑话?婉转些的是武格格说的,直白些的是宋格格说的,总之这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此刻她们俩目光不善,似乎是要耿意欢给出个答案来。
什么清冷美女、美艳大姐姐,这一瞬,耿意欢彻底打破了对她们的滤镜。
这分明就是争宠的两只......布偶猫和虎斑猫。
噗噗咿呀......婴儿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董嬷嬷见了,便抱着小阿哥道:格格,小阿哥许是想您了,奴婢都有些抱不住了。
耿意欢勾了勾唇,从她怀里抱过小弘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真是个好孩子,可是帮额娘一个大忙。
宋格格、武格格很无奈,却又没法子,总不好再主动挑事。
你......宋格格不死心,刚刚......话音未落,耿意欢颤了颤身子,抬眸控诉,宋姐姐,你吓到我们弘历了!宋格格一脸错愕。
耿意欢自顾自哄着孩子,没办法,谁叫她怀里抱着个崽:乖......弘历乖,不怕啊,额娘在呢。
弘历其实精神着呢,乌溜溜的眼眸直盯着耿意欢看,那肉乎乎的小手努力挥舞着,嘴巴里不停地吐着泡泡,好似在给耿意欢回话一样。
当然,宋格格可不晓得这些。
本以为经此一事,宋格格该收敛些。
然而......福晋才刚回来,她又开始了演讲。
一副趾高气昂过来人的语气,张口闭口不离大格格、三格格小时候的事儿。
福晋不禁抚额,似乎也有些无语。
便是温柔的李侧福晋也端起茶盏,掩住唇角的笑意。
耿意欢根本不搭话,她的小格格才没了,这宋格格就搞这一出,这是想干嘛?武格格无语了一阵:我还没孩子呢,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她瞥了眼耿意欢,意有所指道:宋格格,你说话可小心些。
我这不是怕你有了不知道怎么教嘛。
宋格格余光瞟了耿意欢一眼,若有所指道,别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识好人心。
耿意欢冷着脸,只当没听见。
李侧福晋起身坐到她身边,慈爱地望着弘历道:小弘历长得真好看,乖。
咿呀......弘历歪着脑袋看了看李侧福晋,水汪汪的眼眸里一片澄澈,看得李侧福晋心中一软。
福晋见了,不禁冲孩子笑了笑,又晃了晃手中的流苏。
可把小阿哥惊住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跟着流苏转,可爱极了。
李侧福晋也跟着逗弄着,漫不经心道:耿妹妹,待出了月子,可以来我的石榴院玩,咱俩啊还能好好说说怎么养孩子。
好。
耿意欢含笑应下,李姐姐,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俩倒是挺聊得来。
福晋莞尔。
三人说得火热,宋格格看得眼热。
武格格捏着帕子捂了捂唇角:看什么,人家都不稀罕搭理你。
你说你跟她无冤无仇的,非得得罪人,也是有意思。
你......福晋沉下脸,瞪眼过去:你俩能老实会儿不?武格格怂了:能。
你呢?福晋看向宋格格。
宋格格弱弱道:我也能。
那就闭嘴。
福晋呼了口气,你俩吵得我头风都要犯了,你们这是来看人家耿格格的嘛?这是来添堵的吧。
两人不自觉垂下头,不敢吭声。
耿意欢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这俩人这么怂。
李侧福晋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这俩就是嘴上的劲儿。
耿意欢眨了眨眼睛:看出来了。
几位侍妾在一旁默不作声,很是老实。
送走这几位小祖宗,耿意欢也松了口气,只觉得出了好大的力气,费了好大的功夫。
打嘴仗,真是累人。
耿意欢倒头就睡着了。
几乎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待雍亲王再来时,耿意欢睡得喷香,叫雍亲王都不忍打扰。
雍亲王挥推众人,来到床前。
他仔细端详着耿意欢。
许是睡得太香,耿意欢那苍白的面庞此刻终于有了血色——红扑扑的,鬓角处带着点汗珠,似是捂得太厚了。
雍亲王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心下轻松了不少,能暖热身子就好。
前些日子,莫说是出汗了,捂再厚的被子她的手脚都是冰冰凉,太医都说伤了元气,若是不好好修养只怕寿元无多。
恰在这时,耿意欢似乎是觉得太热了,嘴里嘟囔了几句,胳膊翻了个面,露出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肌肤。
雍亲王哂笑一声,替她掖了掖被角,才放心离去。
侧福晋(小修)午夜时分,京城飘起了雪花。
最先发现的是打更人,正敲着梆子打更呢,就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
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得赶紧溜一圈回家了,别一会儿雪大了,走不成路。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落在枝头上,叫人感叹好一副雪景图。
雍亲王从静玉院离开时,外头就飘起了雪花,幸得他披着大氅。
他一袭玄衣,面容清俊,走在雪地上竟不像是走路,像是要去上朝一般。
妻妾们的弯弯道道,雍亲王不是不晓得,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他亦是长在深宫,什么手段没见过呢?只是身为一家之主,想保住一家和气,主君便得明白难得糊涂方是正道,而雍亲王更是深谙此道。
只是耿意欢的情况实属特殊,他不护着谁还能护着她呢?只是他这一腔柔情,耿意欢并没有感觉到,只以为这人是个讲理的好老板。
她捏了捏弘历的脸颊,对着弘历仿佛沁着水一般的眼眸道:弘历可是有个好阿玛。
小崽崽笑得很开心:呀呀呀............隔日,李侧福晋又来了一趟。
耿意欢便起身去了榻边,盖上毛毯,倚着靠枕,方桌上摆着茶盏,倒也悠然自在。
通过李侧福晋,耿意欢才明白昨儿福晋等人的来意。
一是探望,二是安抚。
毕竟耿意欢还在坐双月子,年节怎么也是出不来的,届时他们热热闹闹,耿意欢自己孤零零在静玉院,想想都觉得可怜。
福晋等人这才来了趟静玉院,好好安抚她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
耿意欢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儿府里的姐妹们都来了。
李侧福晋惬意地倚着靠枕:可不嘛。
昨儿也就是钮祜禄格格没来,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来吗?耿意欢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呀?你若是答应叫做这靠枕的宫人去我院子里教会那几个笨手笨脚的,我就告诉你。
李侧福晋难得俏皮一下。
耿意欢轻笑了一声:还当是什么事儿呢。
姐姐放心好了。
说着,耿意欢摘下了抹额:这抹额戴的我头懵懵的,怪不舒坦。
哎......李侧福晋忙起身阻止她,语重心长道,这抹额是护着脑袋不见风的,可不能摘下来。
这坐月子可不是小事儿,你可莫要大意。
屋里呢,哪儿有风啊。
耿意欢浑不在意,本想本想着出了正式的月子,就可以沐浴更衣了,奈何......董嬷嬷不同意啊。
你啊,还是年纪轻,竟在这说胡话。
既是做了双月子,自然也得按照月子的规矩来。
李侧福晋摇摇头,不自觉抚了抚自己的面庞,感慨着,算起来,你才二十二岁,我都三十五了,比咱们爷还要大上几岁。
早些年,李侧福晋虽是不争不抢,却也很得雍亲王的心意,一月里有半数都是来她这,这才有了接连怀孕。
只是以色侍人终归不长久,唯有孩子才是依靠。
耿意欢握了握她的手:姐姐哪里像三十多,分明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李侧福晋听了,噗嗤一笑:你这嘴倒是甜。
我啊,老了老了,眼角的纹路、脸上的斑都遮不住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小年轻啊。
她是越说越感慨。
耿意欢赶忙扯开话题:姐姐还没说,钮祜禄格格怎么没来?李侧福晋道:哦,钮祜禄氏本来好生生的,一听说要来看你就开始找理由了,说弘昼离不得她,赶忙就回听雨轩了。
耿意欢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我也没得罪她啊。
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在她眼里弘历比弘昼生得早些,咱们王爷又常常来看你,这就是错。
李侧福晋嗤笑一声,你可别把这些放在心上,好好把弘历养大才是正事,什么宠啊爱的我早就想开了。
你啊,可别因为这些事儿烦心,不值当。
耿意欢有些错愕,随后微微一笑:李姐姐......倒是挺通透。
可交啊。
我瞧你也是个通透的,可别自找烦恼啊。
李侧福晋半开玩笑,慈爱地用布娃娃逗弄着弘历,咱们膝下有子,何必争这一时风光呢?耿意欢眼眸微闪。
李侧福晋柔柔一笑。
奶嬷嬷刘氏照例把弘历送了来,奶娃子小脸粉扑扑,纤长的睫毛扑棱扑棱的,显得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愈发水汪汪。
尤其是弘历还特别爱笑、爱撒娇。
两人的目光都被孩子吸引了去。
耿意欢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脸,又捏了一把。
当然,肯定是轻轻的。
弘历顿时就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耿意欢,眼睛里都氤氲起泪花来了。
可他就是不哭,他很坚强。
你这当额娘的也太狠心了。
李侧福晋很是不忍,轻轻拍了拍襁褓,我们小阿哥最乖了,不和你额娘一般见识。
弘历嘴里呜呜着,好像很委屈。
耿意欢讪讪一笑。
董嬷嬷立在一旁,倒是挺欣慰的,耿格格可算有个说话的,不说站队不站队,起码有人能帮衬着点。
李侧福晋可以说是后院里难得的和善人,这么多年来没和谁红过脸,安安生生养孩子,不管是王爷、福晋,亦或者是宫里的德妃娘娘都对她赞誉有加。
前些日子我去看了弘昼,那孩子虎头虎脑的,倒也壮实,只是没弘历这般玉雪可爱。
李侧福晋抱着弘历,轻声细语着,到底是亲兄弟,俩孩子长得还挺像的。
到底是亲兄弟。
耿意欢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才莞尔,钮祜禄格格羡慕弘历生得早,我却羡慕弘昼生得晚些。
做哥哥哪里有做弟弟好,别看就这半刻钟的功夫,日后人人都是要弘历包容弟弟的。
李侧福晋轻笑一声,点了点弘历的鼻子:瞧你说的,那我们弘时可怎么办?他现在......可是长子呢。
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耿意欢示意董嬷嬷去接过弘历。
董嬷嬷会意,走到李侧福晋身侧。
李侧福晋小心翼翼把打着哈欠的弘历递给了她。
耿意欢小声叮嘱:如意,去看看点心好了没有。
若是好了就端过来吧。
李侧福晋微微颔首:荷香,你也去给如意帮忙吧。
如意、荷香应声退下。
如此一来,屋里就剩下耿意欢同李侧福晋了。
人人只道我福气好,福晋的弘辉没了,我的弘时便成了王爷的长子,怀恪又被德妃娘娘养在宫里。
可谁又记得......我前头的两个孩子弘昐、弘昀呢?也就是到了弘时、怀恪才养住了。
这样的福气,谁想要给谁好了。
李侧福晋自嘲道,这话我不敢同旁人说。
也就是今儿......这深宅之中日子难挨,若能有个知心姐妹,倒也不错。
耿意欢眼眸微亮,握住了她的手:我同姐姐一样,小格格才出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罢了,不说这些了。
深宅里日子难挨,若能有个姐妹自然是好的。
打从这日起,两人的交往便更密切了些。
主仆秘语(小修)大雪纷飞,三日不止。
都说瑞雪兆丰年,年节前夕的大雪倒是个好兆头,起码康熙爷是这样认为的。
老子高兴了,下头皇子皇孙们的日子便松快起来了,不必总绷着。
雍亲王得了闲,难得歇了下来,只是他同老爷子想的不同,雪下得大了,于普通人而言可不是好事。
于是他私底下拿了些银两,去城外布施,不管是祈福还是怎么着,他只盼着能帮到一些人。
处理完这事儿,便把心思放在了王府里,妻妾间的事儿有福晋操心,于是他就把目光放在了孩子们身上。
他这一心血来潮,上至弘时,下至弘历、弘昼,都给抱了去。
这寒冬腊月的,孩子的额娘们自然是担忧的,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都是亲自送了孩子过去,唯有耿意欢没能亲自去。
当然,原因自然是没出月子,就算出了月子,这寒冬腊月的,耿意欢那小身板不是送找着生病是什么?故而静玉院派了董嬷嬷以及两个奶嬷嬷去,并带上了一堆物件。
孩子们到了后,他们是大眼瞪小眼。
一个站着的,两个抱着的。
雍亲王有些懊恼,襁褓中的婴孩能听懂什么?怎么就把他们也叫了来。
此时的前院已然是鸡飞狗跳,弘时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他好奇地在书房跳来跳去,最后来到了弘昼面前,冲着婴孩做了个鬼脸。
这下可不得了,弘昼吓得哇哇大哭,他身子骨健壮,明明同弘历同一天生,却比弘历要大上一圈。
身骨大,嗓门更大。
弘昼挥舞着小手,扯着嗓子哇哇乱哭着,整个书房都是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这一哭不得了,弘历也跟着抽抽噎噎掉起眼泪,仿佛也为之动容。
弘时吓了一跳,跑到雍亲王身边,喊了句:阿玛......雍亲王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你啊......他捂了捂头,起身试图去哄孩子,可他哪有经验啊,俩孩子哭的更委屈了。
奶娘们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便是外头等待的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都听见了。
雍亲王没法子,只得让她们进来,把孩子都带走。
当然,弘时被留下了。
两个小婴儿在被哄好后,被遣送回去了。
李侧福晋知道原委后,赶忙给钮祜禄格格道了歉,钮祜禄格格阴阳怪气一番后才气鼓鼓抱着弘昼离开了。
徒留下一脸无奈的李侧福晋,她瞪了弘时一眼,却又没别的法子,只得赎罪般准备送弘历回静玉院。
去之前,李侧福晋叮嘱荷香回石榴院收拾出两份赔礼来,分别送到静玉院、听雨轩。
于是乎,除了弘时,剩下两个都叫人遣送回自己额娘身边了。
......年节愈发近了,府里到处张灯结彩。
便是静玉院里也免不了挂上大红灯笼,什么对联、窗花也都备得好好的。
耿意欢算了算日子,待她出月子得大年初三了。
府里的守岁参不参加其实无所谓,出去不出去吧,一想到得行礼、守岁,耿意欢就头皮发麻。
那真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庆祝一下。
反正静玉院里大的很,屋里又有地暖,暖和得很。
这几日,董嬷嬷每日里都扶着她走一走、动一动,月子里完全不动对身体也不好。
耿意欢身体好些后,就开始指点小厨房做些甜点、美食来。
开始肯定是失败多些,不过耿意欢并不气馁。
俗话说得好,失败乃成功之母。
经过小厨房姜公公等人的不懈努力,土烤箱终于成功了,只是前几锅都没成事儿,火候没把握好。
格格,您说的面包片考好了。
这不,小满笑盈盈把那青釉磁盘呈了上来,上头正是那金黄色的面包片,看得人很有食欲。
没错,就是现代面包店里最常见的岩烧吐司,由于没有芝士片,便只用蛋液刷了一层,索性还不错。
耿意欢很开心:终于做出来了,真是辛苦姜公公了。
如意,赏!如意笑道:姜公公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姜公公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只是他手艺比不得蔡公公,嘴又笨,在大厨房总被排挤。
故而静玉院这边一说要弄小厨房,他自告奋勇就来了,还把自己的俩徒弟也带了来。
格格真是蕙质兰心。
多福好奇地瞅了几眼,光看卖相就晓得味道定不错,回头咱们给王爷、福晋那也送些吧,好叫他们晓得,您心里想着他们。
耿意欢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莹白如玉的手腕微微扬起,她干脆用手指捏着岩烧吐司,一口咬下,只觉得酥脆可口。
耿意欢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你们也快尝尝,味道真是不错。
如意、多福眼睛一亮,赶忙谢过耿意欢,也吃了起来。
这玩儿不仅新奇,还好吃得紧呢。
两人不住地说着吉祥话。
可把耿意欢逗笑了:行了,快去小厨房那说一声,多烤出来些,配上姜汁撞奶,放在食盒里给王爷、福晋、李侧福晋那都送去些。
是,格格。
多福笑盈盈退下。
如意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格格......李侧福晋那也要送吗?奴婢总觉得李侧福晋不是那么的简单。
耿意欢道:能在府中屹立多年,自然是不简单的。
可她既然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我又如何能够拒绝?这深宅后院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是这个道理。
如意若有所思。
耿意欢弯了弯唇,轻声细语道:我晓得你是为我好。
人嘛都是一样,哪里有上来就交心的,感情都是一点点处出来的。
纵使开始时不是那么走心,时间久了,慢慢了解彼此了,自然也就有感情了。
如意道:格格说的是,是奴婢想多了。
你也没想多,是这个道理。
只是眼缘很重要,便是交好也要看人看情况啊。
耿意欢咔嚓咔嚓吃着吐司片,漫不经心道,若是宋格格也来这一套,你瞧我理不理她?如意歪了歪脑袋,眼前浮现出这么一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那可不敢啊。
耿意欢噗嗤一笑,娇嗔道:那不就得了。
说罢,她掀开茶杯,用汤匙往嘴里递着姜汁撞奶,整个人都觉得活过来了。
月子餐是真的好讨厌,吃了这么久,也该换换口味了。
侧福晋来访(小修)这才刚过了晌午,李侧福晋就来了。
耿意欢虽有些诧异,却并不反感。
一来李侧福晋这人有趣得紧,同后院里其他人不一样,懂得享受生活。
二来她这几日常来静玉院,只是都是上午来而已。
快请侧福晋进来。
耿意欢挥了挥手,让如意替她迎接一下。
正想着呢,就瞧见李侧福晋披着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多福适时奉上暖炉。
李侧福晋摇摇头,任由荷香替她解开大氅,露出里头宝蓝色的襁褓,一路上她小心翼翼护着孩子,既怕他冻着又怕捂着他。
本是该同董嬷嬷一起的,只是最近天冷路滑,弘时又调皮乱跑,李侧福晋出行都是靠轿子的,她怕弘历冻着便干脆把弘历抱了来。
四阿哥!多福望着睡得喷香的婴孩,很是诧异,侧福晋您......这话一出,耿意欢有些坐不住了。
弘历怎的是被李侧福晋抱来的?正想着呢,就瞧见奶嬷嬷安氏、刘氏也跟了来。
请侧福晋安,格格安。
请侧福晋安,格格安。
紧接着便是董嬷嬷也匆忙进了屋。
李侧福晋小心翼翼托着弘历的脑袋,把她递给了一直在屋里的多福,道:快把小阿哥送到你主子怀里,这一路上冷的很。
耿意欢来不及探寻什么,就把热乎的小阿哥抱进怀里,低头望去。
小阿哥睡得喷香,俊俏的小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乖乖巧巧的,惹人爱极了。
只是他眼角似乎带了丝丝泪迹,耿意欢用手指蹭了蹭,不禁蹙了蹙眉。
因着不出门,耿意欢今儿穿得很随意,就连发鬓也没盘,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半,搭在她那柔软雪白的脖颈上,眉眼间尽是温柔。
李侧福晋恍惚了一瞬,才不紧不慢捂着手炉走进屋,轻声细语道:意欢,实在是抱歉。
我也没想到弘时那孩子这样调皮,竟是戳弄起弟弟们来,害得两个孩子大哭一场。
回去我定然好好收拾他。
嗯?耿意欢抬眸看向她,又瞥了眼董嬷嬷。
董嬷嬷上前解释了一下,耿意欢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耿意欢叹了口气,若是从前她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可这还没两个月大的孩子最忌讳的就是受到惊吓,轻则大哭,重则生病。
耿意欢把弘历递给安嬷嬷,让她把孩子送回屋,才道:姐姐回去可得好好跟弘时说道说道了,这回也怨不得钮祜禄格格生气,便是我听了心里都有些愠恼呢。
婴儿娇弱受不得惊吓,姐姐也是额娘,想来是最清楚的。
李侧福晋走过去,急急解释:我也没想到弘时这孩子这样调皮,回去我定要掰掰他这性子。
他这个年纪猫嫌狗厌的,总归是不招人喜欢,我也晓得这个道理。
总怕他惹事,就把他拘在石榴院,不许他出去。
可孩子到底是孩子......说到最后,她自己也很无奈。
耿意欢抿了抿唇,宽慰道: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次了。
姐姐回去,把事情好好跟孩子解释一下,该让他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而不是光说什么什么不能做。
好好好,意欢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把事情揉碎了说给他听。
也不晓得管不管用。
李侧福晋满面愁容,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小子皮得很,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弘昐、弘昀都是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好孩子。
可就是那两个孩子太懂事,我忍不住娇纵起弘时,就想着让他多跑跑多动动,只要身子骨好了能养住就行。
一说起那两个夭折的孩子,李侧福晋就满面泪痕,神情哀戚,眼底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一样。
你应该见过弘昀吧,这孩子生得很俊俏,就是不大爱说话。
见了王爷、福晋跟个闷葫芦似的,我没少数落他,哪成想......说没就没了。
李侧福晋眼底盛满了泪水,我还记得那天傍晚,他特别粘我,说额娘抱抱我,我光顾着弘时了......没顾上,想着晚上再同他说说话,可是晚上、晚上他就没了。
耿意欢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胳膊:李姐姐......李侧福晋抽噎了好一阵,才擦干眼泪:看我说什么呢。
她勉强一笑,试图露出笑容来,眼泪却先她一步落下来。
这些年为了保住孩子们,她已经够与人为善了,可还是......保不住弘昀、弘昐。
怀恪是从小被抱进宫的,同她几乎只有面子情,每每见了自己还没见了福晋热情,也是怀恪被德妃娘娘做主,名义上养在福晋那,自然也算福晋的女儿,她只剩下弘时了。
独苗苗,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为娘的总是放心不下孩子。
耿意欢沉默了一瞬,抱住了她:我们都一样。
那个孩子,她虽未曾见过,但心中却也觉得遗憾。
李侧福晋后背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柔软下来,她回拥住耿意欢。
她们都没有讲话。
过了好一会儿,如意轻轻扣了扣门。
两人这才松开。
李侧福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间具是温情:今儿......谢谢你了,意欢。
谢什么,自己人。
耿意欢莞尔一笑,只是姐姐,你若真心为孩子好,就要学会放手而不是控制。
说话间,如意、荷香已然呈着茶点来了。
李侧福晋长长叹了口气,眼神略微落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耿意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姐姐尝尝这甜点,是我们静玉院独有的,味道很不错呢,正适合冬天用。
李侧福晋有些诧异,随后把目光放在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瓷小碗上。
耿意欢努了努嘴,姐姐掀开来看看。
李侧福晋照做。
掀开碗盖后,便露出里头莹白如玉的糕体,上面撒着点点金黄色的桂花。
这姜撞奶啊,□□弹弹不说,还能温宫散寒。
耿意欢接过白瓷碗,用汤匙轻轻敲了敲姜撞奶,姐姐也试试,还挺解压的。
解压?李侧福晋有些不解,但也撩开袖子,执手捏着汤匙在雪白的膏状上拍了两下,还别说真挺弹的。
她忍不住来了好几下,这心里的烦心事似乎都给敲没了。
紧接着,耿意欢热情地招待她吃那岩烧吐司。
那岩烧吐司不止色泽金黄,吃起来也不错,咽下去第一口只觉得酥酥脆脆,紧接着便是软软糯糯,叫人回味无穷。
李侧福晋勾了勾唇,老话说吃好喝好不想家是真的,她这吃好喝好真是不想那烦心事儿了。
实际上,李侧福晋也不过是觉得耿意欢这人有趣的,很有些奇思妙想,又挺会琢磨吃食的,才会试探性地靠近她。
当然了,李侧福晋也做好准备,去了静玉院之后可能会相顾无言。
毕竟大家都晓得,静玉院的耿格格可是个少言寡语不爱同人打交道的主儿,这样的脾气好也不好,起码这后院里就没有一个走得近的。
李侧福晋也是那次才感觉耿意欢好似哪里不一样了,起码不会冷场了,她也会礼貌地回答,被宋格格阴阳怪气了,也能从容应对。
这般交往了几天,只觉得意气相投,不说姐妹不姐妹,好歹后院里有个能说话的。
你这性子变得挺好。
李侧福晋给出了答案,都说为母则刚,果真如此。
看着李侧福晋恢复平静,甚至还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她不禁感慨:甜食会让人分泌多巴胺,从而心情变好,所以人啊甜食吃得越多心情就越好。
耿意欢眉眼弯弯:当了额娘,自然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也看孩子,毕竟她是半路当妈的,弘历这孩子白白嫩嫩又乖乖巧巧的,她是越看越喜欢。
俩人正欢欢喜喜聊着天,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前院的苏培盛公公亲自把弘时阿哥送了来。
惊吓闻言,耿意欢、李侧福晋面面相觑。
弘时......来静心院?莫说耿意欢有些疑惑了,就是李侧福晋这个当额娘都困惑了。
虽说她这几日同静玉院走得近些,可弘时她是一趟都没带来过啊。
李侧福晋:确定是......苏公公把弘时送来的?别是弘时调皮,自己跑来的吧。
回侧福晋话,确实是苏公公亲自把三阿哥送来的,三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以及丁香姐姐也跟了来。
小多字正腔圆道,现下他们正在厅堂里等着您呢。
耿意欢坐着月子,自然是不需要出面的,故而董嬷嬷派了小多来知会李侧福晋、耿意欢一声。
李侧福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王爷怎么会把弘时送来静玉院,莫非......是想让他亲自给两个弟弟道歉?若是这样也说得过去,李侧福晋虽娇宠孩子,但也绝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错了就是错了,弘时道个歉也是应当的。
只是......弘时这性子,能老老实实道歉嘛?别是又搞砸了。
李侧福晋心里着急,面上也表露了几分:意欢,我先去看看弘时。
这孩子不稳重,我怕他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待耿意欢说话,她便疾步匆匆往外走,似乎很是担忧。
耿意欢眼尾微微上挑,李侧福晋对弘时似乎有点、有点太没自信了,好似觉得弘时做什么都做不成一般。
估摸着弘时,真的是不太懂事的那种孩子吧。
若她没猜错,一会儿李侧福晋定会带着弘时进来给她道歉。
耿意欢抚了抚额头,弘时再小也是个男孩子,还是梳洗一下吧,也省得给这孩子留下一个坏印象。
如意,侍奉我更衣吧。
是,格格。
耿意欢望着镜子中神色温柔的女子,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一个多月的罪可是没白受,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了。
就连太医也说,她月子里养得好,再修养个一年半载的兴许也就好了。
其实这都要归功于现代智慧了,束缚带、补充气血的汤汤水水可是救了她的命啊。
当然,这话太医只私底下同她说了,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身子多久能好全了。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养好身子了,便意味着要侍寝了,耿意欢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儿,眼下养好身子才最重要,她才不会为了不侍寝而故意坏了自己的身子,孰轻孰重她心里有数。
耿意欢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又强打精神准备见见弘时。
只是......这是弘时?耿意欢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戴着一顶翻毛皮的小帽子,正歪着脑袋冲着她甜笑:耿额娘好!这小奶音,真是甜腻的不行。
一旁的李侧福晋却是道:弘时,把脑袋给我弄正。
弘时抿了抿唇,委委屈屈扯了扯小手,却还是乖乖听话。
李侧福晋这才满意,扭过歉意道:意欢,这孩子太调皮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烦请妹妹多担待些。
耿意欢道:姐姐说笑了,我瞧着弘时挺乖巧的,哪里像姐姐说的那样调皮。
你是没见过弘昐、弘昀,那俩孩子向来乖巧,弘时比他哥哥们差远了。
李侧福晋愁容满面,弘时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听着额娘的批评,弘时的小脑袋越来越低,小手不住地揪着衣角。
耿意欢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声道:李姐姐,弘时还在这呢。
李侧福晋瞥了眼弘时:就是他在,才更要说道说道他,好叫他改正。
耿意欢敛了眸子,心中无奈极了,李侧福晋这不就是典型的比较型父母,而且还没找准对比人物,前两个孩子身体弱自然不愿动弹,弘时这样健康的孩子自然是坐不住的。
在她看来,弘时已经很乖了,虽然今天这事儿是弘时的错,可弘时也只是想同弟弟玩儿而已。
还不给你耿额娘道歉!李侧福晋边说边给弘时整理了一下衣服,可见她心底是很疼爱这个孩子的。
弘时怯生生地抬眸看向耿意欢,小声道:耿额娘对不起,弘时、弘时是想同弟弟玩,没想到吓到四弟、五弟了。
阿玛已经同弘时说了,小孩子不禁吓容易生病,弘时是哥哥应该保护弟弟的。
弘时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他垂下脑袋,以为耿意欢会同钮祜禄格格一样没好气地说道他一番,哪成想她并没有,反而是轻声细语唤他过去。
来,弘时。
耿意欢和煦一笑,冲他招了招手,到耿额娘这来。
弘时睁大了眼睛,随后小心翼翼看了眼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微微颔首。
弘时这才慢慢靠近耿意欢,奶声奶气道:耿额娘。
乖。
耿意欢摸了摸他的小辫子,把他揽入怀中,耿额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不晓得会吓到弟弟,若是你知道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对吗?对,若是我知道会这样严重......我肯定不会再那样逗弄弟弟了。
弘时解释着。
那就好,这次耿额娘就原谅你了,但是不能有下次,能做到吗?能做到。
耿意欢满意地点点头,捏起一块点心递给他:能做到就把这绵绵糕吃了,就当做是我们约定的证物。
弘时认认真真道:好!他接过绵绵糕,轻轻咬了一口,眼前瞬间一亮。
这绵绵糕香香甜甜、松软可口,几乎是入口即化,弘时一口就爱上了。
他这才明白耿意欢的意思,他感动道:谢谢耿额娘,弘时晓得了。
那你再去尝尝这岩烧吐司和姜汁撞奶。
没有哪个小孩子能躲过甜食的诱惑,弘时也不例外。
耿意欢笑了笑,再抬眸就瞧见李侧福晋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莞尔。
这母子俩在静玉院做了好一会儿才离去,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匣子绵绵糕。
送走他们,耿意欢照旧喝了中药。
她蔫蔫地倚着榻,嘴里麻麻的,已经喝不出中药是什么味道了。
就连晚膳她都没吃上多少。
小弘历倒是挺精神的,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刘嬷嬷、安嬷嬷都说,小孩子惊着了,白日里显不出来,夜里才能显出来。
于是乎,董嬷嬷几人密切关注着弘历,生怕夜里出了什么差错。
小孩子受了惊,白日里看不大出来,一到夜里不行了。
担惊受怕了半个晚上,依旧没什么动静,耿意欢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到底当了额娘,心里总惦记着,干脆就叫董嬷嬷把孩子报到身边一起睡。
伴随着婴儿的奶香,耿意欢睡得很沉。
在天将将要亮时,耿意欢耳边传来阵阵呜咽声,她猛然惊醒去看身边的孩子。
襁褓里的婴孩小脸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眸中噙着泪珠,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沾满了不少,小声呜咽着。
嗯......呜......他那两只小手篡成拳头,眉头紧蹙,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看得耿意欢心疼坏了,不禁接过弘历轻声哄着:乖......弘历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定睛望过去,发现是耿意欢,小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似在撒娇好似在诉说委屈。
耿意欢抱了他好一会儿,才叫安嬷嬷给他喂了奶。
母子俩又睡了个喷香的回笼觉。
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耿意欢觉得现在的日子也不错,有吃有喝有儿有房的,多好。
唯一就是不能刷抖音、看电视,也不能出去逛街,耿意欢心中感慨着。
还好,还能看个话本。
继续花缘计。
这本书是她看过少有的女子大胆主动的,情节嘛也跌宕起伏。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却见那翩翩公子郎红了脸,用被子捂着身子不肯下床。
小叔子,你也不想想嫂嫂我这样的风华正茂,哪里就能受得住?为你哥哥守孝守了这么久,你就不该替你哥哥补偿一二吗?耿意欢眼前一亮,继续往下看去,若娘疾步来到他身边,顾彦恒只觉一阵香风袭过,不等他答话,若娘抬手一把掀开他的被褥......刚到兴头上,就听见董嬷嬷轻声细语道:格格,该喝药了。
耿意欢合上书,一脸苦涩,她这个武大郎又要被毒一回了。
别出心裁曾几何时,喝药竟也成了日常打卡。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把话本放了回去,再没了玩乐的心思。
身子骨不好对她来说有利也有弊,有利之处便是后院有心争宠的不会对她有什么敌意,毕竟她是侍不了寝的,如此这般倒是给了耿意欢、弘历休养生息,低调发育的机会。
弊端也很明显,日日喝药,嘴里没滋没味的,走两步就虚得慌。
耿意欢琢磨着,平日里得好好补一补,再多加锻炼,总能好的。
就连太医都私底下提点她,若是一顿不落地好好吃药,一年半载就好得差不多了。
当然,耿意欢是打点了银子太医才肯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耿意欢喃喃自语道:一年半载......忍一忍便过去,吃药而已。
把我的收腹带拿来。
耿意欢决定今天要多戴会儿,排排血污。
如意担忧道:格格,小厨房那给你煨着乌鸡山药红枣汤呢,一会儿您多喝些,补补气血。
耿意欢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吃猪蹄吃的够够的,这两天换换口味也不错。
不过她还是想吃火锅,不是那种羊肉锅子,而是正儿八经的鸳鸯锅。
当然,她这种情况可不敢吃辣的,起码病好前不行。
那便只要菌汤、番茄锅好了。
于是乎,耿意欢便着人拿了纸笔来,大概画了个火锅桌以及鸳鸯锅的样子。
只是......耿意欢望着糊成一团的宣纸,陷入了沉默。
这、这、这是她画的?糊成一团,啥啥也看不清。
耿意欢很是怀疑人生,明明有原主的记忆在,可她怎么都不太会写毛笔字,甚至容易写错别字。
惯性真是可怕啊!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反正别人也看不懂。
耿意欢恨恨地把这幅字画捏成团,让如意处理掉。
她双目无神地倚着靠枕,这可怎么办啊。
如意望了望手中作废的纸张,劝慰道:主子,您是身子太虚了,这才握不住笔的。
待您身子好了,定能写出同从前一样好的字。
耿意欢瞥了她一眼,幽怨道:你不懂。
如意歪了歪脑袋,猜测道:主子可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要做?不如您说给奴婢听,奴婢帮您转达。
耿意欢眼睛一亮,是个好办法。
她迫不及待形容了一下火锅桌以及鸳鸯锅子。
如意点了点头: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制物处找木匠给您做出来。
好。
如意你可真是越来越贴心了,有章事那感觉了。
耿意欢夸赞着,一会儿包点银子,给手艺人些打赏。
是,格格。
如意抿着嘴笑了笑,眼睛晶亮晶亮的。
一旁的多福看了有些羡慕,直围着耿意欢打转。
耿意欢闲来无事,还是想琢磨点事儿。
多福,你去买些医书来,我想自己琢磨琢磨,学点本事。
耿意欢嘱托了一句,这样吧,你还是去趟前院请王爷来一趟静玉院,我亲自同他说吧。
是,格格。
两个侍女都做事儿去了,屋里便只剩下耿意欢自己了。
香炉中燃着的香料氤氲在空气中,倒是很平心静气。
雍王府给主子们用得都是上好的香料,不会熏眼睛,可耿意欢还是不大喜欢这个味道。
即便如此,耿意欢还是选择了忍受。
因为这香一断,屋里便总有股血腥气。
不说她自己闻着难受,就是弘历来了也不舒坦。
伴随着这香气,耿意欢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竟是睡得喷香。
眼瞅着如意、多福都出去了,暖房里的董嬷嬷坐不住了,生怕耿意欢有什么吩咐。
故而她掀开门帘,从暖房处进到屋里。
探着脑袋看了一圈,才发现主子倚着靠枕睡着了。
董嬷嬷眉眼间具是温柔,她给耿意欢盖上被子后,顺手把屋里除了床前那盏灯,其他的都给灭了。
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天渐渐黑了,但雪花可不管天黑不天黑,想下它就下。
董嬷嬷站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扫雪的婆子们,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去前院时的画面。
趁着主子们都在屋里,苏培盛笑呵呵道:董嬷嬷,如今耿格格那里已经立主了,你现在就能回来就,高不高兴?什么?现在!是啊,今儿就能回来了。
苏培盛只当她是高兴坏了,早上我替你问了问主子爷,主子爷答应了,你随时能回来。
同在前院当差,董嬷嬷又是从孝懿仁皇后宫里出来的,自然同苏培盛熟悉地很。
当初若不然耿格格那儿的情况不对,主子爷需要可靠人手,也不会叫董嬷嬷去。
当时董嬷嬷心里也不大情愿,本该颐养天年,却强塞给她一个差事。
苏培盛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眼瞅着耿格格那快出月子了,赶忙就找机会跟雍亲王提了这事儿。
只是董嬷嬷却好似很纠结一般,她抿了抿唇:耿格格生产那日的事儿......你也晓得。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还是想待在静玉院侍奉耿格格。
培盛,耿格格她人真的很好,是我对不住她。
董嬷嬷,你可想清楚了......苏培盛睁大了眼,很是错愕,那日的事儿是主子爷吩咐的,你也只是听吩咐办事儿而已。
耿格格如今也有子嗣在身边,怎么算阿哥都比格格强,认真算算她可没亏。
董嬷嬷静默了一瞬,语气坚定:那是你不了解耿格格,她从不在意那些,她只在意自己的孩子,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苏培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继续劝说。
董嬷嬷只挥一挥手,便进了屋。
徒留下苏培盛暗自跺脚:自毁前程,自毁前程啊!......董嬷嬷搓了搓手心,她也不知这样选择对是不对,但终究还是这样选了。
向来淡定自若的董嬷嬷,此时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怅惘。
一阵冷风袭过,董嬷嬷浑身颤了一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嬷嬷,外头天冷,您快进去暖暖身子吧。
如意回来后便端着乌鸡汤准备进屋,路过时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两日天冷,咱们格格特意叫小厨房煮了姜糖水驱寒,现下还在暖房里煨着呢,嬷嬷快去喝一碗吧。
董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她神色温柔:晓得了。
如意笑了笑,便要进屋。
董嬷嬷提醒了一句:格格睡着了,你且小心些。
睡着了?如意懵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乌鸡党参汤,那这汤......放暖房里用炉子先煨着吧。
格格今儿睡得早,想来夜里会醒一回,就当是夜宵吧。
是!待雍亲王踏月而来,只瞧见一片漆黑。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婆子来开门。
而耿意欢的正屋只有守夜的多福在,里头只依稀有些灯光。
雍亲王顺着微弱的灯光走到室内,望着耿意欢恬静的睡容有些无奈,不是找他谈事儿呢?怎么自己先睡了。
他替耿意欢掖了掖被角,手指不自觉碰了碰她的下巴,沉默了一瞬才低语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这样消瘦。
雍亲王眼底满是怜惜。
正要收回手,却发现她枕头下有一本书。
雍亲王顺手拿了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花缘记三字。
恰在这时,耿意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她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王爷!钮祜禄格格来访嗯?雍亲王似有不解,黑眸微微撩起,手上那本花缘记已然打开了一半,你醒了。
耿意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一双无辜杏眼眼巴巴瞅着那花缘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雍亲王垂眸瞥了一眼,思索了一下,便又放回她身边。
雍亲王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眉眼间带着点笑意:晓得你平日里无聊,这书既是送来给你了,我便不会带走。
耿意欢眨了眨眼睛,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罢,她又感觉有点太刻意了,忙接了一句:我不是不想叫您看,实在是......闷在屋里无事可做。
我、我就这么一个爱好,虽说难登大雅之堂,但打发时间用应是无妨的。
床前那泛黄的灯光打在耿意欢的脸上,只叫人觉得她格外美丽,肌肤肤如凝脂般吹弹可破,一双眼眸好似秋水一般,楚楚中又带了一丝懵懂。
雍亲王眼神微暗,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掌心在她下颌处摩挲着。
把耿意欢吓了一跳,眼神里带着点忐忑。
明儿我叫苏培盛给你再送些补品来,好好养养身子。
雍亲王收回手,侧着身子道,旁的都不必担忧。
旁的?耿意欢撑着身子,半倚着后头的靠枕:爷,我想......她咬了咬唇,在琢磨着这个话怎么说。
雍亲王侧眸望去,只见她粉颈低垂,两颊的碎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小脸莹莹白白的,格外精致。
他眼神愈发柔和,鼓励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耿意欢向来腼腆害羞,有什么要求也不敢提,之前主动同他讲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回莫不是为了......位分?雍亲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无端叫人觉得有安全感。
耿意欢迟疑了一下,道:爷也知道,妾、妾这次生产后便伤了身子,故而想学点医书傍身。
但仔细一想,等我学会了,怕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所以......她冲着雍亲王眨了眨眼睛,爷能不能给妾找一位有经验的医女在身边侍奉呀。
一来她还能给我指点指点补汤能不能喝,让我心里也安定些,二来弘历年纪也小,若有什么......这边耿意欢还掰持着理由呢,雍亲王就已经答应下来了。
您答应了!耿意欢眼睛一亮,唇角漾起甜笑来,爷,您真好。
目的达成了,一两句好听话算什么。
雍亲王却是轻笑一声: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能让你用得上求字。
耿意欢小脸微红。
她也没想到雍亲王这么大度啊。
雍亲王看她这样不好意思,反而是觉得有趣极了,他抬手把耿意欢揽入怀中。
耿意欢身子僵了一下,才慢慢软下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反正这雍亲王是个好人,只当是交朋友了,抱一下也无妨。
严格说来,雍亲王是弘历他爹,她是弘历他妈,总是扯不开关系的。
不知何时,雍亲王竟握住了她的手。
雍亲王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包裹着耿意欢柔软白皙的小手。
那股冷冽的香气再次扑面而来。
耿意欢只觉得心中一片踏实。
屋里温情一片。
若是平常,雍亲王肯定就留下了,只可惜耿意欢正做着月子呢,留下是不可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雍亲王关心了她几句,又动身去看了看弘历,才来同她道别。
耿意欢下意识起身要去送一送,却被雍亲王按住了胳膊。
雍亲王无奈道:夜深了,外头有风,你就莫要送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弘昼昨儿受了惊,我去看看他。
好。
耿意欢乖乖巧巧点着头,爷路上小心。
嗯。
对于耿意欢的关心,雍亲王心下很受用,他用掌心揉了揉耿意欢的头发,才转身离去。
送走雍亲王后,耿意欢这才卸了劲儿,浑身都是冷汗。
就差那么一点点......还好还好。
格格,您可要用些补汤?多福揉了揉眼睛,凑上去问。
耿意欢这才反应过来,肚子里空落落的,她点点头:也好,只是现下去炖太麻烦了,你去拿点点心来,我垫吧垫吧就行。
格格不必忧心,小厨房给您炖的乌鸡党参汤一直在暖房煨着呢。
如意送来时您已然睡下了,故而没端上来。
那行,你去吧。
耿意欢微微颔首。
如意去了暖房。
耿意欢起身点上了几盏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了,她这才满意。
打从生产完,她每日都要喝上不少补汤,补气补血补身子,效果很明显。
这也要多亏了雍亲王送来的百年人参以及福晋送来的一些上好药材,耿意欢都记在心里。
这般每日进补,耿意欢身子好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只这体重却一直没动静,可见是身子虚的厉害,还有的进补呢。
小厨房炖的党参乌鸡汤里还放着上好的红枣、山药、枸杞等,喝起来甜滋滋的,味道很好。
耿意欢餍足地眯了眯眼睛,这若是在现代可没人会这样侍奉她,便是花钱都少有这样用心的,只能说穿回古代有利有弊。
她是白捡回一条命,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当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喝过补汤后,耿意欢认认真真练了练大字,这回没有糊成一团,勉强能看出是字。
耿意欢满意了,看来自己是有进步的,明儿再去找雍亲王或是福晋讨上一本字帖临摹。
就连睡觉时,耿意欢的唇角都是扬起来的,可见日子很舒心。
大抵是嫌她日子过得太舒心,第二日钮祜禄格格竟是主动来访。
耿意欢有些诧异,却依旧派董嬷嬷去接待她,自己则是洗漱穿衣。
待她整理好,才请了钮祜禄格格进屋。
耿姐姐,许久未见了,近日可好?耿意欢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耿意欢挑了挑眉,定睛望去。
进屋的是个身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乌发红唇,眼窝深邃,眼眸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妩媚,那种美艳风情竟是同宋格格格外像,只是她要比宋格格高挑不少。
耿意欢没有盖被子,只是坐在床边等她。
钮祜禄格格笑吟吟走到床榻边,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咱们姐妹便不必行礼了吧,耿姐姐?说着,钮祜禄格格忍不住打量起耿意欢来。
也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耿意欢好似变漂亮了,明明她从前的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虽是一样的白皙清透,但到底没了福相。
耿意欢心底暗暗戒备起来,这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没脸没皮的,同她想象中低调做人的钮祜禄氏全然不同。
但耿意欢依然淡淡一笑:咱们同为格格,行不行礼都一样。
钮祜禄格格心下满意,面上却关切道:耿姐姐身子如何了?我瞧着清减不少呢,可得好好补补才行,还是从前那样有福相。
耿意欢抿了抿唇:什么福相不福相的,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刚刚好,起码是比从前清丽了些。
钮祜禄妹妹是比我有福相,只是那些个太有福相的,总觉得蠢笨痴傻些。
钮祜禄格格脸色微变:你......呀,这是可以说的吗?耿意欢故作食言,我听那个、王爷,不是王爷是别人说过喜欢,喜欢清丽些的姑娘。
钮祜禄妹妹,你做月子时是不是补得太好了,脸颊好似有些鼓鼓囊囊的。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妹妹别误会。
此刻钮祜禄格格已经不想讲话了。
耿意欢心中贼爽,本来不想得罪钮祜禄氏,但她偏要来找优越感,自己少不得给她来两下子,省得她在这pua人。
恰在这时,如意上了茶点来。
钮祜禄格格喝了点茶水,心下的火气才压了下去。
钮祜禄格格也清楚,这里是静玉院,自己同耿意欢生气若是气着她了,王爷、福晋肯定会问罪自己。
她便是想发泄也不能在静玉院发泄,府里谁都晓得这位耿格格胆子小,她不像宋格格那样无牵无挂的,她也得为自己的弘昼着想。
钮祜禄格格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弘昼这两日身子一直不爽利,一到夜里就呜呜咽咽的,可把我心疼坏了。
弘历怎么样啊?弘历第一日夜里哭闹了一阵,昨儿就没有了。
耿意欢放平了心态,也好声好气道,妹妹也放宽心,夜里多抱抱孩子,给他安全感孩子就不哭了。
真的吗?钮祜禄格格追问了一句。
耿意欢点头:自然是真的,自那日我把弘历抱在我屋里同睡后,他就不再哭闹了。
昨儿夜里也安安生生的。
回去我也试试看。
钮祜禄格格若有所思了一阵,忍不住道,若不是三阿哥吓着我们弘昼了,哪儿有这事儿。
也不知李侧福晋怎么管教孩子的。
耿意欢在一旁听着,并不吱声。
毕竟她同钮祜禄格格关系也就一般,还没好到一起吐槽别人的地步。
且人家李侧福晋也给她道了歉,她心里纵是有点介怀,但也不至于抓着不放。
当然,她也理解钮祜禄格格的心情,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弘历呜咽两声她都心疼,更何况弘昼那孩子可是整夜的哭闹。
钮祜禄格格或许是觉得找到了同盟,足足说了许久才住了嘴。
眼瞅着耿意欢一副听众的模样,她不乐意了,眼珠一转主意就来了。
她红唇轻启,眼睫微抬:耿姐姐,这两日王爷可有来过静玉院?软硬兼施一旁的董嬷嬷不禁竖起耳朵。
耿意欢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钮祜禄格格,问这个......不太好吧。
钮祜禄格格扬了扬下巴:耿姐姐,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咱们本就是妾室。
在这后院里,除了子嗣不就是宠爱最重要嘛?王爷待孩子们都是千娇百宠呢。
这不,昨儿王爷特意去了我们听雨轩,说是来看看我们弘昼,顺道......也就留宿了。
原来是这样。
耿意欢挑了挑眉,淡定道,王爷自然是在意子嗣的。
钮祜禄格格咬了咬唇,继续道:王爷自然是在意子嗣的,正所謂母以子为贵,可得抓住机会。
咱们这不都抓住了吗?耿意欢难得幽默了一下,想缓和一下关系。
奈何钮祜禄格格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可不是抓住了,昨儿王爷为了弘昼留下了。
看着她一副欣喜的模样,耿意欢沉默了。
所以......后院里的妾室都该是这样,被一个男人的喜怒哀乐牵动着,甚至敌视其他人吗?耿意欢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这样的生活,她不想,真的不想。
钮祜禄格格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们弘昼是幼子,又生得壮实,王爷可喜欢他了。
所以说啊,这额娘身子好,孩子身子也好。
耿姐姐平日里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别老闷在屋里。
耿意欢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这么说来,钮祜禄妹妹家也是武将出身咯?啊?钮祜禄格格懵了一下,摇摇头,不是呀,我阿妈是四品典仪,是文官。
耿意欢微微一笑:那大概咱俩生错胎了,你家是文官,我家是武将。
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幸运的人自然是好,不幸的也没法子。
妹妹大可不必说这些话。
这话没毛病。
但钮祜禄格格总觉得她在故意说自己,于是她决定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来。
耿意欢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开始想坏点子了,忙递给她一根金黄的薯条:妹妹快尝尝,这是小厨房才捣鼓出的零嘴,催催的,怪好吃。
钮祜禄格格被她打断了思路,只得愤愤然尝一尝。
结果——她有些意外,潋滟的眼眸中满是错愕:还真是挺好吃的。
可不嘛。
耿意欢弯了弯唇,钮祜禄妹妹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就带走些。
钮祜禄格格心里这才爽快些:多谢耿姐姐了。
都说李侧福晋会捣鼓吃的,我瞧着耿姐姐也不差啊。
哪儿呀。
随后,钮祜禄格格有意无意提起升位一事:之前王爷和福晋还说,谁若是生育有功,可酌情提位分呢,现在也没个声了。
耿意欢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孩子们还没两个月大,王爷想来还没这个打算。
起码得孩子养住了,才会因生育有功被晋升。
其实她想说,别内斗了,侧福晋被小年糕截胡了,咱俩都是鸡飞蛋打。
偏这话还不能说,毕竟选秀可还没开始呢。
钮祜禄格格却是当了真:是这个理儿。
耿姐姐,你觉得......咱俩谁会有这个机会当侧福晋呢?钮祜禄格格自觉自己身子骨好,弘昼又是幼子,破得王爷喜欢,侧福晋位肯定是自己的。
钮祜禄格格嘴上这样说着,唇角却已然挂上了笑,眼角眉梢的欢喜却是掩也掩不住。
耿意欢:......真是吃也堵不住她的嘴。
钮祜禄格格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这模样好似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一般。
耿意欢垂眸:我也不晓得,一切还得看王爷和福晋的意思。
话是这样说。
钮祜禄格格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了一声,不过这选侧福晋,总得选个得王爷心意,身子骨又好的吧。
耿意欢麻木地盯着她,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话没说。
呀,我忘了......姐姐的身子......这是可以说的吗?待耿意欢反应过来时,钮祜禄格格已然是一副很抱歉的模样,可那双潋滟双眸中分明闪烁着幸灾乐祸。
耿意欢:......钮祜禄氏可真是现学现卖,存言存语都叫她学会了。
耿意欢扯了扯唇角:没什么不能说的,钮祜禄格格不必为此愧疚。
钮祜禄格格表面歉意一笑,心中得意道:我有什么好愧疚的,本来就是扎你心的。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耿意欢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你竟半点不愧疚,难不成你还是诚心扎人心的?我没有!钮祜禄格格矢口否认。
耿意欢这才淡定些,那双水眸定定望着钮祜禄格格:那妹妹是要给我道歉喽?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钮祜禄格格紧张的模样来。
钮祜禄格格点了点头。
等等......钮祜禄格格神台清明了不少,她怎么会答应给耿意欢道歉!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耿意欢。
偏偏耿意欢换了个坐姿,小脸莹白剔透,那白玉似的手指正捏着点心,一点一点往口中送。
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而她身边的侍从董嬷嬷几人正立在一旁笑吟吟听着他们讲话。
钮祜禄格格额头冒起汗珠来,心中有些懊恼。
骑虎难下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今儿就不该来这一趟。
不对,今天她来这里的目的,是炫耀,怎么突然变成了要给耿意欢道歉了。
钮祜禄妹妹?钮祜禄格格一抬头,就瞧见耿意欢正疑惑地望着她。
钮祜禄格格咬咬牙:耿姐姐,实在是对不住了,是妹妹有口无心,说错了话。
望姐姐......多担待。
耿意欢柔柔一笑,垂眸擦了擦手指:都是姐妹,做什么这样客气?我自是晓得你有口无心,只是对旁人......可要小心些了。
钮祜禄格格扯了扯唇角,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才算是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耿意欢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若雨犹豫了一下,看向自家主子。
然而她的主子——钮祜禄格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若雨只得跟着退下。
耿意欢抬手握住了钮祜禄格格的手,眸光中闪过泪意:妹妹,今儿我确实有些过激了。
你也生产过,也做了额娘,应该晓得我的难处。
侧福晋位......八成是妹妹的,你又何必来同我说这些呢?左右我也不会同你争什么。
我这样的身子,侍寝是不可能了,也未曾想同别人争什么,只盼着弘历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算是打动了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格格也并非是什么恶人,人家表明了不会同她争,她这心里才算是舒了口气。
面对耿意欢的示弱,钮祜禄格格心下满意了,同时也开始怜悯起她来。
钮祜禄格格连忙道:耿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咱们都是好姐妹,弘历、弘昼又这样有缘分,以后可得好好相处才是呢。
耿意欢握着她的手:那是自然。
如果可以,耿意欢也不想和谁闹翻,可钮祜禄格格这明显就是找茬的,一味忍让是没有用的,还是得恩威并施。
瞧,这不是挺管用嘛。
送走钮祜禄格格,静玉院里再次陷入了沉静。
而耿意欢也坐在书桌旁,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宣纸,仿佛很是为难。
董嬷嬷端着一碗花胶滋补汤走到她身侧,眼底满是心疼。
格格,喝点补汤吧。
耿意欢这才如梦初醒,抬起眼睫,那清凌凌的眼眸却无端叫人觉得无精打采:怎么了嬷嬷?董嬷嬷只觉得心尖都颤了颤:格格,该喝补汤了。
耿意欢瞥了眼那一盅补汤,仰着小脸道:有劳嬷嬷了。
她端起那盅补汤,奶白的手指执着汤匙在盅里绕了一圈,才小口小口喝起汤来。
董嬷嬷见她喝干喝净了,才道:格格不必在意钮祜禄格格的话,王爷心中定是有您和四阿哥的。
耿意欢动作一顿,面不改色道:王爷心中自然是有我们的,可他心里也有别人不是吗?嬷嬷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那就好。
董嬷嬷退下后,找了个理由,就匆匆离开了静玉院。
而耿意欢也终于从雍亲王赏赐的一堆东西中,找到了那根来自大不列颠的钢笔。
看着纸上娟秀的简体字,耿意欢满意一笑。
随后正儿八经策划起自己能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在这后院里碌碌无为了,也不想让自己变成钮祜禄格格那样,得到了一点宠爱就沾沾自喜的。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耿意欢犹豫了一下,开始把记忆中自己做过的手工或是学过的小技巧一一写到纸上,也不管它到底通顺不通顺,先写下来再说。
拖某音、某书、某宝的福,耿意欢还真是正儿八经会做一些手工,那些个记好这个配方,假如穿回古代你就能发家致富视频没白看,这还真是用到了。
她漆黑的眼眸中闪起亮光来,仿佛找到了自我。
耿意欢删删减减后,才把一些她自认为有用的东西腾到一些裁剪好的大小相同的纸张上,认认真真放进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耿意欢松了口气。
可眼底却闪烁着别往的光芒。
直到——呜呜呜......啊啊啊......流言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外传来。
耿意欢这才蓦然惊醒,不自觉站起身,顾不得自己穿得衣裳厚不厚,就要往门口走去。
如意赶忙拦住她:格格,您还不能见风呢。
耿意欢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坐月子,不禁顿住脚步,眼睛却不自觉往外瞅着。
好在安嬷嬷很快就抱着弘历推门而入。
耿意欢迎了上去:弘历这是怎么了?是饿了还是尿了?她垂眸望去,小小的婴孩哭得鼻尖红红的,眼睛被大滴大滴的眼泪挡着,就这样闭着眼睛大哭,怪可怜的。
耿意欢心疼坏了。
安嬷嬷却是道:回格格话,打从中午开始,小阿哥眼珠就四处瞅,好像在找谁。
奴婢猜想,应该是在找您。
找我?耿意欢愣了一下,眼神愈发柔和,他这样小,竟也开始认人了。
这小东西~耿意欢用柔软的帕子沾了沾婴孩的眼睫,把她眼睫上的泪水擦干,才轻声哄着:弘历......我们小阿哥怎么了这是?一天没见额娘,想额娘了?小阿哥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委屈巴巴地睁开眼。
一见到耿意欢,弘历圆溜溜的眼珠子瞬间亮了,小嘴嗯嗯哼哼的,好像在撒娇一样。
耿意欢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捏了捏小阿哥的小手、小脚丫,抱着他回了屋里。
照例给小阿哥做了排气操,又拿着彩色的球球们逗弄了他好一会儿,才拿起一本《论语》读起来,美名其曰:早教。
半晌过去,弘历已经睡着了,白嫩嫩的小手篡着衣角,睡得喷香。
耿意欢放下书,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轻声道:这么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她叮嘱奶嬷嬷好好看着小阿哥,才起身去书房,继续思考自己的事情。
这些事情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起码是不能直接吩咐下去,总得自己找个理由让它们合理出现才行。
眼瞅着快过年了,她们却出不去,院子里的人也没法安安生生过年。
耿意欢想了想,毕竟是过年,特殊的日子,她做主给大家伙放两天假,只是不能全放,若是全放了静玉院就没人了。
吩咐下去,让如意、多福、董嬷嬷、小多几人商量,轮班来。
如意几人很兴奋,小多、小满却是兴趣缺缺。
董嬷嬷主动道:格格,老奴便不必了,紧着年轻的吧,我家里头也没什么让我牵挂的人。
大年三十、初一就让如意、多福回家过吧。
如意、多福对视一眼,很是感激。
多谢嬷嬷。
嬷嬷真好。
耿意欢并没有深问,只是道:既然如此,那等过了这几天,嬷嬷可以多歇几天。
董嬷嬷淡然一笑:都行,我这老婆子了,没什么计较的。
小多、小满表示不需要放假。
奴才是被家里卖了的,从那以后就没了家,现在静玉院就是奴才的家,格格不必给奴才放假。
奴才也不必......耿意欢抿了抿唇:也好,那大年三十,咱们几个好好过。
至于小厨房的姜太监和他的几个徒弟,耿意欢也叫人去交涉过了,姜太监他们也不愿意走,就想着说能不能在静玉院过年。
耿意欢自然是同意的。
弘历的两个奶嬷嬷都很想回去,耿意欢便做主,一人一天,让她们自己商量谁大年三十回去,谁大年初一回去。
如此一来,静玉院里留守的人还真不少呢。
耿意欢琢磨了一下,便派人去大厨房要就些黄豆、绿豆来。
不说别的,发个绿豆芽、黄豆芽,火锅里加个菜还是行的。
耿意欢捏了捏下巴,大年三十干脆吃个火锅,打个麻将吧,再配上各式各样的点心、甜品。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水果,莫说是车厘子、哈密瓜、草莓、西瓜,就是普普通通的苹果也没有。
耿意欢托腮想,是时候买个温泉庄子了。
待过了年就着人打听打听去。
于是乎,耿意欢这大半夜的就开始给姜太监说起如何做新甜品的事儿,一连说了好几种,全靠他自己去摸索了。
到了第二天,耿意欢照例把弘历抱了来,哄着玩了半上午。
正准备用膳呢,前院就来人了。
董嬷嬷替耿意欢去迎了迎,是老熟人,苏培盛。
一进屋,苏培盛就笑呵呵道:奴才参见格格。
耿意欢起身道:苏公公不必客气。
如意,看茶。
如意俯身道:是!苏培盛客气道:格格不必这般客气,奴才是替王爷来跟您说一声,医女已经找好了,过了年儿就给您送来。
对了,眼看着快过年了,王爷心疼您没法同大家伙一块过年,赏了您不少东西呢。
他正说着,那几名小太监就已经抬着重重的匣子到了静玉院外头。
小多进屋来汇报了这事儿。
耿意欢面上俘过惊喜:有劳苏公公跑这一趟了,得麻烦您替我给王爷道谢了。
多福,给苏公公拿个红封。
多福自然地走上前,递给苏培盛一个香囊:有劳公公了。
苏培盛心中满意,面上客气道:格格客气了,奴才......苏公公莫要客气。
耿意欢道,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便只当是给您的年节礼了。
苏培盛笑呵呵道:奴才谢格格赏。
耿意欢笑了笑,吩咐如意等人把雍亲王赏赐的东西入库造册。
苏培盛走之前,轻飘飘来了一句:格格,等过了年,奴才或许就得喊您一句耿主子了。
奴才先退下了,您留步。
他悠悠然离开,却是叫静玉院众人心下一惊。
耿主子......能被苏培盛唤上一位主子的,除了王爷、福晋,便只有李侧福晋了。
难道王爷要为他们格格请封了?众人心下一片激荡。
恭喜格格!恭喜格格!耿意欢却是镇静无比,她心中晓得,这侧福晋位可落不到她身上。
她缓缓摇头:没影儿的事儿,莫要再议论了。
对了,这事儿,不可让外人晓得。
不管成与不成,咱们静玉院都是低调做人、低调做事,若有那张扬跋扈的,静玉院可留不住。
这话几乎是敲打了,让心里有些飘的侍从们瞬间镇定下来。
是,格格。
是,格格。
见他们定下心来,耿意欢才放心。
待进了屋,董嬷嬷小声道:格格,苏培盛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事儿定是有八成准头。
耿意欢眼神复杂:嬷嬷是忘了,王爷请封还需得皇上同意才是。
翻了年就要选秀了......董嬷嬷顿时清醒了。
前些日子府中就开始传言,过了年钮祜禄格格就要被请封侧福晋了,听雨轩侍从们个个高调的不行,故而静玉院众人心中都存着一股气。
故而今儿一听苏培盛的话,就都激动了。
好在他们都被耿意欢敲打过了,一个个都低调起来,纵然心里盼着自家主子好,也不敢说出去。
其实耿意欢挺好奇,这传言到底是哪儿来的。
她问过董嬷嬷,董嬷嬷只道:大概是听雨轩吧。
耿意欢挑了挑眉,只怕钮祜禄格格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她垂眸一笑,观察起自己的黄豆、绿豆,此刻黄豆、绿豆的侧面都长出了小芽,外皮也褪得差不多了。
就连那心血来潮种上的豌豆苗也发了芽。
大年三十早起,如意、多福在门口给耿意欢行礼后,就欢欢喜喜归家去了。
董嬷嬷同耿意欢说起时,耿意欢笑了笑:亏得昨儿先把红封给她们了。
董嬷嬷端起药碗递给耿意欢:格格仁厚,想来她们心中也有数,回来必得好好当差。
小小年纪就来我身边侍奉,也怪不容易的。
耿意欢接过药碗,垂眸用汤匙在碗中划圈:她们啊,都还是小姑娘呢。
待有了机会,得给她们都觅得一份好姻缘才是。
格格心善。
董嬷嬷含笑道,如意、多福都是好姑娘,定会心存感恩。
耿意欢挑了挑眉:哪里就是心善了?人之常情罢了,总不能因为我不叫侍女成亲吧。
说罢,她端起药汤子,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一饮而尽。
这乌漆嘛黑的药汁儿顺着嗓子眼往下滑,直到心田处,无端叫人觉得苦涩。
耿意欢眼底划过黯然,她们都回了家,那自己的家呢?终究是回不去了,因为她自始至终就没有家。
便是回了现代又如何呢?爸爸在她初中时娶了后妈,那边还带过来一个跟她年纪相仿女儿,于是她就成了家里的隐形人。
有后爹就有后妈可不是说着玩的,男人总是这样,会为了讨好其他女人而无视自己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耿意欢早就释怀了,她唯一不舍的是自己的好朋友—亦凝。
亦凝......耿意欢喃喃自语,唇齿间溢出的满是思念。
亦凝?董嬷嬷有些疑惑,这似乎是钮祜禄格格的名讳。
耿意欢一惊:钮祜禄氏?难道......想到这里,耿意欢不淡定了。
她也会来的,对吗?耿意欢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期待,随即又化作叹息,若是可以,亦凝还是好生生待在现代吧。
何苦来清朝蹚浑水呢!耿意欢笑自己是痴心妄想,哪里就那样好运,能和姐妹再续前缘。
况且,光看钮祜禄格格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就晓得,她不是她。
她姐妹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亦凝很沉得住气,人也幽默得紧。
若亦凝穿成钮祜禄氏,怎么也不会混成这个样子。
正是呢。
董嬷嬷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钮祜禄格格瞧着不是个好性子的,您还是莫要同她走太近。
耿意欢瞥了她一眼,试探道:钮祜禄格格从前也是这样吗?董嬷嬷想了一下:钮祜禄格格刚进府时还是很谦逊的,福晋本是很喜欢钮祜禄格格的,只不知怎么的,打从两年前钮祜禄格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两年前?耿意欢若有所思,两年前......钮祜禄格格可有做过什么有趣的事儿?老奴记得那时钮祜禄格格爱折腾些甜点,就同格格您一样,有什么奶油小方、蔓越莓曲奇还有个什么蜂蜜面包的。
哦,说起来了这姜汁撞奶还是钮祜禄格格想出来的呢。
耿意欢心中一咯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可不是,两三年前我记得钮祜禄格格送来过一些甜点,味道还挺不错的。
这不,我这一闲下来也想折腾折腾。
欸,侧福晋来时说她没尝过这姜汁撞奶,不应该啊。
董嬷嬷道:格格有所不知,李侧福晋......一直同钮祜禄格格关系不大好。
其实奴才当时也奇怪来着,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那时都挺温柔和善的,可怎么也处不来。
不过这钮祜禄格格当时对您倒是挺友好的,总是意欢、意欢的都叫着。
现下,嗐。
耿意欢怔了一下。
奶油小方、姜汁撞奶、蔓越莓曲奇、蜂蜜小面包......所以,那时的她就是亦凝。
但现在的她却不是亦凝。
耿意欢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看来真的是没缘分。
格格也不必为此忧伤,李侧福晋其实也很不错。
董嬷嬷安慰道,人和人之间总是要有那么点缘分才能继续相处。
是这个理儿。
耿意欢侧过头,目光被桌角那一抹绿所吸引,她不禁笑了:瞧瞧,那豆芽都长这么高了。
咱们晚上可有口福了。
绿油油的豆芽点缀在古典气息的房屋中,映衬出一片生机。
可不嘛,冬日里能见到这一片绿,心情不自觉就变好了。
董嬷嬷见了,笑了一声道:格格真是巧思,咱们屋里竟也能种些菜肴,只是种在这屋里总是不美观。
耿意欢俯下身子,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她张想用指尖去碰触那一抹生机勃勃,待快碰上的时候却住了手。
她莞尔:罢了,且叫他自由生长吧。
也就是到晚上了。
董嬷嬷笑了笑,也不知好不好吃。
耿意欢挑眉:尝尝不就知道了?豆子长出来的,总不会有害的。
董嬷嬷道:那倒是。
暖房里还种了许多,眼看着就能吃了,大家伙都挺欢喜的。
耿意欢叫了小多割下来些豌豆苗给福晋、侧福晋送去了些,只说叫他们下菜用。
吃不成,用不用是她们的事儿,左右自己做了。
耿意欢透过窗子望着外头那棵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难得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她伸了个懒腰,神采奕奕地回到书房,打开从雍亲王处得来的字帖,认认真真开始临摹。
耿意欢也不贪多,就从一个字开始练,一遍一遍来只要能描出其三分风骨,功夫就算没白费。
上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耿意欢莹莹白白的小脸,如诗如画。
董嬷嬷送补汤时都不敢打扫她,生怕乱了她的心神。
只是弘历可不管那么多。
小小年纪,霸道地紧,醒了就要见额娘,要额娘抱抱才吃东西。
耿意欢只抱了一会儿,脸上就染上一层红晕,这小崽子越来越沉了,跟个小猪仔一样。
她只得请求支援:安嬷嬷,快去喂喂小阿哥。
安嬷嬷道:是。
她熟练地接过小阿哥,带到一旁去喂奶。
这时候弘历可不会闹腾,他聪明极了,知道是要吃饭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恨不得立刻就喝奶呢。
弘历一走,耿意欢才松了口气。
只是今儿注定没法安生。
才描了几个字,正院里、前院里都来人看赏了,不同于前些日子四爷给开的小灶,这回的府里每个人都有的。
王爷赏了一百两银子,福晋赏了五十两银子,就连李侧福晋也意意思思赏了二十两银子。
耿意欢没什么感觉,进账只有快乐,哪儿有什么旁的心思。
倒是董嬷嬷嘟囔了一句:李侧福晋怎么也搞这一出。
像是在提醒您,谁为尊谁为卑一般。
耿意欢笑了笑:估摸着是看王爷、福晋都赏了我,便也跟着赏赐了吧。
我同李姐姐又没有什么恩怨,她何苦来敲打我呢?董嬷嬷没再吭声。
午时将近,耿意欢却是觉得有些饿了,便就着补汤吃了些点心。
只是她的心思全被晚上的火锅和炒菜吸引住了,昨儿问了府里的大夫,她虽是不能吃辣,但也能正常吃饭了。
雍亲王便发话,府里出钱给她置办一桌年夜饭。
只是他们准备吃火锅,就不必那么浪费了,只做上三四个菜就是了。
饶是如此,耿意欢也格外期待年夜饭。
今天会做些什么菜呢?主仆密语后厨房里,姜公公带着徒弟们炒得热火朝天,锅灶上咕咕嘟嘟的。
却没有哪个露出不耐之色。
他们都是无根之人,亦如浮萍,也没什么人在意他们。
哪成想来了静玉院,耿格格待他们却是极好,安排住、吃,甚至夜里还花了银子买了食材、酒水要给他们置办一桌。
真好啊!于是乎,几人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来做饭,务必要让耿格格满意。
这其实就是清朝意义上的年夜饭。
但耿意欢做主加了个正常的年夜饭,也就是晚上八九点再吃,聊聊天、说说话。
两三点钟,就开始吃晚膳了,也就是清朝意义上的年夜饭。
雍亲王带着福晋、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并两个小阿哥进宫参加年夜宴。
耿意欢由于身体原因,就留在了府里。
只是她没想到,雍亲王走前还专门派人给她送了一枝红梅。
雪天是最配红梅的。
耿意欢望着这枝带雪的红梅,不禁有些遗憾,未能亲自一观。
还有就是没有手机,也无法拍照留念。
格格,该用膳了。
耿意欢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喊小多、小满来。
董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去喊了。
格格安。
格格安。
小多、小满鼻尖上都带着点水珠。
是跑的太急了。
格格有什么吩咐?小满眼睛亮亮的,奴才这就去办。
董嬷嬷照例立在一旁。
耿意欢笑了笑,用指尖指了指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道:都到吃饭的点了,我能有什么吩咐。
不过若说有吩咐,也有。
小多、小满睁大了眼睛,眼巴巴盯着她。
耿意欢仔细打量了打量这两个孩子,明明十五六了,却跟十三四的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怪叫人心疼。
坐下说话吧。
耿意欢又看向董嬷嬷,嬷嬷也坐下,我有事情说。
小多、小满对视一眼,没有犹豫就坐下了。
董嬷嬷迟疑了一下,也坐下去了。
耿意欢才笑盈盈道:其实我私心里觉得我们都是一家人,只是平日里主仆有别,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角色,不好破例。
今儿是大年三十,是个特殊的日子,旁人都有家有口,只有咱们回不了家。
所以我想说,那就把静玉院当成家。
平日里咱们该是主仆还是主仆,只今儿我们不分主仆,只是家人吃个年夜饭。
三人一惊,连忙拒绝,想要起身却被耿意欢喊住:不许动哈,给我老实坐着。
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也是咱们静玉院的栋梁,谁若是拒绝我的好意,那说明你不想同我好,想同外头其他人好了。
这话带着点命令和戏谑。
三人只得老老实实坐下,和耿意欢大眼瞪小眼。
餐桌上的饭菜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有白灼大虾、苹果山药酒炖鸭子、年糕、番薯、鸭子豆腐汤、粳米饭、炖鸡爪、宫保野兔、年年有鱼、红烧排骨、卤鸡腿、豌豆黄、雪绵豆沙。
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了,有鱼有虾。
每一道菜都看的人口水直流。
耿意欢还是第一回正儿八经见到这么多宫廷菜,香味扑鼻,直叫人想大开吃戒。
她不禁想着,这做王府侍妾,也没那么糟糕。
起码有吃有喝有穿,就跟那公务员一样,啥都国家管了。
我先开动了,你们也麻溜哈,别装客气了。
耿意欢眨了眨眼睛,用筷子叨起一只虾,蘸上蜜汁酱汁往嘴里那么一送,她不禁眯了眯眼睛,感慨着,真好吃啊!这虾肉饱满紧实,酱汁调的刚刚好,两张配合味道简直绝了,唇齿间的美味啊。
这姜公公手艺可以啊。
耿意欢眯了眯眼睛,赞叹了一句,又看了看董嬷嬷三人,你们快尝尝。
董嬷嬷三人只得拿起筷子,也叨了一只虾,还别说味道真是不错。
姜公公手艺确实好!董嬷嬷也赞叹着,当初在宫里,若不是有人一直排挤他,他也不至于进王府当差。
耿意欢恍然大悟:怪不得。
今儿大年三十,耿意欢体恤他们,就早就跟姜公公说了,让他们给自己也置办一桌酒席,过个好年。
安嬷嬷那是真没办法,毕竟奶着孩子呢,只能让姜公公给送点奶娘能吃的,故而耿意欢除红封外又额外赏了五两银子。
刚开始大家伙还拘谨,吃着吃着就好多了,小多、小满还以茶代酒敬了耿意欢一杯。
董嬷嬷忍不住弯了弯唇,她没选错人。
静玉院很好,耿格格也很好。
于是乎,董嬷嬷就开麦了:老奴年轻时在宫里当差,后来被派到王爷身边,一路上看着王爷身边来人。
刚进府的是宋格格,那时的宋格格同现在可不一样。
你们晓得哪里不一样嘛?哪里啊?耿意欢托腮追问。
董嬷嬷笑了笑,继续道:那时的宋格格啊生得那叫一个好,就连......她顿了顿,四处瞅了瞅,似乎怕人听见。
顿时,耿意欢心里更痒了。
就连什么呀嬷嬷。
小多也问,难不成是王爷自己看上了宋格格,求了来?董嬷嬷摇摇头:非也非也。
小满问:那是什么呀?董嬷嬷低声道:就连德妃娘娘心里都紧张了一下,生怕宋格格进了后宫,成为下一个良妃娘娘。
那时的良妃娘娘可还是良贵人呢。
耿意欢不禁瞪大了眼睛:宋格格?没错,宋格格。
耿意欢总以为宋格格粗鄙浅薄,未曾想宋格格年轻时竟这样厉害。
董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早前是孝懿仁皇后宫里的人,后来跟着雍亲王从宫里出来了。
可以说,打从雍亲王年少时就跟着他了,比苏培盛的资历都要老,这府里主子的事情她是一清二楚。
所以董嬷嬷的话,可信。
耿意欢最爱听八卦,此刻是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直接赐给爷了吗?董嬷嬷摇摇头:还有一桩事呢。
宋格格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得不可方物,性子嘛虽是急躁些却没有坏心眼,一双潋滟眼眸水嘟嘟的,里头仿佛沁着水,谁见了能不喜欢?于是啊,有的人就开始紧张了,一天这宋格格被一个嬷嬷撞倒了,头上磕得都是血,咱们王爷瞧见了就替她请了个太医。
因着这段故事,她才被宫里的德妃娘娘挑中成了当时还是光头阿哥的爷做教导人事的宫女。
原来是这样啊。
耿意欢恍然大悟,那宋格格同咱们爷还真是挺有缘分。
董嬷嬷:可不嘛,刚进府的时候宋格格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但咱们爷一直都很包容她。
咳咳,现在她人情世故也还是不大懂,她倒是......挺从一而终。
耿意欢噗嗤一笑,水眸艳艳:那还真是。
只是宋格格虽是咱们爷的第一个女人,又接连生育了两个孩子,可那两个小格格都没能养成,府里又多了福晋、李侧福晋、武格格,她因为争宠慢慢变左了性子。
董嬷嬷可惜道,早前宋格格也曾是个顶顶好的姑娘。
那宋格格为何一直同武格格过不去啊?耿意欢一直很好奇,她们似乎......也不是同一个风格的。
说着,耿意欢夹了块豌豆黄。
董嬷嬷清了清嗓子:容奴才吃口菜再说。
小多、小满一眨不眨地盯着董嬷嬷,一副好奇的模样。
耿意欢看了也奇怪,他俩怎么比她还好奇呢?董嬷嬷吃罢,才悠悠然说起这事儿。
年夜饭比起好运的宋格格,武格格是正儿八经被雍亲王挑进府的。
至于是怎么个挑法......那就要从宋格格说起了。
武格格同宋格格曾一起长大,只是境遇却相差甚远。
一个入宫选秀,一个入宫小选。
可谓是天差地别。
偏武格格听说宋格格在四阿哥后院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当时的四阿哥朝德妃娘娘讨了她,只可惜......得宠了有些时日,便因为同宋格格的争风吃醋,被雍亲王给冷淡了。
而武格格,也从清冷自持的白月光,堕入人间从此成了白米饭。
不过据董嬷嬷所说,雍亲王待李侧福晋的情分是最深的,而武格格也有些像刚进府时的侧福晋,那时李侧福晋颇有些不情不愿的,到了后来才慢慢融入府里。
耿意欢咋舌,红玫瑰,白玫瑰,都曾是心头好啊。
不过这武格格算什么?替身文学?耿意欢浑身一颤,她被自己的想象给雷住了。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雍亲王有权有势,光看他那兢兢业业办公的样子,也不像那为情所困的,哪来的什么红玫瑰、白玫瑰、替身呢。
耿意欢蓦然道:一会儿咱也开个茶话会,就着瓜子花生想说什么说什么。
快吃菜,边吃边说,别一会儿菜凉了。
小多欢欢喜喜道:是,格格。
几人高高兴兴吃着饭菜,这御厨做的就是不一样,味道一级赞。
尤其是耿意欢,从前的月子餐她都感觉挺好吃,这顿年夜饭更不爱说了,好吃到飞起。
格格,不知道您注意到没,多福、多福最近老往外跑。
小多夹了一口鱼肉,神神秘秘道,有一回我也好奇,她干嘛去了,就去瞅了瞅。
你们猜怎么着?董嬷嬷心中一咯噔,别是跟哪个院子里小宫女联系上了。
耿意欢歪了歪脑袋,也夹了口鱼肉。
肉质肥美鲜嫩,入口清甜,破有种江浙风味。
鲜而不醒,嫩而不柴。
耿意欢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随后那双仿佛沁着水一样的单纯眼眸中满是好奇,道:那她是跟谁联系着呢?家里?还是小情郎?董嬷嬷面色这才缓了缓,如意平日里也老实,不至于做那些个腌臜事儿。
且如意若有什么,小多也早就来回禀了,哪里会等到今日才说。
若要董嬷嬷说,那些个叛主的都是蠢得要命,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不好你能好到哪里去?你叛了主,难道策反你的人就敢放心大胆得用你了?人家还怕反噬呢。
是前院里的一个小侍卫,生得特别好,一见到如意就脸红,还给如意带了好多点心。
小多感慨道,那侍卫人真不错。
耿意欢、董嬷嬷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快吃饭!董嬷嬷催促着。
纵是有地龙,也挡不住菜会凉啊。
吃到一半,姜公公的徒弟来送了两盘混味儿的水饺。
也是,过年哪能不吃水饺啊。
耿意欢咬了一口,还是虾仁馅儿的,皮糙肉厚,鲜嫩多汁。
快吃饺子啊!耿意欢招呼着,哪儿有过年不吃水饺的。
董嬷嬷笑着回应:这就吃,小多、小满你俩多吃点。
是!小多嘿嘿一笑。
小满抿着嘴,白净的面颊上一片红晕。
几人吃得很欢,时不时小满还会讲个笑话,把大家逗得直乐。
吃罢饭,耿意欢道:看来如意是留不住了。
老话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
什么道理啊?小满天真问。
小多也好奇:别人也认识如意吗?噗嗤......董嬷嬷摇摇头,两个小呆瓜啊!耿意欢笑得合不拢嘴:你俩可真是......绝啊!我说的老话就是古人说过的话,嗯,一句比较有道理的话。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原来是这样啊!小多小满一脸敬佩,格格好厉害!耿意欢戏谑道:回头我再读书时,你俩就排队来书房当差,多听听也是好的。
据她所知,这后院里也就福晋比较有文化,其他几位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她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侍奉主子的宫人们了。
小多眼睛一亮:谢主子。
小满也道:主子真好,奴才一直很羡慕那些识文断字的人。
没成想奴才也有这么个机会,能学点东西。
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耿意欢喉头哽了一下,心头难是沉重。
他们若是生在现代,定是老师喜欢的学生,只可惜......正发愣着,就闻到一股焦味儿。
耿意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抬眼就对上那乌黑的汤汁。
耿意欢:......董嬷嬷道:该喝药了,格格。
耿意欢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董嬷嬷:今儿能不能不喝药啊?董嬷嬷恍惚了一瞬,片刻后也笑了一下:不能!耿意欢笑容一僵,颇为幽怨得瞥了她一眼,磨磨蹭蹭接过药碗。
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肩膀上,松松束着大半,莹白的面颊上满是难过:大过年的,还得喝药。
董嬷嬷语重心长:格格,您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可不敢停药啊。
还真是一顿不能停啊。
耿意欢一口气喝完,抿了抿嘴,嬷嬷去把弘历抱来吧,睡了半下午了,这个点他也该醒了。
董嬷嬷点点头,去隔壁喊安嬷嬷、弘历。
而小多、小满则是被耿意欢派出把之前准备好的花生、瓜子、果子、点心、甜品都拿进屋来。
大家通通快快过个年。
弘历果然是醒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啃着自己的小手。
耿意欢逗弄了他老半天:弘历、弘历......手手这么好吃啊!想不想吃这个啊?不给你吃手手!直到把弘历馋得哇哇大哭,耿意欢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生孩子就是来玩儿的!一扭头,董嬷嬷正用不赞同的眼神望着她。
就连安嬷嬷也是一副心疼的样子,碍于她的面子,不敢去哄。
弘历呜呜咽咽的,看着还真挺可怜。
但耿意欢晓得,这小子是装的,光打雷不下雨。
可董嬷嬷、安嬷嬷都不相信。
俩人围着弘历团团转。
耿意欢只觉得有苦难言啊。
好在一会儿的功夫,小多小满就会回来了。
俩人带风而入,一阵寒意随他们进屋,好在屋里碳火足,一会儿就暖过来的。
唯一就是瓜子、花生也冰冰的。
董嬷嬷指挥着:赶紧弄去暖房暖一暖,热乎了再叫格格吃。
这果子放这儿吧。
屋里热热闹闹的。
正开心着,就听说宋格格派人送来一些吃食。
有上好的桃花酿、外头点心铺子里热销的点心还有一些布匹。
至于传话......那侍女扭扭捏捏,只道:我们格格只说叫耿格格放宽心,莫要为此忧愁,好好养养身子。
耿意欢浑圆的杏眸中一片亮泽:哦?那就多谢宋姐姐了。
小多,去取一些咱们院子独有的点心来,哦还有那豌豆苗也收拢些来。
她笑吟吟对侍女说:这豌豆苗清炒一下就成,清清脆脆的很是爽口。
就当是我给宋姐姐加个菜。
那侍女俯身道谢。
她忍不住四处瞅了瞅,发现屋里一堆吃食,小阿哥和奶娘也在。
不多时,小多就收拢在食盒里,同那侍女一同去就宋格格院子里。
耿意欢好奇问:我倒是好奇,宋格格怎么会?董嬷嬷却并不意外:大概是听说格格的身子不大好,估摸着很难侍寝了。
再加上您又没能去成宫里,就是小阿哥也被留下了,一时心生怜悯吧。
耿意欢挑挑眉:大概吧。
宋格格这人便是出了名的......有口无心,您不必同她计较,便是有什么冲突也无妨,左右她忘得快。
董嬷嬷直截了当道。
耿意欢哂笑一声:晓得啦。
她是想不明白,欢欢喜喜睡到自然醒多好,去守岁磕头有什么好?她这个位分,便是进宫也是到处磕头的份儿,宋格格等人还怜惜她......她摇摇头,各有各的追求。
自己嘛,低调(那啥)发育就好,躺赢多好,扮猪吃象多好?何必去招人眼呢。
耿意欢瞥了眼弘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弘历有出息,自然是好。
若是没有,那就另做打算吧。
也不知雍亲王现下如何,可是在欢欢喜喜看节目?耿意欢很是艳羡。
只是宫里同她想得可不一样。
雍亲王正郁闷着呢。
松快大年三十的年夜宴,恢宏庞大。
明明舞女挑得那样好,王公贵族们却只顾着觥筹交错。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仿佛这些人就是为了争斗而活。
上首的帝王高高在上,仅次于他的那抹明黄色却黯然失色,同太子妃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方圆十米内都没什么人。
反倒是八爷党人满为患,只怕满朝文武的心思都在他们身上了,也不想想谁才是储君。
储君......明眼人都晓得,太子如今只是个靶子,只怕又要危险了。
雍亲王并非是攀炎附势,实在是不敢再踏入这趟浑水中,他非是想这般,而是为了一家老小不得不如此。
或者说,明面上他不敢同任何夺嫡者有任何逾越之交。
雍亲王冷眼望去,只觉得大殿之上到处皆是野心勃勃,实在无趣。
他端起酒杯,也不知是想敬谁,在空中停留了一阵才手一饮而下。
胤禩凑上前:四哥怎么在喝闷酒?也没个陪酒的。
雍亲王撩起眼睫,看向他:看来八弟是想作陪了?四哥哪里话。
胤禩笑容不变,您若是想喝,弟弟自然是要跟一杯的。
雍亲王瞳孔骤紧,不再搭腔。
两人碰了一杯。
四哥,识时务者为俊杰。
胤禩轻声说了一句,还望四哥一直高高挂起,莫要再临时落脚。
雍亲王握着酒杯,久久不语。
胤禩淡淡一笑:我干了,四哥随意。
他一饮而下。
雍亲王默不作声,饮下了这杯酒。
高高在上的圣人早已观察到了,他眼眸淡漠而冷漠,毫不犹豫挪过目光。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宫宴结束后。
雍亲王兄弟俩带着福晋们一同去永和宫歇歇脚。
德妃娘娘也很累,但回了宫就好了。
可雍亲王、胤祯却不是,折腾了大半夜,累得不轻。
偏还不能留宿,只能去离这里很近的永和宫歇会儿再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再走。
只是才进永和宫。
胤祯蓦然道:恭喜四哥了,马上要多一位侧福晋帮衬府里的事儿了,钮祜禄氏也是大姓,也能帮着管家,四嫂也能轻松些。
雍亲王脚步一顿,眼神晦暗不明:哦?我府里的事儿我自个儿还不知道,十四弟倒是先知道了。
胤祯轻笑:四哥谬赞了,弟弟也是听福晋提了一嘴。
也是,钮祜禄格格虽是满族,可怎么比得过你旗下的年家得力呢?兄弟俩在永和宫中针锋相对。
福晋亦是蹙眉,她淡淡望向十四福晋:十四弟妹消息真是灵通。
十四福晋讪讪一笑:四嫂莫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原来如此。
福晋不置可否,想想也是,你们府里的舒舒觉罗氏倒是能干得紧,弟妹也别总不放心,该放手时就放手。
十四福晋一窒,干笑一声。
她忍不住抬眼瞪了十四爷一眼,这说谎不打草稿的主,哪里就是她说的,她连钮祜禄氏都不知道是谁干嘛?平白得罪人。
而雍亲王、胤祯之间的口舌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本来还有些困乏的德妃娘娘瞬间没了困意,她眉头紧蹙:你俩都给我住口!这才止住了这场纠纷。
......而静玉院中,始终是热热闹闹的。
吃过饭,瓜子、花生各种点心都捯饬了上来。
耿意欢神采奕奕:天也快黑了,咱们啊做点有意思的事儿。
小满,去库房里把我前些日子让匠人做好的那匣子玩意儿拿来吧。
过年嘛,自然是要开开心心,好好消遣消遣了。
小满脆生生道:是,格格。
他欢欢喜喜去拿匣子了。
董嬷嬷好奇问:就是上回您找人去做的玩意儿?耿意欢道:是啊。
一会儿这东西来了,你们就晓得它的好处了。
董嬷嬷笑了笑,不以为意。
小多也迷迷瞪瞪的。
待小满拿来后。
耿意欢把它放在小方桌上,一双雪白素手熟练地掀开匣子,露出里头的叮叮当当的方块们。
董嬷嬷几人好奇地望着她。
快去准备几个凳子来,咱们一边一个人。
这麻将啊,只能四个人来。
耿意欢轻车熟路地做好,并率先检查起有没有错的。
待董嬷嬷几人坐好了,耿意欢才素手纤纤掀起麻将的花色,一个个给他们介绍着名字。
这个花样是一条,以此类推,二条、三条......这个像饼一样的,是一饼、二饼......东西南北风......待他们记清楚名称后,就开始讲规则。
麻将呢不能吃,可以碰、杠。
碰就是别人出了一个,你有两个一样的就可以碰一个当做一连。
杠就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别人出一个你有三个就可以杠她,或者你自己摸到四个一样的叫暗杠也行。
至于怎么赢呢,可以这么来:3个连起来的顺子也就是一饼、二饼、三饼这种或者3个一样的牌,又或者碰或者杠加起来共计4个连子,然后再加一将也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牌,就算赢。
例如二万、三万、四万、六条、六条、六条、六饼碰、八条杠、再一对东风,就算赢。
还有一种特殊的方式是7个对子也能算赢,但这样的话就不能有碰和杠,除非是暗杠。
她这一番话说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耿意欢微微一笑,用牌举了两个例子,然后道:来吧,开整。
玩两圈自然而然就会了。
第一圈大家都懵懵的,但已经能感觉到这游戏很有意思,规矩很多。
董嬷嬷输了后,很懊恼:怎么这么多规矩。
耿意欢眨了眨眼:规矩多才好玩啊,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董嬷嬷幽怨道:格格聪慧。
耿意欢讪讪一笑,总不能说这是前人智慧吧。
大家又走了两圈,基本上规则就熟了。
玩起来也越来越有意思。
于是耿意欢提议贴条。
刚说罢,她就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便大手一挥:锅子和菜肴早就备好了,快叫人来煮上。
咱们边打边吃。
这大过年的,怎么高兴怎么来!她这么一说,大家伙都高兴得不行。
就是安嬷嬷都抱着弘历站在一旁看牌,左瞅瞅右瞅瞅,一脸惊奇。
也是,这年头时兴的都是叶子牌,哪成想还有这玩儿法。
玩物丧志屋内碳火烧的正旺,锅子正咕嘟咕嘟沸腾,蒸汽透过锅盖嗡嗡直响。
董嬷嬷揭开锅盖,菌菇的鲜美之气扑面而来,满屋都是菌菇的香气,里头还配着红枣、桂圆、参根等养生食物。
姜公公惯会做锅子。
董嬷嬷笑着称赞,说来也是咱们爷爱吃锅子,府里的厨子都做得一手好锅子,只是姜公公的手艺打从教给大厨房的刘公公后,主子爷也不再指定点他的锅子了。
耿意欢:怨不得会来咱们院的小厨房做事。
格格......董嬷嬷拖长音调,咱们静玉院多好啊,他去哪儿能有咱们静玉院这样的好日子?主子和善,银钱也管够。
能来咱们这儿,是他的福分。
小多、小满猛点头:嬷嬷说的有理!就连安嬷嬷也一脸赞同:能来咱们静玉院那是他的福分。
耿意欢眼底划过笑意:你们可真是......咱们静玉院哪儿有那么好。
几人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即便是过年,主子们也不会允许奴仆上桌,耿格格已然是很心善很体贴了。
弘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呜?耿意欢点了点弘历的鼻子,抬头道:安嬷嬷,一会儿等董嬷嬷吃完了,再替你。
只是你得注意些,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安嬷嬷眼睛一亮:谢格格!耿意欢盈盈一笑,坐到桌子上,轻车熟路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轻轻嗅去,只觉得唇齿间都是一股鲜美:还是得先喝汤啊。
董嬷嬷惊呼一声:格格,小心烫!没事!耿意欢不以为意,吹了吹碗里的汤,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锅子嘛,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她这般一说,董嬷嬷就不再阻止了。
安嬷嬷抱着弘历,眼巴巴望着众人。
她本来不饿,但闻着这股香味儿,肚子也唱起空城计来。
董嬷嬷道:我快些吃,一会儿咱们好换班。
小阿哥虽是睡熟了,可也离不得人,总得有人看着才放心。
安嬷嬷脸红了红:有劳董嬷嬷了。
董嬷嬷微微颔首,看向襁褓的眼神满是慈祥。
小阿哥既是耿意欢的指望,也是整个静玉院的指望。
喝完鲜美的汤汁,就开始下菜了。
新鲜的羊肉卷、牛肉卷先滚了一会儿,再裹上一层厚厚的芝麻酱里,简直不要太好吃。
从前众人都没想过芝麻酱这回事,偏耿意欢想到了,大家本来还觉得不一定好吃,没成想味道这么好。
你一口我一口的,再配上姜公公自己腌制的糖蒜,一口就升天啊。
真好吃啊!耿意欢餍足地舔了舔嘴唇,还是这么吃过瘾啊。
就连见多识广的董嬷嬷也赞叹道:可不是!紧接着就开始下蘑菇、豆腐,再配上那绿油油的豌豆苗、大白菜,大家伙个比个吃得香。
实在是冬日里青菜难得,除了大白菜,几乎就没旁的绿叶菜了。
王府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头的平民百姓了。
这绿豆芽、黄豆芽一下,脆生生的,怪好吃。
董嬷嬷吃罢,便换了安嬷嬷来。
一顿暴风吸入,大家伙都吃得肚皮鼓鼓的。
那麻将可有意思了。
小多意犹未尽,格格,吃完饭还玩吗?小满也是一脸期待。
莫要玩物丧志。
董嬷嬷一脸严肃,格格,不管是做什么都得节制。
玩一会儿就休息吧。
耿意欢沉吟了一会儿:刚吃过饭可不能睡觉,那就消遣一会儿,过了年儿就休息吧。
董嬷嬷想了想,觉得也行。
众人这才重返麻将桌。
只是这回,大家伙上了真功夫。
银钱都派上了用场。
不过金额比较小,也就是一文钱一局,除非是暗杠才两文。
不管输赢,只当是个彩头了。
毕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嘛。
三饼......二条......打着牌,耿意欢嘟囔了一句:若是能吃点水果就好了。
董嬷嬷想了想,无奈道:冬天,可没什么水果吃。
若是夏天可就多了。
碰!她眼疾手快,碰了一把,随手打了一万。
耿意欢边看牌边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光想吃点水果,还想吃点新鲜的。
嗐!董嬷嬷,你从前在宫里当差时,里头的贵人们爱吃什么水果啊?宫里啊,娘娘在世时最喜欢吃那什么叫菠萝蜜的。
董嬷嬷幽幽叹了口气,王爷本不爱吃,但自从娘娘去后......王爷年年到了季节,就开始吃这菠萝蜜。
菠萝蜜?耿意欢眨了眨眼,这不是保胎必备吗?保胎?董嬷嬷道。
耿意欢点头:正是呢,眼下我是用不到了。
不过......吃嘛还是可以吃的。
或许王爷也是睹物思人吧。
孝懿仁皇后不在了,雍亲王被送去生母德妃处,却又被生母所嫌弃,最后被太子带回乾清宫,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这也是雍亲王为何亲近太子的原因。
认真说来,这位太子爷才是真真正正的风光霁月,只可惜......帝皇要拉他下来,他能有什么办法?一废太子时,众人罗列的罪名根本不成立,大家心里都清楚,欲加之罪而已。
甚至有一些,根本就是某人身上,被强塞给太子的。
讨论了一会儿八卦,又磕着瓜子,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董嬷嬷越玩越起劲儿,她兴致盎然:左右是要守岁,闲着也是闲着,格格咱们再来一盘吧!小多、小满眼巴巴看着她。
耿意欢没有多做迟疑,答应的很干脆:也好!一旁的安嬷嬷其实也看得心痒痒。
可她带着小阿哥呢,也没工夫啊。
耿意欢费力睁开眼:那玩完这一盘吧。
一盘一盘又一盘。
直到大半夜了,大家伙这才反应过来,这都一整夜了啊。
耿意欢瞅了瞅那挂钟,约摸得四五点了。
安嬷嬷早就抱着弘历回屋休息了。
耿意欢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新年快乐!按理说该是新年吉祥,但她偏不,她就想这么说。
董嬷嬷是神采奕奕,跟着道:新年快乐!小多、小满也如法炮制。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耿意欢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天不早了,把大门锁好,都回去睡会儿吧。
跟姜公公说一声,不必做早饭了,夜宵都还没消化呢。
她按了按眉心,白皙的手掌依稀可见青蓝色血管,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也略显呆滞。
熬了一夜,换谁谁也挺不住啊。
可恶,这该死的麻将!耿意欢一把推到麻将,喃喃自语:我本想只玩几盘的!老奴也是!董嬷嬷接了一句。
小多、小满猛点头。
但是......但是它真的好有趣。
小多弱弱说了一句。
耿意欢立刻反驳:我们浪费了一整夜!她可是病人!怎么能这么熬身体!董嬷嬷颇有些愧疚:是老奴不好。
本来她想点到为止的,可她没想到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碰到麻将后,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是四人中年纪最大也最有意志力的,可她的坚持竟如此脆弱!可恶,这麻将竟是如此吸引人!耿意欢轻轻叹息,幽幽道:都是麻将的错!怨不得别人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呢。
小多嘀咕了一句:玩物丧志啊,嬷嬷。
董嬷嬷:......耿意欢忍不住笑了一声。
偏小满这孩子促狭,也跟着道:嬷嬷可得收敛些,莫要坏了正事。
董嬷嬷老脸一红,磕磕绊绊道:晓得了,快去休息吧。
别一会儿天真亮了。
众人这才告别,分别回了自己的住处。
走动大年初一,晨光微曦。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连静玉院门口都开始燃放鞭炮。
咳咳,说起这个就要从麻将场散了以后说起。
小多、小满商量着,大年初一怎么也要放鞭炮的,于是两人商量着交替着休息。
小满到底是年轻,虽是有些困但觉得还能忍,他带着姜公公几人在静玉院大门口放起了鞭炮。
他嘴里还振振有词:求老天爷保佑着我们格格身体康健,小阿哥平安长大。
姜公公几人笑呵呵跟着求了几句,能来帮忙,几人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说明主子心里有他们,觉得他们也是静玉院的一份子,这才会指派他们帮忙。
几人欢欢喜喜在外头放鞭炮。
屋里的耿意欢难过地躺在床上。
呜呜呜,我只是想休息会儿而已,怎么这么难呢!耿意欢绝望地阖上眼睛,低声道:清朝怎么也有鞭炮啊!谁能想到,来了清朝依然躲不过起五更呢?不,准确的说,不是躲不过,而是她直接熬到了五更天啊。
救命,这鞭炮声弄得她根本睡不着啊!她甚至灵魂审问起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熬夜呢?耿意欢翻来覆去,终于等到了鞭炮声停。
她松了口气,暗下决心:麻将,害人不浅,以后再也不玩了!紧接着她迷迷瞪瞪就睡着了。
至于弘历,这孩子胆子大,一点不害怕鞭炮声,甚至还咯咯直笑。
自己玩了一阵,就想额娘了。
安嬷嬷一看到点了,就蹑手蹑脚把小阿哥送到他额娘床上,自己则是小心在一旁看顾着。
小阿哥本是不困,机灵的眼珠四处撒着,似乎很是精神。
虽然额娘没理他,不过小阿哥也习惯了,光闻着额娘的味道就觉得安心,他不自觉就阖上眼睛,婴儿觉多,不知何时竟是又睡着了。
今夜许是打麻将累着了,大家伙都睡得喷香,尤其是耿意欢,只觉得鼻息间都是婴儿的奶香味儿,倒是挺助眠的。
主屋里静悄悄的,母子俩面对面睡得很沉,谁也没打扰谁。
董嬷嬷年纪不小,觉也少了,睡了一两个钟头也就醒了,半点不见疲态。
小厨房里也晓得大家伙睡得晚,故而早饭没有做那么早,但祭神的物什还是要提早备出来的。
董嬷嬷瞅了瞅屋里的主子们,才放心提着物什祭神上香去。
没法子,主子见不得风不能出门,便只能由她代劳了。
但董嬷嬷却没有一丝的不乐意,反而是欢欢喜喜的。
昨儿大家伙虽是熬了夜,可因着昨儿的事儿,大家的心却都连在了一起,有劲儿能一块使,格格倒也没白费功夫。
眼看着太阳高照,姜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些水饺给送去屋里,生怕耿意欢饿着了了。
只是耿意欢没醒,大家伙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董嬷嬷不在,如意、多福又家去了,只能叫安嬷嬷问上一问。
安嬷嬷无法,掀开床幔,轻声在耿意欢耳边问着。
耿意欢睡得正香,什么饭不饭,不吃。
耿意欢眼睛都没睁开,从鼻子里发出一生哼唧,眉毛蹙了起来:不吃,不吃!说罢,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安嬷嬷也不敢继续问了。
姜公公叹息一声,就去熬补汤了。
格格的身子呦,还是虚的厉害,多睡会儿好啊。
还是得好好将养将养才行,莫要落了病根。
小厨房里热火朝天,炖起这汤那汤,这甜点那点心的。
师傅,大过年的......格格还会吃点心吗?小顺子迟疑着,我瞧着其他主子一到年节,都是吃正餐、吃果子的。
姜公公淡定道:主子吃不吃是主子的事儿,但主子想吃你没做,那就是你的错了。
小顺子一听:师傅说的有理。
说罢,他赶忙去做吃食了。
姜公公淡定地吧了吧烟斗,笑道:这小子。
在静玉院侍奉了这么多天,他对耿意欢的口味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
耿格格爱吃甜点,爱吃些有滋有味儿的菜肴,清淡的基本上不入她的眼。
只是碍于做月子,只能捏着鼻子吃些清淡的。
静玉院侍从都晓得耿意欢熬了夜,怕是想多歇会儿,便也没有人去打打扰她。
但大家伙不打扰,不代表别人不打扰。
这不,钮祜禄格格带着身边的侍女就来串门了。
其实也不怨人家来串门,这大过年的,本就是该亲戚间来回走动,联络感情的。
她们这些妾室是没办法回娘家走亲戚也没法出去走动的,只能同府里的姐妹们走动走动。
钮祜禄格格的听雨轩离静玉院最近,要走动自然是优先来静玉院,其他几位不熟不说,还有点小矛盾。
唯独耿意欢性子好,她琢磨了一下就带着礼物来了。
一进院子钮祜禄格格还纳闷,这大过年的,静玉院里怎么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喜庆呢?一听说她来了,董嬷嬷急匆匆去大门迎接,并嘱托安嬷嬷喊醒耿意欢。
耿意欢就这样迷迷糊糊起来洗漱,只感觉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好像踩在云彩上,轻飘飘的。
偏还得应酬。
耿意欢身着雪白里衣,梳了梳头发,睡眼惺忪道:这日子过得......另一头董嬷嬷亲自领着钮祜禄格格进了正厅,并奉上茶水,已经算是很礼遇了,毕竟这可是耿意欢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
钮祜禄格格挺满意的,唯一就是她还来不及说点什么,董嬷嬷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一进里屋,董嬷嬷麻利地给耿意欢收拢了头发,弄了个简单的发鬓。
耿意欢皮肤白皙得紧,只大概敷点粉流就成,眉毛淡淡扫了一下就成了。
被丢下的钮祜禄格格很是诧异道:怎么这般匆忙?若雨四处瞅了瞅,也没看见如意、多福:估摸着是过年,院子里事儿多,哪儿都离不得董嬷嬷吧。
钮祜禄格格抿了口茶,就着点心吃了几口,嘀咕着:点心倒是不错,回头我也求爷给咱们安排个小厨房。
若雨点头:凭爷对咱们小阿哥的宠爱,定会同意的。
钮祜禄格格瞪了她一眼:什么叫小阿哥?小阿哥的额娘求就不行了?若雨尴尬一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钮祜禄格格有点嫌弃:你啊总是这样,就不能动动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听雨轩的都这样不聪明。
若雨委委屈屈:知道了,格格。
不过......他们院子里窗花、红纸儿、对联都贴着呢呀,可我怎么就感觉静玉院里不大热闹?钮祜禄格格起身,四处瞅了瞅,总觉得没有咱们听雨轩好。
若雨也低声道:或许是耿格格身子弱,下头的人便是过年欢喜也不敢表露出来。
也有可能。
钮祜禄格格点点头,一副同情的样子,也不是谁都跟你家主子这般有福气。
主子说得有理。
若雨笑吟吟道,也不是谁都能跟主子一样平安生下小阿哥,身子骨还这样好的。
董嬷嬷恰在这时走了进来,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钮祜禄格格,我们格格请您进去。
钮祜禄格格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怎么的,光对着董嬷嬷就觉得心里紧张了,她放下茶盏起身:好,这就去这就去。
若雨缩了缩脖子,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两人心里泛起嘀咕,也不知董嬷嬷听见没有,自夸自擂被别人抓包是挺不好意思的,她们院子扫洒地很干净,但却没什么人,不过这天这样冷,外头没人也正常。
一进屋,便感受到这股热浪袭面而来。
耿意欢已然坐在榻上,强打精神迎上来:钮祜禄妹妹快暖暖手。
说着,把手中精巧的掐丝珐琅的手炉递给了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格格下意识接了来,瞟了一眼发现里头还是银骨碳,唇角的笑意顿了顿,才道:谢过姐姐了,这天可真是冷。
她扬了扬手炉,笑吟吟道:这手炉倒是挺精巧,姐姐家中没少给供奉吧?耿意欢瞅了一眼,笑道:妹妹忘了这还是进府那年福晋赏的。
瞧我这记性。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继续道,欸,这里头可是银骨碳?耿意欢抿了抿唇:妹妹观察得仔细,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碳,左右是主子爷、福晋垂怜赏下来的。
钮祜禄格格这才叹息:姐姐你身子虚,快坐下吧。
瞧我,光顾着同你话家常了。
耿意欢挑了挑眉,两人携手坐在榻边。
安嬷嬷抱着弘历给钮祜禄格格请安。
钮祜禄格格探着头看了看,只觉得有些面善,便多看了几眼:弘历生得真是粉雕玉琢,同姐姐一样,生了副好样貌。
不像我们弘昼,整天扯着嗓子嗷嗷叫,怪气人。
哪儿啊。
耿意欢接过弘历,逗弄了两下,这孩子也磨人得很呢。
弘昼嗓音高,说明孩子身子骨好,这多好啊。
咱们当额娘的,盼的不就是孩子身体康健吗?钮祜禄格格抿嘴一笑:可不是,说来弘昼的身量可比弘历大上一圈呢。
耿意欢笑了笑,不接话茬了。
钮祜禄格格见状,又道:说起来了,昨儿啊王爷福晋带着我和弘昼进了宫,可把我紧张坏了,还闹了个笑话呢。
你猜怎么着?安心怎么说?耿意欢努力睁大眼睛,显得自己精神些,昨儿宫里全是皇亲贵胄,年夜饭得是各种珍馐美食吧?真羡慕你。
她算是晓得这个钮祜禄格格了,要面子还爱奚落人,今儿这一趟绝对是来炫耀什么的。
这回耿意欢还真没猜错。
钮祜禄格格捂着嘴,狭长的眼眸中满是欢喜和憧憬:好几个侧福晋来恭喜我,以为我会是咱们府里另一位侧福晋的。
其实哪儿啊,王爷还没请封呢。
这样啊。
耿意欢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整个人都困乏的不行,那挺好、挺好的。
钮祜禄格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瞧了瞧,其他府里的侧福晋都是满人出身,我家怎么说也是出自大姓钮祜禄氏。
弘昼又是唯一的满族阿哥......耿意欢敷衍地点点头:是呢。
其实姐姐你也差一点。
钮祜禄格格感慨着,龙凤呈祥本是好事,奈何......耿意欢嘴脸一抽,瞥了她一眼:钮祜禄妹妹,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你该心中有数才是。
钮祜禄格格这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我并非此意。
也就是我晓得妹妹的脾性。
耿意欢精神了一下,若是旁人被这样戳伤处,只怕要去王爷、福晋处告状呢。
也就是我晓得你并非诚心的,不会同你计较,若换做宋格格......她缓缓眯了眯眼睛:你说会如何?钮祜禄格格心中一紧,慌慌忙忙握住她的手:姐姐你信我,我就算再糊涂,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耿意欢打量了她一番,回握住她的手: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你自己也得警醒些,莫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钮祜禄格格连连道:是这个理儿,我回去定然好好反省。
她颇有些惴惴不安道:姐姐,你、你不会去告发我的,对吧?耿意欢挑眉,幽默道:得亏是我脾气好了。
你且放心,不会的。
按理说也就是口角之争,钮祜禄格格不当如此紧张。
但耿意欢仔细一琢磨,是了,现在是她竞争侧福晋的关键时刻,自然是怕黄了,也怕雍亲王因此而觉得亏待她,从而把侧福晋给了她。
两人又说了几句,钮祜禄格格就主动提出要回去。
没法子,她怕自己再不经意间说出些什么话来,不等耿意欢送客就急里忙慌要回去。
耿意欢挺开心的,赶紧走吧,但面上少不得留上一留。
成年人嘛,总是要留点体面的。
耿意欢已然是眉飞色舞,面上却假惺惺道:哎呀,妹妹别走呀,咱们再说说话,还想着一块吃饭呢。
不了不了,下次吧。
弘昼、弘昼不见我该闹腾了。
钮祜禄格格勉强一笑,过两天吧,过两天咱们再聚。
也就是钮祜禄格格慌得不行,才没注意到耿意欢的敷衍,一旁的董嬷嬷是看得分明。
自家主子分明是困得不耐烦了,才这样疾声厉色,若是平常总不至于如此不耐,怎么也得好声好气让旁人晓得自己的错处。
嬷嬷,一会儿端上一碗水饺来。
耿意欢叮嘱了一句,打了个哈欠才睡眼惺忪看向钮祜禄格格道,瞧我,这身子弱睡得也沉,还没来得及吃早膳呢。
钮祜禄格格看她的眼神愈发怜惜,半点不见警惕:弘历还小,姐姐可得好好休养。
耿意欢柔柔一笑:放心吧,我会的,待董嬷嬷送走钮祜禄格格,准备去小厨房端水饺,蓦然想起什么似的,进屋瞅了瞅,发现窗帘全部拉紧,床榻上的帷幔低低垂着,隐约可见女子的睡容。
董嬷嬷:......不是让她端水饺吗?她摇摇头,或许就像格格说的,年轻人的想法她是跟不上了。
这一觉耿意欢睡得很沉很沉,几乎到了午膳时分,人家小多、小满都神采奕奕的,半点看不出熬了夜。
偏耿意欢不行,整个人都虚了,她发誓以后绝对不熬夜了。
只是她睡得正香呢,董嬷嬷就在她耳边一直喊她,原来是雍亲王来看她了。
耿意欢揉了揉眼睛,颇为幽怨地起床换衣服,这雍亲王也是的,来静玉院干嘛?她的幽怨雍亲王可不晓得,对雍亲王来说,出了宫就来静玉院已经是很给耿意欢面子了。
而且人家可不是空手来的,大包小包的,甚至还给耿意欢打包了一匣子宫里的点心。
雍亲王晓得耿意欢没起来,不禁蹙了蹙眉,看了看天色:这都中午了,她平日里也这样吗?董嬷嬷打着哈哈:自然不是,只是昨儿主子没休息好,早上又招待了钮祜禄格格,这才精神不济。
雍亲王抿了抿唇,抱着正流口水的弘历进了屋。
耿意欢刚收拢好,起身行礼:爷安。
地上凉,快起来。
雍亲王想要去扶,奈何怀里还多个崽,只得收回手去。
耿意欢却是误会了,以为他要把弘历递给她,便走上前接过弘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弘历这会儿精神头挺好。
雍亲王眼眸清浅,眼神关切:你这是怎么了?可不是没休息好?只见耿意欢身材纤细,苍白通透的脸颊上还透着一抹淡淡的绯色,手掌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肉,整个人都带着点萎靡。
昨儿没休息好。
耿意欢有些不好意思,下午多睡会儿就好了。
莫要想太多事儿,伤神伤身。
雍亲王难得叮嘱了一句,若是有不想见的,不见也就是了,不必勉强。
耿意欢一愣,脸色染上一层薄红:谢爷关心,我晓得了。
弘历啊呜一声,脑袋瓜想往外伸。
耿意欢赶忙抱紧他,显得有些吃力。
雍亲王从她身后揽住这母子俩。
耿意欢后背微僵,抬起眼睫望着雍亲王,清凉的眼眸看得雍亲王心中一软。
他一路扶持着母子俩去了床边:意欢,好好歇息,改日、改日我再来看你。
耿意欢眨了眨眼,柔柔一笑:好!那......我和弘历等着爷。
左右她这个身子,雍亲王也不能做什么,说两句好听话而已。
雍亲王握了握她的手,才离开。
弘历这娃跟小猪仔一样,挨着她就睡着了。
耿意欢嘟囔着:小猪仔啊,这么快就睡着了。
说着,她往里头挪了挪身子,眼睛一闭也跟着睡着了。
董嬷嬷:......也不知道谁才是小猪仔。
等耿意欢醒来,都半下午了,弘历早就被回来的安嬷嬷抱回去喂奶了。
吃过药用过膳,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昨儿耿意欢可是大获全胜,今儿还准备再次大杀四方。
呀,又是半夜了。
小多猛然惊呼,格格还说不熬夜了呢?唰唰唰三道目光看向耿意欢。
正玩得起劲儿的耿意欢心中一虚:玩完这一盘吧。
或许是白天睡得多了,夜里她反倒是精神了,拉着众人一盘一盘又一盘。
直到两三点,她才感觉有了困意。
看着摇摆的钟表,耿意欢暗道:糟糕!说好今天要早休息!匆匆结束了场子,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后悔起来,或许每一个熬夜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耿意欢想,虽说她说到没不到,但那又如何呢?她只是犯了每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想到这儿,她才能安心睡觉。
出月子大年初二,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一大早,雍亲王便带着琳琅满目的年礼陪着福晋去了乌拉那拉家,不只是雍亲王,其他人也是一样。
福晋宽厚,给了府中妾室们一个恩典,初二、初三可叫娘家人来探望。
王爷、福晋才离府,李侧福晋、武格格、钮祜禄格格的娘家人们带着大包小包就入府探望自家姑娘了。
只是这同耿意欢没什么关系,因为她的娘家人不是京官,现下还在岭南外放中,自然是没法来的,不过年礼却早就到了。
不止有耿意欢吃穿用得,还有给小阿哥准备的银手镯、银手链、布老虎等,最多的还是补品,例如人参、枸杞一类的,这样珍贵的药材耿家拿出来也是很有压力的。
伴随而来的还有耿家额娘寄来的厚厚一封家书,句句皆是担忧,家里人晓得她不爱同人相处,故而叮嘱她要好好尊敬福晋,叮嘱着,不要舍不得吃补品也不要任性,早日养好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云云。
若不想出去那就在屋里好好养孩子就是,能把小阿哥平安养大便是好事儿了,待孩子长大,她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苦这一时,却能得一世的安生。
看完信,耿意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只觉得心中一片暖意,同时也带着点愧疚。
原主不在了,她......会替原主尽好女儿的责任。
耿夫人真是有心,这样好的东西在外头可是不常见。
董嬷嬷望着里头的物什,夸赞道,这小衣服针脚很密,布料也好,小老虎绣得栩栩如生,小阿哥穿上定然很神气。
耿意欢弯了弯唇,语气中带着怀念:额娘的手艺一向是好的,从前我们兄妹的好多衣裳都是额娘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只可惜......耿意欢按了按太阳穴,原主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她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原主的亲眷。
嬷嬷,你去库房里看看,准备些我阿妈额娘可能会用到的物什吧。
耿意欢想了想又道,再准备些银钱,夹在暗格里。
岭南条件艰苦,不若准备些中草药,再搭些稀罕有趣的玩意儿。
董嬷嬷要贴心些,听说耿家几位少爷也在科举,不若准备些古籍字帖。
耿意欢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就照这些收拾吧。
年前原主坐着月子,也没功夫想旁的,只是叫董嬷嬷备上一份普通年礼着人送去了岭南。
眼下看着耿家父母写来的家书,耿意欢只觉得年礼薄了些,这才想着添置些东西送去。
耿意欢犹豫了一下,便让董嬷嬷替她写了一封家书,把自己的近况简单说了一下,并安慰他们自己身体恢复得很好,不必忧心她的事儿了,等阿玛进京估摸着就能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了。
这话是调侃,也是为了安老两口的心。
随后又附上了一些秘方,详细记录了豌豆苗、绿豆芽的种植方法,怎么说这也是个营生。
只盼着阿妈、额娘......能早日归京吧。
耿意欢感慨了一句,随后便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倒是董嬷嬷记住了这么一番话。
两人正闲话家常,石榴院里的李侧福晋派人来想提些甜点招待娘家人,当然人家也不是白吃白喝。
侧福晋吩咐奴婢谢过耿格格,并给小厨房的姜公公看赏。
荷香笑盈盈道,实在是小阿哥闹着要吃点心......侧福晋招架不住,只得应了下来。
耿意欢大方道:没事,既然弘时爱吃,那就叫姜公公多做些送去。
只是吃过甜食,记得让嬷嬷盯着他漱漱口。
荷香应声道:谢过耿格格。
她欢欢喜喜提着满满一食盒现烤小面包、甜点离开静玉院。
她一走,就听姜公公来禀报,说是荷香去了小厨房后,把现烤的全都拿走了,还叮嘱着让姜公公多做些,一会儿再来取。
董嬷嬷皱眉:三阿哥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难不成是......耿意欢放下笔墨,揉了揉手腕:大概是想叫她娘家人带走些吧。
今儿李家人难得来府里,估摸着李侧福晋是不好意思说,才以三阿哥为噱头的。
说是这么说,但耿意欢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李侧福晋看似温温柔柔、岁月静好,可相处下来却觉得有些奇怪。
董嬷嬷没吭声,眼底却满是沉思,嘀咕了一句:看来也不是谣言。
耿意欢挑了挑眉,只当做没听见。
下午,她照例坐在凳子上写写字、读读书,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格格,您劳累了一天,也该喝些补汤歇息歇息了。
小多端着补汤送进来,看着她在认真写字,不禁劝了一句,您身子弱,可禁不起折腾了。
耿意欢伸伸懒腰:晓得了。
她掀开盖子,今儿的汤是鲫鱼豆腐汤,奶白色的汤汁看得人拇指大动。
耿意欢三下五除二就把补汤喝了个七七八八,豆腐也吃的差不多了,鱼肉却是没敢动,怕卡着嗓子。
趁着她休息的功夫,静玉院里众人却开始谋划着初三怎么过。
按理说初三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对静玉院而言却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耿意欢初三就正式出月子了。
虽说药不能停,但人终于能出去走动了。
在屋里禁锢了两个月,再不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耿意欢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是宅,也不喜欢出门。
可她不出去,和不能出去却是两回事。
董嬷嬷的意思是,这两天再修整修整,给福晋请安也不拘这一天两天的。
耿意欢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就这,福晋还特地派人叮嘱了一遍,生怕她轴非要去正院请安,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耿意欢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养崽。
弘历的小脸越来越圆润,一看就是个福娃娃。
耿意欢笑着吐槽道:钮祜禄格格还在说弘昼身子如何健壮,生得怎么有福气,我瞧着咱们弘历就够有福气了,若比他还圆润,那岂不是太胖了?还是我们弘历好。
说着,她就把圆滚滚的崽崽抱在怀里,戳戳胳膊戳戳小腿的。
得亏人家弘历性子好,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若是旁的孩子只怕早就不乐意哇哇大哭了。
董嬷嬷沉吟了一下:小阿哥们都是有福气的,只是钮祜禄格格似乎不大会养孩子。
耿意欢逗孩子正逗得上头,随口说了句:可不嘛?我瞧着钮祜禄格格是把孩子当小猪仔养呢,哪里是白胖就好。
董嬷嬷蹙了蹙眉:回头老奴得跟王爷说一声。
可别!耿意欢回眸看向她,你一说,人家还以为咱们告状呢。
董嬷嬷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愤慨:格格莫怕,王爷又不会告诉她是咱们说的。
现下老奴在静玉院当差,自然是以咱们的利益为主,您若是有什么想让王爷知道的尽管跟我说,回头我就准备把钮祜禄格格做的这些事儿说与王爷听,总不能叫您白受了委屈。
耿意欢挑挑眉:嬷嬷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董嬷嬷点点头,心事重重离开了静玉院,不知去前院说了些什么,反正回来时她是欢欢喜喜的。
耿意欢心中暗道,这有个资深嬷嬷帮衬就是不一样。
到了夜里,如意、多福都回来了。
两个小姑娘欢欢喜喜给耿意欢磕了个头,听起她们的新活动,一个个都羡慕得跟什么似的。
耿意欢安慰着:这有什么,回头让小多教教你,咱也上一桌。
如意眼眸亮晶晶的:那感情好啊。
耿意欢张了张嘴,又化作一声叹息,才道:你们私下里学吧,今儿我要早点休息,明儿出月子,指不定谁要来呢。
明儿说不得又是一场硬仗,耿意欢不敢大意,决定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头,才好应对那些个突发状况。
隔天,耿意欢才醒,就瞧见大家伙喜上眉梢的样子。
原来是前院、正院都送来了红封。
董嬷嬷几人还招呼着耿意欢用柚子叶冲洗冲洗身子,说是能去晦气。
耿意欢这才反应过来,终于可以洗澡了。
虽说有人盯着怪不好意思,但这种vip式的贴心服务一习惯是真不错,不用自己动手,只闭着眼睛享受就行了。
贵妇级别的澡豆,闻着香扑扑的,屋里又暖和可以慢慢洗。
耿意欢并没有其他穿越者的不适和吐槽,这年头的东西可都是全天然无污染的,怎么也比一堆添加剂制成的沐浴露强。
清朝的空气质量是相当好的,哪怕是大冬天也能见到蓝天白云,空气中没有那么多杂质,所以大部分人的皮肤状态还不错。
只是人嘛,哪里能完美无缺,毛孔粗大、晒斑有些也正常。
光擦头发就擦了好久,又包起来晾着,如意几人又是找衣服,又是配首饰的,个个忙得不行。
屋里唯一无所事事的,便是弘历了,他一个人玩球球玩了半天,一会儿咬一会儿扔的,嘴里啊呜......啊呀个不停。
安嬷嬷、刘嬷嬷围着他团团转。
耿意欢自己也是被折腾的团团转。
好在她皮肤底子好,这些天又吃了不少补品,小脸虽是苍白但却是水当当的,随意捯饬一下就成了。
耿意欢的要求是简简单单、素素静静,不出挑但也不寒酸,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身衣裳才算是定下来。
再梳上一个小两把头,插上一支碧玉簪,整个人既温婉大方又不失贵气。
耿意欢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哪里是靠衣装。
如意调笑道,分明是格格天生丽质。
耿意欢睨了她一眼,唇角上扬:就你嘴甜。
医女不得不说,赞美是真的能使人心情愉悦,起码耿意欢是这么感觉的。
耿意欢美美照了照镜子,甜美的笑容倒叫她像个小姑娘似的,娇俏又可人。
出了月子,早膳也丰富起来了。
只是......耿意欢看着桌子上的鸡鸭鱼肉,一脸的问号。
耿意欢不禁发问:确定......这是早膳不是晚膳?董嬷嬷一脸淡定:正是呢,格格。
现下您生了小阿哥,所以小阿哥的分例也都分到您这儿了。
那这也太夸张了吧。
耿意欢看着油腻腻的早膳,只觉得胃口已经倒了一半,早上吃这么腻歪,不太好吧。
董嬷嬷诧异:可是,宫里一直都是这样吃得的。
耿意欢:......行吧,当她没说。
这一桌子当晚饭都觉得挺丰盛,现在当早饭那可真是没话说,唯一就是耿意欢不习惯早上吃这么丰盛,她还是喜欢月子里的小米稀饭营养套餐。
如意,一会儿你去跟姜公公说一声,以后早上......耿意欢斟酌了一下,别弄这么丰盛了,我早上喜欢吃清淡些的,例如粥、面一类的。
如意虽不大理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格格,您身子弱,其实该吃些好东西的。
董嬷嬷劝说着,多吃肉,对您的身子骨也有好处。
食补还是比喝药强些的。
耿意欢纠结了一瞬,望着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加了口菜,肉质鲜嫩可口。
但......料放得太多了。
耿意欢是喜欢美食,但那也得建立在自己身体能接受的程度,她坚定道:纵是食补也得少油少盐啊,每日大油大肉,身子再好的人也受不住啊,且......这油应当是荤油或是猪油吧?董嬷嬷迟疑了一下:奴婢也不晓得。
您尝尝。
耿意欢从旁边拿出一双备用筷子递给她。
董嬷嬷略略夹了一块肉,眯着眼睛品了品,真的是很香,但料放得也是真多。
身为侍奉主子的宫人,一向是不允许吃有味道的食物的,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都是一样。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谁还没点口腹之欲了?故而静玉院众人才格外感念主子。
董嬷嬷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奴婢就同姜公公叮嘱一声,把这猪油、荤油换成......她想了想,不知道该换成什么合适。
菜籽油吧。
耿意欢道,荤油虽香,却并不适合我的情况。
于是乎,就这么定下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耿意欢喝了杯水后就开动了,香是真香,可惜不能常吃啊。
用过膳,耿意欢百无聊赖同董嬷嬷聊起天,问了问俸禄的问题。
主要还是想知道,侧福晋同格格之间到底差多少,为何钮祜禄格格那样看重。
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董嬷嬷直言不讳,格格,若是您当上侧福晋,不只是您就连咱们小阿哥日后受封的爵位也是水涨船高。
于是她将侧福晋与普通格格、庶福晋的待遇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耿意欢恍然大悟,这才晓得原来侧福晋也是拥有正式朝廷诰封的命妇,能够入宗籍之册的。
甚至在满清初入关时,嫡庶观念并不严格,侧福晋生得孩子同嫡福晋所出的孩子也是同等待遇的,只是随着入关,汉化程度越来越深,这才有了严格的嫡庶观念。
且侧福晋也是有年例的,宫里给发一份,府里又给发一份,等于说拿两份钱,要么别人就说从格格到侧福晋是一个阶级的跨越,能当上侧福晋的,就没有拮据的。
至于董嬷嬷为什么门清,那就要从孝懿仁皇后在世时说起了,毕竟是统领后宫的一把手,内务府里没有自己人可不行。
耿意欢不禁咋舌,怨不得一个个都想往上走,这待遇确实不一样,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只是......她缓缓摇摇头,争与不争是一样的,雍亲王若想成全谁也拦不住,若是不想谁也没法子。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窗子,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她却是弯起唇角,半眯着眼睛好似在享受。
董嬷嬷见她突然不接话茬了,抬眸一看才发现耿意欢竟然打开了窗,顿时大惊失色。
她快步来到床边,三两下就关住了窗子,不知打哪儿拿来的外套就披在了耿意欢身上,嘴里嘀嘀咕咕:格格欸,可不敢这么大开窗子。
便是出了月子,您的身子也不敢这么造啊?耿意欢轻笑一声,纤纤素手撑着下巴,眼眸中满是狡黠:可把我就是想感受一下外头的空气。
可不敢这么来啊!董嬷嬷苦口婆心讲了一堆。
耿意欢调侃道:那就等嬷嬷出去了,我再开。
董嬷嬷睁大了眼睛。
随后,耿意欢走哪儿她就跟哪儿,生怕耿意欢受了凉。
耿意欢:......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好在前院送了之前说好的医女孟姑姑,她身材匀称,笑容可掬,约摸四十出头的样子。
奴婢孟氏,见过耿格格。
孟姑姑微微俯身,周身散发着一股雪松味儿,无端叫人信任上几分。
孟姑姑请起。
耿意欢轻轻嗅了嗅,才微微一笑,想来孟姑姑也晓得我的情况了。
奴婢观格格面相,面无血色且带着点萎黄,眉眼间满是倦怠,想来是产后虚弱,气血两亏。
不过并不严重,若能悉心调养上几个月,奴婢有信心能让格格气色如初。
孟姑姑细细打量着耿意欢,语气温和,只是格格还是要早些休息,莫要熬坏了身子。
董嬷嬷又细细问了几句。
孟姑姑都对答如流,并简单简述了自己的身世,她出身杏林世家,专攻小儿、妇科,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气,奈何得罪了权贵,父兄惨死,幸得雍亲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听她这一番话下来,就是董嬷嬷也不禁信了几分,隐隐把她当做了自己人。
于是她调转矛头看向耿意欢,颇有些谴责:格格,可莫要再玩麻将了,您还是要早些休息才是。
耿意欢讪讪一笑:那不就偶尔一次嘛,晓得了晓得了。
她怕董嬷嬷继续嘟囔,便调转矛头:如意,快去带着孟姑姑好生安置一番。
孟姑姑,今儿不急着来侍奉,你且熟悉熟悉环境,明儿再来侍奉就成。
孟姑姑有些意外,随后应声道:谢格格体恤。
于是如意带着她去了安置侍从的地方。
待孟姑姑离开后,耿意欢问:董嬷嬷,你从前可在前院见过孟姑姑?董嬷嬷摇摇头:未曾见过,但也略有耳闻。
她倒是没有说谎,孟家......是江南一带出了名儿的名医,专攻小儿与妇人的病状,有她陪在您身边,想来要不了多久您的身子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
几年前,孟姑姑的父兄被请去给贵人看病,许是晓得了什么辛密之事,阖家上下便只剩下了孟姑姑一人。
耿意欢蹙了蹙眉,白皙的面颊上满是感叹,随后又长长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啊。
董嬷嬷这样言语不详,想来那权贵并非普通人。
董嬷嬷道:格格也莫要为此伤神,这年头的苦命人太多了,可怜是可怜不完的。
话虽如此,她眼底的叹息却并不作假。
耿意欢晓得她的意思,是怕自个儿年轻气盛要为孟姑姑讨公道,平白惹祸上身。
恰在这时,多福端着补汤进了屋。
耿意欢回眸瞥了一眼,还是老样子——党参乌鸡汤,这道汤最是补气血。
正准备喝汤,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李侧福晋携几位格格来探望她了。
上门李侧福晋?耿意欢却是有些诧异:福晋未来?小多回禀:回格格话,未曾见到福晋。
那倒是奇怪了。
耿意欢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才吩咐,小多,可是着人奉茶上点心了?小多道:格格放心,已然安排下去了。
那就好。
董嬷嬷想了一下,道:昨儿听人说福晋从外头回来身子就不大爽利,许是头风症又犯了。
头风症?耿意欢懵了一下。
这不是甄嬛传里皇后的老毛病吗?怎么福晋也有?难道......福晋就是宜修?一想到现在还算俊郎的雍亲王会变成记忆中的大胖橘,耿意欢风中凌乱了一下,可不敢这么胡思乱想啊。
董嬷嬷肯定地点点头:这是福晋的老毛病了,还是早些年生大阿哥时落下的病根。
说罢,她低声道:那时福晋同王爷住在阿哥所里,不知福晋哪里惹怒了德妃娘娘,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就被罚跪,这才落下来头风症。
耿意欢心中一惊:德妃娘娘?正是。
董嬷嬷表情一言难尽。
耿意欢皱眉,看来野史没说错,雍正和德妃的关系是不太好。
可也不至于拿儿媳妇撒气吧,福晋实惨啊。
走吧,咱们也去正厅。
耿意欢抿了抿唇,今儿怕是又要有官司了。
董嬷嬷还待说什么。
耿意欢却已然轻声道:嬷嬷放心吧,我不挑事但也不代表我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儿......也是时候让旁人晓得,静玉院也是有脾气的,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时到今日,耿意欢已经明白所谓躺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计较可能会让旁人觉得软柿子好欺负,反而是适时的亮出利爪才会叫人不敢怠慢。
董嬷嬷很欣慰:格格早该这样想了。
耿意欢抚了抚额上的碎发,蓦然笑了:现在也不晚。
耿意欢喝下药后,便拿着手炉往正厅走去。
静玉院的布局同其他院子不同,正厅同卧室是分开的,需得从外头绕过去。
一掀开帘子,耿意欢就感受到了冬日的冷冽,京城的冬天总不叫人好过。
也就是王府富庶,她又身怀有孕,这才叫她能享受到地暖,不至于把手给冻伤。
以她格格的分例,煤炭虽也够总可怎么也到不了能烧地龙的地步,还是王爷、福晋宽厚,把孕期时的她、钮祜禄氏的分例提高了三分,又单独贴了碳来才有机会用上地龙。
只是这碳既是送了来静玉院,自然也是要听这边安排的,董嬷嬷向来是紧着耿意欢的屋子用的。
这回为了面子,正厅里昨儿就开始烧了,整整烧了一夜才暖和起来。
耿意欢同如意、董嬷嬷来到正厅后,便瞧见门口站了好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宫女在那冻得打哆嗦,手上明显还有点冻疮。
耿意欢蹙了蹙眉,瞥了眼暖房:你们怎么没进暖房或是二房里?明明旁边有暖房,这两个眼生的小宫女何苦站在门口受冻呢。
这两人苦着脸道:回格格话,奴婢们冲撞了主子,所以我们主子吩咐让我们在门口站着醒醒神。
这时,暖房里的几个小宫女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请安道:请耿格格安。
耿意欢微微颔首,轻声吩咐如意:如意,你且去准备两个手炉给她们。
这冰天雪地的,可莫要冻坏了。
董嬷嬷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是侍妾吴氏、高氏身边的侍女,想来是冲撞了哪个格格才被罚出来的,也是可怜。
如意看了眼那两人,应声道:是,格格。
谢格格体恤!两个小宫女满心欢喜地望着耿意欢,殷勤地为她掀开帘子。
耿意欢淡淡一笑,抬脚进了屋。
正厅也并不大,上首放置着高几、条案以及两把太师椅,两边依次放置着两排太师椅和卓案,真就是堪堪坐下这么些莺莺燕燕而已。
宫女们若要都进来,就显得太过狭窄,故而主子们都只带了一个宫女进来,其余的都被赶去暖房和二门里听候差遣了。
耿意欢一眼就瞧见正坐在上首的李侧福晋,再往下看,钮祜禄格格坐在左下首第一个凳子,脚步一顿,才迎了上去:侧福晋安。
李侧福晋笑容不变,起身道:耿妹妹今儿的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是吗?耿意欢弯了弯唇,或许是太医开的药起作用了。
其他几位格格微微俯身,算是行的平礼,唯有侍妾们正儿八经行的礼。
妹妹身子弱,快坐下歇歇。
李侧福晋笑盈盈拉着她的手,就往上首的位置去。
除了王爷、福晋,能与李侧福晋持平的可不就是另一位侧福晋才行,雍亲王府中可还没定下谁是下一位侧福晋呢。
耿意欢眼皮子跳了一下,继而按住了李侧福晋的手,委婉道:姐姐坐上首就好,我、我就坐在下头吧。
李侧福晋这才歉意一笑:弘时这两日调皮得紧,也没功夫想旁的事儿,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耿意欢摇摇头,浑不在意。
只是......耿意欢回眸看向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格格眼中满是警惕,一脸无辜:耿姐姐,实在不好意思,还以为姐姐要坐在上头呢。
若不然,我给你让个位儿吧?耿意欢抿了抿唇,瞥了眼她后头的宋格格,只见宋格格铁青着一张脸,想来也是不大高兴的。
耿意欢心中叹了口气:无妨,坐在哪儿都一样。
随后掀了掀裙角,坐在了右边第一把凳子上,心中有些郁闷,这情况就是想发火也不好说啊。
这钮祜禄格格是怎么回事?上次见面还好好的,莫不是有人撺掇她什么了。
董嬷嬷立在她身侧,眼底有些着急。
这么一来,自家主子岂不是要低了钮祜禄格格一头?耿意欢心下舒了口气,面上愈发镇定平和,她笑吟吟看向桌子上的点心问:这藕粉美容养颜,想着姐妹们今儿或许会来,我特地叫小厨房做了这道藕粉桂花羹,再配上点枣泥山药糕味道好极了。
我院子里的姜公公又琢磨出一道炸鲜奶,一会儿就出锅了,姐妹们也尝尝鲜。
李侧福晋柔柔道:那感情好啊,昨儿弘时吃了你院子里的点心,直说好吃,吵着闹着要来耿姨娘这儿玩。
耿意欢笑容不变:弘时阿哥若要来,姐姐给我说一声就是了,小孩子多了,热闹起来才好呢。
钮祜禄格格冷眼瞅着两人,蓦然道:倒是不知道,两位姐姐何时这样要好了?往日里也不见侧福晋待耿姐姐这样亲厚啊。
不等耿意欢回答,宋格格眼眸一横,率先道:钮祜禄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府里的姐妹关系都是极好的,什么叫这样要好?钮祜禄格格被她哽了一下,才道:姐妹们关系自然是都好,只是从前不见侧福晋同耿姐姐接触,这才有些好奇罢了。
从前不接触,不代表不能接触啊。
武格格也搭了腔,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可别以己度人,觉得别人都跟你似的。
你一言我一语怼得钮祜禄格格没话说,看得耿意欢好生意外,什么时候武格格、宋格格成一派的了,还对钮祜禄格格有这么大敌意。
看着众人争争吵吵的样子,耿意欢只觉得有些头疼。
耿意欢一扭头,就瞧见李侧福晋正饶有兴趣盯着钮祜禄格格三人看,手里捻着一块枣泥山药糕,好似在看戏。
耿意欢:......她这样反倒叫耿意欢心生怪异,难道真的是她意会错了,人家真就是无心之失,并无他意吗?馊主意只怀疑了一瞬,耿意欢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府里哪里有什么简单的人物,个个都是人精啊。
就是这宋格格、武格格的关系也是那么扑朔迷离,看似死对头,实则又带那么点关切。
只是今儿,好似开启方式不太对,所有人同她设想中的都不太一样。
耿意欢眼神复杂,有些不知所措。
宋格格三人的吵闹声吵得她脑仁疼,她按了按眉心,一抬眼就瞧见二门里的小宫女挑起了门帘,原是小多、小满提着食盒来了。
奴才小多/小满请侧福晋安、格格安,各位主子们安。
起来吧。
李侧福晋瞥了眼食盒,笑意吟吟,可是点心好了?小多道:回侧福晋话,点心刚出锅,姜公公说趁热吃更香些。
那就快给大家摆上吧。
李侧福晋自然地挥了挥手,笑盈盈看向其他人,宋妹妹、钮祜禄妹妹、武妹妹莫要再争论了,快尝尝这新鲜吃食,耿妹妹院子里的姜公公功底好,白案、红案做的都不错,就连点心做得都同旁人不一样,大家快尝尝。
这一波反客为主,好似在宣誓主权,同往日的温柔不争截然相反。
钮祜禄格格眼底的警惕愈发深了。
便是宋格格几人眼底也有些迟疑,往日里只知耿意欢不爱言语,但向来独来独往。
这才多久,就同李侧福晋这样要好,莫不是依附于李侧福晋了?若不然,李侧福晋做什么在这里摆威风。
一时间,宋格格心下有些后悔,她干嘛要帮耿氏出头。
本是觉得大家同病相怜,奈何人家早就抱了大腿,她是何苦来哉。
耿意欢淡淡望了李侧福晋一眼,掩住失望与无奈,沉默了一瞬才漾起笑脸:小满、小多去给主子们上点心吧。
这扎鲜奶味道不错,一口下去浓浓奶香,就连我们弘历闻到味儿都把持不住呢。
哦?钮祜禄格格松了口气,最先响应,上回尝了面包片,松软可口,这回可得好好尝尝。
她是怕了宋格格、武格格了。
那感情好!宋格格接茬,吃吃喝喝倒也快哉。
郭氏冲着耿意欢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才捏着帕子接了一句:静玉院的糕点甚是独特,可见耿格格蕙质兰心。
她生得很好,面若银盘,一看就好生养,还是昔日在宫里时德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只是性子太软总被人欺负,耿意欢有些意外,随后莞尔:郭妹妹若是爱吃,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包一些回去。
钮祜禄格格的目光在郭氏身上转了个圈,抿了抿唇。
侍妾安氏、陈氏几人沉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除了吃点心喝茶,几乎是一言不发。
侍妾们几人同住一个院子,待遇自然算不上好。
外头那两个罚站的,也不知是谁的。
耿意欢冲如意招了招手。
如意凑上前。
她低声道:一会儿叫姜公公备着炸鲜奶,给每位主子都送去一份。
顿了顿,耿意欢看向打得火热的众人,皱了皱眉又道:泡芙不必上了,留下一些,给郭侍妾备上一份,其余的都不必准备,剩下的你们几个分着吃了就是。
言外之意,就是泡芙不必给李侧福晋几人上了。
如意有些诧异,随后了然点点头。
炸鲜奶一上桌,众人的目光便被它吸引了过去,表面金黄却散发着奶香气。
炸、炸鲜奶。
钮祜禄格格嘀咕了一声,莫不是把鲜奶倒入油锅中?耿意欢摇摇头:并非如此,鲜奶下锅可成不了形。
且这鲜奶也不是普通的鲜奶,而是经过处理可以食用的。
大家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炸鲜奶刚出锅时是最好吃的,带着热气儿外脆里嫩,软糯香甜,一口下肚只觉得唇齿间都是浓郁的奶香味儿。
就连武格格眼睛都是一凉,连连称赞。
女孩子嘛,哪里有不爱吃甜点的。
李侧福晋咬了一口,就着茶水喝了一口,盈盈一笑:这糕点师傅真是厉害,做的点心啊,个个都好吃。
若他是我们石榴院的可好了。
花香接茬,似是抱怨似是吐槽:若是耿格格把这糕点师傅让给咱们可就好了,弘时阿哥就不用天天闹着往外跑了。
再说了,这糕点师傅本就是大厨房分出来的,是您看静玉院里无人才让给了耿格格,侧福晋好心却失了人才。
方才奴婢去小厨房时,瞧见姜公公带着徒弟在裱花,说是给主子们做的,眼下也没瞧见啊......李侧福晋呵斥:花香,不许胡说。
她一脸歉意看向耿意欢,柔声道:花香胡言乱语,耿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耿意欢缓缓眯了眯眼睛,看向李侧福晋:李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借着花香的嘴......来点我呢?李侧福晋眼底划过一丝错愕,随后温声道:耿妹妹误会了,花香,好好给耿格格解释清楚,不许胡言乱语。
耿意欢缓缓眯了眯眼睛,同往日里沉默疏离的她全然不同,甚至还带了一丝压迫感。
董嬷嬷意有所指:花香,胡言乱语可是要受罚的。
花香嘴上不迭道歉,额上渗了些冷汗:奴婢、奴婢一时失言,望耿格格恕罪。
本以为耿格格沉默寡言,不会反驳什么又或者是支支吾吾百口莫辩,哪成想她竟不顾自己格格的身份上来就冲着侧福晋发难。
耿意欢眼神中带着冷意,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是不是失言我不晓得,但我同侧福晋相处这么多天以来,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住的。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李侧福晋心尖颤了颤,眼神无辜:妹妹误会了,是花香自作主张,我并无他意啊。
耿意欢沉默了一瞬:或许吧。
倒是钮祜禄格格开始煽风点火:有些人啊,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呢。
宋格格难得没吭声,而是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李侧福晋呵斥道:钮祜禄氏,你住口!钮祜禄格格吓了一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侧福晋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你,干嘛冲着我发火。
李侧福晋眼神犀利:府里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煽风点火的,才不太平,你若是住了嘴便什么事没有了。
钮祜禄格格一脸错愕:???其他人也是嘴脸一抽,不自觉看向喝着茶的宋格格。
宋格格:......看我做什么?宋格格很不满,我看谁对我有意见。
室内一片寂静。
李侧福晋沉默了一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蓦然起身,丢下一句:弘时还在等我。
便匆匆离去。
众人意意思思行了个礼。
耿意欢冷着一张脸,她大致明白李侧福晋的意思了,是想拿捏她。
给她出馊主意那人或许跟她有仇,凭着一点小事就想让她低头,拿捏住她?也不动动脑子,看看福晋能否容得下她。
这后院是王爷、福晋的后院,而非李侧福晋的,若是普通交好也就罢了,这般拿捏是想做什么?对抗福晋还是想打杂谁?不管怎么说,李侧福晋闹了这一出,反而是她自己丢了人。
甚至还给耿意欢帮了忙,叫钮祜禄格格几人放下心来。
宋格格冷哼一声,看向耿意欢,问:耿妹妹,我瞧着李侧福晋的意思,分明是有别的意图。
耿意欢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宋格格。
只是气氛却僵住了。
耿意欢想了一下,问:今儿怎么没见福晋?宋格格叹了口气,颇有些忧心:福晋头风犯了,现下正难受着,我们便没有叨扰福晋。
武格格瞥了她一眼:你若是担心,为何不留在正院侍奉?那你怎么不去?宋格格瞪眼过去,福晋正难受着,我去有什么用,去添乱?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过去。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努力扯开话题,才算是平复了众人心中的火气。
送走众人,耿意欢召来了孟姑姑,问清了头风症的原因。
福晋是个合格大度的主母,从来没有为难过谁,处处贴心处处体贴。
既然是知晓了,就断没有装不知道的道理。
头风症主要是月子里受了凉气,孟姑姑只说月子里的病只能月子里才能治根,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耿意欢思考片刻,才叮嘱小厨房现做一些姜撞奶,并夹上一张配方一并由董嬷嬷送去正院。
姜撞奶的成分很简单,就是单纯的姜和牛奶,食用后不仅可去除体内寒气,还能提高睡眠质量,想来福晋正用得到。
董嬷嬷到正院的时候,福晋还未睡下,强撑着身子见了她。
一进屋只觉得芳香馥郁,满屋子都弥漫着檀香味儿。
董嬷嬷行礼后,说明了来意。
耿妹妹有心了。
福晋倚在榻上,眉眼间俱是倦怠,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走时董嬷嬷还听见福晋吩咐:把檀香灭了吧,我再睡会儿。
董嬷嬷叹了口气,福晋这病也是够叫人遭罪的。
回来后,她把情况同耿意欢说了说,檀香?耿意欢若有所思,总听人提起檀香,听说是能散寒止痛,调理脾胃。
只是这香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或许福晋只是瞧中了它的功效吧。
打从弘辉阿哥没了,福晋、福晋便点上了这檀香,一日都不曾落下。
董嬷嬷叹了口气,大抵是想为大阿哥祈福吧。
耿意欢微微颔首,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直觉福晋数十年如一日点着檀香不大对,可怎么想不出哪里不对。
罢了罢了,左右同她没什么关系,想那么多做什么。
董嬷嬷正色道:主子,别想旁的了。
还是先做正事吧。
耿意欢挑眉:什么正事?她是忘了什么吗?正想着,董嬷嬷指了指桌子上的药碗:主子,您该喝药了!耿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