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眨眼的功夫便落了一地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漫天的柳絮。
只是这可把扫撒的宫女太监难受坏了,连廊处还好,只是院子里的雪越来越厚。
若是平日里还能等一会儿清理一次, 偏偏今儿几位主子都在正院打牌, 人来人往的特别容易滑倒, 若是伤到哪个主子了可怎么办?且这些日子, 正院里还多了个常驻的小主子—三阿哥弘时。
再加上耿侧福晋来时还带来了四阿哥、五阿哥, 福晋特意交代了宫人们小心谨慎, 他们可不敢疏忽大意。
一下雪,可把孩子们乐怀了。
弘时虽年长些,可到底是个孩子,一瞧见下雪就兴奋地在外头跑来跑去。
若说弘时为何会出现在正院, 那就要从弘时摔伤腿那日说起了, 虽伤的不重, 可这一扭一扭的到底是不雅观。
于是雍亲王为他告了假,在家养伤。
至于是否耽误功课,雍亲王没去管,已经这份上了,还在意什么功课,去不去也差不了多少。
或许他真得接受自己的平庸, 接受自己孩子的平庸, 这世上总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天才。
雍亲王眉头突了突, 努力去想弘时的优点,他这个阿玛苦去为难弘时呢?打从来了正院, 难得这孩子不钻牛角尖了, 也想得开了, 看来把他同李氏分开是很有必要的。
这孩子对弟弟们也很友爱,待人也和煦,唯一就是不大上进。
怎么说呢,这孩子的不上进跟他装出来的完全不一样,那是真的躺平、咸鱼。
此时此刻,雍亲王不自觉就把耿意欢曾形容她自己的词汇用在了弘时身上,且还觉得挺贴切。
至于李氏......雍亲王眸色愈深,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芒。
都说这人跟着什么人就学做什么人,雍亲王从来都是不信的,直到李氏这他不得不信了。
倒是真真正正同他那好额娘学了点子东西。
只是额娘好歹也是偏向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也没像李氏这么拎不清,这么多年了,本以为她改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于是乎,雍亲王干脆把李氏禁足半年,罚俸一年。
而弘时送去福晋的正院,暂时由福晋照顾。
说来......弘时竟是没有哭闹,不止乖乖接受还表现得很兴奋,每日定时给福晋晨昏定省。
总的来说,雍亲王还是很满意的。
这后院里能被他信任的也只有福晋和意欢了,意欢那里两个孩子了,只怕没精力再照顾弘时了,故而只剩下福晋了。
至于为何不选择宋氏、武氏,那是因为弘时本就不着调,再配个不着调的养母,岂不是更不着调?只是福晋似乎不大乐意让弘时在正院,她的心里始终惦记着弘时,就连弘辉曾住过的屋子也时常打扫着,里面甚至一直燃着弘辉喜欢的香料。
雍亲王明白福晋的心结,还是把弘时送了去,就是想打开福晋的心结。
待到了宫宴那日,耿意欢提前叫人做了点心放在两个贴身宫女那。
两个孩子穿得红彤彤,活像是两只灯笼,亮堂堂的。
雍亲王见了,眉头是一突一突的。
福晋见了,却是连连夸赞。
如此,雍亲王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还是耿意欢头一回进宫,心中多少是紧张些的,好在福晋一直带着她,倒也没有什么人为难她。
耿意欢也没想出什么风头,只想着老老实实待着。
弘历、弘昼两小只很少出门,一进宫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歪着脑袋一副惊奇的模样四。
旁边的福晋们见了,都是莞尔一笑。
往日热热闹闹的宫宴,因为没有正经太子爷而愈发冷清。
康熙爷也是兴致缺缺,独饮好几杯酒。
那......是什么?康熙爷饶有兴趣指着弘历、弘昼兄弟俩的方向。
一旁的梁九功了然一笑。
众人顺着目光望过去,是两个红彤彤的胖娃娃。
雍亲王尴尬一笑,起身道:是儿臣的四子弘历,五子弘昼。
弘历、弘昼......朕依稀记得这俩孩子的情况同十三十四有些像。
康熙爷笑了笑,仿若随口一说,十四,你说呢?十四爷正值意气风发,听到点名连声应道:这俩小侄子生的真是结实,四哥有福气,一年得了俩儿子 虽然老爷子自己提了这事儿,他却是不敢接着老爷子的话提起十三哥的事儿,只得岔开话题放在孩子们身上。
康熙爷故作冷淡,冲着孩子们招了招手,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奶嬷嬷们应声要抱着俩孩子过去。
奶嬷嬷是小心翼翼,其他人则是有幸灾乐祸有紧张。
丁点大的孩子懂什么,正是没有规矩的事情,若是哭了闹了惹得皇上不高兴就有意思了。
耿意欢有些担忧,却又无法组织。
弘历被奶嬷嬷抱着,稚嫩的面颊上满是兴奋,乌溜溜的眼眸四处看着。
弘昼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就趴在奶嬷嬷怀里了。
奶嬷嬷们顺势替阿哥们请安。
弘历一听皇上,瞬间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寻找着黄衣服,直到发现康熙爷。
康熙爷眼底含笑,颇有几分和蔼的模样。
弘历冲他甜甜一笑,歪着脑袋奶声奶气道:皇上?康熙爷有些诧异:小人精还知道什么是皇上呢?他起身点了点弘历的小鼻子:你还知道什么?他含笑看向弘昼。
弘昼、弘昼睡得喷香。
康熙爷无奈冲着那奶嬷嬷摆摆手。
太后见了这小家伙,也爱得不行,也走了过来: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啊?弘历。
弘历咧开小嘴,掰着胖乎乎的手指,阿玛的阿玛是玛法。
皇上是我,是弟弟的玛法。
小家伙口齿清晰,可是把众人惊讶住了。
康熙爷摸了摸胡子,徐徐道:玛法的额娘叫什么?弘历想了想,看向太后娘娘,小手指了指太后,似乎在问问题:额娘?玛法?太后娘娘捏了捏他的小手,柔声道:对。
弘历熟门熟路的握住太后娘娘的手掌,脸上满是为难,似乎是想不出了。
他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纠结,最后耍赖似的道:玛法有额娘,弘历有额娘,都有额娘。
小东西。
康熙爷爽朗一笑,又逗了逗弘历才派人送他回去。
太后娘娘还有些舍不得弘历,于是嘱托德妃,若是这孩子进宫了,记得带给她看看。
随之而去的,还有许多赏赐。
刚过了年,耿家就出了成果。
耿意欢惊喜之余,赶忙同耿意欢通了通气。
于是雍亲王猝不及防就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只是他生性谨慎,又派人做了一次。
牛痘之法果真有效。
那日,雍亲王心中定下。
他自然不会忘记耿意欢,那夜说了许多。
耿意欢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要求什么。
康熙五十二年初,大臣赵申乔上书,言太子乃是国本,应行册立。
自此,正式拉起了康熙晚期的夺嫡之战。
朝堂之上,派系繁杂,就连退隐不得志的诚亲王都有推举,更何况是其他皇子。
康熙爷虽是不悦,却也无法。
直到万寿节前,他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所谓千叟宴,他也并不期待,不过是下头人见他兴致不高折腾出来的而已。
雍亲王琢磨着,得等个合适的机会,再拿出那牛痘之法。
只是不等他找到好时机,就等来了皇阿玛后妃的喜讯。
庶妃赫图氏诞下二十二阿哥,康熙帝大喜,当即赐名胤祜。
意为受天之祜。
是个顶顶好的名字。
只是胤禩几人心中不大高兴,尤其是胤禩,兄弟们的名字都是福,唯独他不同。
或许从他出生起,皇阿玛就瞧不起额娘,更看不起他,认为他低人一等。
胤禩握紧拳头,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皇阿玛口口声声额娘出身低微乃辛者库贱妇,那宠幸她的皇阿玛又是什么呢?况且额娘她,在家族没出事之前可是正儿八经的亲王与公主之女,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的和硕格格,严格来说同孝懿仁皇后一样都是皇阿玛的表妹。
只是皇阿玛太过无情,额娘才会充入辛者库,即便如此,老祖宗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也对额娘多有优待,甚至在额娘位分不高时把他送到孝懿仁皇后处抚养。
额娘若是卑贱,皇阿玛又能有多高贵?上个月,他好不容易为额娘争取了葬入景陵妃园的机会,以为皇阿玛心中多少也会为那时的口不择言懊恼,毕竟额娘也是宫中老人了,陪伴皇阿玛三十多年。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胤禩痛苦地阖上眼睛。
一时间,整个书房陷入寂静。
直到心腹敲门而入。
心腹满脸兴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王爷,您看这是什么?趣事康熙五十二年, 三月初。
廉贝勒府同雍亲王府仅一墙之隔,若想打听什么事业容易的很。
只是争储路上,大家默契的绕过后宅,不伤及子嗣。
毕竟谁也没有那个底气说, 自己定能上位, 既然如此不妨给自己给家人留个后路。
便是废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的家眷, 如今也还好好的, 虽说外出受些限制, 一应出穿用度不说同从前一样精致, 起码是同普通富庶家庭一般了。
其他皇子也没有落井下石,毕竟大家都觉得男人间的争斗同女人无甚关系,废太子妃、直郡王福晋胤禩撩起眼皮,强打精神:哦, 是什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怎么会看不出谁有心争储呢?十四的野心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毕竟是皇阿玛亲封的大将军王,可以说是皇阿玛一手推出来的。
只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何能服众?胤禩兄弟几人对十四这挖墙脚的做法很是厌恶,自然也是不乐意让手底下的弟弟上位的,奈何老四也悄悄加入战局,相比较而言, 十四上位似乎也能让人接受些了。
只是想明白归想明白, 这心里到底是难受, 既为额娘感到不值又为自己这半辈子的辛苦而愤慨,自然是提不起精气神来。
主子!当真是有用的东西, 指不定还是这雍王府不可说的辛秘呢。
那幕僚见状, 也有些着急, 奴才派的人亲眼瞧见雍亲王当个宝贝似的护着,每日里都贴身带着这些小册子,就是当差也不曾落下。
于是奴才们悉心筹划许久,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弄走了一本。
丢失后,雍亲王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玩意儿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册子,外头还裹了好几层。
胤禩挑眉,面上和煦的微笑化作好奇:是吗?拿来,爷瞧瞧。
他倒是好奇,那整日里板着脸的老四到底是捣鼓出了什么事儿,竟这般谨慎。
幕僚恭恭敬敬递给他。
胤禩打量了一下这册子,随后一层一层剥开,嘟囔着:他倒是谨慎,裹了这么多层。
幕僚尴尬一笑:是奴才裹得。
你裹这么严实做什么?胤禩挑眉,刚想打开一股浓郁的点心味儿扑面而来,这???幕僚解释:咱们派去的人怕被发现,就藏糕点里了。
胤禩:......行吧。
直到翻出正儿八经的册子后,胤禩猜测了许久。
哪成想,册子第一页赫然写着弘历成长日记二。
胤禩这回是真无语了。
但他想,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于是他又翻了几页,全是记录孩子日常的,虽说涂着颜料很有趣。
寥寥几页,他感受到了耿氏同孩子的亲密,以及老四对这孩子的喜爱。
可......这就是雍王府了不得,不可说的辛秘?这就是他手下费尽心血打探出来的玩意?胤禩抚额,温润的面庞显得有些无奈。
或许是他的落败太快,这才叫底下的人慌了,病急乱投医,竟是把记录老四孩子们的画册当成宝贝偷了来。
或许是胤禩沉默了太久,那幕僚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主子,可有发现什么?胤禩抬眸,摇摇头:你自己看吧。
说着,抬手把画册递了过去。
幕僚满心期待,奈何事实很残酷啊。
幕僚满心期待的来,垂头丧气的走。
胤禩摇摇头,随手把册子放在书桌旁。
夜里,胤禩辗转反侧睡不着。
偏福晋睡了,他就是有话也没法聊,只得满腹心事去溜圈。
回到书房后,他又看到了那画册。
或许是无聊,或许是好奇,他打开了那画册。
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对母子真是有意思,难得有这样的母子亲情。
只是看到最后,发现了弘昼的身影。
胤禩微微蹙眉,或许是夜色朦胧,或许是因为旁的,他竟是诡异的对那胖团有了些许的好感。
同样的额娘出身低微,即使老四为着孩子时时探望,却也挡不住耿氏伤了身子的事实。
说来耿氏是既倒霉又幸运,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吧。
虽说生子早了一步而捡漏当上了侧福晋,可却因为生产坏了身子,既不能侍寝还常年得喝着补汤,膝下还被塞了钮祜禄格格的孩子,看似风光实则危机重重。
别人的孩子哪里那么好养活?钮祜禄氏虽得了疯病,却也挺会算计,知道耿氏心软硬是把孩子塞了去。
果然这耿侧福晋也不敢不接受,甚至还得对弘昼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才行。
单单从宫宴上,弘昼要比弘历胖一圈就能看出这一点。
得亏弘历这孩子自己争气,讨了皇阿玛的喜欢,这才为自己为额娘讨得了尊荣。
这不就是另一个八阿哥,另一个胤禩吗?一时间,感性占据了他的心房。
若是老四上位,那弘历可有机会打败长子弘时,幼子弘昼?胤禩想了一整晚,都觉得胜算很大。
事实上,胤禩还真冤枉雍亲王了。
阖府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耿意欢了,哪里会舍得她受委屈呢?至于耿意欢,则是满心愉悦的养着孩子。
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至于两个孩子,很多事情是不必亲自去做的。
春天到了,孩子们走得也愈发稳妥,自然是在屋里待不住。
一个个光想着出去玩儿,耿意欢奈不过孩子们的哀求,只好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
她让宫人们准备一壶茶,几盘点心,一本书,便欣欣然去了八角亭。
旁边是一片草地,还有几棵树。
奶嬷嬷们在一旁看顾着两个小阿哥。
耿意欢并不担心孩子们的安全,都是土地,孩子们穿得也厚实,摔一下也无妨。
只是跑的久了,难免会饿。
于是耿意欢让宫人用食盒备着孩子们爱吃的辅食,好叫孩子们饿了,随时能吃。
弘历、弘昼在草地里你追我赶,欢快的笑声传荡在花园每个角落。
只是俩孩子年纪还小,偶尔会闹出点笑话来,偶尔也会做出点令人感动的事情。
耿意欢这话本子才看了两页,就感觉胳膊上毛茸茸的,低头一看,两个胖团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她笑。
额娘。
弘历嘴里叽咕叽咕的,小脸在她胳膊上蹭来蹭去。
弘昼安分些,就乖乖蹭在耿意欢身旁。
耿意欢放下书本,揽着两只胖团子,柔声道:怎么了?是累了吗?弘历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累不累,额娘不抱,额娘胳膊累。
弘昼搭腔:对对对!耿意欢心中一暖,逮住弘历就是啵啵两口。
弘历眼睛亮晶晶的,也去亲了亲额娘。
弘昼有样学样。
最后,弘昼从手里捏出一朵花送给耿意欢:额娘美,花花给。
可把耿意欢高兴坏了。
弘历见了,背着小手奶声奶气问:额娘喜欢,发......花花?耿意欢笑了笑:喜欢呀。
弘昼笑的更开心了。
弘历想了一下,蹬蹬蹬跑开了。
耿意欢莞尔,估计是去摘花了。
只是弘历回来后,她却笑不出来了。
折花春天一到, 就连光都是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很舒服。
这样爽利又温和的天气,真的是最适合出行、游玩的。
只是此时此刻耿意欢却很无奈。
弘历扬着笑脸,胖乎乎的小手上捏着好几朵花骨朵, 尾部还流着青色汁儿, 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
弘历睁大眼睛:额娘, 花发......小手上还带着点泥土, 一看就知道这花新鲜的很, 是刚摘下来的。
耿意欢看了看花, 又看了看小孩,硬着头皮扯了扯唇角,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来。
说实话,耿意欢喜欢花弘历送花, 本是好事, 奈何弘历、弘历掐下来的可是福晋的心肝宝贝。
福晋从前最爱檀香, 如今好不容易换了檀香,雍亲王自然是大力支持,福晋年轻时便爱花,每到春日,屋里都会插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只是后来,弘辉阿哥去了, 正院里便燃起了檀香。
直到弘时阿哥来了没多久, 这檀香便成了花香、果香。
福晋嘴上不说,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她是嘴硬心软, 福晋啊这是对弘时阿哥上了心。
也不知李侧福晋是有多薄待弘时, 她被禁足, 弘时竟是半点悲切也无,甚至还高高兴兴搬了地儿。
开始时福晋、弘时总是客客气气的,除了晨昏定省基本上没什么接触,可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也亲密起来。
弘时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很讨人喜欢,福晋身为一家主母,孩子住在这儿总要关心一二的。
一来二往,两人竟像寻常母子般亲近了。
三四个月的功夫,弘时除了偶尔去李侧福晋的石榴院磕个头,几乎是日日在正院。
福晋不像李侧福晋那样苛待自己的孩子,也懂得张弛有度,教育起弘时更是得心应手,弘时便是去宫里进学,福晋也是贴心的准备了点心、汤水,弘时投桃报李时不时带些小东西来送给福晋。
两人虽非亲生母子,可这感情却胜似亲生母子。
这不,福晋爱花,弘时投桃报李,悄悄存了钱买了许多花儿哄福晋开心。
当时可把福晋感动坏了,弘时这孩子有良心,母子间自是相得益彰,也就默认了这个养子。
便是雍亲王得知了,也是对弘时多加赞扬,直言这孩子懂得孝悌忠信,三人头一回一起在正院吃饭,倒显得和乐融融。
福晋望了望抿唇笑的弘时,又看了看不时提问的雍亲王,有些恍惚地看向桌子上的饭菜,正院里有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再后来,雍亲王也从外头买了不少名贵花束,只为了圆福晋的春日宴,可以说福晋是既有了里子又有了面子。
想到这一茬,耿意欢再低头看着想向手中的花,心中开始发愁怎么和福晋解释。
弘历以为她喜欢,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望着弘昼:我的花好看,你的,不好看。
弘昼着急了,篡着小拳头,脸颊通红:我的好看!我的才好看。
弘历扬起下巴,胖爪爪掐着腰,你的,丑丑丑。
弘昼气坏了,偏偏仔细打量后,难过得发现弘历说的是真的。
他从路边捡来的花儿小小的一朵,很是朴素,自然是比不上被雍亲王精挑细选的花王。
顿时弘昼脸颊涨得通红,吵吵嚷嚷:哥哥坏,坏,坏!说着,就扑到耿意欢身上:额娘,哥哥坏,欺负我。
胤禩恰巧从书房出来散散心,听到这边稚嫩的孩童争执声,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来到了围墙边仔细去听。
虽说雍王府和廉贝勒府的花园只一墙之隔,但那亭子却在花园中央,便是依稀能听到声响也听不大真切。
胤禩本也只是路过,恰巧听到弘历弘昼二字,好奇使然才凑了过去,奈何怎么也听不真切。
但大概能感觉到,是弘历、弘昼闹别扭了,弘昼在告状。
也不知耿侧福晋,会如何处理,胤禩微微蹙眉。
他、他不自主爬到树上,只为能听的再清楚些。
耿意欢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又看向弘历,蹲下身子抱着弘历道:弘历,额娘知道你是好心,觉得额娘喜欢花,所以摘了这些漂亮的花儿来。
额娘得谢谢你。
弘历抿唇一笑。
耿意欢顿了顿,又道:但是有一点,额娘也要批评你。
无主的花自然可以随意摘,可你摘的花儿可是有主的,是你嫡额娘最喜欢的花,她还准备开个春日宴,你这么一弄......嫡额娘没有花了,如何开春日宴呀?弘历愣住了,看了看耿意欢手中的话,抿着唇闷哼道:额娘......我、我错了。
他委屈地低下头,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紧紧篡着衣角,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耿意欢见状,心疼坏了。
连忙把弘历搂到怀里:乖乖,不哭了。
一会儿咱们跟你嫡额娘道个歉,然后额娘叫人去外头重新把花儿买回来。
弘历泪眼滂沱:额娘,对、对不起......弘历其实很聪明,他早就明白了额娘是低福晋一头的,额娘说过只有见到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才要行礼,可额娘每每见到嫡额娘都是低头行礼。
还有就是,从前嫡额娘对他对弟弟也很好,可是现在嫡额娘有了三哥,对他还有弘昼就没有那么好了。
就连阿玛商量事儿也是同嫡额娘商量,这回他不小心摘了嫡额娘的花花,会不会害得额娘被骂?一时间,弘历心里害怕极了,他真的不知道那是嫡额娘的花花。
弘昼在一旁也没有犹豫,篡着拳头:不怪哥哥,花花......花花是我摘的。
耿意欢点了点他的鼻子,娇嗔:弘昼,少掺和别人的事儿,额娘还没眼花呢。
说罢,耿意欢从如意处取来一方素帕,为哭鼻子的弘历擦着小脸:没事的弘历,不哭了啊。
你可是哥哥,要给弟弟做榜样呢。
弘历蹭了蹭耿意欢的脖颈,小手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就玄在眼眶中可怜极了:额娘,是我不好。
耿意欢亲了亲他的小脸:乖乖,不怪你,是额娘没有告诉你,那个地方的花不能摘。
下次要记得,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当然咱们静玉院除外。
静玉院的东西,你想动什么就动什么。
弘历含泪点点头。
耿意欢用手擦了擦他的小脸,一手一个,去了凉亭。
或许是有美食安慰,弘历、弘昼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只是回去后俩孩子依旧是别别扭扭的。
耿意欢低声叮嘱董嬷嬷亲自去府外一趟,把刚刚那几株花多买些回来,给福晋当赔礼。
她眉眼间划过一丝疲惫,若说一开始的福晋肯定不会在意这些,毕竟哪个阿哥都要叫她一句嫡额娘的,可现在......福晋亲自抚养了弘时阿哥,还为此戒掉了檀香。
如此情分,耿意欢很难不怀疑,福晋已经放下了往日的一切恩怨。
话虽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耿意欢决定亲自走一趟。
至于胤禩,却是叹息一声。
果真如他所料,弘历也是步履如冰啊!若不然,怎么会因为区区几朵花而落泪内疚呢?他显然是忘记了,满打满算弘历才一岁半而已,一岁多的孩子哭闹也是常有的事儿,哪里就一定要有原因了。
请罪董嬷嬷动作很快, 一会儿子的功夫就买到了,只是钱可没少花。
耿意欢摇摇头:那倒无所谓,只要福晋那不计较就行。
至于雍亲王那倒是好说,弘历可也是他的孩子, 他闯了祸当阿玛的也逃不开。
毕竟养不教乃父之过。
望着那几盆花, 耿意欢忐忑了片刻, 便也放下了。
福晋在京城中素有贤名儿, 便是心中偏爱弘时些, 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 总不至于因为孩子玩闹而死抓着不放。
董嬷嬷也是这样说的:侧福晋带着诚意去,福晋不会怪罪的。
耿意欢定了定心神,便带着董嬷嬷去了正院。
正院里,福晋正叫人给弘时做着衣服呢, 弘时阿哥虚岁将近九岁了, 也还是个孩子呢。
打从跟福晋关系越来越近后, 弘时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这样的母爱,不由自主把福晋当成自己的额娘。
这不,正叽叽喳喳同福晋说着在宫里读书的事情。
嫡额娘,弘皙堂兄在宫里可嚣张了,明明二伯都已经被废了,他还整日里欺负其他兄弟。
弘昱堂兄可笨了, 每日里被弘皙堂兄耍的团团转。
听说九叔又挨训了, 宜妃娘娘可生气了, 直接拎着九叔的耳朵在宫里教训。
也是巧了,弘颍路过正巧听见了。
......额娘, 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 尤其是皇祖母宫里的荷花酥。
喏, 就是这个!您尝尝。
弘时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荷花酥,眼睛亮亮的,好似怀里捧了什么珍宝一般。
福晋心下微颤,眼前似乎浮现出弘辉刚入学的模样,她心中一痛,再看向眼前和弘辉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弘时,眼底浮现出温柔和慈爱来,面上亦是表露了几分。
她看着那用油纸包裹着的荷花酥,微微一笑,剥开油纸露出里面漂亮的荷花酥弘时面上有几分羞赫。
耿意欢刚到门口,就听见了这母子俩的对话,她不自觉垂下眼睑。
心中暗道:福晋与弘时倒是母慈子孝,倒不知福晋是否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亦或者是快请侧福晋进来,虽说入了春,可到底风凉,她身子也不好,可不能着了凉。
福晋温和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耿意欢抿了抿唇,随着侍女进到正厅。
里头竟是还燃着火盆子,一进门暖烘烘的,只是三月天还燃火盆子属实有些奇怪,耿意欢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福晋笑盈盈道:耿妹妹来了。
耿意欢微微俯身,优雅地扬了扬手:请福晋安。
福晋:妹妹请起。
耿意欢:谢福晋。
弘时拱手请安:弘时给耿额娘请安。
弘时的生母同耿意欢一样都是侧福晋,自然是得唤一句耿额娘的,况且弘时这两年也没少去静玉院玩,也就是来了正院才去的少了。
耿意欢并不意外,反而是熟稔道:弘时这是下学了?弘时抿嘴一笑:正是呢。
咱们三阿哥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耿意欢仔细打量着弘时,夸赞了一句,不过月余未见,就长高了这么多,咱们府里怕是要多个巴图鲁了。
弘时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耿额娘谬赞了,弘时、弘时骑马射箭都只是平平而已。
说罢,他也有些沮丧。
见状,耿意欢安慰了一句:那是你年纪还小呢,多练练就好了。
弘时点头:谢耿额娘宽慰,弘时一定好好练习。
耿意欢挑了挑眉,这孩子倒是难得的实诚人啊。
她不禁促狭道:好,咱们未来的巴图鲁可要说话算话。
一旁的福晋道:耿妹妹再夸,只怕弘时就要飘到天上去了。
耿意欢不禁莞尔。
福晋笑道:耿妹妹坐下说话吧。
耿意欢点点头,刚坐下就瞧见弘时被打发走了,她抿了口茶,目光便触及到福晋桌上那油纸。
福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莞尔一笑,颇为矜持道:都是弘时这孩子,在额娘宫里吃着好,就给我带了些回来。
咱们府里哪里缺这么一块荷花酥呢。
耿意欢了然:这哪里是荷花酥啊,分明是弘时的心意。
福晋心花怒放。
耿意欢眼底有些复杂,福晋果真是很喜欢弘时了,几块荷花酥就高兴成这样,若不是在意母子亲情,哪里会有这样的作态呢?她其实也是喜欢弘时的,可若是弘时被扶起来同弘历、弘昼争世子位,那她肯定是要向着自己孩子的。
福晋问:对了,今儿是什么风把耿妹妹吹了来?耿意欢回过神,起身请罪。
她简单叙述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真心实意替孩子们赔罪,并让董嬷嬷把花儿们送了来。
望着那明显多了一倍的花儿,福晋怔了一下,随后娇嗔道:几多花儿而已,哪里就需要这样兴师动众了。
你啊,真是客气。
耿意欢道:姐姐宽宏大量,我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场。
回去的路上,耿意欢感慨着,今儿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福晋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宽宏大量的好主母,不至于为了弘时打压两个孩子,如此就好。
耿意欢心下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弘时,也不是不想弘时做世子,只是担心福晋会打压孩子们而已。
虽说雍亲王不会眼睁睁看着弘历、弘昼吃亏,可福晋到底是主母,这后宅说了算的始终是福晋。
人人都争名逐利,耿意欢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可今儿自己这下意识的一些想法、做法却是叫她苦笑,她到底也是个俗人啊。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她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孩子能过得更好。
董嬷嬷却并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只是感慨:德妃娘娘待孙儿、孙女都很不错,唯独......耿意欢在心中自动补全,唯独对雍亲王这不咋地。
看来德妃娘娘虽然在儿子辈儿是偏心眼子,对下一代倒还好,便是福晋这样讨厌德妃娘娘,也不得不承认弘辉在宫里没少被这位祖母关照。
从弘辉、弘昐到弘时,不管是午休还是饭菜,德妃娘娘都打点的很好,三五不时还要给孩子们加个餐,生怕孩子们受了委屈。
李侧福晋虽然因乌雅格格的告状,使得德妃娘娘有些厌烦,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没法太落李侧福晋的面子,毕竟她也是怀恪格格的生母。
据说这怀恪格格同五公主生得极像,在宫里过得很好,几乎是被太后、德妃娘娘如珠似玉的养着,便是耿意欢也就宫宴上见过一回,还不太真切。
说来也是奇怪,待雍亲王不怎么样,待下面的孙儿、孙女倒是好的紧呢。
......回到书房后,胤禩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九弟、十弟都在等他做决定,到底要不要支持十四。
一想到十四,胤禩眼底划过冷意。
还没坐上太子,只是略略有了些苗头便这样嚣张,十四福晋这个弟妹就敢对着他福晋甩脸色,可见是十四吃定了他要支持他。
若说从前,转而支持十四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可现在......胤禩冷哼一声,他可不想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康熙爷寿诞将至。
宫外多了些生面孔,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太医们一打一打的被送出宫去为他们诊脉,就是怕出了差错。
雍亲王也打定主意,要在康熙帝寿宴上亲自送出这份礼物。
只是十四爷最近可真是太风光了,几乎是不把哥哥们放在眼里了,正儿八经得罪了不少人。
尤其是见了雍亲王这个亲哥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雍亲王眼底划过一丝寒光,十四啊十四,你还嫩着呢。
四哥留步!牛痘宫道上, 大臣们人来人往。
雍亲王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竟是十四爷胤祯。
只见他身着黑色朝服,手中挂着一串墨绿色珠串,腰间一块翡翠挂坠, 整个人神采奕奕, 便是在宫里也是这样自信张扬。
雍亲王撩起眼皮, 阖了阖衣袖, 语气有些冷淡:是十四弟啊。
胤祯唇角噙着笑, 上来就凑到雍亲王身边, 语气亲昵:四哥,皇阿玛寿辰将至,你的礼物可是备好了?自然。
雍亲王惜字如金,十四弟呢?哈哈, 皇阿玛的寿礼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胤祯爽朗一笑, 额娘这几日总念叨着你, 想着叫你去永和宫吃个饭,一续母子亲情。
四哥今儿可得空?雍亲王衣袖下的手掌死死篡着里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十四弟着实是有礼,约人竟是早早的呢。
这话是反话,目的自然是刺一刺胤祯,约人哪里有当天约的。
俗话说, 提前约的是客, 临时约的是陪, 故而大家伙约和自己地位相当的人基本上都会提前邀约,哪怕是提前一天也算。
胤祯眉头微蹙, 随后又舒展开:咱们是亲兄弟, 我以为四哥不在意这些俗礼的。
雍亲王皮笑肉不笑的:可真是让十四弟误会了。
胤祯笑容僵了一下:四哥这是不愿给额娘这个面子了?雍亲王不语, 只是淡淡望着胤祯。
半晌过去,胤祯却是笑了:四哥,今儿额娘可是特意去皇祖母宫里接了怀恪来,想着叫四哥去看看女儿,一续天伦。
雍亲王瞳孔微缩,眼前浮现出怀恪的笑容来,一时间竟是张不开口拒绝。
他明知胤祯不安好心,叫着额娘分明是有求于他,却又不肯低头,这才拿了怀恪做噱头。
雍亲王眼神愈发冷:十四弟倒是晓得爱护侄女。
四哥谬赞了。
胤祯笑眯眯地望着他,心底却是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这位好四哥宁愿帮着外人,宁可自己没有胜算的去争也不愿屈居自己之下,真可笑。
别人的亲兄弟都是帮着自己人,哪里有老四这样的?末了,他又问了一句,四哥,今儿可是有空?雍亲王沉默了一瞬,刚要答应。
四哥,十四弟!雍亲王、胤祯相视一眼,回眸一看竟是胤禩。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诧。
胤禩信步来到他们面前,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四哥,十四弟。
大老远就瞧见你们在这边说悄悄话,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叫兄弟们知道。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点胤祯也是在点雍亲王。
胤祯也好,雍亲王也罢,心中都是一堵,两人都不想把这事儿说与胤禩听,这人惯是聪慧,什么事儿让他晓得了可不得了。
没什么。
雍亲王率先道,他看向胤祯,十四弟,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府了。
胤祯张了张嘴,看了他一会儿,只得扯起唇角无力道:确实没什么事儿,四哥先回去吧,改日、改日再叙。
好!雍亲王满口答应,随后冲胤禩点了点头,八弟这是准备回府?胤禩点点头:正是。
说罢,胤禩好奇地看向胤祯,眼底带了探究:十四弟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胤祯摇摇头,只得先行离开。
他走了,便只剩下雍亲王和胤禩二人了。
雍亲王同胤禩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胤禩在胤祥那事儿上推了一把,这才被他记恨上。
若说从前,他们一同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时感情可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孝懿仁皇后精神不济,这才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回生母处。
开始时他们还是很亲近的,只可惜一人跟了老大一人跟了太子,你坑我我坑你的,时间一久也就生分了。
俩人蓦然这样站在一起,都觉得有些怪异,如胤禩这般圆滑的人竟也沉默了,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雍亲王率先打破了平静,客气道:我也正要回府,八弟可要一起?本以为胤禩会拒绝,没想到胤禩点头了。
雍亲王眼底划过错愕随后,硬着头皮道:也好!一路上谁也没讲话,上了马车后更是安静。
胤禩低声道:四哥,你赢了!雍亲王蓦然抬眸。
马车吱吱呀呀,外头的人怎么也听不清里头说的快。
只是到了以后,两人的神色明显和缓了不少。
待到了寿宴当日,亲王阿哥们纷纷献上自己的礼物,其中不乏各种珍惜物件。
待到了雍亲王这里,他只是径直走到台子中央,把一本册子献了上去。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康熙爷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的四儿子,难得这孩子这样淡定,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底下议论纷纷:雍亲王这是送了什么孤本吗?总不能又是什么表格!......确实有些寒酸了!梁九功恭恭敬敬把册子呈了上去。
康熙爷随手翻开,飞快滑动了几页,神色却是愈发凝重。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莫不是什么重要的名单?大家伙再看向雍亲王,发现他沉静无比,似乎笃定圣上会喜欢一般。
这......最近国库空虚,这莫不是抄家名单?大家伙心中一紧,生怕自己的亲眷倒了霉。
胤禩却是有些意外,前几天他还建议雍亲王送些出彩的,得老爷子心意的,当时他只摇摇头,说老爷子会喜欢的。
可今儿这架势?胤祯眼底划过紧张和期待,似乎在等什么一般。
没成想康熙爷竟是大笑三声:好!好!好!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啊!老四,你有心了!众人心中一咯噔,难不成真的是那什么?胤祯抿唇看向雍亲王,神色晦暗。
雍亲王拱手不卑不亢:皇阿玛喜欢就好。
众人好奇坏了,偏偏康熙爷就是不说。
整整一天,康熙爷都格外亢奋,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第二日,康熙爷便着雍亲王跟进牛痘一事儿,并派了太医跟着雍亲王去庄子上。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带来了好消息。
康熙爷心下一定,首次在朝堂上提起这事儿,众人心中一颤。
竟是天花!这么说来,有了这死亡率极低的牛痘,大清便不必再怕牛痘了。
随后便开始推行正儿八经的牛痘法。
一时间,雍亲王的闲名响彻朝野。
民间也因为牛痘一事儿多加推崇。
胤祯这个大将军王的声望瞬间被压下,一时间兄弟俩更是剑拔弩张。
外头的事儿,耿意欢只是一笑而过。
她心知康熙老爷子肯定在心里为她记上一功,来日若能移情到弘历、弘昼身上就更好了。
侧福晋,这是我们格格临终前留下的东西,她交代奴婢定要亲手交给您。
只是奴婢一直没有机会,这才等到了现在。
听雨轩六月将至, 空气中蒸腾着热气儿,似乎想要把人烤成肉干。
往年屋里只需一盆冰即可,如今一盆竟是都不够用了,一会儿子的功夫就化成水了。
弘历、弘昼再过四个月就两岁了, 俩孩子生得肉乎, 格外害热。
这不, 俩孩子睁开眼就是一身的汗。
耿意欢其实还好, 屋里阴凉放一盆冰, 她穿得轻薄些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孩子们随了雍亲王的体质, 一到夏日便要苦夏,去年孩子们年纪小不会表达,今年这会走会说的,可不就表现出来了, 热得厉害了, 俩孩子就开始哭闹。
开始时还不明白, 后来才晓得都是苦夏闹的。
耿意欢很无奈,俩孩子屋里得放两三盆冰才行,本是怕凉着孩子们,奈何俩孩子的小手还是热乎乎的,尤其是手心跟那小猫小狗似的散热,这可不就是热呢。
她冲如意嘀咕着:怨不得冬日不怕冷, 大雪天还愿意出去玩儿呢。
如意奉上一碗凉茶:侧福晋, 喝完凉茶吧。
耿意欢接过凉茶抿了两口, 浑身舒爽。
这凉茶是按照正经方子熬制的,里头放的都是好东西, 便是孩子们也能喝。
她特意找了大夫来问这事儿, 大夫们直言这是个人体质问题, 有的孩子害热有的孩子害冷。
这俩孩子都是蜜罐里长大的,挑剔的很,便是喝碗凉茶也要加糖才肯老实喝下。
耿意欢可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她只需淡淡一眼,俩孩子就老实了。
嬷嬷们不敢对他们如何,耿意欢这个做额娘的可是真打啊。
就连刷牙漱口,耿意欢也是日日要人盯着他们必须做,不肯给他们吃那么多糖便是怕坏了他们的牙齿。
虽说小孩子还会换牙,可再怎么说还是不能惯着他们的坏毛病,久而久之弘历、弘昼也就习惯了。
不管是吃糖还是喝甜汤都得有节制才是,这个道理小小年纪的弘历、弘昼已经晓得了,只是不肯屈服罢了。
最近天热,俩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出去玩了,整日里闷在屋里,这可不行啊。
耿意欢发愁得很。
得快多福提了一嘴,隔壁的听雨轩养了许多葡萄藤,绿油油的瞧着心里就爽快。
耿意欢眼前一亮:咱们干脆也在院里养些花花草草吧。
不说旁的,只叫那两个小东西多出来走动走动也算啊。
多福笑盈盈道:可不是,小阿哥们瞧着也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前几个月小阿哥还给您送了花儿呢。
哎呀,可别提那事儿了。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那两个小家伙。
可是害的我不轻。
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董嬷嬷接了一句:两位小主子那是心系额娘,才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了您,您该庆幸阿哥们都孝顺。
嬷嬷惯会说好听的。
耿意欢笑了一声,仿若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看向董嬷嬷说起来,这李侧福晋禁足已有半年多了吧?如意想了想:李侧福晋禁足已有八月。
按理说......耿意欢意味深长道:这种事哪里能按理说,只怕是有人不想她出来。
董嬷嬷道:侧福晋,在外头可不能再说此事了。
耿意欢垂眸一笑,促狭道:我还能去哪里说?那些个宴席我向来是不爱去的,咱们府里这情形正是风口浪尖,嬷嬷且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董嬷嬷眼底含笑:是奴婢多操心了。
嬷嬷就是要多操心些才是。
耿意欢不以为意,说来钮祜禄格格故去也有一年了,听雨轩......侧福晋,太阳快要落山了,外头也没有午后那般热,您可以亲自去瞧瞧那布局。
如意去外头看了看,提议着,只是听雨轩许久没有人住,只怕蚊虫不少。
那怕什么。
耿意欢不以为意,嬷嬷,快去把我那自制的驱虫水拿来。
说起这驱蚊水,就不得不说说蒸馏器具了,雍亲王也不知从哪寻来的稀罕玩意。
打从耿意欢得了来,就日日把玩,不过月余的功夫就折腾出了花露驱蚊水。
为着孩子们,耿意欢也顾不得蚊子不蚊子,只想着去瞧瞧好设计一下如何布置家宅。
出门前,耿意欢特意去看俩孩子在做什么。
本以为在玩耍,没成想在闹脾气。
弘历背对着奶嬷嬷,只留给她们一个胖乎乎的背影。
弘昼歪着脑袋看弘历:哥哥?弘历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别跟我讲话,坏弟弟。
弘昼摸了摸自己不甚长的头发,一脸无辜:弘昼、弘昼不坏啊。
他去抓弘历的衣袖:哥哥,哥哥,玩!不玩。
弘历哼唧了一声,继续道,除非......除非什么?弘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探着头问。
除非你让嬷嬷给我一碗雪花酪。
弘昼喃喃自语:雪花酪......雪花酪......说着,他眼睛蓦然一亮:凉凉的,好吃的!他爬起来跟个小弹珠一样朝着奶嬷嬷扑过去,要雪花酪,雪花酪!嬷嬷,给我雪花酪。
我要雪花酪!奶嬷嬷为难道:阿哥,这还没到三伏天呢。
小孩子肠胃弱,可吃不得这么寒凉的东西。
弘昼见奶嬷嬷不同意,就在地上滚来滚去:我就要吃雪花酪!两碗雪花酪!雪花酪,雪花酪!弘昼扯着嗓子喊着。
弘历悄悄转过来,眼底满是狡黠。
奶嬷嬷们应顾不暇。
耿意欢:......弘历这孩子跟谁学的!耿意欢无语了,本要进去,转念一想只多福去传了个话,谁也不许给阿哥们吃凉东西。
弘历、弘昼都傻眼了,张着嘴巴,苦着一张脸。
他们对视一眼,均知雪花酪一事泡汤了。
这偌大的静玉院,都是额娘的地盘,他们所有人都得听额娘的。
而王府中最大的就是阿玛和嫡额娘了,再大些那就是皇玛法了,因为弘时哥哥说过,天下之大莫非王臣,大清的一切都是皇玛法的。
耿意欢见状,放下心来,准备去一趟听雨轩。
只是外头还是有些热,耿意欢抬手遮了遮日光,可惜了没有防晒。
于是她急匆匆跑到阴凉地,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耿意欢回眸看了眼分界线,说来也奇怪,分界线内外好似差了十来度一样。
这天若是出去做事,只怕要晒脱一层皮。
耿意欢嘀咕了一句。
如意叹了口气:可是外头的农夫也好农妇也罢,却也是日日不得闲。
今年好生怪异,怎的这样热?莫不是又要大旱?耿意欢蹙了蹙眉,随后呸呸呸三声,无心之言,无心之言。
如意笑了:往年也这样过,京都反正......每年都挺旱,差不了多少。
奴婢为侧福晋扇扇风吧?耿意欢摇摇头,自己接过扇子,给自己使劲扇了几下,树下还是稍凉快些的。
好在出了门,小道上尽是阴凉地儿。
只是他不晓得,自己前脚去了听雨轩,后脚就有客人去了静玉院。
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见耿意欢。
耿意欢三两步的功夫就到了听雨轩。
不过一年的功夫而已,耿意欢竟是从大门看出了落败的感觉。
如意敲了敲门。
里头的侍从打开门,一看是耿意欢,连忙行礼饶是来时耿意欢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进后院却也惊了一下。
前院还算干净,虽是空空荡荡的,好歹还能看,走廊处的葡萄藤生机勃勃的。
但后院就不成了,从前后头的秋千椅此刻也生锈生的好似再也不能用,就连院子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
莫说借鉴了,往这一站就有不少蚊子扑过来。
如意掏出驱蚊水,在耿意欢周身撒了不少,这才驱退了那些蚊虫。
那小太监尴尬一笑:侧福晋,眼下听雨轩只有奴才和若雨姐姐在,每日里忙里忙外,也顾不得后院了。
外头蚊虫多,日头也晒得厉害,您要不去屋里坐一坐?若雨?耿意欢嘀咕了一句,依稀记得若雨曾求见过她,只是那时她心中无奈,便没有见,只是施恩同意她留在听雨轩。
屋里擦桌子的若雨听到动静,也慌慌忙忙跑了出来。
一见耿意欢,若雨眼睛一亮。
她快步跪下请安:奴婢若雨见过侧福晋。
话音刚落,耿意欢便已来到眼前。
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若雨却不肯起来,眼底已然盈起泪珠:侧福晋,若雨有一事相求。
早前求见,一直未曾得见。
我们格格临终前,留了一份书信让奴婢等她故去三月后交于您手。
钮祜禄格格?耿意欢怔了一下,点头道,既是临终之托,那......便取来吧。
若雨大喜所望:奴婢这就去拿。
说罢,她连忙起身慌慌张张跑出去,似乎是害怕耿意欢跑掉一般。
耿意欢四处打量着,随后叹了口气。
故人已去,心中自是少不了怅惘。
如意见转,低语道:侧福晋,钮祜禄格格不过是自己求死,同您无甚干系。
甚至您还百般规劝,一切都是命。
耿意欢喃喃自语:或许吧。
片刻的功夫,若雨慌慌张张手执信封赶了来。
她气喘吁吁呈了上来:侧福晋。
耿意欢接了来,本想打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这信封收了起来。
耿意欢起身,望了那葡萄藤片刻,眼前蓦然浮现出钮祜禄格格的音容笑貌来,好了,你们去做事吧。
雍亲王从外头走了进来,那散着热气又带着点薄茧的手掌顺势牵起耿意欢皙白柔嫩的小手。
耿意欢只感觉到手像是被什么烫住了一般,想要甩开,奈何雍亲王不肯撒手。
耿意欢无奈:王爷!话音刚落,雍亲王就舒服的呼了口气,随后眉眼舒展,松开了耿意欢的手。
耿意欢:......这个坏心眼的男人,自己的手上那点子凉气全被他摸走了。
雍亲王一来,屋里的冰盆足足加了两盆。
府中人尽皆知,王爷苦夏。
这夜里本是该比凉爽些的,哪成想今儿这么闷热。
耿意欢吩咐如意去小厨房,让他们做些冰点来,例如刨冰一类的。
雍亲王道:还是你贴心。
这会子晓得我贴心了。
雍亲王讪讪一笑,随后道:下午那会你怎么不在房里啊?不在便是有事啊。
耿意欢颇为自然道,行了,莫问了,我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雍亲王面上有些不自然,怎么去那了?耿意欢无奈,简单说了说。
原来如此。
雍亲王道,你若是喜欢花草,不若也布置些。
我也是这么想,听雨轩那葡萄架是真不错,比这石榴树看着招人喜欢。
雍亲王并不赞同:葡萄虽好,却也没有石榴树这样喜庆。
耿意欢还待说话,却被苏培盛的禀告打断了。
王爷,废太子那......出事了。
废太子不说是清俊疏朗的君子,起码也是个仁厚之人,待雍亲王不薄,待胤祥也不薄。
只是这样的人,做个隐士、清官还好,却不大适合做储君。
雍亲王终究还是不愿旁人折辱废太子的,屡屡送去自己的分例,因为他晓得,那些人不见得想逼死废太子一家,却也绝不会让他们过得多好。
这一听到废太子那出了事,便慌忙出门。
竟是连饭也顾不得吃。
他一走,耿意欢本想去看看孩子们,却蓦然想起那侍女递来的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更深夜重,书房里灯火通明。
耿意欢伏在案上,迟疑了一下。
到底要不要看呢?不过须臾的功夫,耿意欢的心情不自觉低落起来。
钮祜禄格格人已经没了,留给她的书信又会是什么好话呢?莫不是辱骂之语?应该还不至于,好歹弘昼被托孤给了自己。
耿意欢迟疑片刻,还是取出了里面的信封,厚厚的一沓,可见其慈母心肠。
信上言之凿凿,字迹不甚清秀,只堪堪入目而已。
但其中的真情却格外令人瞩目。
从有孕到生产,孩子给她带来了许多欢喜和感动,尤其是雍亲王明显偏向于静玉院的情况下,她下定决心要更疼爱孩儿几分才是。
雍亲王的种种,钮祜禄格格只怪自己不得宠不争气,孩儿生的晚了一刻,偏自己身子强健也没能像耿氏一般博得王爷的怜悯,故而钮祜禄格格这样娇艳坚强的在月子里也是忍不住落泪。
这才为出月子讽刺耿意欢,屡屡与她为难埋下祸根。
看到这儿,耿意欢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怨不得她当时总与我为难,原来都是为了孩子。
钮祜禄家人大多身强体壮,很会生养孩子。
可惜......看到半拉,耿意欢唇角的笑意蓦然消失。
整个人脑袋瓜嗡嗡的。
她的手不自觉抖了抖,随后强压下心底的慌张,一页一页翻下去。
只是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却也不知是为何。
吧嗒,吧嗒......往事(小修)认真说来, 雍亲王也曾与废太子有过龃龉,可谁曾想废太子就这般落魄了。
祸不及女眷是真,平平淡淡也是真。
皇家贵胄掉落神坛,跌入人间本就是一件憾事, 即使保住性命, 却也失了荣华富贵。
雍亲王这一趟可是感慨万分, 废太子一家过得凄苦, 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废太子再如何, 也曾在他年幼时帮衬过, 恩是恩过是过,到了这会子,雍亲王便只记其恩不记其过了。
雍亲王回来时,顺道去了趟廉贝勒府, 商讨了一下政事。
至于从前那些个恩恩怨怨, 早已被雍亲王抛之脑后了, 也不是雍亲王大度,实在是胤禩这人太好用了。
打从牛痘推广后,雍亲王的声望确实有所提高,只是到底是新法,许多愚昧无知之人不止自己抗拒甚至还撺掇着其他人不去接种。
再加上胤祯一等人背后暗中挑唆,也生出不少事端, 还不等雍亲王想出万全之策, 胤禩便已派人平定这些风波, 算是投名状。
雍亲王、雍亲王很满意。
随后又试探着交了不少任务给他,件件皆得处理, 且天衣无缝, 人人都说不出什么。
尤其是帮着对付十四时, 十四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因为这法子但凡心里有些成算的都知道定有些胤禩的手笔。
这不是说胤禩算计人容易被发现,而是胤禩故意的,就是为了告诉众人,八爷党以后就归于四爷党了。
便是胤禟兄弟二人心中虽有不愿,可为了胤禩还是认了。
胤禩私下里也悄悄给两个弟弟做了功课,当时雍亲王就惊了,往日里胤禩给他添麻烦,可把他恶心坏了,纵使能破却也总得落下些坏名声。
胤祯大怒,挥手便把桌上的一切推倒在地,震落了一地的碎片,他只恨不得眼前的杯子便是胤禛等人。
倒是不曾想,这老八三人竟是投奔了我那好四哥!好啊好啊!不过短短几日,便忘了昔日的仇怨?十三的事儿明明他们也推手了,偏老四就记在我身上,难道我有办法救十三吗?我若不推脱,现下被圈禁的可就是我了!胤祯是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
有人回禀十四福晋后,她冷哼一声:去叫侧福晋陪着吧,我这个黄脸婆可是不得咱们爷的欢心,还叫他的开心果去吧。
侧福晋得到消息后,高高兴兴去了书房,想着争争宠。
最后被怒斥一顿,哭哭啼啼回了自己的院子。
十四福晋冷哼:瞧瞧,没脑子的蠢货多的是。
只是......咱们爷又有多大能耐呢?侍女小心翼翼道:福晋,咱们爷若是做了太子,您不就能......哼。
十四福晋眼皮轻撩,咱们这位爷有这能耐吗?她淡淡瞥了眼那侍女,感慨道,也就你们觉得他能行。
言下之意便是十四爷成不了事儿,上不了位。
福晋!侍女一惊,四处看了看,幸亏没什么外人,这话若是爷听见了可怎么办?十四福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漫不经心道:怕什么?这府里,本福晋倒要看看谁敢胡言乱语,小心他全家性命。
屋里的侍从纷纷跪下请罪。
十四福晋悠悠然起身,冷哼一声:无妨,本福晋最会连坐,谁爱背主就去背,最多也就是被本福晋杖毙而已。
哦,连依,上次就是你去传的话吧?那名唤连依的侍女后背一颤:福晋,不是奴婢,真的不是!拉下去,杖毙。
十四福晋斜睨着她,甩了甩衣袖,其他人就去给我盯着,好好盯着。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上前拉住连依往外走,除了十四福晋的心腹其他人都去了外头观看,一会儿子的功夫便传来阵阵惨叫。
十四福晋却丝毫不受影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吩咐:蝶衣,去完颜氏一趟吧。
告诉阿玛和兄长,不必为了我同这蠢货一条船去。
蝶衣咬了咬唇,只得应声道是。
十四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胤禩转弄着手中的象棋,提醒道,经此一事,他怕是要恼了,四哥要小心防备。
雍亲王哂笑:放心,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脾性。
我倒是不惧他,唯独是宫里那位......说着说着,雍亲王眉眼间也多了丝阴鸷。
胤禩心中叹息,若说他现下同十四是一阵营,便有的是法子难为老四,偏现在同老四是一条船上的,倒是有些为难,不过这并不耽误他见招拆招。
思绪定了定后,胤禩一一把十四可能会做的事儿说与雍亲王听。
雍亲王皱了皱眉心,骨骼分明的手指嘎吱作响:他能有这脑子?雍亲王抬眸看向胤禩,狐疑道:这不会是你自己想的吧?胤禩轻咳一声,手抚了抚鼻尖,避开他的眼神:四哥,最近天气不大对劲啊。
不会是要大旱了吧?雍亲王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八弟才思敏捷,既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也替为兄想想应对之法才好。
自然,自然!胤禩应下,对了,弘历、弘昼那两个小家伙最近怎么样?因为废太子的缘故,一直未曾见过,四哥若是有空可带我去见见孩子们。
我倒是待见孩子,只府里就弘旺一个,到底是少了些生气。
不若同我去府中看看孩子们。
雍亲王眉眼间满是愉悦,弘历聪慧,弘昼调皮,俩孩子都是顶顶好的。
侧福晋教导有方啊。
胤禩弯了弯唇:好啊。
只是弘时在宫中进学,怕是无从得见啊。
雍亲王继续道,弘时这孩子现在养在你四嫂膝下,可是懂事多了,不止学业便是为人处世也有模有样了,待福晋也是格外孝顺,母慈子孝叫我看了心中也欢喜。
毕竟是长子。
胤禩蓦然提了一句,意味深长道,四哥可是有意立为世子?雍亲王想了想:还未想清楚。
且等孩子们大些了,看谁更有资质吧。
也好。
胤禩挑眉,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日去看看两个侄儿?也好。
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出。
便是从废太子处出来,雍亲王也是去了趟胤禩处,盼着同他说说政事,压根不知静玉院发生的种种。
......夜深了,阿哥们都睡了。
书房中更是烛火通明,侍女们大气不敢喘,便是董嬷嬷也被吓了一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侧福晋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董嬷嬷思虑片刻,着人取来了红糖冰粉,想着让耿意欢喝些也放宽心。
奈何她端着冰粉进来后,耿意欢却是挥退众人,独留下她。
董嬷嬷怔了一下,不明所以道:侧福晋,可是有什么事难以决断?耿意欢抬起眼睑,眼底通红:我生产那日,到底怎么回事?董嬷嬷浑身一颤,冰粉碗落在了地上。
撒了一地的红糖冰粉。
外头如意等人听到动静,便敲了敲门:侧福晋?耿意欢抹了抹眼泪,压下心中的惊慌失措:罢了,董嬷嬷下去吧,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同我交代。
如意,进来收拾一下。
说罢,她满脸疲惫去了床帐中。
耿意欢平躺在床上,努力回想起刚来时的情形。
那是康熙五十年的十月底。
正值初冬之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还穿着薄薄的秋装,今儿就不得不换上厚重的棉衣了。
打从进了前院,还未见到人,便先瞧见一盆盆血水被嬷嬷们从屋里端出来,雍亲王脚步顿住。
他薄唇紧抿,眉眼间带了丝丝紧张,事关子嗣自是需得上心的。
尤其是今儿早产发动的可不只是一个,钮祜禄氏、耿氏都发动了,纵是有他提前预备着的产婆帮衬,他心底也忍不住挂念着。
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哪怕是天家也不得不承认,时也命也,非是每个女子都能平安产子的。
眼下见到一盆盆血水,雍亲王只觉眼皮一蹦一蹦的,心中有股莫名的紧迫感。
这才刚刚发动,就见了血,只怕是有哪个不好了。
他眼睫低垂,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也顾不得周遭请安的侍从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入目的便是端坐在正厅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脊背挺得笔直,面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眼底一片乌青,似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手指点按着眉心。
雍亲王抖了抖袍子,顺手解下递给苏培盛,走上前关切:这是怎么啦,可是犯了头风症?福晋早已起身迎了上去,露出苦笑:我这头风倒不打紧,主要是里头的两位妹妹......似是难产了。
爷请来的产婆在里头接生呢,我按照您的安排让闲杂人等都在产房外等着,只希望两位妹妹能平安生产吧。
不怪她这般谨慎,实在是雍王府里这些年就弘时这一个独苗苗,宫里的德妃娘娘早已表达不满,便是皇阿玛都略有微词了。
京城中更是议论纷纷,非说她是同隔壁八弟妹走得近,这才沾染上了善妒之气,可真是把她气的够呛。
打从弘辉没了,她就没了心劲儿,同王爷是愈发的相敬如宾,连争宠她都不愿更何况是打压妾室了。
这两位打从怀孕起,就被王爷派人侍奉着的,其原因福晋心知肚明,故而也格外怜惜两个格格。
奈何......雍亲王心下亦是担忧,他按了按眉心,疲惫道:会的。
在里头侍奉的人无不是面色沉重,眼底是止不住的惊慌,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能想到两个主子同时生产呢?早知道这两位主子的孕期可是相差两个多月呢。
打从这两位一发动,福晋当机立断把两人送往提前准备好的产房,也来不及置办两套物什了,干脆就把两人安排到了一间房,也方便产婆、大夫互相帮忙。
得亏是火龙烧起来了,要不然两位格格怕是要受大罪哦!这不,福晋披上大氅便匆匆来这儿坐镇,生怕有人慢待了两位格格。
雍亲王坐在椅子上,手里不住地拨弄着佛珠,漆黑眼眸中看似平波无其实则盛满了焦虑。
接生的宫人来来往往,一盆盆血水却是叫人暗自心惊,便是福晋心底也是咯噔一声。
福晋不自觉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四爷,又瞅了眼产房的方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主母的责任她是尽到了,其他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两位妹妹......胎像都还不错,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福晋抿了抿唇,安慰道。
雍亲王手微微一顿,勉强弯了弯唇:只盼着她们同孩儿们都平平安安。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雍王府子嗣稀少,不管是宫中的皇阿玛还是额娘都盼着府里多些子嗣。
他倒不在意旁的,只希望钮祜禄氏、耿氏能平安生产,最好莫要同太医说的那样。
两人静默地坐在厅堂,一时间气氛竟凝重了起来,随着产房内传出的阵阵尖叫,雍亲王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直到李侧福晋、武格格、宋格格等人的到来,这屋里才算是多了丝人气儿。
只是这一众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也着实叫人头疼。
伴随着女子们一声声痛苦的低/吟,殿内传来微弱的婴儿哭声,随后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钮祜禄氏那里也顺利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只是紧接着便是隐约听到没气快来看看等等。
紧接着,室内传来阵阵哗然和骚乱声。
不多时,接生嬷嬷抱着小小的襁褓出来,颤颤巍巍跪地道:耿格格生下的小格格已经、已经没气了。
霎时间,雍亲王瞳孔瞬间回缩,手中晶莹剔透的核桃被他按地嘎吱响,几乎是要被捏碎了,他才回过神来。
本来端坐的福晋蹭的一下站起身,眼底划过一丝叹息,道:这孩子当真是可怜。
好端端的,怎么就......另外那个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雍亲王:耿格格的四阿哥同钮祜禄格格的五阿哥啼哭有力,都很健康。
只是耿格格的情况不大好......说到最后几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雍亲王阖上眼睛,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好生安葬小格格。
福晋道:爷......说话间,屋里的两个奶嬷嬷便抱着两个红襁褓走了出来,微微俯身道:爷、福晋安。
恭喜王爷,恭喜福晋,府里添了两位健康的小阿哥。
耿格格平安产下了四阿哥,钮祜禄格格也平安产下五阿哥,两位小阿哥身体康健,想来是......两人本是来道喜的,奈何前头的小格格夭折了,雍亲王心头满是愁绪,虽欣喜两个小阿哥平平安安,可到底是心痛于小格格的早夭。
雍亲王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平安便好,把两个小阿哥都送回他们额娘那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尖锐的不好了,耿格格大出血了...雍亲王脊背一僵,脚步立刻顿住,回眸看向产房,狠狠抿了抿唇,沉声道:太医到了没有?快去叫太医。
福晋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二话不说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快步掀开帘子走进产房。
里头乱作一团。
好在太医终于赶来了,只是太迟了。
......耿意欢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觉浑身好似散了架,下身痛地几乎没有知觉一般,整个人都懵懵的。
似乎有什么柔软的毯子裹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叫人浑身上下都暖暖和和的,她面上不禁舒缓了不少,起码是不那么难耐了。
只是这梦里怎的如此颠簸?耿意欢还猜测着,别是现实中太累了,连带着梦里也停不下来,她果然是个合格的打工人啊。
只是耳边不断传来婴儿强而有力的啼哭声和女人温柔的安抚声。
哪儿来的婴儿哭啼声?到底是楼上还是楼下,这魔音灌耳的,一会儿得去好好说道说道。
耿意欢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想捂住耳朵,可身上软绵绵的,竟是一点力气都发不出。
努力了半天,竟只有手尖微微动了动。
累,好累!怎么会这么累呢?耿意欢阖着眼,心中不忘吐槽:明天说什么也要请几天假,再这么996下去,人就要没了,还要什么工资。
这万恶的资本!耿意欢心底的愤懑还来不及宣泄,就感觉自己鼻息间氤氲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就连口齿间也蔓延着难以下咽的铁锈味儿。
好家伙,她嘴里怎么会有血?难道......她生病了?耿意欢第一时间在内心批判了万恶的老板,随后开始反省,干嘛那么拼呢?身体最重要啊!看来她是在医院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室友发现了不对把她送到了医院,怪不得会有婴儿啼哭。
嗐,可怜的孩子,我们是同病相怜啊!耿意欢秀气的脸颊上满是感慨,她试图睁开眼,可眼皮太沉久久没能睁开,过了许久才成功。
她才松了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层峦叠嶂的床幔,上面挂着一串串月白色的流苏,就连身上盖着的被子修着各种精致的云纹。
只是再精致的物什也抵不住她浑身上下的疼痛,这破医院还搞什么cosplay??耿意欢无语了一瞬,手指微微动了动,触摸到纯棉质感的床单,她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随后便发现这床四处都围绕着床幔,密不透风,但耿意欢细细嗅去,能闻到淡淡香气下的血腥味儿,只是那股子血腥气很烦,几乎要闻不到了,同梦里扑鼻而来、萦绕周围的血腥气一模一样,只是如今要淡了不少。
耿意欢脸色微沉,四处看了看,几乎能够判定那四根裸露在外的雕花红木支柱是正儿八经的真红木,同电视剧里的雕花床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这柱子的雕工更加精致,这里......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医院再财大气粗,也没必要弄地这么真实,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影视拍摄基地,总不能是被绑架了。
耿意欢眸光微黯,纤白的十指不禁篡紧了床单,努力按捺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正当她胡乱揣测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瓜里却是滚动着一些画面。
耿意欢想按按眉心,奈何胳膊太沉,还没来得及扬起手臂,就感觉脑袋瓜嗡的一声,属于原主的记忆交同她自己翻涌而出,一幕幕画面涌上心头。
原来她真的猝死了,而原主则是听闻孩子被换给钮祜禄氏后夭折,这才怒急攻心紧接着就血崩而亡,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进入了这幅身子里。
耿意欢恍惚着,雍亲王、耿格格、钮祜禄格格......这是甄嬛传?后来才晓得即使不是甄嬛传,也少不得有些斜事儿。
往事二(三更合一)穿越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儿怎么就落到她这么个普通人身上了。
对此, 耿意欢百思不得其解。
奇奇怪怪的,耿格格怎么会生下双胎呢?她不该是那荒唐王爷弘昼的生母吗?怎么变成了弘历和小格格?还有那钮祜禄氏,未来的老佛爷不是就一个儿子弘历吗,咋又蹦出来一个儿子?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 耿意欢只略略想了一下, 就觉得头昏脑涨, 只得打住不提。
罢了罢了, 本就是捡了一条命, 何必去深究什么。
话虽如此, 可耿意欢还是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承认自己算不得顶顶聪明的人,若是真聪明早就出头了,哪里还犯得上熬夜把人熬没了呢?她张了张嘴, 努力挪了挪身子, 想探头看看外头。
只是那股子撕裂般的疼痛瞬间涌了上来, 霎时间本就惨败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是没了一点血色。
耿意欢倒抽了一口冷气,原主大出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够不错了,就不要......真疼啊!耿意欢蹙了蹙眉,牙根都是颤抖的,刚刚拽住床幔的手指不自觉抖动起来, 她只得僵住身子。
不动便不痛。
耿意欢望着抖动个不停的手, 苦中作乐道:这可真是被动帕金森了, 若是在现代,怎么也能去食堂当个金牌抖饭阿姨了。
许是生产时伤了嗓子, 唇齿间依旧藏着血腥气, 她一开口便是沙哑的, 活像个男人的声音,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年轻女子激动的声音:格格,您醒啦!话音刚落,床幔便被聊开了,露出一双带着天真的面孔。
耿意欢的手也顺势落了下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眉眼间氤氲着淡淡的痛楚。
格格,您没事吧?如意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小心翼翼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可是饿了,小厨房给您煨着粥呢,您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要洗漱?耿意欢抬眸望去,只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迅速从记忆中确定了名字,这姑娘名唤如意,乃是四爷身边蔡嬷嬷的亲孙女,打从原主身边的侍女离开后就被蔡嬷嬷放在了她身边侍奉。
说话间,外头的多福听到声响赶紧进屋来查看。
格格,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格格可算是醒了。
打从知道耿意欢醒了,静玉院众人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人醒了问题就不大了。
小多欢欢喜喜去请大夫,便是走路都带风,大家伙都盼着耿意欢赶紧好起来。
要知道耿格格就是静玉院的天,没有耿格格,就没有这静玉院。
望着欢欢喜喜的如意几人,耿意欢只觉得恍若隔世,熟悉的感觉、陌生的面孔。
耿意欢深深吐了口气,她到底不是原主,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纵使有记忆在,也得好好捋一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才行。
当然,目前来说这都是空话,因为这静玉院里就五个人,可用不可用都得先用着。
至于小阿哥那的人,都是四爷、福晋着手安排的,眼下她是顾不得其他了,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吧。
莫说是原主心不平,便是钮祜禄氏晓得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被四爷塞给了原主,只怕也要郁郁不平吧。
说来也是奇怪,她怎的就莫名其妙就怀了双胎?还是龙凤胎。
她记忆中乾隆帝的生辰是八月中下旬怎么就到了十一月?还有弘昼、小格格……这两个孩子的生辰不对。
总而言之,除了那双胎之事儿,剩下的完全是因为原主还没到瓜熟蒂落之时便提前生产了,这才有了这一连串的意外。
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奇怪,尤其是生产那日、那日原主记忆中明明孩子们哭啼有力,怎的就夭折了?耿意欢心下叹气,耳边是贴心小侍女小满的嘟嘟囔囔,她撩了撩眼皮耐心听着。
如今小阿哥那里的人都是四爷、福晋一手挑选的,他们几个便是关切也不敢贸然上前。
唯有董嬷嬷还算说得上话,能帮着看顾着小阿哥,可主子一直昏迷不醒,众人心里始终是悬着一块大石头。
大家伙是早也祈祷,晚也祈祷,就盼着耿意欢能早点醒。
至于什么叛主几乎是没有,早知道主仆一体,今日能为了钱财出卖现在都主子,明儿就能为了钱财出卖另一位主子,谁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除非.........对方给的太多,否则是没有人愿意做这种事儿的。
于是乎,耿意欢一醒来就受到了静玉院上上下下的安慰和呵护。
理智告诉她,能保住性命,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还没等到大夫,董嬷嬷就急匆匆回来了,这位可是个重要人物。
她是原主入怀孕以后,四爷看她身边没个嬷嬷帮衬,特地从正院挑了一个给她。
这董嬷嬷也算是尽力,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并不走心,故而同原主走得也不太近。
耿意欢本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她这一进来倒是叫人觉得挺真心实意的。
董嬷嬷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的,只是望向耿意欢时那一闪而过的愧疚却是让她不自觉警醒了一下。
随后有些怀疑……格格,您可算是醒了。
董嬷嬷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
耿意欢虚弱一笑,只冲她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讲话。
董嬷嬷却是欸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点点小心翼翼着:主子您福大命大,可算是熬过来了。
小阿哥、小阿哥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您就放心吧。
只是小格格、小格格生下来便体弱,这才……耿意欢眼睫微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但却微弱无比。
饶是如此,董嬷嬷心里也有些难过,主子眼下是不晓得,若是晓得了心里只怕更难受。
您好好歇着,昨儿伤了嗓子,还是得好好养养。
董嬷嬷叹了口气,替她捏了捏被子,得亏是主子爷给咱们静玉院也装上了地龙,这才刚进十一月,天就这么冷了,估摸着今年啊是个寒冬。
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这地龙是钮祜禄格格要求的,说是有孕后格外畏寒,一点冷水都受不得。
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反正地龙是安上了,他们静玉院也沾了光,一并用上了。
上个月天才开始冷,钮祜禄格格那边就烧上地龙了,耿格格月份小这个月才在福晋的劝说下烧起地龙。
耿意欢抿了抿唇,安慰自己,不说别的,好歹还有个地暖,冬天不至于太受罪。
董嬷嬷同她寒暄了几句,才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众人:多福快去端杯温水来给格格润润嗓子。
小满去小厨房把粥取来。
如意过来帮趁着格格起身喝水。
几人乖乖应了一声,便去做事了。
耿意欢冷眼瞧着就知道,静玉院这些日子全靠董嬷嬷的帮衬,若不然早就乱起来了。
如意、多福四人确实是没坏心眼,可也绝不是个有主见的,得亏四爷派了个能干的董嬷嬷来。
至于旁的......耿意欢垂了垂眼眸,心知董嬷嬷也是无奈,谁能想到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格格,快喝着水润润嗓子吧。
如意坐在床榻前,轻轻抬着耿意欢的脑袋,都不敢用劲儿,饶是如此耿意欢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
多福端着杯子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给她喂水,嘴里道:格格这回可真是受了大罪了,昨儿您刚生产完,还昏迷着,奴婢们也不敢惊动您,只得给您沾点水润润嘴皮子。
如意道:小厨房一直给您备着粥呢,小满去盛啦,一会儿您可得多吃点。
耿意欢轻轻嗯了一声,不是她不想说其他的,实在是身上太难受。
便是吃粥这样简单的咬合都会触动伤口,上厕所都需要人来帮忙,耿意欢抿了抿唇,双目无神地望着床幔。
这种羞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孩子的出生日就是当娘的受难日,生个孩子是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这年头医疗卫生条件都不合格,再加上后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上没力气,能顺产很少很少,这就导致不少妇人难产从而落下病根。
不管怎么说,耿意欢还是强迫自己喝了点水、吃了一碗粥,肚子总算是填满了。
过了一阵儿,小多就带着府里的大夫过来看诊了,也没多说别的,只斟酌着说了几句。
如意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董嬷嬷同耿意欢听得清楚。
董嬷嬷抿了抿唇,宽慰道:主子还年轻,只消好好养身子,总会有来日的。
耿意欢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挥退了大夫,眼眸无神地望着床幔,似乎有些颓废。
小多抿了抿唇,有心宽慰主子,可身为小太监有些话又不好说,只得闷声去煎药。
如意、多福也被打发出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董嬷嬷,她悉心安慰了许多话,耿意欢便只当是过堂风了。
其实那大夫的的意思就是原主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有孕息,这个耿意欢并不在意,左右她也不准备再生孩子了。
她最在意的是下一条,原主因为难产而留下了病根,便是吃药好生调养也免不了三五不时的落红。
耿意欢猜测,这大概就是难产后遗症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好也不好。
好在身有恶露便不必再侍寝,坏在身体不好总是不舒坦。
还没等她想个所以然来,便迎来一碗又黑又苦的中药,耿意欢是连拒绝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为了早日养好身子,耿意欢强打精神,沙哑着嗓子指挥如意、多福给她缝纫了几条收腹带,才沉沉睡去。
这一缓,她足足缓了□□日,身上才算是有点力气能起身了,不至于动一动就难受了。
只是做月子还是要在床上多躺着,除了必须下床,耿意欢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绝不下地。
也好在是冬天,头发虽然油,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还能接受。
这几日的功夫,耿意欢也把原主的记忆再次梳理了一遍,许多雾蒙蒙的片段也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叫她惊叹的便是原主同她生得一模一样,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剪水双眸水汪汪,肌肤白净剔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明明和她一样的年纪,却已经入府多年,说不上得宠却也没有失宠,脾气向来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有点太内向了。
简而言之就是社恐,如果不是福晋规定了每月的初一、初十、二十要去请安,怕是原主连门都不会出。
便是在自己院子里,原主也更喜欢独处,闲暇时她喜欢写写画画,倒不像是武将家的女儿反倒像是文人家的女儿一般,四爷闲暇时也会指点一二。
当然了,对于耿意欢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好歹是不会有特别熟悉原主的人,便是身边侍奉的人同原主也不是多么的交心。
毕竟这些都是入府后分来的,她从家里带来的几个侍女去年到了成婚的年龄,都被她放回家去婚假了,故而身边这几个同原主还处于磨合状态。
来了好几日了,因着身体的缘故,耿意欢一直没让人把小阿哥抱来,只叫董嬷嬷时时看顾着。
小阿哥身边的奶娘和侍女也是每日都来请安,不敢托大,毕竟这可是小阿哥的亲额娘。
耿意欢每日里都会像模像样的嘱托几句,虽然总能听到婴儿稚嫩的啼哭,可一直推脱着身体不好,不想染了病气给孩子,一直没去见小阿哥。
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那到底是个年幼无辜的孩子。
她心里也清楚,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她未来的依靠。
嗯,逍遥太妃的依靠。
毕竟弘昼的生母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寿太妃,便是钮祜禄氏这位太后都没活过她,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就百岁老人了。
对此,耿意欢很是欢喜,等熬过了四爷,她又是一个潇洒人。
只是或许是耿意欢前些日子状态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一整天,好不容易醒了也只呆呆地望着床檐整理记忆,可旁人不晓得啊,只以为她是心有郁气,不禁心中担忧起来,便想了主意要逗她开心。
想来想去,不知谁出了主意,说是母子连心,不若让格格抱抱小阿哥。
格格,小阿哥一直哭闹,许是、许是想念额娘了,您要不然抱一抱小阿哥?这理由实在牵强,那襁褓里小阿哥别说哭了,乌黑的大眼睛滴溜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小小的婴孩好奇地盯着耿意欢,瞳孔乌黑好似还有些看不清人影,纤细的小手篡着襁褓,似乎有些不安。
耿意欢不禁笑了笑,看向孩子的眼神愈发柔和。
她本就生得柔情似水,像是江南女子一般,如今这么一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董嬷嬷心下松了口气,在一旁道:格格,您瞧小阿哥见了您多高兴,刚才还哭闹呢,是不是?董嬷嬷这话明显是给如意描补来着,边说她边淡淡瞥了眼两个奶嬷嬷安氏、刘氏,示意她们吭声。
很明显,在静玉院里除了耿意欢、小阿哥就属董嬷嬷地位最高,其次才是那两个奶嬷嬷。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两个奶嬷嬷见了如意、多福还是要温声细语问好的。
毕竟人家才是耿格格的心腹,她们这两个奶娘若是做的不好了,说被变被换了,就如同隔壁听雨轩里的两个奶嬷嬷一般。
刘嬷嬷瞅了眼小阿哥,有心说点什么,但她嘴拙只得求救似得看向安嬷嬷。
好在安嬷嬷是个靠谱的,她笑盈盈道:是啊格格,您瞧,果然是亲生的母子,血浓于水。
小阿哥刚刚在屋里还哭呢,奴婢们哄了好一会儿了,结果这一带小阿哥进来立马就安静了。
许是小阿哥鼻子尖,闻到额娘的味道了。
耿意欢心知这话不过是奉承话罢了,这孩子打从出生,她就没见过一回,哪里就有什么感情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当额娘的见见孩子,那是天经地义。
既然他们都把孩子抱来了,还能怎么办?左右她现在身体好些了,虽说依旧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但逗弄逗弄孩子还是可以的。
耿意欢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阿哥,白白净净的,还生了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婴儿还不晓得认生,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有趣那么新奇,眼珠子直盯着耿意欢,还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这笑仿佛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只略略一靠近这孩子,便能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还怪好闻的。
霎时间,耿意欢便只觉心中一软,心底的犹豫和焦虑都消散开了,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她既是捡来了这么一条命,那便好好珍惜吧,至于原主的念想......总有一日能达成的,只是并非是眼下。
耿意欢抿了抿唇,望向小小的婴孩道:小阿哥真乖啊,来,让......额娘抱抱你。
安嬷嬷顺势把襁褓轻轻放在耿意欢怀里,并小声教着她如何才能让孩子更舒服。
耿意欢本是浑不在意,只觉得养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当感受着怀里那团柔软后,她却不自觉浑身僵硬起来。
一旁的董嬷嬷见状却是放心了,笑道:格格莫要紧张。
他......好小一点点。
耿意欢垂眸望向自顾自吐泡泡,丝毫不在意是谁抱着的婴孩,眼神愈发复杂。
以后,这就是她的孩子了。
董嬷嬷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一日赛一日,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耿意欢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阿哥娇嫩的小脸,心中难得升起一股柔情。
只当是白得了孩子吧。
算一算,这孩子出世也有十天了。
洗三礼那日,耿意欢还难受地不行,根本顾不得这孩子,便全程交给了福晋。
福晋倒是个难得的好主母,还真是给她帮了不少忙,前几日给她提了月例银子,还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雍亲王、李侧福晋以及府上其他妾室也送了不少东西,只是那时耿意欢没心思琢磨这些,全叫董嬷嬷看着办了。
耿意欢失神地望着怀里的小婴儿,再回过神来,这孩子竟是吐着泡泡睡着了,肉嘟嘟的小手还在嘴里含着。
她轻轻从孩子嘴里解救出那只小手,可不知怎么的,竟是惊醒了小阿哥。
小阿哥睡眼朦胧地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氤氲着泪珠,小嘴委屈地撇着,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耿意欢心中一紧,只觉得这孩子下一秒就要开嗓了,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慌了,只恨不得立刻把这颗定时炸弹扔出去。
偏她心里又晓得,这是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软乎乎的,她得小心呵护。
可她也才刚上岗新手妈妈这个职位,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用那双水润透亮的眼眸无措地看向董嬷嬷。
一副快救救我的表情,眼巴巴瞅着人的模样很是叫人怜惜。
霎时间,董嬷嬷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娘碰上什么难题了。
于是乎,董嬷嬷心底也是愈发柔软,到底是在耿格格身边呆了这么久。
自那事儿出了以后,她已经下定决心留在静玉院赎罪了,既是如此,哪里能真的袖手旁观呢?董嬷嬷看向两个奶嬷嬷,示意她们去教教耿意欢。
虽说她也懂些,可到底不如这些带孩子的老手,这术业有专攻还是得找专业的。
一旁的安嬷嬷、刘嬷嬷也上道,恨不得在耿意欢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两人轻声轻语道:格格,您轻轻晃一晃小阿哥,他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抱一抱、哄一哄、晃一晃就好啦。
耿意欢看她们没有接手的意思,只得垂眸看向小奶娃,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回小奶娃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唧声,似乎要放大招了。
耿意欢心中一肃,两只胳膊赶忙动了动,僵硬着身子晃了晃襁褓,还不敢幅度太大。
小奶娃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似乎是如愿了,眼皮子似乎也开始沉重了,打起瞌睡来。
过了一会儿,小阿哥便阖上了眼睛,呼吸愈发和缓似乎是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耿意欢面上不禁松了口气,眼底满是庆幸,边晃荡这小奶娃边小声示意安嬷嬷抱走孩子。
这回安嬷嬷终于听话了,老老实实接过小阿哥,便同刘嬷嬷回了隔壁房间。
小阿哥这一走,屋里那股香甜的奶味儿也淡了不少,耿意欢心下庆幸得亏原主在难产刺激下直接回了奶,若不然......耿意欢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说别的,这府里做的月子餐还蛮好吃的,虽然是少油少盐但吃起来却并不寡淡。
当然,耿意欢还是非常怀念火锅、烧烤、烤肉等等等等美食的,只是这些这年头不一定有,得需要她自己去探访了。
罢了罢了,待她出了月子、待她身体好一些......耿意欢阖上眼睛,努力按捺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身体重要、身体重要啊。
耿意欢长长舒了口气,她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破败地不行了。
要想彻底养好,最少也得三年五年,是个大工程啊。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还不算很糟糕,起码是不用同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几年内不需要面对后宅的争风吃醋,她只要守着小阿哥过日子就成了。
争取和历史上的裕妃活得一样长,最好再努努力让小阿哥也做个咸鱼亲王,他们母子俩好逍遥快活过日子。
打从这天起,每日上午小阿哥都会被送来她屋里,美名其曰:培养母子感情。
耿意欢也从开始的被逼无奈,到慢慢真心实意接受这个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一个软糯糯又爱哼唧的小崽子,她是狠不下心来。
再说了,这些日子她光药都没少喝,也难为这小阿哥不嫌弃这股子中药味儿还想跟她亲近了。
虽说日子同现代没法比,但这雍王府已经算是顶顶富贵了,她又才生下小阿哥,一应供给都是上好的。
对比身边的侍女、嬷嬷,她大小也是个主子,对此耿意欢已经很满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的功夫小阿哥就满月了,只是府里的主子发话了,两个小阿哥的满月礼都不大办了,同百天合到一块大办。
当然,不大办不代表不办,这不府里两个小阿哥的满月礼都是在前院办的。
耿意欢因为是难产,如今身子还虚弱着,自然是出不去。
再加上她本身也不大懂这些,自然是得托付出去了。
于是她轻车熟路拜托了主母福晋多看顾着,随后又把董嬷嬷给派了过去。
好在福晋体恤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满月礼被福晋安排地妥妥当当,便是钮祜禄氏也没话说。
忙忙碌碌的雍亲王此刻也终于见到了两个胖儿子,个比个的白胖,一看就能养住。
一下子得了俩儿子,他心里多少也是高兴的,只是一想到才出世就没了的小格格,心下不禁黯然。
或许他当真是没有女儿缘的,几个女儿里也只有怀恪养住了。
雍亲王自己没怎么欢喜,却也把旁人羡慕坏了,尤其是隔壁的八贝勒以及九阿哥。
就连宫里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可见康熙爷、德妃娘娘对于两个新生的孙儿是很待见的,不管怎么说好歹老四膝下不再是弘时那么一个独苗苗了。
伴随着赏赐而来的,还有两个孩子的名字四阿哥弘历以及五阿哥弘昼。
耿意欢得到消息后,并不意外,甚至是神定自若,倒是董嬷嬷欢喜得很。
她只冷眼瞧着董嬷嬷神采奕奕道:昔日三阿哥的名讳可是快周岁皇上才给起了的,如今咱们四阿哥才满月就有名字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呢。
耿意欢漫不经心想着,如今董嬷嬷倒是真真正正收了心,甭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把心安在这静玉院就行。
只是.........耿意欢蓦然睁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她却是激动地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什么?四阿哥?冬月底,雍王府内。
弘历、弘昼的满月礼如约举行。
虽说是小办,可其他皇子们还是很给面子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亲厚兄弟的模样。
便是朝臣们也送来了礼物,这无关亲厚与否,只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
雍亲王和福晋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人,虽是小办,但亲厚些的兄弟、亲眷还是请了来,旗下的官员也请了一些,例如隆科多、年家兄弟。
至于收的礼品,福晋登记在册后便一分为二准备结束后送去静玉院、听雨轩。
只是康熙爷的赐名还真是出乎众人意料,便是雍亲王自己也很是诧异,随后便释然了。
雍亲王心中有数,但面上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参加满月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诸位皇子心中如何想他不晓得,但他自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如今太子党示弱,皇阿玛无非便是为了平衡朝堂,又或者是为了显示对自己的恩宠。
这样的好消息,福晋自然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耿意欢。
至于为何不通知钮祜禄格格,那自然是因为钮祜禄格格身子骨强健,才出月子就生龙活虎的,这不满月礼人家可是抱着孩子去的。
也就是耿意欢身子骨弱,如今还虚的厉害,自然是没法亲自去正院。
于是乎,福晋大手一挥叫人来报这个好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耿意欢腰上的收腹带才将将取下来,准备喝完那碗进补的汤药再穿上。
不得不说,这收腹带的作用是真强大,虽然戴着难受,但总归是没有白费这功夫。
耿意欢本人虽是没有生育过,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隔壁工位的大姐生完孩子就一直带着收腹带呢,看她是个小姑娘还给她科普了一下子。
收腹带简直是个产妇必备品,能够保护伤口并促进子宫复旧、防止内脏下垂的作用。
当然,对于耿意欢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帮助促进排出恶露,缓解腹痛。
这不,还真是用到了。
打从她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叫如意、多福连夜赶制了几条收腹带,好叫她换着穿。
这些天下来,她的情况比之刚来时不知好了多少,便是来看诊的大夫都说她恢复的还不错。
当然,这个不错只是相较于一开始的样子,想恢复从前的身子,那还是任重而道远。
这猛地听到重磅消息,可是把耿意欢惊地眼睛都瞪圆了,都顾不上喝补汤了。
当然耿意欢过激的反应却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她太欢喜了。
毕竟其他府里的嫡子嫡女也有这样的待遇,大部分庶出皇孙或是运气不大好的皇孙才会周岁才赐名的,他们这回完全是两个孩子同天生这才惊动了康熙爷,有了这么个恩典。
甭管过程如何,起码四阿哥、五阿哥提前有了名字,只要这结果是好的就成。
静玉院里人人都很欢喜,毕竟是关系着自己的切身利益。
从前静玉院是因耿格格而立足,如今又多了小阿哥,静玉院在府里的地位才算是稳固住了,甚至能够同钮祜禄格格一争侧福晋的位子。
众人心里都有一把称,虽说耿格格伤了身子,可到底平安诞下了小阿哥。
只是主子爷的心思,谁也说不准。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去的,小阿哥也是在一天天的长大。
满月后的小阿哥生得玉雪可爱,黑溜溜的眼珠微微一转就知道是个机灵鬼,他大概晓得谁是额娘了,明明嬷嬷们陪伴的时间更多,可就是更喜欢黏着耿意欢。
婴儿的肌肤滑嫩嫩的,简直比绸缎摸起来还舒服,耿意欢忍不住用手指戳一戳他的小脸,偏偏这小家伙还以为在跟他玩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耿意欢。
时不时还要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露出那粉嫩嫩的牙床,软乎乎的小东西就这么冲着你软乎乎的笑,光看着就叫人欢喜。
小阿哥又生得粉雕玉琢的,这才一个月大就知道撒娇黏人了,小奶音哼哼唧唧的,不如意就要小声呜咽,乌溜溜的眼眸里盛满了水珠子,可把人心疼坏了。
于是乎,耿意欢不自觉就同意了把这小东西白日送自己屋里,晚上睡着就再送走。
当然,耿意欢心中揣测着他黏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比嬷嬷们年轻貌美吧。
这小子,不愧是未来的荒唐王爷啊,小小年纪就开始以貌取人了。
耿意欢虽是这样想,可并不耽误她同小阿哥处好关系,毕竟有嬷嬷们帮忙,她既不用喂奶也不用换尿布,甚至也不用哄着他睡觉,只要逗弄逗弄就行了。
而且身边多个小奶娃,睡觉都觉得香甜了。
当然,耿意欢也清楚,更多的原因是这孩子讨喜爱笑,不是那种见天哭哭哭的爱小孩。
再加上还有两个嬷嬷的帮忙,带孩子反而不是什么难事了。
如此一来,带孩子反而不是什么辛苦事儿,三五不时的她也会叫弘历留下,母子俩这才算是亲近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有点当额娘的样子了,整颗心都被这个奶娃娃给占领了。
故而耿意欢也认认真真为小阿哥考虑过未来,或许真的是把自己当孩子的妈妈了,少不得为孩子着想。
只是眼下,一切都得重新来过了。
因为这孩子,他是弘历不是弘昼啊!耿意欢足足缓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养了一个月的崽居然是四阿哥弘历,而不是五阿哥弘昼。
所以她这是要躺赢的节奏?她的后福......不止是长寿太妃,而是长寿太后?耿意欢只琢磨了一瞬,便抛之脑后。
正想着呢,就瞧见刘嬷嬷抱着弘历回来了,婴儿呜咽委屈的哭声把耿意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格格安!格格安!耿意欢本是半倚着床榻,一听到婴孩的啼哭,心中不由一紧:这是怎么了?小阿哥怎么哭了?莫不是满月礼上出了什么事?立在一旁的安嬷嬷言简意赅解释道:回格格话,咱们四阿哥生得粉雕玉琢的,福晋们稀罕,便争着抱咱们小阿哥。
开始时阿哥还觉得新奇,但福晋们......一上手,阿哥就开始害怕了,大声啼哭起来。
福晋怕小阿哥伤了嗓子,便叫奴婢们带小阿哥回来了。
襁褓里的婴孩小脸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眸中噙着泪珠,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沾满了不少,小声呜咽着。
嗯......呜......他那两只小手篡成拳头,眉头紧蹙,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看得耿意欢心疼坏了,不禁接过弘历轻声哄着:乖......弘历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定睛望过去,发现是耿意欢,小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似在撒娇好似在诉说委屈。
……耿意欢蓦然睁开眼睛,伏在床头,落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本就不对劲,不过去她怀疑错了。
不是弘历,而是小格格和弘昼。
她按了按眉心,待天明她倒要看看董嬷嬷能给个什么答复。
殊不知,今夜董嬷嬷亦是难眠,正发愁耿意欢到底知道了多少,知道了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应对?请安耿意欢就这样伏在床头, 发了一夜的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在想什么。
总之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直到天光破晓之际,耿意欢才渐渐困乏了起来, 眼睛都睁不开了。
夏日夜短日长, 宫人们自然也起得早了些, 耿意欢这边还没来得及睡下就听见推门声, 原来是如月、如梦进屋扫洒来了。
如梦还顺道接好了洗漱水, 放在梳妆台上, 每隔半个钟头这水就要换一次,主子什么时候醒都能洗漱。
只是她没料到,耿意欢竟是一夜未眠。
隔着纱帐,耿意欢有气无力道:好了, 都下去吧, 莫要进屋打扰。
昨儿我失眠了, 一直睡不着,眼下才有了点困意。
弘历、弘昼那叫奶嬷嬷安抚着,莫要叫他们进屋来。
孩子都是好孩子,弘历、弘昼既不进学也不必工作,偏就是天亮就醒,所以耿意欢才有此一言。
如梦、如月应声:是, 侧福晋。
两人小心翼翼拿着扫把和抹布走了出去, 分别去给如意多福等人传话。
整整一天, 静玉院都是耿意欢梦里全是生产那日的事儿,但记忆仿佛朦了一层细沙, 看不清摸不着, 她心里难受极了。
总想着弄清真相, 可怎么也看不清,看不透。
钮祜禄格格说的是真的吗?若真是如此,雍亲王、福晋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是钮祜禄格格自己私下换的,只为了有个阿哥?不,不是钮祜禄格格,若是她的话,她又怎会因此郁郁而终。
那封信写的是真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假的......可万一就是她做的,只是因为小格格刚换就没命了,钮祜禄格格临终前才后悔怎么办?耿意欢脑袋里乱作一团,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蓦然睁开眼,望着吊穗发呆。
只是一阵阵的心悸却提醒着她通宵过后,即使补足了觉也是头痛欲裂,心悸难忍。
或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又一冷一热着了凉,总之是难受。
耿意欢睁开眼后,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的,像是有一百只苍蝇蚊子围着脑袋瓜吱呜,恨不得一手拍死几只。
她干哑着嗓子:如意......这时,她才注意到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屋里点着几盏灯。
耿意欢茫然地望着外头,难道她只是阖了阖眼睛?如月猛然惊醒,强打精神从厅堂走了进来:侧福晋,您醒了。
耿意欢勉强一笑,一手支着身子,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疲倦:我睡了多久?现下什么时辰了?如月上前去奉上一盏清水:侧福晋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耿意欢摸了摸自己干涸的唇瓣,苦笑着接过茶盏,眉眼低垂着一饮而尽。
她确实是干渴的厉害了。
如月见她缓了缓,才道:眼下已是子时了,您睡了一整天。
阿哥们今儿来找您,看您睡着便懂事儿的离开了,还嘱托奴婢们动静小些莫要扰了您休息。
哦对了,晌午那会儿王爷也来了,在屋里坐了会儿,见您睡得正香便回前院了。
哦。
耿意欢抚了抚额头,淡淡应了一声。
肚子咕咕直叫。
只是她竟没什么胃口。
如月连忙去取来鸡汤:侧福晋,董嬷嬷今儿守了您一天,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去歇息了。
睡之前,董嬷嬷叮嘱着小厨房给您煨着鸡汤,留着吃食,就怕您夜里醒了饿。
耿意欢勉强一笑:有心了。
喝了点汤,身上才算有点劲儿了。
耿意欢也不知怎么了,睡了一天还觉得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还是被如意唤醒的。
因为到了每月初该请安的日子了。
耿意欢却还觉得身子又乏又困。
她强打精神洗漱,董嬷嬷望着她欲言又止。
耿意欢眼神复杂,低声道:董嬷嬷,回来再说吧,先去请安。
她们到时,正院已经集合了一众莺莺燕燕的。
还没进门就听见宋格格的大嗓门。
你们可知道我昨儿赢了几把?耿意欢挑挑眉,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脸色。
武格格、郭格格、乌雅格格一脸菜色,估计没少输。
倒是陈格格手执绫罗小扇,半掩着脸,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幸灾乐祸:乌雅妹妹没少输吧。
乌雅格格也不甘示弱:这跟陈妹妹有什干系?两人打从闹翻后,就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两人同年入府,还都有亲眷在宫中为妃,再加上年纪小,自然是你让我我不让你的,闹了不少笑话。
耿意欢莞尔,难得有个乐子。
耿侧福晋安。
耿侧福晋安。
门口的侍女见到耿意欢,连忙请安。
屋里的众人顺着声音望过来。
请耿侧福晋安。
请耿侧福晋安。
位分低的几位微微俯身,手指抚了抚鬓角,算是行了抚鬓礼。
王府中不过年不过节,甚少有人正儿八经行大礼,基本上都是抚鬓礼、摸手礼或是蹲礼。
姐妹们不必多礼。
耿意欢抬了抬手,温和道,请起。
宋格格、武格格几人应声而起,只是见到耿意欢的模样均有些惊讶。
耿侧福晋怎么这样憔悴?眼下的乌青就连粉膏都遮不住,唇色亦是惨白,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
耿意欢走进屋,行礼道:请福晋安。
快起来。
福晋见耿意欢有些憔悴,心中哑然,她是最清楚府里情况的。
打从这位生产完,可是独得王爷恩宠的,便是弘历、弘昼也是格外受王爷的喜爱。
王爷嘴上不说,可她清楚,弘时虽年长些,可在王爷心里是比不得弘历、弘昼两兄弟的,眼下尚且如此,以后便不得而知了。
眼下王爷志在千里,又有胤禩几人帮衬,已是如虎添翼,眼看就要成了,这皇储之争与世子之争可是不一样的。
说不得,耿氏的福气还在后头。
福晋心下叹了口气,或许她一开始便不该接手弘时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待日后兄弟相争时,她这位嫡额娘又该如何自处呢?福晋打量了她片刻,关切问:意欢,快坐下吧。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没休息好?耿意欢勉强一笑: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没什么大碍,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陈格格、乌雅格格心中却是放下疑虑,这耿侧福晋果真是身子不好,这大夏天的竟还能生了病。
瞧这模样,应当是挺严重,怨不得雍亲王三天两头去探望。
宋格格几人叹息一声,安慰着:耿妹妹平日里该好好修养才是。
侧福晋,莫不是近日太过劳累?我记得那年太医就说了,不能劳累,一劳累就容易旧疾复发。
自己的身子可要自己护着,两位阿哥都还小呢。
左右耿意欢不能侍寝,王爷去那也就是看看孩子,探探病。
大家伙都自诩是个贤惠人,自然不会对耿意欢有什么恶意,甚至为了展现自己还屡屡关切。
福晋也关切了几句,又问了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弘历、弘昼两兄弟玩在一处倒是同弘辉、弘昐一般,就差一个月,很是要好。
一想起弘辉、弘昐兄弟两个,福晋只觉得恍若隔世,她也曾为了弘辉同李氏大动肝火,哪家的嫡福晋能在自己被害难产后,忍受侧福晋一个接一个的生呢?那时她也年轻,因为孩子因为宠爱同李侧福晋的龃龉颇深,几乎是见面都要打个嘴仗的。
眼下因为弘时,福晋心里也宽容了些,但也仅此而已,她同李氏谁也不是好人,半斤八两而已。
福晋神色恍惚,似乎有些神伤。
众人便晓得这是想念大阿哥了。
宋格格叹了口气,她的两个小格格都没了,她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可人总要向前看的,她活着,逢年过节还给小格格们上个香,她若不在了谁还会记得女儿们呢?所以她得好好活着,断不能像福晋这般神伤,损了寿元。
原委清穿6正院中, 众人各想各的。
一时间,厅堂里静了下来。
耿意欢垂下眼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请安结束,她才恍恍惚惚离开正院。
日光倾泻, 暖暖的阳光顺着树的缝隙落在耿意欢的肩头上。
董嬷嬷忧心忡忡地跟在她身后。
宋格格、武格格跟在耿意欢身侧,耿妹妹, 你可得好好养养身体。
弘历、弘昼还小, 你可莫要不把身体当回事。
耿意欢勉强一笑:劳烦姐姐们费心了, 我先回屋休息了。
回去好好休息。
宋格格、武格格目露怜悯。
耿意欢淡淡嗯了一声, 便徐徐往静玉院走去,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空气中也蒸腾起热气来。
董嬷嬷是从宫里就侍奉雍亲王的老人了,说句实话, 雍亲王待她可是比奶嬷嬷都要亲近。
如眼下这心虚没底气的模样, 一樵就知定是做了什么虚心事董嬷嬷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泪水涟涟:侧福晋,是老奴对不住您。
只听她把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太医本就能诊断男女,只是雍亲王还有些踟蹰,因为这双生子在民间是有福气的象征,两个儿子代表了劳动力。
可对于大清皇室来说,双生子却是有忌讳的, 宗室尚且如此, 皇宫中亦是如此。
雍亲王舍不得同其他宗室一般, 把一个孩子舍弃或是送人,恰巧钮祜禄格格也有孕, 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耿意欢捏着方帕, 气的浑身发抖。
怨不得, 怨不得钮祜禄格格那样万念俱灰,因为弘昼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儿子。
换子一事,竟也不是钮祜禄格格所为,雍亲王真是好狠的心肠!她咬牙问:昨日,你可有把此事说与王爷听?有。
董嬷嬷讷讷道。
耿意欢气得不行。
却又无可奈何。
她满心慈爱去了两个孩子屋里,弘历、弘昼兄弟俩勾着脑袋睡得喷香,眉眼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一个胖乎点,一个清秀些而已。
耿意欢眼底泛起泪意,也顾不得大夏天热不热了,抱着俩孩子痛哭一场,可把两个崽崽吓了一跳。
等到了十月,两个孩子满打满算就要两岁了,自然是长高了不少,也懂得看人脸色了。
既然晓得都是自己的小宝贝,心里又不一样,只觉得又亲近了一层。
稀罕了几天,耿意欢就开始带着孩子学文识字了。
当然,是以小人图和故事为引,两个崽崽也聪明。
耿意欢很有成就感。
只是一连半个月,雍亲王都不曾踏足静玉院。
或者说,他是没有踏足后院。
弘历、弘昼都有些想阿玛了,偏一提起耿意欢脸色就不好看,孩子们便也不再提了。
耿意欢后知后觉自己没能给孩子们安全感,她心中有些懊恼,却也没法子。
众人只当是前朝事忙,没见王爷连孩子们都不曾探望吗?乌雅格格、陈格格心里是又慌得又急,满打满算她们入府也将近一年了,却至今未曾圆房。
若当真是前朝事忙还好,若是因为宫里娘娘而心生芥蒂,故意不临幸事情就麻烦了,别的不说,她们没有宠爱就已经是悲哀了,膝下再没有子嗣,这日子可如何过啊。
宫里娘娘也捎来了口信,以前朝这般形式,雍亲王既有牛痘之功,又有廉贝勒这几个前八爷党的鼎力相助,可以说是力压大将军王胤祯,便是德妃娘娘为此不悦,旁人也是艳羡她的福气,左右都是亲儿子,谁上位都好,便是宜妃娘娘这等骄傲的人痘隐隐示好了,更何况是旁人。
于是乎,两位娘娘甚至还派了医女为她们调理身体,只盼着她们早些有孕,日后若是有机会也好做个主位娘娘。
乌雅格格、陈格格心里也苦啊,她们哪里是身体不好,分明是雍亲王根本不临幸她们啊。
于是乎,她们开始试图同耿意欢套近乎。
众所周知,这位侧福晋虽身子不好,侍不了寝可王爷为了小阿哥却常常来探望,若是能得她的引荐也是好事。
再不济去王爷眼前晃悠晃悠好叫他晓得,后院里多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也算啊。
再阴暗些,能同这位身子不大好的侧福晋交好,即使日后无子,说不得哪日侧福晋没了,两位阿哥也轮得到她们教导。
奈何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啊。
乌雅格格、陈格格望着屋门紧闭的静玉院,面面相觑。
叩门?不太好吧。
万一侧福晋在休息......那改天吧。
于是两人商讨明儿再来。
这俩人也就在昨天才再次统一战线。
陈格格扇了扇扇子,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珠:这天也太热了。
三伏天能不热吗?乌雅格格翻了个白眼,拿起一方素帕沾了沾汗珠,我这浑身上下都难受。
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扭头快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陈格格:你等等我呀!这日两人只以为不巧了,奈何一连三五天这静玉院竟都不曾开门。
若说耿意欢这些日子为何不出门,那就要从她同雍亲王置气说起了。
开始时她确实是打算咸鱼躺赢的,可这种事儿未免也太过分了,雍亲王自己做错了事竟见也不见她,更是不曾解释了。
耿意欢冷笑:以后静玉院只早上开门,其他时候闭门。
董嬷嬷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去劝说。
这才有了这岔子事儿。
咚咚咚......醒悟夜色漆黑, 如点墨般望不见星光。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提着灯笼站在静玉院门前,苏培盛则是亲自去扣门。
雍亲王站在门口,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
守门的小太监一听动静,就照的定是王爷, 这深更半夜的谁能来扣静玉院的门, 除了雍亲王没旁人了。
偏偏侧福晋叮嘱了, 不许开门。
小太监心里是左右为难, 只得装作没听见动静, 小心翼翼跑到屋里去通传。
耿意欢刚准备休息, 听到这消息想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她倒是好奇雍亲王会怎么解释。
只是她想错了,雍亲王怎么会解释?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而已。
意欢,一个月未曾见面了,你心中不曾想念过吗?雍亲王神色晦朔, 语气中带着无奈, 弘历、弘昼......别是也忘了还有个阿玛在了。
言下之意竟是在责怪耿意欢。
耿意欢迎上来的脚步顿了顿, 才摆了摆手:请王爷安。
一个月的缓冲,两个人早就冷静下来了,这点事儿不至于闹一场也不至于翻脸。
毕竟弘历、弘昼现在都名正言顺回到了她身边,俩孩子虽是双胎却也并非一模一样,也算是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雍亲王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一般:现下, 可是冷静了?耿意欢撩起眼睑, 看向他:自然是冷静了, 若不然静玉院的大门还/插/着呢。
雍亲王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你既知大事, 自当明白我的想法。
怎么不明白呢?耿意欢自嘲一笑, 王爷对我, 对孩子们都是愧而已。
其实大可不必,我们母子好歹还团聚了,钮祜禄格格却为此丢了性命。
这话不冷不淡的,算是刺了雍亲王一下。
雍亲王抿唇:这事儿......是我未曾思虑周全,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若你是我,你也会如此。
雍亲王脸色乌沉:即使是我错了,可你也不该......不该这样甩脸子才对,毕竟这事儿获利的也只有耿意欢。
耿意欢蓦然起身,声音上扬:所以,王爷是觉得我合该感激涕零?她冷冷笑了几声:难道王爷觉得我是那种卖子为荣的人?她到底是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气,怼了雍亲王一番。
或许是耿意欢的态度不大好,雍亲王沉默了许久,才冷淡地说了一句:我若真是这么想,两个孩子也不会在你这了。
他拂了拂袖子,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耿意欢神色平淡,并没有起身去送,只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董嬷嬷小心翼翼奉上一杯凉茶:侧福晋,这事儿王爷是有不对,可您仔细想想看,钮祜禄格格她......同样是遭了罪,可王爷心里只惦记着您。
这些年下来,王爷待您也算有心了。
耿意欢垂下眼睑自顾自地饮下凉茶。
明明还是夏天,可不知道怎么的,耿意欢心里却无端升起一股冷意,浑身上下都凉嗖嗖的。
她按了按眉心,语气倦怠: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嬷嬷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董嬷嬷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耿意欢病了。
倒不是身上如何,而是心里的病。
心病无药可治。
耿意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许久没有出门,就连请安也告假了,整日里闷在屋里不出门。
倒像是......钮祜禄格格那时一般。
耿意欢苦笑,望着窗外的石榴树:早前我还说钮祜禄格格总想不开,直到这刀子挨到自己身上才晓得痛啊。
董嬷嬷、如意几人是大气不敢吭,生怕刺激了她,只是也不敢离她太远,总得有几个人跟着她,似乎是怕她步了钮祜禄格格的后尘。
就连小厨房也是见天的琢磨美食,想治愈她。
耿意欢有时也会想,如她这般胆小谨慎的,怎么也得开始抑郁了?她撑着下巴想了许久,想不出原因。
耿意欢扯了扯唇角,其实董嬷嬷几人不必这么紧张的,她只是心情不好提不上劲儿来而已,可没有自残的倾向。
她可没钮祜禄格格的勇气,说自缢就自缢......这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耿意欢又怕疼,哪里会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福晋几人登门探病,都被董嬷嬷给支开了,只说自家主子昏昏沉沉的,不大方便见客。
雍亲王倒也稀奇,竟真的没有再进静玉院的门,也没有再进后院,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
大人们的小心翼翼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弘历、弘昼,两个胖团团消瘦了不少,优越的五官为此显露了出来。
耿意欢虽是昏昏沉沉,在孩子们面前却努力不露出什么来。
只是孩子们多敏感啊,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本该无忧无虑的两个孩子,使出各种法子哄耿意欢开心。
就是弘昼这样调皮的,竟也耐下性子好好同耿意欢学认字。
弘历更不必说了,打小就古灵精怪,这不他想尽各种法子哄耿意欢开心。
额娘,吃糕糕。
额娘,喝奶茶。
弘历、弘昼一左一右,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哄着耿意欢吃东西。
耿意欢眼底泛起淡淡的泪意,把两个奶香奶香的小团子都拥入怀中:是额娘不好!弘历凑近耿意欢耳畔,奶声奶气道:额娘最好了。
弘昼蹭了蹭耿意欢的脖颈,嘴里额娘额娘的。
电火雷鸣间,耿意欢灵台一片清明。
也就是这一瞬,耿意欢才是真真正正想通了。
这些天,她到底在做些什么?自我消耗?自我否定?还带累了两个孩子失了孩童的天真,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这个有手有脚的额娘。
什么男人不男人,哪里有小崽崽可人疼,不管从前怎样,弘昼终究是回到了她身边,母子团聚,既然如此她何必为此耿耿于怀?伤害不了罪魁祸首,来伤害自己,岂不很可笑?若当真能让雍亲王吃个教训也算,偏自己也好,弘历、弘昼为好都还指望着这位呢。
至于自己......耿意欢从新计划好了路线,咸鱼躺赢!她既不必因此同雍亲王打擂台,也无需去讨好什么,左右她膝下还有两个保命金牌在呢。
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深秋了。
通红通红的石榴很是喜人,董嬷嬷叫人摘下不少放在屋里,单是闻着果香这心里啊就舒坦。
只是落英缤纷的枯树叶告诉她,秋天早到了,孩子们的生辰也快到了。
这两个月她只顾着内耗,却没有在意这些。
一时间,耿意欢心里有些愧疚,安抚了两个孩子一通。
许久没有同额娘亲近,弘历、弘昼都很开心,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不离开。
耿意欢同两个小团子玩闹了好一会儿,才沐浴更衣,哼着歌让董嬷嬷进屋来。
董嬷嬷见她这般,心中松了口气:侧福晋能想通就好。
耿意欢弯了弯唇:前些日子是我想岔了,何苦为了别人的过错为难自己呢?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这话董嬷嬷可不敢接。
耿意欢只瞥了一眼,低笑一声: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
这两个多月,一直没出门,也不知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你且说与我听听吧。
听说李侧福晋出来了,要接三阿哥回去,哪成想三阿哥竟是不愿,宁愿住在前院的小屋子也不肯去石榴院住。
可把李侧福晋恼坏了,直言哪儿哪儿都比不得弘昐、弘昀阿哥,还想罚弘时阿哥下跪呢。
只是被福晋制止了,还训斥了李侧福晋一番,反而罚了她跪抄经书,静静心。
乌雅格格整日里上蹿下跳,还偷偷跑去了前院,却被王爷斥责一番,给禁足了。
这一回,乌雅格格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不敢学她。
王爷忙于政务,这两个月除了福晋那,谁那也没去。
听说.........听着熟悉的家长里短,耿意欢竟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见厌倦。
董嬷嬷不禁喜上眉梢,看来侧福晋是真的想通了。
董嬷嬷,这些日子,没有人克扣咱们的分例,为难咱们静玉院的人吧?敲打侧福晋放心, 咱们静玉院的人都安分,从不会主动招惹谁。
再加上......董嬷嬷顿了顿,仿佛失言一般,继续道:主子爷、福晋都是宽厚之人, 自不会有人欺凌咱们。
耿意欢面色微缓:那就好。
她支着脑袋想了想, 又叮嘱了一句:董嬷嬷, 一会儿记得亲自提些东西去趟正院, 同福晋致歉, 不必说旁的只说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这才多有怠慢, 望福晋海涵。
哦,让如意去宋格格、武格格那,多福去郭格格、陈格格那,如月去乌雅格格那一趟, 带些点心聊表心意即可。
是, 侧福晋。
董嬷嬷眼底泛起柔和, 其实就是不走这一趟,也不会有人怪罪的,侧福晋能想的周全是好事。
不说旁的,单凭耿意欢膝下可是有雍王府子嗣的半壁江山也没人敢放肆,就是乌雅格格、陈格格这般有背景有能耐的也得客客气气,更何况是旁人了。
前些日子, 耿意欢闭门谢客的做法虽有不妥却也情有可原, 毕竟是在养身体, 福晋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上旁人。
至于李侧福晋,才放出来没几天, 耿意欢根本不必送东西过去。
旁人不知李侧福晋的为人, 但他们心里门清, 装了这么久的好人,哪里肯落人口实。
不过这李侧福晋还真是长进了不少,起码背后的小动作少了,也会做慈母样了,日日给弘时嘘寒问暖,丝毫不见从前对弘时霸道管束的模样,府里竟也开始有人说她是慈母心肠了。
咳咳,没错,就是那脑子不太够用的乌雅格格。
即使从前有过矛盾,却也不耽误她脑袋瓜不聪明竟被李侧福晋笼络了去,也不知德妃娘娘送来的嬷嬷怎么想的,竟也默认了。
耿意欢饶有兴趣地挑挑眉,想着得挑个时间出去走走了,不为别的只为这后宅寂寞,找个乐子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足足两个月尽折腾自己了,一会儿为这个不公,一会儿为那个不平的。
雍亲王换子一事只能说各有利弊,毕竟雍亲王有大志,绝不会为了孩子而放弃大业。
若是他真的会为了双生子放弃皇位,那也不是胤禛了,他从来是某一个孩子的阿玛,他身后承载着众人的希望,若是他上不了位,眼下废太子以及直郡王的妻妾、儿女的下场她们的后路。
就是不说旁的,这事儿于她而言,于钮祜禄格格而言都是互惠互利的,只可惜俩人都没磨过这个弯儿。
钮祜禄格格是太感性,把小命赔了进去,至于自己......耿意欢自嘲一笑,也不知是矫情还是怎么的,一门心思纠结,反而忘了自己的初衷。
即使该怪罪,也轮不到她耿耿于怀,应当是原主才有这个资格。
自己在这纠结啥呢?继承原著记忆后,她竟是把自己完全代入进去了,仿佛自己就是原主一般。
事实上,弘历、弘昼其实都是她的养子而已,哪里需要分那么清楚。
至于雍亲王,耿意欢冷静下来后大概也看清楚了。
雍亲王这人看似冷清冷脸,实则也是性情中人,单从十三爷、废太子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他同人交好,只发自本心而已,富贵时各自安好,但等你落寞了,能雪中送炭的也只有他了。
这人开始时或许是因为怜悯亦或者是愧疚,只是渐渐被他们母子间的情谊所吸引,因为雍亲王自己身世的缘故,他格外渴望亲情,只是不知为何处处碰壁,这才有了耿意欢的机会,这也是耿意欢能博得侧福晋位的原因。
不管雍亲王承不承认,他确实也是因怜生爱,因愧生爱。
当然,这点子爱意少得很,几乎是风一吹就散,对雍亲王这样搞事业的男人,耿意欢如何能去要求他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呢?其实只这么点微弱的爱意就足够了,起码弘历、弘昼是被雍亲王所偏爱的,这就够了。
如意回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侧福晋,其实王爷前些日子常常透过窗子看您,只是他不许奴婢们说。
耿意欢错愕之下,矢口否认:不可能!是真的。
有一日,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奴婢们不敢唤醒您,还是王爷把您抱床上的。
耿意欢恍惚间,似乎想起前些日子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来好不容易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也顾不得难不难受了,就那样趴着睡了。
模糊之间,似乎瞧见了雍亲王的身影,鼻息间都是那股熟悉的清香。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床上了。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眼花了,哪成想真的。
耿意欢眼神复杂:原来是他。
......董嬷嬷几人兵分几路,分别去各个院子替主子致歉。
不管是福晋还是其他格格们,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阖府上下谁不晓得耿侧福晋身子不好的事儿?人家闭门谢客,也是为了她们好,怕过了病气给她们。
况且人家是正儿八经养病吃药的,静玉院的小厨房见天的熬补汤、熬药,大家心里都有数,自然不会怪罪什么。
同时,大家也识相的没有去打扰耿意欢。
耿意欢琢磨着,做戏做全套,还是得在院子里多待几天再出门。
正好,这几天好好陪陪两个小家伙。
正想着呢,就听见门外的惊呼声。
阿哥,阿哥!阿哥爷哦,你们小心些。
是弘历、弘昼来了?耿意欢刚一起身,就听吱呀一声。
映入眼帘的两个奶呼呼的崽崽,衣冠不整的冲过来,一边一个崽。
额娘!额娘!两个软软嫩嫩的小宝贝蹭了蹭她的腿,就被耿意欢一手一个塞进怀里。
弘历搂住脖子,小嘴不住道:弘历想额娘了。
弘昼也不甘示弱,想要拽开弘历:哥哥,让、让开。
弘历死死搂着脖子,不撒手不说,还道:才不。
额娘最爱我。
弘昼不高兴了,嘟着小嘴:额娘最爱我!奶嬷嬷们手里拿着孩子们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
耿意欢镇定地招了招手:把衣服拿来吧。
奶嬷嬷们一件一件递了过去。
耿意欢看了眼吵得不可开交,奶凶奶凶的兄弟俩,抬手弹了俩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
弘历、弘昼瞬间就惊住了。
额娘!额娘!两个小家伙憋着嘴,乌黑的大眼睛里噙着眼泪,一副很难过快来哄我的模样。
耿意欢不为所动:额娘有没有说过,兄弟俩是不能打架的?弘历睁着黑亮的眼珠,哼哼唧唧道:有......吧。
相比较而言,弘昼就诚实多了,也识相多了。
弘历眼珠子一转还想耍赖呢,弘昼就已经老老实实低下头诺诺道:额娘,我知道错了。
弘历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一抬眼就瞧见耿意欢似笑非笑望着他。
顿时,弘历什么小聪明也不敢耍了:额娘,弘历、弘历也知道错了。
嗯哼。
耿意欢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知道就好。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弘历、弘昼的小心思她是一清二楚。
小聪明要不得。
耿意欢看着弘历有些发愁,这孩子很聪明,可聪明也意味着容易走弯路,弘历,答应额娘,不要耍小聪明了,好吗?弘历懵懵懂懂地望着额娘:额娘,我、我错了。
耿意欢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有些发愁。
前院内。
雍亲王得到消息后,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问:你耿主子可是大好了?苏培盛点点头:奴才向董嬷嬷打听过了,打从昨儿开始耿主子脸色就好多了,今儿几乎是大好了。
那就好。
雍亲王垂下眼睑,继续写写画画,好似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可只有他自己晓得,他的心乱了。
他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耿意欢。
只是他总担心耿意欢见了他,回想起那事儿,从而再次犯了心病。
可若不去,他心里又觉得空荡荡的,生怕孩子们真的就此忘记了他。
究竟是想见孩子,还是想见孩子的额娘,只有他自己清楚。
翌日,雍亲王琢磨着下朝后去趟珍奇馆给孩子们带点稀奇玩意儿。
至于拉拢朝臣,暂时放一放,他们也不急于拉拢些没必要的人。
胤祯那还是不肯放弃,上蹿下跳,四处拉拢人。
就连他麾下的年羹尧都被拉拢去了,若不是胤禟差点就被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骗了。
得亏是看在胤禩的面子,同老九、老十一笑泯恩仇了,要不然他还不知道年羹尧的事儿呢,说不得就要吃亏了。
若不是他们兄弟俩打擂台也打了一阵子了,雍亲王心知皇阿玛绝不会偏扶持哪一方,且也不希望哪一方独大,他早就办了年羹尧那狗东西,真以为天底下没别的能臣了。
雍亲王也不是好惹的,不动声色策反了十四的一个心腹,大家你来我往谁也别想好过。
于是,他叮嘱老八不必过于用心,并把他猜测和打算讲给了胤禩听。
胤禩沉默了许久:原来是这样。
雍亲王点点头。
打从胤禩投靠以来,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雍亲王晓得他是真心实意投靠自己的,少不得安慰几句。
胤禩摇摇头,感慨:真是时也命运。
只是希望弘历那孩子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弘历这孩子的额娘又病了一场,足足闭门两个月了,也没谁去探望探望。
耿侧福晋已经是难得的温厚人,从不与谁为难,再加上出手也大方,就连弘旺都喜欢这个婶娘。
福晋也曾感慨四嫂好福气,一个身子不好不争,另一个侧福晋唯一的儿子被福晋养了那么久,现在还忙着和孩子打好关系呢,哪有空对付嫡福晋,这雍王府也算是难得的清净了。
若不是耿侧福晋这阵子病了,胤禟都恨不得亲自去同她聊一聊,怎么这么有经商头脑呢!又是表格又是账本的,后来为了自己的两个铺子还专门弄了什么考核人员,其他人能举报,不定时检查什么的,连里头的掌柜的、跑堂的都不少挣,更何况是耿侧福晋了。
旁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小孩子的东西,女人的脂粉能挣多少钱,偏偏胤禟干这一行,清楚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他简直是佩服这位小四嫂。
怨不得四哥从来不差钱,有这位摇钱树在,能差钱吗?当然了,耿意欢也不是把挣来的银子全给雍亲王的,只是给了雍亲王百分之二十的干股而已。
毛利要扣除百分之二十在账本里,剩下的再按照股份分,一月一分账大家都省心。
耿意欢这人也不是小气人,除去公账里的,雍亲王拿走百分之二十,绩效百分之二十,再拿出百分之五留着准备奖赏得力的伙计,当然也不会给很多。
也就是百分之零点几而已,即使如此,掌柜的们也是感激涕零,剩下的就进了耿意欢的腰包。
短短一年多的功夫,耿意欢攒下不少家私,补贴娘家了一些,自己又置办了不少房产、庄子,并给弘历、弘昼兄弟俩存了些银钱在他们自己的账本里。
为了培养孩子们的理财意识,耿意欢决定等孩子们三岁以后要给他们各自配上一个账房先生,并好好讲讲何为民生。
雍亲王这般正琢磨着,却冷不丁被梁九功请去了乾清宫。
请皇阿玛安。
康熙爷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道:朕叫你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雍亲王颇为谨慎,飞快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挺老实的呀,还让了让老十四呢。
他只得道:儿臣不知,请皇阿玛明示。
哪成想,老爷子压根不是为了他。
康熙爷冷哼一声:往日里一月多就该有一册弘历成长册的,怎么这都三个月了,还没送来?雍亲王愣了一下,尴尬一笑:皇阿玛,耿氏病了两个多月,这几日身子才好点,估摸着是没顾上。
过几日,儿臣定然催促耿氏赶紧画画册。
病了?康熙爷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问,没有人慢待朕的乖孙吧?康熙爷也是从后宫中长大的,自然晓得女人间的小心思,他额娘生病时便总有人觉得没人给他撑腰了,他可是结结实实受了不少委屈,还是老祖宗抱养他后才算是过上好日子,正是因为这么个原因他才有这么一问。
雍亲王回想了一下,道:皇阿玛放心,应当是没有的。
这些日子,你就没去过静玉院?康熙爷眯了眯眼睛。
儿臣政务繁忙,只去过一次,耿氏身子虽不好,却也还顾得上孩子们。
朕记得你这些日子也不是特别忙吧。
康熙爷淡淡道,手中盘起了核桃,老四啊,有时候你也莫要偏向新宠太过,多顾着些府里的老人,尤其是生育过孩子的。
就算不为旧情,也得常去看看孩子啊?你说是不是?这一番敲打,雍亲王是有苦难言,好似他是什么喜新厌旧之人一般。
他只得道:儿臣省得的。
嗯。
康熙爷挑眉,下去吧。
是!离开乾清宫后,雍亲王叹了口气,这才坐上回府的马车。
冰释前嫌回府后, 雍亲王才后知后觉,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原来是哄孩子的东西没买......他按了按眉心,该找个什么理由呢?不对,这里是雍亲王府, 他是雍亲王, 就是不找理由他也是想去哪就去哪。
雍亲王下意识挺起胸腹, 眼神淡漠地就像平时一样。
直到进了静玉院, 他才有些紧张。
意欢, 她看见自己不会再有反应了吧?直到——耿意欢匆匆忙换上一身轻薄的秋装从里屋徐徐走出, 肌肤莹白如玉,纵使有些诧异,语气却是平淡:王爷来了。
嗯。
雍亲王言简意赅,看似潇洒自在, 实则叫耿意欢哂笑。
因为这雍亲王正垂着眼睫立在门口, 竟是不吱声了, 眼睛四处看,就是不肯看耿意欢。
耿意欢:......这是要怎样啊?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
苏培盛几人倒是识趣,直接就下去了。
王爷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孩子们的?耿意欢无奈,只得走上前询问, 弘历、弘昼玩了一会儿就累了, 这不刚睡下, 俩孩子闹着要睡一张床,这不他们都在弘昼屋里呢。
想也知道, 雍亲王这是想儿子了。
雍亲王抬起黝黑的眼眸:我......你这些日子, 可是好些了?说罢, 他心里咯噔一下,来时想的好好的,坚决不提敏感的事儿,怎么就一张嘴就说错话呢。
雍亲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耿意欢的神色,生怕触怒了她:我是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从没有那一刻能让雍亲王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怨不得别人一脸菜色......耿意欢眼神复杂了一瞬,语气柔和:我身体好多了,只是还得修养些时日。
孩子们也许久没见您了,去看看他们吧。
她想着自己这耍脾气耍了两个多月,估摸着雍亲王心里也烦烦的,只是碍于情面碍于这些年来的感情才来探望的,即使如此人家心里肯定也对她淡了,她若是纠缠着只怕雍亲王心中会不快。
只是雍亲王听了却是误会了,只以为耿意欢是不想看见他,这才一直把他往外推。
雍亲王旋即蹙眉,漆黑的眼眸中划过晦涩:这些日子,你可曾想我?耿意欢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她颇有些诧异地望过去。
雍亲王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身侧,两人仅有半臂之隔。
他静静望着耿意欢,似乎在等待答案。
耿意欢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多少、多少是有些想念的。
只是没想到王爷这样狠心,竟真的一趟也不来。
雍亲王抿抿嘴,他其实来了,隔一天就要来一回的,只是这话他没有同耿意欢说。
他蓦然凑上前,抬手把耿意欢拉入怀里,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着她,似乎怕她反抗一般。
耿意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圈起来了,鼻息间是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只迟疑了一下,就环住了雍亲王的腰肢,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乌黑柔软的长发贴在雍亲王脖颈间。
雍亲王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他低声道:意欢,换子一事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只是那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从来不曾想过放弃哪个孩子,小格格的事儿只是意外。
他总是把事情往心里藏,事情做了却又不说,皇额娘在世时总说他是闷葫芦一个。
眼下他是不得不说了,他从来不想放弃哪个孩子,在他心中双生也好非双生也罢,都是他的孩子,他是一样的疼爱。
耿意欢嗯了一声,仿佛两个月的隔阂就此消融。
雍亲王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她额角处落下一个吻,他嗓音沙哑道:意欢,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定然不再瞒着你。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随后,雍亲王松开禁锢着耿意欢的臂膀,两人相视一笑。
耿意欢带着他去了弘昼房里。
屋里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了孩子们着想,耿意欢从来不许他们整夜整夜的开灯。
故而孩子们睡下后,奶嬷嬷只在外间留下两盏小灯,方便她们收拢着孩子们不玩的玩具,也方便他们守夜。
里屋的床榻延边做了护栏,就是怕孩子们不小心摔下来。
耿意欢同雍亲王进来后,只提着一盏小灯放在窗前,透过微弱的光芒望向里头。
弘历、弘昼小哥俩搂着胳膊,脸颊红扑扑的,小嘴也红红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睡得喷香喷香。
白嫩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意,可见孩子们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只是......弘历、弘昼好似清瘦了不少。
雍亲王满眼慈爱,大掌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脸,直到小家伙们不耐烦地皱眉才慌张挪开手。
耿意欢披着斗篷站在一旁,轻生道:孩子们长大了,也开始发个儿了,可不就是清瘦了。
是我不好,一直未曾来看孩子们。
雍亲王有些懊恼自己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期,前些日子他偷偷来只是从门外看几眼就走,并没有亲自进屋来。
今儿这么一看,孩子们竟是在他没看见的角落长大了,这让他这个做阿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这个做阿玛的不好。
皇阿玛年轻时子嗣多,也就刚保住的长子以及嫡子被他放在心上过,对于其他儿子都是物资不紧不缺就是了。
虽然学业上皇阿玛看得紧,可感情上,雍亲王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平心而论,康熙爷对每个儿子都很关心都很慈爱,只是这爱并不平均,若说对孩子们的爱有十分,废太子就能独占七分,大哥独占一分,他们剩下的阿哥格格平分剩下的两分。
儿时的失落,雍亲王都记在心上,所以轮到自己有孩子后,不管嫡出庶出他都放在心尖尖上,恨不得事事关照,生怕孩子们受了委屈。
哪怕从前他偏疼弘辉些,却也是因为这孩子争气又懂事。
到了后头的弘昐,因为身子不好,他也多关注了几分,可他的多关注并不意味着他不去关注其他孩子。
雍王府子嗣不盛,有数的几个都是他的心头宝,哪个都舍不得受委屈。
到了床榻,两人却有些相顾无言。
经过那一茬子事儿,他们相处起来还好,只是若做那样亲密的事儿却总觉得尴尬,做不出。
或许是因为两人许久没有亲近,眼下也有些陌生,雍亲王心中也涌出近乡情怯来,没敢怎么样。
耿意欢适应的很好,想了一会儿就阖上眼睛睡下了。
雍亲王鼻息间满是女子特有的清香,淡淡的却格外好闻,他合着眼睛直到听到耿意欢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真的睡下了后才睁开眼,伸手握住她柔软的纤腰,把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
黑夜中,雍亲王不自觉弯了弯唇,感受着怀里的柔软,他心中一片安宁。
待明儿醒来,耿意欢发现自己躺在雍亲王怀里,只会怀疑他自己。
同时,经过这一番肢体接触,便也能叫那么点子陌生消融掉。
......天一亮,雍亲王就醒了。
只是怀里的女人睡得正香,他也就没有动,左右今儿不必上朝,他同胤祯还处于对峙不分上下的时候,故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便可以好好歇息歇息。
也能好好陪陪备受冷落的妻儿。
忽然,怀里的女人动了动身子,雍亲王心知这是要醒了。
于是乎,雍亲王赶忙闭上眼睛。
下一秒,耿意欢眼睫忽闪忽闪,还是睁开了。
她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忽然整个人僵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雍亲王留宿了,她现在正躺在雍亲王怀里。
耿意欢面上露出点尴尬来,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自己睡觉向来不老实,估摸着是夜里钻人家怀里的。
她按了按眉心,决定退离雍亲王的怀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雍亲王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蓦然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意欢?耿意欢身子僵了一瞬:王爷。
雍亲王低声笑了笑,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想我了?耿意欢没吭声,脸颊却是通红。
起身吗?雍亲王侧着身子,看向耿意欢,眼底含笑,许久没有陪孩子们用早膳了,今儿正好得空。
耿意欢嗯了一声。
雍亲王有两个多月没有陪孩子们吃饭了,心里自然是想念的。
他虽偷偷来过几次,可那时为了不惊动耿意欢,都是悄悄的,孩子们几乎也都睡了,也就是他能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小孩子忘性大,那年他随皇阿玛出征,不过半年的功夫,弘辉、弘昐就都不认识他了,所以雍亲王心底也有些忐忑。
望着两个明显拔高了的孩子,雍亲王眼底满是慈爱:弘历、弘昼,来!弘历、弘昼一见到雍亲王,不自觉歪着脑袋想了想。
弘历仿佛想到了什么,圆滚滚的眼眸有些纠结,试探性地问:阿玛?弘昼睁大眼睛:是阿玛!雍亲王一喜:是阿玛!阿玛!阿玛!两个孩子围着雍亲王,阿玛阿玛叫个不停,倒是亲热地不行。
弘历这孩子最会来事儿,他仰着小脸,一脸天真:阿玛,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弘历啊?弘昼也眨巴着眼睛,嘟着小嘴问:弘昼也好久没见阿玛了。
这两个小人精早就晓得雍亲王不来静玉院,是因为同耿意欢满了别扭了,额娘这才伤了心日日待在屋子里。
本来小家伙们心里阿玛、额娘一般重要的,可这事儿一弄,他们才明白额娘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弘历这孩子,他懂事儿的早也机灵,打从见到弘时跟她不一个额娘后,就问过耿意欢:为什么我只有一个阿玛,阿玛却有好几个孩子呢?额娘也是,明明额娘只有阿玛一个,可阿玛却有那么多妻妾。
当时耿意欢细细解释了一下原因,她没有因为孩子小而不吭声,反而是把弘历当成小大人一般,有说有商量。
这不弘历这小家伙就开始发难了。
一旁的耿意欢垂眸哂笑,心里却暖洋洋的一片,果然儿子是娘的小夹克,确实暖和。
儿子们的话,确实把雍亲王难住了。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耿意欢。
侍疾九月底已然是初秋了, 正是初秋的季节,外头愈发凉了。
不过于耿意欢而言,却是刚刚好,一会儿可以带孩子们出去走走。
若能禀明福晋, 能带孩子们去庄子上玩耍也是好事, 她还得早早决定今年庄子要种些什么, 好到冬日里能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打从去年得了好, 耿意欢便上了心, 可不想再同来时那年, 大冬天连个新鲜蔬菜都没有。
肉类倒是管够,可这肉吃多了也会上火,起泡,耿意欢是怕了。
耿意欢垂眸看向桌子上的茶水, 袅袅青烟飘向空中, 甚是美观。
喝点热茶, 这身上啊暖和多了。
耿意欢舒坦地眯了眯眼睛,待目光触及雍亲王后,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王爷......也想喝茶了?雍亲王:......耿意欢撇过头去,老夫老妻了,也不必不好意思, 该怎么来怎么来就是了。
弘历搂着雍亲王的小腿, 不依不饶道:阿玛!弘昼睁大眼睛:阿玛!雍亲王只得耐心解释着:最近阿玛忙的紧, 这才没空来看你们,是阿玛不好。
以后阿玛一定......弘昼这孩子最没耐性, 他本也没想同阿玛说什么话, 纯粹就是跟风, 哥哥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而已。
弘昼听了两句,皱了皱鼻子,觉得阿玛、哥哥都没意思,于是噔噔噔往后退了两步,趁着哥哥不注意悄悄扑到耿意欢怀里撒娇了:额娘,想吃软软的糕。
耿意欢反手把弘昼塞进怀里,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好,好,好!我们弘昼最近清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弘历噌的一下望过去,皱了皱眉。
弘昼接触到哥哥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搂着额娘的胳膊抖了抖。
哥哥......不会揍他吧?弘历缓缓眯了眯眼睛。
雍亲王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弘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威慑,来日可期。
看在耿意欢眼里,却觉得有意思了。
耿意欢冲着弘历招了招手:来!弘历瞥了眼雍亲王迟疑了一下,才跑过去,仰着小脸望着耿意欢。
耿意欢松开弘昼,亲了亲他的额头。
弘历睁大了眼睛,不自觉扬起唇角,可面上却是捂住了小脸。
弘历嘴里不依不饶地奶声奶气道:额娘!弘历、弘历长大了,不能再亲亲了。
弘昼在一旁歪着脑袋,有些不解:长大了?可是额娘不是说,我们不管多大都是额娘的小宝贝嘛。
耿意欢笑了,捏了捏两只崽的小脸,有些可惜道:比以前是大点了,这小脸啊手感都没以前好来。
不过弘昼说的对,不管你们长多大,都是额娘的小宝贝。
怎么?你们长大了,就不许额娘亲近你们了?弘历连忙道:不是额娘,我、我......耿意欢噗嗤一笑,一手抱一个。
腿上两个奶娃娃,还都是自己的小宝贝,耿意欢心里啊是美滋滋。
雍亲王眼底泛起柔情,这就是他想守护的家。
同意欢说清楚后,他也就能正常留宿了吧?只是也巧了,这个关头,康熙爷病了。
前朝又该有波澜了。
雍亲王等皇子纷纷入宫探望,并提出侍疾,几个皇子为一组,白天夜里待在宫里侍奉。
十四爷也趁机卖起好来,可把雍亲王气的牙痒痒。
......石榴院内,李侧福晋母子俩也是剑拔弩张,几乎是再现了永和宫的事端。
弘时张了张嘴:额娘,你莫要这样说嫡额娘,她并非你说的那样。
李侧福晋篡紧了帕子,语气稍重了些:弘时,你怕是被她迷了心智。
你当真以为福晋是什么好人吗?她若是好人,你那两个哥哥怎的就没了?你莫要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往日里我同她你好我好,不过是为了稳住她。
你这傻孩子!李侧福晋越说越气,再不见往日的温柔亲切,她握着弘时的手,焦急道:额娘知道,之前委屈了你,可那不是因为你舅父总不长进,官职不高,怕委屈了你外祖母她们。
我才想着把府里的东西匀一匀给他们,可在额娘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额娘晓得你不喜欢后,就再没有给他们过你的东西。
弘时,你莫要糊涂啊......弘时低垂着完结,抿唇半晌。
李侧福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语气也开始急躁:你莫要不行,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连额娘的话都不信吗?弘时啊弘时,你虽多嫌你表哥、表弟,可他们却是一心为你的,你若有什么事,他们才是第一个帮你的。
至于福晋,她哪里会真心喜欢你?她怎么就不会真心喜欢我?弘时反问。
他定定望着李侧福晋,语气颇为执拗。
李侧福晋心中一窒,这傻孩子竟真的被福晋笼络住了,她咬牙切齿道:你若是旁人的孩子,或许福晋会真心待你,可谁叫你是我的儿子!她怎么可能真心待你?乌拉那拉氏全族只怕都盼着你早死呢!额娘!弘时忍无可忍,究竟是乌拉那拉氏盼着我早死还是额娘盼着我早死?李侧福晋不可置信道:弘时?你在说什么?弘时皱了皱眉心,睫毛颤了颤,努力心平气和:额娘,福晋她很好,明明同我没有血缘关系,明明......明明同你关系也不好,却还是真心待我,未曾亏待过什么,甚至还替我想法子,博得阿玛的喜爱。
若不是福晋,或许他还会像从前一样执拗,因为一点小事钻牛角尖,只是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而已。
弘时长大了些,自然也懂得了些道理,可他就是知道,福晋待他是情真意切。
或许福晋也挣扎过,可她没有害他,还那样温柔,简直满足了他对额娘的所有幻想。
李侧福晋根本不管这些,不依不饶说着自己的看法,说着福晋的坏话。
弘时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同她争辩什么,只得起身离开。
望着弘时的背影,李侧福晋红着眼睛:弘时,你若是再去正院,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孩子!弘时背影僵住了一瞬,随后大步向前。
身后传来李侧福晋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中很是复杂,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准备进去时却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话。
一瞬间,弘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是一片惊涛骇浪。
待听明白怎么回事后,弘时整个人都懵了,却下意识躲开了石榴院的侍女。
弘时抚着墙坐在地上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离开石榴院。
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正院。
弘时神色复杂地望着正院,从前不觉得,眼下才发觉这里好似才是他的家。
可......他苦笑着垂下手,他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嫡额娘。
即便他年纪不大,却也有了自尊心,托嫡额娘的教导,他总算明白了些道理,懂得了些为人处世的法子,哪怕在宫里也有了自己的生存之法。
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再非当日懵懂的孩童了,可这也清晰的让他明白,有些事是过不去的。
留宿几乎是一夜之间, 凛冽的风在街道上呼啸着,似乎预示着什么。
雍亲王在宫中已然是艰难万分,偏偏永和宫的还要凑热闹,一时间宫里处处都在看热闹。
最后为雍亲王解围的, 竟是往日里最不来往的宜妃、良妃。
德妃娘娘气恼地不行, 几乎是拂袖而去。
本来她也只是为难一下老四, 只要她给个保证就罢了, 偏老四竟是偷偷同她的死对头交好, 还有良妃那个同她儿子一样伪善的, 这让自视甚高的德妃如何不气?雍亲王颇有些狼狈地朝着宜妃、良妃道谢。
宜妃面上依旧是往日那般的明艳,只是话语间却带着一丝提醒和警戒:雍亲王不必道谢,往日里都是你照顾我家小九,这点事儿算什么。
只是德妃那边......你可得小心谨慎些。
良妃只是微微一笑, 有宜妃提醒, 她就放心了。
俩人的儿子现在都跟着雍亲王, 自然是希望雍亲王旗开得胜,她们怎么样都无所谓,毕竟德妃就是做了太后,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苛责她们。
可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十四爷桀骜不驯,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便是德妃也是一味地纵容帮衬, 她们的孩儿早就得罪了十四, 若是十四上了位且不说她们如何,单单是儿女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嗐, 兄弟和父子总是隔一层的......若是康熙爷能一直在是最好, 老子对儿子是最宽容的, 就是嘴上骂的厉害,那心里也是惦记着,不许旁人欺凌的。
可康熙爷还能撑多久呢?宜妃和良妃心中叹了口气,若是可以她们也不想这般,可有什么办法呢?总要为不争气的儿子打算吧。
雍亲王道谢后,便回了乾清宫视疾。
恰巧太医熬好了药,呈了上来。
胤禩要去喂药,却被康熙爷嫌弃了一番,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不喝!皇阿玛,药要趁热喝。
胤禩半蹲在床前,手里端着药碗,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快把药喝了吧。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往日里胤禩从来不信,直到今日见到向来高深莫测的皇阿玛耍赖发脾气才算是真的信了康熙爷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胤禩:......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恰巧雍亲王回来了,胤禩赶忙道:四哥,药好了,只是皇阿玛......康熙爷扭过头来,怒目而视:朕怎么了?胤禩无语了一瞬,干笑一声:您没什么,是儿臣不好。
这老爷子就作妖吧!雍亲王迟疑了一下,接过药碗,认真道:皇阿玛,良药苦口,儿臣喂您吧。
说着,他拿起一小小汤匙放进药碗里搅拌了两下,舀起一勺药就要去喂康熙爷。
康熙爷错愕地望着他,艰难中带着点虚弱:老四,你是认真的?胤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这位四哥是最认真的,皇阿玛啊皇阿玛,不知可有后悔啊。
雍亲王不解:儿臣自然是认真的,皇阿玛生了病自然是要吃药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您.........雍亲王讲了一串子,康熙爷按了按脑袋:放那放那。
雍亲王道:那怎么行?您身子虚弱,儿臣身为人子,怎可让您劳累?儿臣定要亲自喂您。
康熙爷眉头一突一突的:朕还没死呢,拿来!雍亲王抿了抿唇,只得递了过去。
康熙爷一饮而尽,再不见刚刚的耍赖行径。
雍亲王递过去一些蜜饯:皇阿玛莫要嫌药苦,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您正该......话音未落就被暴躁的康熙爷打断了:行了行了,这不是喝完了吗?还想怎么样,也不知道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他恨恨抓过蜜饯,狠狠嚼了几下。
雍亲王这才一副放心的模样。
康熙爷阖上眼睛歇了许久。
胤禩与雍亲王便在一旁坐着,也不说话。
终于,康熙爷还是睁开了眼。
老四,你要好好教导皇孙们,莫要再酿成......朕之过错。
康熙爷咳嗽了几声,有些疲惫,能成材的早有预兆,该好好培养就好好培养,也不必每个孩子都成材。
雍亲王蓦然抬眸,眼底错愕:皇阿玛......康熙爷轻笑一声,调侃道:怎么?我是你老子,你想什么你老子会不知道?望着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康熙爷,他清楚的感知到,皇阿玛真的老了,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
胤禩垂眸听着康熙爷的絮絮叨叨,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在皇阿玛真的选中了四哥。
只是皇阿玛到底是老了......胤禩望着来来去去的嫔妃,同雍亲王主动避到后殿,成年皇子和貌美嫔妃还是要有一定距离感的。
离开皇宫后,雍亲王、胤禩一同上了马车后,同十四爷胤祯碰了个照面。
胤禩提及:四哥,不能再留情面了。
良妃早就把今天的事情说与胤禩听了,旁的胤禩不担心,就怕皇阿玛老了耳根子软了。
我晓得。
雍亲王眼神晦暗,还夹杂着丝丝的恼怒和狠厉,他淡淡道,十四,哼!额娘既如此疼爱十四,爱到恨不得把他压到泥底,好叫十四踩着他上去,那他偏不让她如愿,他偏要让十四尝尝被逼到绝处的滋味。
胤禩面上挂起淡淡的笑意:四哥心中有数即可。
月色暗涌,星光闪烁。
雍亲王打从一进门,就远远瞧见耿意欢含笑站在院子里,望着弘历、弘昼你追我赶,一时间他心里浮现出万般滋味来。
耿意欢今儿没有敷粉,只着了身略微厚实的衣衫,头上略略插了一支月白色珠钗,素净又温柔。
耿意欢看向孩子们时,眼里总是那样专注和温柔,月光透过树影落在她身上,恍惚间她身上好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一瞬间,雍亲王只觉怦然心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种感情他从未有过。
耿意欢抿了抿头发,余光瞥见雍亲王,她有些诧异:王爷?玩闹着的弘历、弘昼听到声音,水汪汪的眼眸随之望了过去,活蹦乱跳道:阿玛!阿玛!两个崽崽穿得不算厚实,耿意欢拒绝了嬷嬷们的建议,不想给孩子们捂得太厚实,毕竟孩子们火气大。
穿上小号装的孩子们可爱极了,唯一就是剃头让耿意欢很不理解,好在弘历、弘昼颜值在线。
雍亲王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乖!说着,扒拉开两个孩子,走到耿意欢身侧牵过她的手,眼底浮现出温情来。
他定定望着耿意欢,漆黑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情愫:意欢!耿意欢望着他眼底明显的情绪,心道这人又抽什么风,面上却是盈盈一笑:王爷。
弘历、弘昼噔噔噔跑到耿意欢身边:额娘,饿了!额娘,渴了!于是耿意欢围着孩子团团转,完全忘记了雍亲王。
男人嘛,哪里有孩子重要呢?雍亲王只得眼睁睁看着耿意欢忙活着孩子的事儿,他抿抿唇坐在凳子上,一只手耷拉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耿意欢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两个小家伙,洗洗澡收拾收拾,顺道就哄着他们睡下了。
离开时耿意欢还嘀咕着,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夜色茫茫,如月提着灯笼提醒道:主子,王爷还在屋里呢。
耿意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把雍亲王给忘了!不过也无妨,这人因为之前的事儿还愧疚着呢,如此也好,应付应付也就是了,耿意欢漫不经心想着。
到了门口,里头烛火通明,隐约可见雍亲王的身影。
耿意欢迟疑了一下,不会真生气了吧?她摇摇头,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
如梦聊开帘子:侧福晋,请进。
耿意欢微微低了低头,进到屋里。
果然,屋里是比外头暖和些。
京城的秋天如此短暂,寥寥几天,气温骤降。
估摸着明儿,后天就要入冬了。
耿意欢心里盘算着,给孩子们的冬衣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几个温泉庄子上也种满了冬天需要的东西。
过些日子,可以给亲近的人送些,例如福晋、廉贝勒府、九贝子府,其他人嘛,同她也没有什么交情。
若说廉贝勒,其实耿意欢也好奇得紧,这人竟是偷看了雍亲王。
这也就罢了,他对弘历、弘昼也疼爱得不得了,耿意欢对他也有了些许好感。
不管是历史拐弯了还是什么穿越、重生都无所谓,只要是善意的就好。
回来了?雍亲王抬眼望过去,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王爷。
耿意欢徐徐走到他身侧,笑脸盈盈关切,这几日听福晋说了,您这些日子甚为辛苦,整日里脚不沾地的,可见您之孝心,想来皇上心中也很欣慰。
王爷,要不要用点夜宵?雍亲王本是生气,但她这番话下来,他的脸色却是缓了缓,只是语气依旧有些冲。
侧福晋这是终于想起我来了?雍亲王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子嗣虽重要,可莫要忘了这子嗣从何而来。
想要立足府中,可不是有孩子就行的。
若没有宠爱,一切都是白扯。
耿意欢扯了扯唇角,心道这雍亲王真是小心眼,不过面上还是噙着笑意:您说的是,我晓得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耿意欢是深谙此道。
这不,雍亲王面色明显好了很多:你知道就好。
耿意欢拎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水,语气亲昵:我晓得你定会体谅我,毕竟这俩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们总闹我,我也没法子啊。
这孩子的阿玛多少天不出现一回,我这个额娘若是再不管,成什么样了?雍亲王本来还一副很占理的样子,听耿意欢说完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耿意欢弯了弯唇,眼睫中满是狡黠,她端起茶盏递过去:马上就要入冬了,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雍亲王盯着她手中的茶盏,蓦然一笑,伸手握住了茶盏,不等耿意欢松手,就顺着茶盏握住耿意欢的手。
耿意欢睁大了眼睛。
雍亲王另一手接过茶盏,放在桌上,可抓着耿意欢的那双手怎么也不松手。
耿意欢尴尬地扯了扯。
雍亲王顺势一拽,耿意欢就摔进了他怀里,衣衫都有些凌乱。
不等耿意欢反应过来,雍亲王就给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都窝进了雍亲王怀里,脖颈间的白皙被人看得分明。
雍亲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坏心思地捏了一把:怎么?想我了?开始投怀送抱了?耿意欢错愕地看着他,嘴角一抽。
她从未见过脸皮这样厚还自说自话的人。
进宫雍亲王的骚操作属实让耿意欢无语住了。
恶人先告状啊!耿意欢挣扎着, 偏雍亲王自屹然不动,抱着她的腰,唇角露出一抹戏谑来。
胡说,你放开我......明明是分辨的话, 听在雍亲王耳朵里却是娇娇软软的, 像是在撒娇一般。
雍亲王心中暗道:最近真是冷落了她, 可得好好补偿才是。
雍亲王嘴上却自顾自道:好了, 晓得你思念我, 女子啊总是如此嘴硬心软。
耿意欢:??!若说那年撑伞踏雪而来的清冷王爷还让她有那么点点意动, 那眼前这个自说自话地痞流氓一样的雍亲王则让她没有半点兴趣。
还不容她分辨一二,雍亲王就自顾自道:也是,如我这般的男人属实少见,你心悦于我也是应该的。
累了吧?咱们去床上歇会儿。
说着, 抱着怀里不听话的耿意欢就往室内走去, 嘴上道:晓得你的心意了, 长夜漫漫,不必如此着急。
耿意欢无语了,也不挣扎了。
雍亲王今天发什么疯?脑袋瓜被驴踢了?怎么跟个二流子似的。
最后的最后,耿意欢还是被这自说自话的无耻之徒哄上了床榻。
勉强也算是和好了吧。
一会儿的功夫,帐子里传来重重的喘息声和低/吟/声。
......翌日。
室内氤氲着桂花的芬芳,香甜一片。
耿意欢便是在香气中睁开了眼, 感受着身上的酸爽, 她恨不得把雍亲王暴打一顿。
这人真是绝了, 昨天把她哄上床榻却半点不温柔,猴急得不行像是个没开过荤的一样。
耿意欢皱着眉揉了揉腰, 这个胤禛真是绝了, 便是阴阳调和也不能这般过分。
她洗漱后, 便叫人把孩子们带了来。
打从弘历、弘昼两岁开始,耿意欢就不许奶嬷嬷喂饭了,就这董嬷嬷还一副心疼的模样,好似是委屈了弘历、弘昼一般。
耿意欢不以为意,俩孩子现在已经能自己吃饭自己做很多事情了,不管以后需不需要亲力亲为,多学点总没错。
刚刚用过早膳,雍亲王匆匆忙就来了静玉院,提出带着孩子们去宫中探望康熙爷,估摸着得夜里才回来了。
弘时大了,自然懂得宫里的规矩,弘历、弘昼年纪小,耿意欢只叫嬷嬷教了他们简单的行礼,还没有讲宫里的规矩。
故而雍亲王一提,耿意欢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上次进宫还能说孩子们小,不必拘束那么多,眼下孩子们都三岁了,也该懂些规矩了。
雍亲王见她迟疑,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柔声解释:皇阿玛尚在病中,我带他们进宫也不过是想让他们也表表孝心,露露脸。
况且......弘历、弘昼这般小,便是出了差错也无妨,想来旁人也是能理解的。
不能理解的那都是故意找茬的,他自不会放过。
耿意欢眼底仍有些担忧,却也晓得雍亲王是为了孩子们好,只得点点头,叮嘱着:王爷可要多看顾他们些,这两个孩子皮实,也倔强。
他俩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王爷可莫要太凶了。
雍亲王挑眉: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凶狠?耿意欢哂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快让孩子们准备一下吧。
雍亲王叮嘱着,这事儿啊也是临时决定的。
至于为何不提前安排,自然是怕谁听到消息起了坏心思,雍王府可就这几个子嗣经不得折腾。
好。
耿意欢点头,叫人去抱着弘历、弘昼穿衣洗漱。
进宫可是大事儿,自然得好好准备。
只是弘历、弘昼听说后,却有些茫然。
弘历眼底泛起一丝迷茫和无措:为什么要进宫啊?弘昼歪着脑袋:不知道啊。
弘历托腮,自顾自道:我记得皇玛法,过年的时候还见过。
可是其他人我不太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不会是额娘说的坏人吧。
弘昼也睁大了眼睛,心里有点点害怕,明明比弘历圆润一圈,却硬是躲到弘历身后:哥哥,那怎么办?弘历故作镇定拍了拍弟弟的胳膊:别怕,哥哥在。
一想到那些人,小小年纪的弘历莫名不高兴了。
他不喜欢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奇奇怪怪的,让他有点心慌,他们府里从没人那样看过他。
可是阿玛说他的阿玛生病了,他好像应该去看看皇玛法的,毕竟皇玛法总给他送些他喜欢的小玩意儿。
弘历迟疑了一下,还是去换衣服了,只是他下定决心要向额娘说的那样,进宫后安安静静少说话,省得被坏人注意到。
不过皇玛法病了,他们去探望的话,应该带些东西去吧。
他对着弘昼嘀咕了一番。
弘昼不大乐意,却也拗不过哥哥,只得委委屈屈回屋取东西去了。
还没好吗?耿意欢推开门,瞧见弘历手里抱着一个小风扇,眼底有些不舍,弘历,咱们回来再玩小风扇好不好!这小风扇是耿意欢托府里匠人做的,虽然不通电,但能手动摇出风来,平日里弘历最宝贝了。
弘历却摇摇头,小手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小风扇,咬牙道:我要把这个送给皇玛法。
啊?耿意欢有些意外,摸了摸他的小脸,温声问,为什么要送给皇玛法啊?你不是最喜欢小风扇嘛?因为额娘说过,去探病不能两手空空。
皇玛法对我很好,总是送东西给我,所以我也该投、投什么报什么......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就准备把这个送给皇玛法。
弘历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想不出那个词,便只得就此跳过。
耿意欢捏了捏他的小手,语气中满是欣慰:我们弘历真是个好孩子,你皇玛法一定会喜欢你的。
弘历用小脸蹭了蹭耿意欢的手,小嘴里发出喟叹:我喜欢额娘。
明明是答非所问,偏耿意欢心里就甜滋滋的,好好揉捏了一通才去弘昼屋里看看。
弘昼这孩子翻箱倒柜,小手扒拉扒拉这个,扒拉扒拉那个,这个不行,那个也喜欢的,还没决定送什么。
奶嬷嬷们在一旁也不敢吭声,只小心顾着他。
耿意欢点了点他圆滚滚的小脑袋:干嘛呢?弘昼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别捣乱,干大事呢。
耿意欢:......弘昼又翻了两下,才感觉声音有点熟悉,于是他歪着脑袋回头看,原来是额娘。
他噌的一下就抱住耿意欢的大腿:额娘,额娘!哥哥说让我准备礼物,可是这些我都好喜欢哦......耿意欢瞥了眼箱子里的小物件,无奈蹲下,看着他气鼓鼓的小脸,调笑:我们弘昼大方得很,不如都送给皇玛法吧?弘昼瞪圆了眼睛,松开了手,直接扑到箱子那,死死护住:不要不要,都是弘昼的,谁也不给。
耿意欢被他吵的脑仁疼,只得道:好了好了,额娘开玩笑的,你自己随便挑吧。
说罢,她脚底抹油似的去了自己屋里。
这个弘昼哭闹起来是真要命,打小肺活量就好,嗷起来鬼哭狼嚎的,直叫人脑袋瓜嗡嗡的。
她一走,弘昼老实了。
再不停哥哥就来了,他可就要挨揍了。
额娘不舍得打他,哥哥可舍得,打的还可疼。
弘昼眼底划过一丝后怕,可不敢惹哥哥生气,他赶忙挑了一个自己没那么喜欢的小蜻蜓就往外跑。
耿意欢回到屋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雍亲王撑着脑袋,清冷目光中满是淡定:弘昼又闹了?耿意欢嗯了一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是小仙男招人待见啊......怎么?雍亲王莞尔,戏谑问,又被爷迷住了?耿意欢推开他的胳膊,艰难道:咱正常点行吗?雍亲王皱了皱眉,正待开口,就听见弘历、弘昼欢快的声音。
额娘!额娘!弘历穿着一身宝蓝色外袍,他同耿意欢一样生得唇红齿白,像个小仙童一样,那双黑亮的眼眸格外招人喜欢。
弘昼穿了身墨绿色衣衫,同弘历的清瘦不同,他的脸颊圆滚滚的,眼眸也乌溜溜、圆滚滚的,生得很喜庆,很招长辈们的喜欢。
耿意欢是越看越满意,不愧是她的儿子。
耿意欢道:行了,王爷带他们去吧。
雍亲王冷哼了一声:也不看看爷?耿意欢无语,瞪了他一眼。
这娇嗔一眼却是叫雍亲王心满意足,他挥挥手让苏培盛带着俩小阿哥先去给福晋请安,他自己扭头就偷香一下。
不等耿意欢发飙,他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耿意欢扬了扬小拳头,跺了跺脚:这么大人了......董嬷嬷在一旁抿唇笑:那还不是王爷心里有您?耿意欢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进屋赶进程去了,没错,就是那本弘历、弘昼成长手册。
康熙爷在病榻上,仍不忘催更。
耿意欢只得努力更新,好在她之前画了草稿,现在只需要上上色就行了。
......乾清宫内。
雍亲王带着三个孩子径直走了进去。
今儿康熙爷身子舒坦了不少,虽然依旧没有上朝,但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这场病确实也伤了康熙爷元气,好在他平日里保养得宜,并没有损伤根本。
年纪大了,偶尔生生病也是正常,康熙爷自己也很坦然,故而待子孙们倒是和蔼了不少。
至于儿子们的争夺,他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都是亲儿子。
继承人是谁,也暗示过了,只是他还没打算让雍亲王转向明面,还想再历练历练他。
雍亲王也坦然了不少,面对弟弟的挑衅,也没了往日的火气。
只是德妃娘娘、十四爷胤祯却是误会了,以为他想明白了,准备退出,母子俩是欢欢喜喜。
尤其是德妃娘娘心里最快活,虽说两个都是亲儿子,可手指还分长短粗细呢,更何况是人心。
没养在身边还不大贴心的老四,打小养在身边懂事又听话的十四,德妃会怎么选大家心里都有数,儿子们若能和和气气那是再好不过了,左右谁登基,她都是太后。
一时间,德妃娘娘倒是对雍王府体贴多了,时时赏赐些东西。
当然了,主要是给雍亲王、福晋的,下一代里她最喜欢最看好的是弘时,故而给弘时的赏赐也是要多的多。
雍亲王看在眼里,恼在心里。
偏又没法解释什么......今儿他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探病,也没有先去永和宫说一句,而是同胤禩商量了一下,带着他们府里的孩子来。
胤禩府中也就弘旺这一个子嗣,他是康熙四十七年生的,比弘历、弘昼大三岁,今年六岁了,生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很有书卷气,说起话来文文雅雅,可见八福晋待他很用心,倒颇有胤禩往年的风范。
弘历、弘昼自不必说,三岁的奶娃娃,说话、走路刚利索,再多就不能够了。
弘时这两年倒很有长进,到底是长大了,没有往日那般虎头虎脑了,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虽然他不是那么爱看书,但哄哄外人可是可以的。
单从那双清亮的眼眸就能看出,这也是个有成算的。
雍亲王没少跟胤禩等人感慨,这孩子长进了不少,好歹不是个纯好人了。
几个孩子一见面,都觉得很亲切,弘时身为哥哥很自觉的带着三个弟弟一同拜见康熙爷。
康熙爷果然很开心,眼角的沟壑都深了几分:好,好,好。
乖孙儿啊,都起来吧。
弘时三人正常起身,唯独弘昼穿得圆滚了些,重心不稳,差点磕个头,还是弘历眼疾手快扶住了弘昼,这才没出差子。
雍亲王松了口气。
胤禩眼底划过暗芒和怜惜,弘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人了,真是可人疼。
康熙爷见了,不禁笑了笑:朕记得弘历、弘昼是同一年生得,怎么像是弘昼大些呢?弘昼眨了眨眼睛,拽着弘历的衣角,有些怯生生的。
弘历倒很镇定,像个小大人似的拱了拱手,虽说不那么规范却也像那么回事了:回皇玛法话,弘历和弘昼是同一年生的,我是哥哥,弘昼是弟弟。
弘时有些焦急地抿了抿唇,四弟好像没回答皇玛法的问题,会不会惹皇玛法不高兴啊。
他悄悄看向雍亲王,发现他脸色照旧,这才缓了缓心神。
这一切康熙爷都看在眼里,他捋了捋胡子,笑眯眯道:这些我知道。
小家伙,过年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还记得吗?送礼乾清宫内, 众人望着下面一小小孩童。
弘历穿了身宝蓝色衣袍,小小孩童眼眸黑亮亮的,生得像个小仙童一样唇红齿白。
面对众人的目光,弘历半点没有羞怯, 反而是挺直了胸膛, 故作成熟道:回皇玛法, 我记得您的, 您当时还同我说话, 皇玛法还送给我好多摆件, 我很喜欢,也想和您说一句谢谢。
还有,我和弟弟给您也带了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话音一落, 雍亲王、胤禩有些诧异, 随后便是一喜。
皇阿玛最喜欢的就是机灵的孩子, 弘历这孩子运气好啊,指不定能得皇阿玛喜爱呢。
康熙爷笑了,眼底划过满意之色:好,皇玛法晓得了。
弘历,来皇玛法这里。
说着,他冲着弘历招了招手。
弘历眨了眨眼睛, 下意识甜笑了一下随后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 连忙沉下脸, 但他欢快的眼神却是暴露了他。
他欢欢喜喜走到康熙爷身侧,歪着脑袋把小手放在康熙爷那双粗糙的手掌上:皇玛法。
康熙爷不禁低声笑了笑, 随后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巴, 咳嗽了两声。
弘历四处看了看, 小手端起旁边那杯水,关切道:皇玛法喝水!望着这双清澈天真的眼眸,康熙爷心底蓦然柔软起来,他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弘历就这样仰着脑袋望着他,小脸严肃的不行。
活像是......康熙爷瞅了一眼同样肃着一张脸的雍亲王,得,随他阿玛了。
康熙爷心中叹息,这孩子小时候还算活泼,怎么越大越像个小老头呢?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弘历是个好孩子。
弘历今年才将将开始剃头留发,他头发少还有些绑不住,摸起来细细软软还毛茸茸的。
弘历到底是个小孩子,皇玛法亲近他,自是忍不住欢喜。
弘时、弘昼、弘旺眼巴巴在一旁看着。
康熙爷迟疑了一下,也叫他们上来说了会儿话。
大病初愈,康熙爷精力也有限,跟孙儿们说了会儿话便去歇息了。
弘历、弘昼把礼物盒交给了梁九功。
弘时抿了抿唇,有些懊恼:我竟没想到。
弘旺握着拳头:下次一定记得。
弘历眨了眨眼睛,想起额娘曾讲过的故事,故而道:我以为哥哥们都准备好了才没有提醒,下次我一定记得提醒你们。
如此一来,弘时、弘旺都连忙说是自己的错。
胤禩见了,心中哂笑。
这孩子是个周全的,只是这话还能说的更好些,胤禩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带一带这孩子。
这边梁九功派人送了些糕点给小阿哥们,只说是孩子们年纪小,饿不得肚子垫一垫。
宫里的糕点本就比外头的工序多,也精致的多,能送到乾清宫的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便是一普通的桂花糕都格外香甜可口。
阿玛,可以给额娘带些吗?弘历凑到雍亲王身侧,询问,额娘平日里最喜欢甜点,所以我也想给额娘带些回去。
弘历目光清澈而坦白。
一时间,雍亲王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只是到底这里是宫里,他也不好贸然行事。
但孩子这样小,他怕解释不清。
思来想去,雍亲王还是低声用他们都能听懂的话说:弘历,这里是宫里,一切的一切都属于你皇玛法。
我们来宫里是探望你皇玛法的,连吃带拿的,你觉得合适吗?弘历想了想,摇摇头:不太好。
雍亲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所以弘历要记得,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要想清楚,能不能做,做了说了有什么后果。
弘历沉思半晌:我晓得了,阿玛!雍亲王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弘时、弘昼。
弘时拱手道:儿子也受教了。
弘昼正吃着糕点,脸颊上还带着碎末,他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愣了半晌才想起额娘之前说的话,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话那就看看别人怎么说。
弘昼连忙拱手,有些笨拙道:儿子也受教了。
雍亲王笑了,抱过弘昼:你受教什么了?弘昼瞪大了眼睛。
其他三人也是齐刷刷看过去。
弘昼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受教了。
这下谁还不晓得,这孩子就是随口说的。
雍亲王无奈瞪了他一眼。
弘昼委委屈屈道:怎么不问三哥、四哥啊。
弘旺噗嗤一笑:四伯可能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胤禩摆弄了一下裙摆,眼底划过笑意,这小子啊。
......静玉院,主卧香炉内袅袅轻烟,散入室内。
不仅不觉得呛得慌,反而只觉一片清香。
耿意欢只觉得自己难得解放,因着雍亲王有言在先,带着孩子们进宫探病,再去德妃娘娘那坐坐说说话可能就夜里了,故而耿意欢并没有太大担忧。
两个孩子都还小,就是犯了错,也没什么大碍。
难得能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平日里总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今儿倒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耿意欢大手一挥,让小厨房做了各式各样的甜点、奶茶,最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上学时路边卖的烤红薯、炒板栗来。
一到秋天,街道上到处都是烤红薯、炒板栗,她嘴馋总忍不住去买。
明明天冷的跟什么似的,可只要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就莫名开心。
轻轻扒开烤红薯的皮儿,露出里头软软糯糯仿佛流着蜜的芯儿,一口咬下去,烫的舌尖疼,心里却只觉得甜滋滋的。
她的一时嘴馋倒是把小厨房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弄出了她心心念念的糖炒栗子、烤红薯。
吃到的时候,耿意欢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那时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幸福。
仔细想想,她现在有事业、有孩子,还有个忙的不行但钱没少给的伴侣,这不就是现代女性梦寐以求的生活吗?耿意欢弯了弯唇,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以啊,还是要享受当下。
至于儿女,儿孙自有儿孙福,有雍亲王在总不至于让孩子们吃糠咽菜。
况且弘历、弘昼那样机灵,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反正她这个当额娘的也可以躺赢了。
只是距离自由自在还得一段时间,起码得她的孩儿们坐上高位,亦或者是她自己坐上高位了才行,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耿意欢是一点没有后悔。
来了就来了,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她现在的生活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水平,现代大部分人可都是达不到的。
这世上可没有不付出光收获的好事儿,耿意欢自认帮了雍亲王很多,且雍亲王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她的,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打败后院多数女子了。
她没准备宫斗、宅斗,她嫌麻烦也最讨厌弯弯绕绕,故而平日里大多是深居简出,但该有的社交还是要有的,总不能做个睁眼瞎。
欢欢喜喜过了一天自己的小日子,弘历、弘昼回来后她竟还有些回味单身的好时光。
只是嘛......崽毕竟是自己的崽,总不能扔了。
耿意欢拖着下巴,耐心听着两个孩子给她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八叔胤禩带他们出去吃饭,还提点了许多,以及堂兄弘旺如何体贴云云。
只是弘昼有意无意漏掉了自己的蠢事,弘历也没吭声。
说了一会儿,孩子们也就困了,奶嬷嬷带着他们各自回房歇息。
雍亲王在一旁补充了弘昼的蠢事。
耿意欢噗嗤一笑:这孩子我是晓得了,少根筋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一扭头,发现雍亲王正定定望着她,似乎在暗示什么。
耿意欢:......生辰翻了月就是弘历、弘昼的生辰了。
或许于旁人而言, 不过是两个小阿哥的三岁生辰,既非满月亦非抓周,但于雍王府而言却是个难得热闹的日子。
耿意欢也是忙了起来,不止要给孩子们准备惊喜, 还要确定一下菜品, 孩子们生日那天, 福晋、李侧福晋等人都会来静玉院赴宴。
小孩子的生辰向来不大办, 雍亲王同耿意欢商量着不邀请其他人来参加了, 只自家人一起吃个饭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 可俩孩子的洗三、满月、周岁宴都没请外头的兄弟们,耿意欢难免觉得孩子们委屈些。
不说其他,只说堂兄弟们,只过年时见上一面能有什么感情?弘时比弘历、弘昼大了些, 在宫里读书同堂兄弟们关系更近些, 光这一点就很难赶上。
耿意欢嘴上说着躺平躺平, 可哪里能真的躺平?两个孩子在下放着呢,总不能不管他们。
还有就是钮祜禄格格,再怎么说也对弘昼有过养育之恩,也真真切切视如己出疼爱了一阵,再加上玉碟在那放着,怎么也该拜祭一二。
耿意欢特意挑了孩子们生辰前一夜, 并提前同雍亲王、福晋打了个招呼, 省得有人说三道四。
弘历、弘昼也大了, 隐隐约约直到拜祭、上香是什么意思,只是到底还是太小没明白怎么回事。
耿意欢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瓜, 怅然若失地望着外头已经枯了的葡萄藤道:这是钮祜禄格格, 你们该喊一句钮祜禄额娘的。
哦。
弘历、弘昼迷迷瞪瞪的, 似乎明白了似乎又有些不解。
以前你们钮祜禄额娘养了弘昼将近一年呢。
耿意欢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所以,钮祜禄额娘也是你的额娘,弘昼。
弘昼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着听雨轩,好像有印象好像又没有印象。
弘历歪了歪脑袋:只养过弘昼吗?耿意欢点点头,看向弘昼:弘昼本来是你钮祜禄额娘的孩子,后来你们钮祜禄额娘不在了,弘昼就变成了额娘的孩子。
弘昼,你可是有两个额娘呢,比你哥哥还多一个额娘。
弘昼瞪大了眼睛,小脑袋瓜懵懵的:额娘?额娘永远是你的额娘。
她低头亲了亲弘昼。
耿意欢很心疼弘昼,却又不得不说。
毕竟明面上弘昼是钮祜禄氏生的,她不仅不能阻止他还得赞成,毕竟钮祜禄格格因此丢了性命。
虽说她们都是受害者,可真正得到的实惠的却是自己,两个孩子都留在了身边。
听雨轩树影下,一道人影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
这天回去,两个孩子似乎都有了心事。
耿意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特意又找了两人身边的奶嬷嬷叮嘱了几句。
弘历这边的她并不担心,一来弘历身边的奶嬷嬷早就被敲打过了,不听话的、爱自作主张的早就被打发走了。
唯独弘昼这里的两个奶嬷嬷她只是敲打过,并没有细细去调查,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今儿这敏感的问题一出来耿意欢这心里就开始咯噔了。
这两个奶嬷嬷其实已经换过一次了,故而胆子还真都不大,被耿意欢一敲打,只怕没指天做誓了。
耿意欢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弘昼才丁点大,哪里就有人来离间他们母子感情了?董嬷嬷奉上一盏热茶,眉宇间满是忧虑:主子想的周全,能未雨绸缪是最好。
听雨轩那......似乎还有钮祜禄格格的忠仆在。
咱们得小心些,莫要叫咱们五阿哥被她笼络了去。
她?耿意欢若有所思看着飘着热气的茶水,眼底满是复杂,董嬷嬷,小心防范。
董嬷嬷:您放心,奴婢会叫人盯好她的。
董嬷嬷掩下眼底的担忧,其实她最担心是李侧福晋,她可是个狠人。
当年的大阿哥......她垂下眼睑,呼了口气,只盼着一切都是胡思乱想。
但该防着的还是要防着,她如今是静玉院的人,是耿侧福晋一派的,自然要为侧福晋着想。
董嬷嬷下定决心要照顾好两位小阿哥,夜里她又去两侧厢房转悠了一圈,生怕有什么纰漏之处。
到了生辰这日,孩子们欢欢喜喜穿上新衣,吃着长寿面,仿佛一切忧愁都被抛之脑后。
耿意欢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小厨房更用心些。
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也提前拿了出来,给弘历的一搜西洋小帆船以及一个小庄子的地契,弘历随手把地契给了奶嬷嬷,让他们放好,他自己手持帆船放到水缸里,帆船自己就动了起来,可把弘历高兴坏了,受额娘耿意欢的影响,他也对西洋玩意上了心。
送给弘昼的是则是一台八音盒和一小庄子的地契,这庄子的地契同弘历那个离得很近,耿意欢此举既是为了表达自己不偏不向,又是寄望兄弟同心。
那精致小巧的八音盒只要一转动就能传出美妙的音乐,虽说听不大懂,但弘昼却高兴得紧。
俩人你摸摸我的,我摸摸你的,都高兴坏了。
耿意欢含笑看着这两个小卤蛋勾着脑袋说悄悄话,蓦然想起那颗大卤蛋来。
正想着,雍亲王就来了,还带着胤禩、弘旺。
耿意欢怔了一下,俯身行礼。
小四嫂不必多礼。
胤禩声音晴朗温润,人如起声,如清风明月般。
耿意欢不禁感慨,不愧是八贤王,真是比冰块子招人喜欢。
她只微微一笑,不敢去应那句话:王爷、贝勒爷请进。
董嬷嬷引着他们进了正厅。
弘历、弘昼兄弟俩正研究着玩意儿,一听到声响,就蹬蹬蹬跑了过去。
弘历。
弘昼兄弟眼睛亮亮的,一见到弘旺他们就高兴地不行:见过阿玛、八叔、弘旺堂兄。
俩孩子言语间满是亲近,他们欢欢喜喜扑了过去。
胤禩下意识抱起弘历,雍亲王也顺势抱起弘昼。
弘旺含笑望着两个小堂弟,心里琢磨着阿玛说的话。
弘历小脸红扑扑地搂着他的脖颈:八叔。
弘历看着轻飘飘,没成想还挺沉。
胤禩笑呵呵打趣着,他看向弘昼道,弘昼这孩子真是壮实啊,若是弘旺身子也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边说他伸手摸了摸弘昼,似乎有些遗憾:可惜八叔就两个胳膊,要不然一边弘历,一边弘昼,多好。
一旁的耿意欢不禁感慨,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哪个都没照顾到了。
弘昼笑呵呵搂着阿玛的脖颈,傻乎乎道:八叔要是再多两个胳膊就好了。
耿意欢别过脸,不忍去看弘昼的蠢样子,也怪自己总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娇纵了些,可启蒙也好学习也好跟弘历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就这般的......不聪明呢?耿意欢按了按眉心,蓦然想起弘昼的事迹,自己还活着就给自己办丧事,结果把乾隆引了来还痛哭了一阵,结果弟弟坐在棺材里冲着他笑。
别说乾隆了,就是一路过的瞅见了,那心不也得提起来吗?得,也别要求太高,只盼着师傅能教他些道理,平平安安也算。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雍亲王几人说了几句话,就放开孩子们,让他们自去玩了。
弘历、弘昼亲昵地拉着弘旺去玩自己的礼物。
耿意欢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说福晋、八福晋等人来了。
她叮嘱董嬷嬷又安排了上座给八爷一家。
八福晋同耿意欢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明艳大方却处事有度,可见京中传闻做不得真。
饭桌上,主要是雍亲王、福晋来招待,耿意欢很低调。
倒是李侧福晋不知怎么回事,总跟福晋别苗头,弄得弘时左右为难,饭也没吃好。
宴席过后,雍亲王顺势带着儿子们同胤禩出了门,美名其曰见见世面。
只是回来后,雍亲王把目光看向两个孩子,是时候启蒙了。
为了启蒙,雍亲王特意为儿子们一人挑选了两个小太监贴身服侍,至于奶嬷嬷们只待在屋里即可。
耿意欢其实也带着孩子们读了一些启蒙故事,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只是不曾深入,学的浅显了些,算是给孩子们培养了兴趣。
启蒙的地方在前院的无忧阁,从前弘时阿哥也是在那启蒙的,雍亲王特意叫人收拾出午休的地方,方便孩子们中午休息。
本来耿意欢还怕讲的太深,用力过猛,孩子们接受不了。
雍亲王解释了一下,眼下只是认字,他们还小拿不稳笔,要等六七岁再学写字。
至于休沐,每隔六日,休息一日,诸如春节、中秋一类的都会放假。
如此一来,耿意欢算是放心了,只当是上了幼儿园。
故而雍亲王一提正式入学,两个小阿哥还挺开心的,整日被额娘拘在静玉院他们也挺无聊,总想着出去走走。
这一听正式开蒙,俩孩子开心坏了。
耿意欢心中暗笑,这两个傻孩子,学习二字开弓没有回头箭,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该为此伤感了。
夜里,耿意欢叫人给他们俩一人缝了一个小书包,还准备小水杯、手帕、点心盒等物品。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俩孩子就起来了。
耿意欢还没睡醒就被董嬷嬷唤醒了,说是小阿哥们该进学了。
于是她只得同孩子们一同用了早膳,勉励了两个孩子一番,才送他们去了前院那。
回来后,耿意欢一脸菜色,他们上学怎么尽折腾自己呢?她算是明白现代家庭妇女的不容易了。
光接送孩子这一点,就够人受了,她今儿这还是光送送呢。
等等,孩子们中午不回来,那岂不是跟寄宿制一般?耿意欢心里有些欢喜,终于盼到孩子们上学了。
岔子夜里, 弘历、弘昼欢欢喜喜回来了。
本来耿意欢还以为他们会不舍会耍赖撒泼不去上学,毕竟自己也是那时候过来了,她想了一下午才琢磨出来一段格外有感觉的话,哪成想......额娘, 额娘。
学堂可有意思啦。
明天我还要去。
俩孩子背着小书包, 蹦蹦跳跳往耿意欢怀里跑。
耿意欢看着欢快的孩子, 脑袋瓜还是懵懵的。
不过第一天嘛, 孩子们都新鲜。
一个月后, 孩子们依旧活蹦乱跳, 欢欢喜喜上学堂。
就是大雪天,弘历都坚持要上学,休沐了还在自己的书房里带着弟弟读书。
就连弘昼学起习来也是有模有样。
俩孩子嘴里总念叨着:邬先生可厉害了!邬先生说话可有意思了。
邬先生......不会是那个邬远道吧?传说中雍亲王的幕僚。
有他教导,也是好事。
可她这个当额娘的, 居然觉得日子无趣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现代全职妈妈在孩子们上学后的心情, 好像不被需要的那种空虚。
耿意欢是既欣慰又感慨,孩子们真是大了。
看着孩子们努力上进的样子,耿意欢托腮,喃喃自语:看来他俩没随我,要不然铁定是个纨绔子弟。
那真是幸亏了。
雍亲王带着一身冷意进了屋,大氅上满是雪花, 一冷一热刺激下都化成了雪水。
苏培盛接过大氅, 熟门熟路进了屋。
耿意欢歪过头, 娇嗔了一句:王爷就会开玩笑。
她起身迎了上去,抬手拽了拽雍亲王的领子, 眸光水艳艳的仿佛带着某种诱惑。
可雍亲王愣是沉默了。
耿意欢迟疑了一下, 才明白怎么回事。
耿意欢:???你怎么敢这么觉得啊?于是俩人角色调转, 成了雍亲王跟前跟后了,偏这人嘴笨好话也不会说,就一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生气了,我错了。
事实上,道歉这个事儿但凡开了头,有一就有二,也没啥不好意思了。
打从去年雍亲王给耿意欢低过头以后,做错点啥事认错认的可自然了。
耿意欢冷哼了一声,雍亲王顺势搂住她,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脖颈。
耿意欢战栗了一下,推开了他,娇嗔:干嘛呀?屋里还有人呢。
雍亲王:屋里不就咱们俩吗?耿意欢一扭头,还真是,人都走光了不说,还把门也给带上了。
这可是大白天,大白天啊!耿意欢有些无奈,雍亲王这边却是抱着她上了榻。
别闹!耿意欢抵着他的衣袖,艰难道,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耿意欢把自己这些天的忧心说与他听。
雍亲王站定,目光格外深沉。
是时候,再生一个了。
他如是说着。
耿意欢却是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别开玩笑了。
就这一回都够受了,她可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了。
之前她总觉得自己身子没好,应当不会有孕为依托,可这些年下来,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只得从雍亲王的日常饮食下手。
再加上她自己也是小心再小心,就是怕中招,毕竟府里少个年氏,可是正儿八经少了好几个孩子,虽说那几个都没养成吧,可好歹这个数量在这放着呢。
雍亲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梢:冬天,黑的快,咱们也歇息吧。
耿意欢的反抗被他忽略不计。
最近雍亲王也不知怎么了,日日都来静玉院。
耿意欢是真怕了。
俩人斗智斗勇间,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雍亲王终究是没如愿。
耿意欢倒是如愿了,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她没成想那珍妮纺织机真的做了出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江南,亦或者去沿海一带。
但仔细琢磨后,还是选择了京都试水。
毕竟是纺织业,需要的是女性。
这纺织厂一开,倒真的为不少女性提供了工作,正所谓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大环境改变不大的情况下,许多女性的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耿意欢心道:还不够,还不够。
可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温水煮青蛙才是王道。
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
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把弘历、弘昼等成了大孩子,也到了能同弘旺一同去上书房读书的年纪。
他们刚去,弘时就到了年龄可以谋差事,其实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只是雍亲王觉得弘时的性子还得再磨一磨,再加上这边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耿意欢本来还没觉得什么,直到见到了她初学毛笔字的俩孩子的字后,彻底难过了。
这俩孩子多大,她就练字练了多少年,结果还没这俩初学者写的好,可真是气煞她也。
呜呜呜,果然努力抵不过天赋吗?正伤心着,就听见弘历期期艾艾道:额娘,皇玛法说......想留我在宫里住些时日。
弘昼在一旁伤心:啊?那我岂不是要一个人上下学!耿意欢怔了一下,看向弘历。
发现年幼的孩子竟也成了小小少年,弘历也七岁了,和弟弟弘昼比起来沉稳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宫里多是弘历招呼弟弟,所以耿意欢也没什么担心的。
康熙爷这是......真的相中弘历了吗?一时间,耿意欢想起野史中的种种,不禁感慨着。
她摸了摸弘历的小脑袋,又捏了捏他的小辫子,可把小伙弄得脸红心跳:额娘......告诉额娘,你想去吗?弘历正了正脸色,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充斥着渴望道:儿想。
他想让自己也拥有权势,想让额娘不再低嫡额娘一头,不必处处低调忍让,也想让额娘做自己想做的,想没人敢嘲笑弘昼......他想护着他们。
那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耿意欢一字一句道,额娘永远支持你。
弘历罕见地抱住耿意欢,却一言不发。
弘昼见状,也扑了上来。
耿意欢含笑拍了拍俩孩子的后背,眼底是隐隐的担忧,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也怕弘历受委屈。
到了夜里,雍亲王来了,也同她说起了这事儿。
只是雍亲王的眼底却是胜券在握以及欢喜。
耿意欢压下心中的担忧,让下人做了许多荷包准备了许多碎银子,金瓜子以及大大小小的银票,留着给弘历在宫里赏赐人用。
弘历自然是要推脱的:儿不缺这些,额娘留着吧。
每年生辰,额娘都有为他和弟弟置业,铺子、庄子、田地都有,打从他跟邬先生、八叔学了打理家产后,就发现自己家产丰厚,手头从没缺过钱,这都是额娘的功劳。
耿意欢却不乐意:额娘不缺钱,咱们静玉院也不缺钱。
你好好拿着,用到了也别心疼,左右都是身外之物。
只要你在宫里不受委屈,额娘心里就高兴了。
弘历暗下决心,一定要闯个天地回来。
打从弘历进了宫,耿意欢就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只从雍亲王、弘昼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弘历。
有弘昼承欢膝下,耿意欢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可到底还是想念弘历。
这一分心,弘昼那儿便出了岔子。
曙光这日, 弘昼从宫中下学,准备去坐马车,却被一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拦住。
请雍亲王府五阿哥安。
弘昼也没在意,挥挥手道:起。
说罢, 他便准备上马车, 心里捣鼓着一会儿要把哥哥写的信递给额娘, 好叫额娘一解思儿之情。
哪成想, 那中年男人却道:五阿哥, 奴才...钮祜禄·凌柱, 是府中钮祜禄格格的阿玛。
钮祜禄格格......听雨轩的那位主子。
弘昼顿住脚步,蓦然回头望去。
只见那钮祜禄·凌柱正关切地望着他:阿哥近年可还好?弘昼心底浮现出宫人们的闲话,以及额娘年年让他拜祭钮祜禄格格的事情,依稀记得他是有两个额娘的。
只是钮祜禄氏家却是年年给他送年礼, 听奶嬷嬷说, 额娘也年年替他给钮祜禄氏送年礼。
所以说这钮祜禄·凌柱是他的亲外公?弘昼下意识地握住衣袖, 有些想逃离:你有什么事?钮祜禄·凌柱张了张嘴,沉默了半晌才神色复杂道:奴才只是想见见您。
弘昼道:见了见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徒留下怔楞的钮祜禄大人。
钮祜禄·凌柱望着马车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因为女儿是自戕, 所以这么多年钮祜禄氏都不敢去雍王府。
本以为五阿哥年年拜祭女儿, 还给钮祜禄氏送年礼, 应当是心中有钮祜禄氏这个外家的,可今日一看, 五阿哥好似对钮祜禄氏的感官不大好, 就连他这个亲外公都不愿亲近。
其实钮祜禄大人也不想这么拦人的, 他也晓得不礼貌,可没法子,雍王府他不敢去,五阿哥的行踪也打探不到,只得从这儿下功夫。
马车徐徐来到雍王府,弘昼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家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给额娘买点心......弘昼想也没想,就吩咐马夫带他去朝阳大街上买了些点心,又打包了一只烤鸭才回去。
坐在马车上时,随着一条条街道拂过,弘昼忍不住想起这些年额娘对她的关切,明明额娘对他对哥哥是一样的,年年生辰都能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还总能收到铺子、庄子一类的,就连银票额娘也从未吝啬过。
三哥这么大人了,手头尚且没有他们兄弟宽裕,甚至额娘还教着他们如何搭理如何驾驭下人,这样的用心他从未怀疑过什么。
所以小丫头说嘴时,他只以为是额娘生了他和哥哥后身体不舒服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才把他送到钮祜禄格格那照顾,后来额娘身子好些了才把他接了回来。
可这些不能仔细推敲......可就连弘皙堂兄都知道他不是额娘的亲生子,只是亲生额娘不在后抱养过去的。
弘昼只一想,心里就难受。
为什么偏偏他不是额娘的孩子呢?回到府里后,已经□□了。
迎着月色,弘昼回了静玉院。
雍亲王前些日子就规定了,七岁以上的阿哥要去前院住,弘时、弘历、弘昼在前院都有了自己的院落。
故而弘昼回府本该去前院的,只是他想见见额娘,也想把四哥的信送给额娘。
一进屋,就瞧见里头亮堂堂。
请五阿哥安。
耿意欢听到声响后,便出来迎接,她也有几天没见弘昼了,心里自然是想念的。
弘昼来了。
看着额娘流露出的关切,弘昼心里很高兴,他下意识地抱住额娘的臂膀,撒娇似的:额娘。
耿意欢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鼻尖:怎么,我们弘昼阿哥不是长大了,不许额娘再抱抱、亲亲了。
今天是怎么了?没怎么。
弘昼摇摇头,转移话题,额娘,我有些饿了,我们去用膳吧。
好。
耿意欢看他来时闷闷不乐,就猜想孩子是有心事了,不过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肯定不能直接问。
嗯,得想办法让他自己说。
今天在宫里还好吗?耿意欢笑眯眯给他倒了杯热水,喝杯水暖暖身子。
弘昼弯了弯唇:今天在宫里还好,对了这是四哥给您写的信,托我送来。
他从怀里抽出信封递给她。
耿意欢神色柔柔,接过信封后,掌心摩挲着信封,神色恍惚:弘历去弘历也有半年多了......就连生辰都没有回来。
听四哥说,皇玛法过年会允他回府过。
耿意欢释然:好。
对了,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弘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又去了躺天香楼买了只烤鸭,上次您不是说想吃吗,一会儿额娘尝尝好吃不。
还是我们弘昼想着额娘。
耿意欢欣喜不已,路上怎么耽搁了会儿啊?就是钮祜禄大人来找我了......弘昼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睁大眼睛,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涨得通红,似乎很不好意思,额娘,你怎么......耿意欢学着他睁大眼睛:我怎么了?当额娘的,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有错吗?弘昼语塞,好像也没什么错。
钮祜禄大人......是钮祜禄·凌柱吧。
耿意欢心慌了一下,随后镇定下来,坐在弘昼身侧,语气温和,他就是钮祜禄格格的生父,也算是你的外祖父吧。
下次见到他,你可以跟他打个招呼,不过......就当是额娘的私心吧,额娘不想你和他们走太近。
她实在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这样说,弘昼还太小,双生子不吉的名头她不想让孩子们背上。
同时她也怕钮祜禄家想利用弘昼,毕竟这么多年钮祜禄氏没有对弘昼有过一星半点的帮助,除了年礼平日里就连一点银子都没有送过,耿意欢怎么能不担心呢。
弘昼眼睛亮亮的:真的吗额娘?所以额娘也是在乎他的,就像他在乎额娘一样。
当然。
耿意欢柔柔一笑,你啊,可是额娘失而复得的小宝贝。
眼下这事儿还不好挑明,只得等雍亲王登基或是这两个孩子哪个能登基才行,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自然不好说,眼下只得委屈弘昼些了。
安抚好弘昼,耿意欢便把大多心力劲儿放在了自己的事业上。
府里有福晋用不着她操心,雍亲王的大事儿更不必她帮什么忙,弘历远在宫里她便是想帮忙也无从帮起,弘昼也天天进宫入学,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插手的地方。
不说其他的,便说工厂的成功就已经是大事儿一件了,再加上冬日就要来临,耿意欢悄悄命人琢磨的把羊毛制成毛线也弄成了,虽说单穿还有些扎手,可能御寒又比棉衣便宜这就是好事儿了。
再说了,谁也不能单穿毛衣不是?况且对于牧民来说,羊毛本就没什么用处,能卖钱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耿意欢组织好人手同下人签订了合同,开了个两个厂子,一个是把羊毛制成毛线的,一个就是织毛衣的。
耿意欢想了想,把这事儿同雍亲王说了下,让他和十阿哥商讨一下,好同十福晋做个生意。
十福晋听说后喜不自胜,她娘家偏远,光靠牛羊还是辛苦,能有这么个挣钱的法子怎么不愿意呢?羊毛这东西,长一段时间就又有了,可比羊肉、羊皮、羊奶来的实在。
她主动同耿意欢联系,为她提供里层的柔软的羊毛,大家互惠互利,走得自然更近了些。
九阿哥也掺和了进来,他比谁都清楚耿意欢格外有经商头脑,自然是愿意分这一杯羹的,他负责营销、销售。
耿意欢给他提了不少意见,贵人的、平民的要分开销售,贵人们走得是质,平民的走得是亮,如何平衡呢?耿意欢自己总结了一些经验编纂成册,九阿哥看后,可是惊为天人,对着雍亲王等人花式夸赞耿意欢。
如此一来,一整个生产链、销售链就组建好了。
这新奇玩意儿在京城掀起热浪,达官贵族、平民百姓都少不得买上几件。
还别说这贵人用得羊毛衫既暖和又贴身,冬日里不必穿那么厚就能保暖,可不就是行走方便嘛?买了第一件就想买第二、第三件。
至于平民百姓图的就是暖和还比棉衣便宜,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若是手头不宽裕的,去买些毛线学着自己织毛衣也成,那店里专门有人教呢。
一时间,耿意欢、十福晋、九阿哥挣得盆满钵满。
挣了钱,耿意欢自然大方,给几家的小辈们都送了好多件羊毛衫、羊毛背心以及好看的毛衣。
宫里的康熙爷、太后娘娘、德妃娘娘等人自然也得了孝敬,只是是以雍王府的名头。
康熙爷得知后,也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左右都是羊毛制作而成的,哪儿的羊毛都一样,他做主给太后娘娘的科尔沁部落牵线,让他们也多些收入。
眨眼的功夫,就又过年了。
弘历、弘昼也九岁了。
母子仨终于能过个好年了,宫宴上耿意欢看着弘历,眼睛就挪不开了。
回府后,母子仨一起去泡了温泉,吃了火锅,好好休息了几天。
弘历道:在宫里总是紧绷着,回到家才算是舒坦了。
弘昼一脸同情:可不是,我在宫里也是不自在。
也只有静玉院,才让他们短暂的欢快。
许是受时局影响,弘历、弘昼明显比弘时那时要早熟些。
短暂的欢乐很快过去,弘历又进了宫。
只是康熙爷人性化了些,允许弘历一月回府休憩两日。
耿意欢猜想,康熙爷这是怕弘历同雍亲王父子情分淡薄,有康熙爷这个贴心的皇玛法在,她心里放心多了。
弘时从宫里回来后,在府里蹉跎了一阵儿,雍亲王才给他谋了个差事,就是跟在他身侧学学为人处世。
李侧福晋欢喜极了,长子就是长子,这是要立世子了吧?一时间,李侧福晋出门都勤快了,只是她聪明了不少,不再招摇反而同从前一般温婉,处处拉拢人。
只是雍亲王迟迟没有请立世子,可把她着急坏了。
两个孩子十岁生辰刚过,朝堂便决出胜负了。
十四爷胤祯败下阵来,雍亲王成了无冕之王。
康熙爷思虑再三,还是封了他为太子。
乌拉那拉福晋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李氏、耿意欢则是太子侧福晋,其他妾室们心里欢喜极了。
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谁心里能淡定呢?李侧福晋自然也是不能的,她的儿子是长子,若是太子登基,按立嫡立长来说,弘时都是当之无愧的。
太子待弘时又这般体贴,李侧福晋觉得他们母子胜算还是很大的,只是弘历在康熙爷那教导,她心里难免紧张。
万一康熙爷临终前要求太子立弘历该怎么办?李侧福晋咬咬牙,做下一个决定。
驾崩翌日, 李侧福晋头一回主动去了正院。
一时间,后院纷纷纭纭。
莫不是李侧福晋要去讨好太子妃了?毕竟弘时阿哥正儿八经在太子妃那养了许久,怎么也有感情了。
再加上这弘时阿哥也是个颇具孝悌之心的人,每每回府都会先给阿玛、嫡额娘、额娘请安, 甚至从外头碰到什么有趣的也会主动给太子妃、李侧福晋带, 倒是不偏不倚。
从前李侧福晋恼恨不已, 总因这事儿同太子妃闹不愉快, 全然丢弃了往日温婉、安分、不争的面具, 倒叫宋格格等人看了个笑话。
太子妃体恤弘时, 已经格外给李侧福晋面子了,饶是如此李侧福晋竟不知悔改,再三作对。
只是打从王爷成了太子,李侧福晋的态度就变了, 变得扭扭捏捏, 见了耿意欢也是一副小心提防的样子, 仿佛所有人都会害她一般。
真真是可笑!今儿这么一出,大家伙早就预料到了,甚至宋格格还特意跑去耿意欢那说了一通。
若说太子妃大家都服气,那李侧福晋、耿侧福晋中,也就耿侧福晋叫她们服气。
太子尚未登基,下头就开始乱起来了。
当然, 这都是小打小闹, 哪个府里没点妻妾之争呢?其实康熙爷本是准备让雍亲王入住毓庆宫, 那曾是废太子封太子后的住所,自他被废后就被安置在了咸安宫, 这毓庆宫也空置许久了。
雍亲王当时迟疑了一下, 拒绝了。
理由是那曾是二哥的住所, 有许多他同废太子的回忆,美好就留在过去吧,他不愿去打破那些回忆。
雍王府就很好,不必为他大兴土木,省下的银钱就用在建设大清上。
对于胤禛的体贴,康熙爷欣然答应,于是雍王府便改为太子府。
李侧福晋性情大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只是人嘛,都是趋利避害,谁不想更进一步呢?雍亲王成了太子,大家都成了未来天子的女人,一切皆有可能。
而诸如李侧福晋、耿意欢这般有子的,想的就要更多了,外头的李侧福晋之父李知府已经拽起来了。
多少达官贵族盼着请他吃顿饭,联络感情呢。
耿家也是一样,只是耿意欢早就有言在先,让耿父约束好家中子弟,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废太子胤礽的前车之鉴还不够让人警醒吗?至于耿意欢本人,府中众人只羡慕她的福运,虽说是难产有碍寿元,再也无法有孕承宠,可人家有两个儿子啊!早知道,这太子府中可就只有三个阿哥,除了三阿哥弘时,剩下的两个小阿哥可都在耿意欢膝下养着。
人家自己亲生的四阿哥—弘历还被皇上带进宫养,这不是暗示是什么?皇上正儿八经教养的皇孙可就只有废太子的长子弘皙阿哥以及弘历阿哥。
投注人可不只是府中妻妾,还有外头的各路达官贵胄。
这些太子心中有数,耿意欢心中也有数。
尤其是耿意欢同□□十三府都有接触,三府不曾避嫌什么,反而愿意同她接触。
这就意味着,三府是更看好她的。
......弘历也大了,自然明白耿意欢的苦心。
俩人宫内宫外各自忙碌,却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康熙爷愈发待见弘历,走哪儿都带着。
或许应了一句话,当你得势时,遇到的便都是好人。
弘历如今的境遇大抵便是如此了,就连弘皙都是处处帮衬,宫里其他娘娘也是熨帖得紧,都是轻易不肯做恶人的。
他也晓得这一点,所以太子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一直想放十三阿哥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做了太子,他便想着向皇阿玛进言放十三出来。
幸亏有胤禩在,劝住了他。
胤禩直言道:四哥若真是为十三弟好,不若私下里补贴些,皇阿玛便是得知了也只当是四哥友爱兄弟。
哦,大哥和废太子那里最好也关照些。
太子蹙眉:你说的有理。
好在有胤禩的提醒,太子也只是私下里补贴了兄弟,未曾明面上说什么。
康熙爷得知后,却是欣慰不已:老四对兄弟确实有仁爱之心。
他私下里提点了弘历许多,兄友弟恭是基础,但提升自己的能力,发展自己的势力才是得胜的基础。
新太子子嗣不丰,康熙本是忧心,但又觉得这样也好,他看中弘历但老四似乎看好长子弘时,纵然对耿侧福晋多有偏爱,却对弘时偏爱有家,他那样看中规矩的人,竟对长子屡屡破了自己的想法。
他怎么能不担忧呢?自己养大的孩子自然偏心些,弘历这孩子贴心又有能力,实是储君的好人选,康熙爷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为何老四看中弘时而非弘历呢?还是梁九功提醒了一句,弘历阿哥常年在宫中,只怕同太子生疏了些。
康熙爷深以为然,故而频频给弘历创造机会,回府培养父子感情。
这倒是如了弘历的愿,倒不是为了阿玛,而是为了额娘。
阿玛日日都要进宫,他总有机会见面,可额娘就不行了,额娘生性淡漠低调,从不高调行事,便是做生意也不曾借阿玛的势,弘历心里总惦记着,怕她受了李侧福晋的欺负。
弘昼也总被叮嘱,在家时细心些,多帮衬着额娘,若有解决不了的便进宫来说。
而康熙爷不知,太子不是看中弘时才这样做,而是心知这个儿子不成大器,故而对他宽容些。
因着弘历常常归家,耿意欢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身边的侍女如月、如梦自然也欢喜。
如意、多福前两年就被耿意欢配了人家,都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不说别的总能做个官夫人的。
有耿意欢、弘历、弘昼在,总能给如意、多福撑腰,俩人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再加上耿意欢的补贴,她们的日子是越来越红火了。
宫里的德妃娘娘也终于想明白了,开始示好了。
实在是宜妃、良妃待弘历太好,叫德妃这个亲玛姆都有危机感了,宫里的人总比外头多几分警惕。
她若是再这般同儿子置气,只怕太子登基后,会亲近佟佳氏、郭络罗氏甚至是卫氏,毕竟有耿侧福晋在那吹枕头风,她和十四只怕要吃亏啊。
这时候再劝说十四亲近太子有些晚了,毕竟胤禩三人早就围上去鞍前马后了,瞧瞧老四那一下朝就自然带着胤禩议事,而十四孤零零的模样,德妃娘娘心里就难受。
自家亲弟弟不亲近,偏同外头的走得近,老四怕是忘了以前胤禩下的黑手。
等等,胤禩都能偷看太子,胤祯怎么不能?想明白后,德妃娘娘便着手给弘历送亲情,体贴太子送女人,劝慰十四低头。
过年时,康熙爷拍着弘历的肩膀,对着老王亲们夸赞起来。
一时间,大家伙都清楚怎么回事了。
老王爷们顺着康熙爷的意思夸赞起弘历来,甚至隐晦地向太子投诚。
李侧福晋气得不行,弘时自己也有些低落,心中想着幸亏阿玛心中偏向他些。
虽说他从未想过那个位子,可男人嘛哪管自己有没有能力,总是有想法的。
直到弘历刚过十二岁生辰,康熙爷还是驾崩了。
登基国有大丧, 天下皆知。
当丧钟响彻京城,宫中哀声四起,四处都是缟素。
毫无征兆,康熙爷驾崩了。
或许是有征兆的, 康熙爷病了一两个月, 就连奏折都是太子批阅的, 只是这事近几年常有, 康熙爷每次都挺过来了。
就连胤禩等人都觉得没什么大碍, 老爷子还能再挺个十年八年的, 哪成想老爷子真的没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胤禛悲切过后心底是说不出的茫然,其他皇子王亲更不必说了,康熙爷晚年很是仁善, 待老一辈的王亲们很是亲厚, 便是犯了什么错去求求情也是敢的, 可新君就不一样了。
康熙爷才薨逝不过几天,外头的天就变了,旧臣们悲痛不已,既是为旧主也是为自己,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一切都要打乱从来。
若说欢喜的, 那就要属潜邸女眷了, 李侧福晋就差眉飞色舞了, 得亏是太子妃,不以后该当是主子娘娘了。
主子娘娘向来稳妥, 也沉得住气, 当下就训斥了李氏。
先帝刚刚薨了, 这边便露出喜色,岂不是叫人怀疑圣上盼着先帝死?这可关乎孝悌,并非小事,主子娘娘自然不会纵容李侧福晋,但这事也不能大肆宣扬。
其实李侧福晋倒也不是想犯忌讳,只是一时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而已,今后她们就是后妃了,以她的侧福晋位怎么也该是四妃甚至是贵妃才对。
她的弘时,可是长子!先帝再爱重弘历,先帝也没了,依照王爷这不爱旁人指导的性子,弘历也得不了好,这几年在府邸里的气李侧福晋算是消散了。
前朝之事由皇上决策,她们这些府邸妃妾则是在主子娘娘的约束下老老实实待在府邸,等待宫里的旨意。
不同于妃妾,皇子皇孙们却是要第一时间入宫的,先帝的妃妾也是一样。
往日恢弘大气的紫禁城如今却是一片寂静,大雪纷飞,似乎是在为一代帝王的薨逝而可惜。
弘历身着孝衣跪在地上,神色哀戚,明明才十来岁的年纪倒像是历经沧桑一般,从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如今消瘦多了。
皇玛法这次病得厉害,临终前交代给阿玛许多事,甚至私产都一分为三份,一份补贴给废太子、前直郡王,一份给胤禛,另一份留给弘历。
就连梁九功等人也有所交代,若胤禛愿用就留下,若不愿用便让弘历接手,可以说康熙爷对这个孙儿是尽心尽力,就是最后时刻也在为他做打算,让弘历如何能够不动容?身为皇子的弘时、弘历、弘昼三兄弟跪在地上,披麻戴孝,哀戚不已。
老一辈的王叔们心中却宽慰不少,也感慨不已,先帝爷子嗣丰茂,新帝的子嗣倒是羸弱些。
弘历垂头跪着,不禁想起康熙爷临终前戏谑说他不会在畅春园驾崩吧?当时弘历吓了一跳,不许皇玛法胡说。
哪成想,皇玛法一语成诹,竟真的驾崩在畅春园。
按照大清祖制,胤禛为大行皇帝康熙爷治丧了二十七天,每日里穿丧服住庐居,之后才众人的恳请下成登基为帝,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正式登基后,雍正皇帝才正式入住乾清宫,只是他同先帝不同,他更喜欢养心殿些,多在养心殿办公。
有官员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如以日代年,二十七天代二十七个月。
只是被皇上直接否决,他执意要为先帝守孝二十七个月,众人感慨其孝悌之余,又芥蒂于其执着。
这位可不像先帝那般仁慈,新帝更有自己的主意,往日应对的法子得改一改了。
守孝这二十七天,皇上是严格按照规定来的,整个憔悴不已。
他登基并无什么人跳出来找茬,毕竟他是先帝册封的太子,先帝驾崩太子继位合情合理,况且皇子们都认了,大臣们谁敢提意见,这不是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吗?皇帝尚且如此,皇子们更不必说了,一个个憔悴得不像样。
先帝驾崩,乃是国丧,不仅宫里要守规矩宫外也是一样。
不管是嫁娶、生子还是分家、作乐等行为,都会被视为不孝,官员家眷若是不守规矩了还会被弹劾。
君不见先帝三子胤祉就因为敏妃丧事时剃头而被革除郡王之位吗?王子皇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人了。
府邸妃妾还未进宫时,主子娘娘就已经先一步进了宫,虽未正式封赏,但嫡福晋必定是未来的皇后,便暂时住在体顺堂,后挪居钟粹宫。
新妃未曾入宫,就有人主动提议搬宫,新太后娘娘倒是不太乐意,奈何死对头都这样示好了,她若是再不愿仿佛故意为难皇帝一般,只得不情不愿答应搬宫。
皇上松了口气,对宜太妃平添了几分好感,但对太后却是多了几分芥蒂,只以为是故意为难。
眼下有人起头是最好,太后娘娘自是住在慈宁宫,先帝其余妃妾全部移居寿安宫。
偏先帝妃妾众多,寿安宫倒晓得拥挤非常,皇上思虑片刻后算是给了恩旨,有子有女的太妃可去子女府中奉养。
如此一来,可算是拉拢了不少兄弟姐妹的心,太妃们更是心花怒放。
有子有女的自然愿意出宫做个老封君,谁愿意在宫里守这么规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出了宫在儿女府中日日得见孩子,那可不就是好日子嘛。
没有子女的也欢喜,或许是对于妃妾们的封号以及住所,皇上与主子娘娘也讨论过,皇上甚至还私下里传了信给耿意欢,问她喜欢哪个封号。
裕、熹、明。
裕乃是富足、富饶、丰富、从容的之意,也是历史上她该有的封号。
熹乃是光明、炙热、天亮,也有前途光明之意,本该是过世的钮祜禄格格的封号。
明字象征光明,意为明亮、光明、清楚之意。
耿意欢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裕这个字,不管是为了给原主一个交代还是为了其他的,总觉得该是这个字。
入宫后,耿意欢便带着体己匆匆去了圣旨上若说的宫殿,景仁宫。
她不记得裕妃是否该住在景仁宫,只记得熹妃该住在永寿宫,不管历史上如何,眼下分到了景仁宫那便去景仁宫。
其他妃妾也是一样,先分了住所,还未曾定下名分,似乎皇上还在斟酌。
这事儿本该同太后娘娘商议,只是皇上同太后不算亲厚,除晨昏定省倒未曾主动去过太后处。
待皇上下旨接府邸妻妾们进宫后,李侧福晋、耿意欢安定好,才算是见到自己的孩子,叫她们心疼的不行。
两人或许有矛盾,但对自己的孩子那都是疼爱得紧,见到孩子们这般憔悴,额娘们心里可不就难受的不行。
孩子们本就要守孝,吃不得荤腥,穿得还是布衣根本抵御不了严寒,可不就是受了大罪。
两个孩子本来就因为长个子抽条瘦了不少,眼下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瘦了这么多。
景仁宫也才刚收拾出来,地龙没进宫前,主子娘娘就叫人烧起来了,各处也扫洒过了,还算是贴心。
只是换了新的地盘,总要熟悉熟悉,静玉院里的老人本就不多,偏她这皇子生母最少也该是个嫔位以上。
毕竟她一进宫,就被分到景仁宫主殿,那自当是一宫主位。
时间匆忙,耿意欢只得叫董嬷嬷多盯着些宫里的宫女、太监,她最倚重的自然还是带来的几人。
如月、如梦如今也立起来了,同当面的如意、多福一般稳重,还带起来几个小宫女如星、从容、从琳、艾草,小多、小满如今也成了多公公,满公公,手下带的人可是比如月带的多,到底是老人了。
其实耿意欢晓得景仁宫对于皇上是不一样的,这里曾是孝懿仁皇后的寝宫,更是皇上长大的地方。
后来孝懿仁皇后去世,这里就成了小佟佳贵妃的住所,倒是一应俱全,也没有什么需要修缮的地方耿意欢让众人收拢好后,沉吟片刻,派人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佟贵太妃。
耿意欢收拾了一整天,才把景仁宫倒腾好,也就是今儿还能歇歇,打从明儿开始她们这些妃妾也得去正殿守孝。
夜里,景仁宫灯火通明。
宫道上的雪花也被扫洒干净,唯一就是开始化雪了,天愈发冷了。
正殿内,地龙烧的正旺,姜汤也煮好了,棉衣也备好了。
殿内只有静玉院的老人能进,原本景仁宫留下的宫女、太监则暂时在外头侍奉,由几个老人负责看管省得出了什么乱子。
今儿是皇上恩典,三个孩子才能各自来各自额娘的寝宫休憩,若是平日里总得留下一个人守夜,剩下两个去阿哥所休息。
虽说阿哥所弘历已经很熟悉了,可名正言顺与暂住总是不同的,再一个能见见额娘也好。
弘历、弘昼带着一身寒气进了景仁宫,上上下下都迎了上来,两人进屋后才算是缓了缓神,耿意欢准备好的姜汤、汤婆子可算派上用场了。
前些日子,一直下雪,几乎是没停,宫里宫外路又滑,众人连个汤婆子都不敢带。
进了宫更是受罪,由于大行皇帝在乾清宫停灵,故而乾清宫一直没有烧地龙,就是怕毁了先帝的遗体,屋里就连碳盆子都没烧。
屋里屋外,不只是弘历、弘昼,就连皇帝还有其他老王亲们也是一样,年轻些的还好,老王亲们却是晕倒好几个,最后皇上做主让他们回去修养。
就连主子娘娘都有些心疼孩子们,偏皇上主意正,直言:若这点苦都受不住,如何能够担得起天下的重任?耿意欢心疼地看着孩子们:瘦了,瘦了。
她从前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说她瘦了,现在算是明白了。
弘历无奈一笑:额娘,儿只是结实了些。
其实也瘦了不少,只是他不想让额娘担忧。
弘昼也跟着道:对对,额娘,我们打小就习武,身子好着呢。
哪知他这话一说,耿意欢急了,起身就抓住弘昼的衣袖,语气愈发急切:这种话你也敢说?快说呸呸呸!弘昼不明所以,可看额娘这般急切,只得跟着道:呸呸呸。
耿意欢往他胳膊上打了一下,瞪眼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什么话都敢说。
弘昼讪讪一笑,才回味过来:儿晓得了。
你这张嘴,是该管管了。
弘历瞥了他一眼,凉凉道,额娘不晓得,前些日子他竟对着三哥说,若是守了孝,齐妃娘娘赏赐的格格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弘昼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耿意欢瞪眼过去,语气愈发不善:弘昼!弘昼下意识要跑。
耿意欢哪儿能让他跑了,自然要追。
屋里热闹急了。
这些年弘历提着的心却是慢慢放了下来,有额娘、弘昼的地方,才是家。
夺嫡再起景仁宫内, 灯火通明。
母子仨热热闹闹吃了顿晚膳,只是这晚膳全是素菜,不见一点荤腥。
弘历、弘昼都没说什么,反而很满足。
前些日子皇阿玛都在守孝, 他们身为人子哪里敢比皇阿玛吃得好, 天气又冷, 再好吃的饭菜送过去也冷了。
日日残羹冷炙, 也就是他俩打小就身子好, 又有奶嬷嬷日日奉上一碗姜汤, 若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不过二十七天,三哥弘时就病了两次,喝着药强撑着来守孝,也是怪艰难。
难为你们了。
耿意欢低声感慨了一句, 看着恢宏的正殿, 心中却难得安心, 好在,终于安定了。
弘历抬眸,认真道:额娘,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不管是为了皇玛法还是为了额娘、弘昼,他都必须同三哥争一整,否则额娘就得像宜太妃那样对着太后娘娘低头。
耿意欢一怔, 神色愈发和缓:只要你和弘昼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弘昼还有些茫然, 但下意识接了一句:额娘放心, 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耿意欢无奈一笑:好。
用过晚膳,弘历、弘昼就披着大氅深一脚浅一脚回了阿哥所。
新帝子嗣不丰, 也就这三个阿哥, 故而阿哥所里宽敞得很。
只是他们兄弟仨下意识选在了一块, 也有个照应。
今儿难得他们仨都能回屋休息,本来明儿就轮到弘昼守夜了,哪成想皇上派人来知会了一声,明儿开始便由宗室王亲守夜。
只是该守孝还是得守孝。
这一点,弘历毫无怨言。
先帝不说其他,对他是真的偏爱了,光私库里的奇珍异宝都够叫人艳羡了。
前些日子才分下来的,昨儿李侧福晋进宫后听说了,就开始嘟囔了句不公平,就连三哥也说他运气好,能得皇玛法的偏爱。
宫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大家都清楚,先帝爷养了他这些年自然是偏心些的。
不少老王亲来试探,想知道有多少财宝,他们也只是好奇而已,毕竟皇上登基了,这些东西又是先帝点名给的,他们也没本事带走。
唯一让他忌惮的是十四叔胤祯,明明被皇阿玛加恩封为郡王,眼皮子却这样浅,明里暗里打探,也不知想做什么。
小小年纪的弘历,收敛情绪已经玩得炉火纯青,宫里什么事儿没见过,自然不会惧怕这些。
恂郡王见套不出话,便换了招数,让太后娘娘出马。
好在有主子娘娘在一旁周旋,才不至于落了面子。
皇上听说后很是恼怒,他奈何不得太后娘娘,但对恂郡王可是没留手,直言道:十四若是这般在意皇阿玛留下的东西,不妨替皇阿玛守陵吧。
这下恂郡王吓得不轻,自然不敢再出幺蛾子。
因为先帝爷守丧的事儿,今年宫里没有办年宴,甚至没有半点热闹的气息,这个年就过去了,成了正儿八经的雍正元年。
只是这天实在太冷了,弘昼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都已经过完年了,怎么还这么冷。
早知道往年过完年都开始暖和了,可今年立春都过了好久了,还是这般冷。
弘历抬眸看向漫天飘落的雪花,黑眸中划过一抹沉思,随后抬手拢了拢大氅:今年确实不同寻常。
怕又是倒春寒了,只是怕有心人在民间胡扯。
他琢磨着得派人去民间听听信儿,省得有心人作祟。
......皇上继位还没多久,前朝后宫采用的法子都是先稳后严。
眼下宫里各大小主子都安定下来了,封赏自然也下来了。
主子娘娘乌拉那拉氏是当之无愧的中宫之主,其次便是景仁宫娘娘耿氏,被册封为贵妃,往下才是齐妃李氏,樊嫔宋氏,宁嫔武氏,安嫔乌雅氏,乐贵人陈氏,其余侍妾一律封为答应。
早逝的钮祜禄格格被追封为熹嫔,以妃礼葬入妃陵,也算是体面。
因是新帝元年,又服丧过了二十七天,便有大臣进言:皇上子嗣不丰,当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事实上,新帝登基,官员心中难免忐忑。
诸如乌拉那拉氏有女在宫中的,倒很安定,旁的都忐忑不已,早前夺嫡时族中有不少人站错了队,自然想补救一二。
枕头风虽不知是否有用,但后宫有人实在让人心中安定些。
这样的折子如雪花般奉上,只是通通被皇上驳回,皇考将过身,尔等便提议选秀,岂非要置朕于不孝之地?诸位大人便是再有心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被皇上误会。
选秀未开,但恩科却是准备开了。
皇上斟酌再三,决定开恩科,选贤才。
至于可用的人手,不说其他,单从自己的儿子里看,弘时已经十九岁了,本来等着选秀时为他挑个福晋,哪成想国丧来了,这事儿也做不成了。
从前给他安排的差事都是小打小闹,如今成了皇子,总得锻炼一下才好,虽说皇上对他没有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希望儿子能上进。
再一个,除了弘时,弘历倒是能干,只是年纪太小怕是不易服众啊。
斟酌再三,皇上还是选择了弘时。
到底是个适龄皇子,总不能日日闲着,大清可不养废物,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弘时。
皇上也担心弘时漏怯,干脆安排了几个心腹帮衬着,算是带弘时这一趟。
弘时眼睛一亮:谢皇阿玛。
可算是能有个正经差事了,前些日子皇阿玛叫他同弟弟们去尚书房读书,可他不愿,一个成年阿哥同小六七岁的弟弟一起读书算怎么回事?好在皇阿玛想明白了。
当下弘时便兴冲冲去了钟粹宫,同皇后娘娘报了这个好消息。
到底是生活了许久,虽说弘时有段时间疏远了她,但眼底的濡慕是挡也挡不住的,皇后娘娘只当是李氏挑唆着或是限制了他,又或是因为他姐姐怀恪的事儿同她离了心。
虽说给弘时找了理由,可皇后娘娘心底却是失望的,到底不是亲生的总不一条心,好在她也放平了心态,左右孩子们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爱选谁就选谁吧,左右她只是一个嫡母而已,犯不着战什么队。
乌拉那拉氏一族都安分守己,再加上还有怀恪格格难产而亡一事,皇上本就不是特别待见他们家,不低调哪里行。
皇后娘娘听到后其实有些诧异,她沉吟了一瞬,还是顺着弘时,温和叮嘱了几句:既然你皇阿玛倚重你,那便要好好办差事,不可疏忽大意。
弘时应声道:皇额娘放心,弘时定然好好办差事。
望着弘时离去的身影,皇后眼神恍惚,当年的小小孩童也都这么大了。
身边的管事嬷嬷问:娘娘是觉得三阿哥有希望?皇后娘娘摇摇头,语气微凉:弘时心思太过单纯。
他,压不住朝臣。
打从皇上登基,身为长子的弘时便多了一众围簇的朝臣,早已不是当初打鱼晒网不受重视的皇孙。
只是野心不等于能力,想谁都能想,可做就不是了。
这天明明暖和了,可我心里还是冷飕飕的。
皇后娘娘郁郁地阖上窗子,吩咐道,吩咐下去,钟粹宫的地龙莫要停。
对了,把账册拿来,我继续看。
许嬷嬷叹息一声:娘娘也得多注意身体才是。
打从入冬守孝,皇后娘娘的身子就有些虚,生了两场病,屋里至今还有药味儿。
皇后娘娘苦笑:没有子嗣,若再拿不住宫务,我这个皇后还有什么用处?许嬷嬷:娘娘莫要这般说,您同皇上可是少年夫妻,一起走过那么多风浪,情谊要比旁的妃妾深得多。
皇后娘娘喃喃道:或许吧。
......弘时离开钟粹宫后,便径直去了生母齐妃的长春宫。
本来齐妃是很不满的,凭什么她是妃,耿氏却是贵妃,就连早逝的熹嫔都差点和她平起平坐了。
可再多的不满,齐妃也不敢去找皇上,哪怕她的伪装掉落了,她也不希望皇上心里的自己是妒忌的。
可这满腹的委屈无处可出,也是愁人,只得同樊嫔、宁嫔吐槽一下,这俩人也不上道根本不搭腔,把齐妃气坏了,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樊嫔可不是好脾气,自然是顶撞了两句,齐妃就要罚她呢,三阿哥来了。
齐妃恨恨望了她们一眼:你们倒是运气好。
樊嫔、宁嫔脸色很难看,打定主意回去就要找皇后娘娘做主去,两人同三阿哥弘时打了个照面。
三阿哥请了个安,俩人勉强给了个笑脸。
这个小插曲,弘时并没放在心上,进屋后就同齐妃说起了这个好消息。
齐妃高兴坏了,连连叮嘱了几句,又提了提娘家人都愿意为他做事云云。
弘时嘴上敷衍了几句,便算罢了。
如今围在他身边的人多了,他是烦这李家的,总记恨着儿时的事儿,自然不愿用他们。
到底弘时大了,便是敷衍面上功夫也做得很好,外头的事儿齐妃也知道的不多,只以为儿子记下了。
送走弘时后,齐妃也觉得寂寞了,闲暇时竟也想起了过去。
她初在府邸时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候多荣耀啊,她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便是当时的福晋也比不上。
也就是后来多了几个格格,又出了些事儿皇上才慢慢疏远了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皇上竟是几个月才来看她一次,齐妃有些恍惚得想着。
好在她还有儿子,还有娘家。
只是这些年,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儿子远比娘家重要,她的荣耀都来自于三阿哥,若是同弘时离了心,那一切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所以这些年,齐妃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尽了法子才把弘时的心从皇后那里拉了过来。
......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三阿哥担当重任,挑起科举重担的事儿在后宫传遍了。
耿意欢也听说了这事儿,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没了反叛的八爷党挑唆,弘时还会不会长歪?想了一会儿,耿意欢也就放下了。
这传言她都听说了,皇上自然也能听到,既然皇上有心给弘时找个差事,她也阻止不了。
再加上这些年的同床共枕,耿意欢对皇上的性情把握得还是很准的,他未必有多器重弘时,怕是觉得弘时游手好闲得找点事情做,正好也看看他到底几斤几两。
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吧。
后宫中,齐妃若是生事端,她自然也会解决。
至于皇上那儿的枕头风就更不必说了耿意欢对弘历还是很有信心的。
耿意欢猜想的还真挺准,只是她并没有说与孩子们听,只当是锻炼一下。
这事儿或许是有心人传播的,或许是有心人想让人知道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倒是达到了。
开恩科,选贤才……弘历缓缓眯了眯眼睛,薄唇紧抿,面上却是平和一片。
这么大的事儿,皇阿玛竟交给了三哥。
弘昼嘀咕了一句,看着书总是心不在焉,莫不是因为三哥是长子,所以皇阿玛格外倚重。
明明四哥你比三哥更稳重。
弘历垂下眼睑,语气平淡:三哥比我们年长,总要有差事做的。
再过几年,我们也能行。
恩科……弘昼撇了撇嘴,可是大事儿,皇阿玛还挑了那么多人帮忙,那就是白给三哥功绩嘛。
弘历自然晓得他是为了给自己抱不平,心下暖暖的,说起话来自然更有耐心:弘昼,你想想皇阿玛派这么多大人去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做事嘛。
若三哥有这个能耐,何必劳烦他们呢?况且,出不出乱子还不好说呢。
最后一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锋芒毕露。
弘昼的声音一下子欢快起来:那就好!按理说,弘时对他们也不错,可人嘛总有个亲疏远近的,弘昼自己都觉得他跟四哥亲近,再加上皇玛法在世时也是很器重,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他心里自然也晓得自己没那个能耐,所以他从来都是跟自家四哥是一伙的。
弘历看着明显高兴起来的五弟,不禁莞尔,若他真的能这般心大就好了。
弘时意气风发地学着东西,就连走路都差点飘起来。
皇阿玛果然是重任他这个长子的!老臣们心里自有一杆秤,只是他们都是老狐狸了,自然不会说出口,待阿哥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谁能有大出息呢?这下可让弘时误会了,只以为都看好他,一时间野心勃勃,四处拉拢人。
这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
不过才雍正元年,浩浩荡荡的夺嫡竟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