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充斥着女人的咒骂和呜咽, 如同街头闹市一般,妃嫔们窃窃私语。
齐妃试图解释一二,奈何皇后根本不愿听。
齐妃狼狈地仰着头,鬓发早就被皇后扯得不像样, 莫说发丝凌乱, 就是衣衫都有些不整, 面上精致的妆容斑驳一片, 眼角红红的不断有泪水渗出。
她盼着有人能求求情, 奈何这种谋害子嗣的事儿谁敢掺和呢?饶是如此, 樊嫔还在怀疑她的小格格会不会也是齐妃害得,这种情况下她不加把火都够仁义了。
至于宁嫔,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可是跟樊嫔一伙的,自然同樊嫔想得一般, 甚至还隐隐怀疑起自己多年不育的事儿。
安嫔更是看笑话一般瞅着她, 人家有太后这个大靠山, 自然不把齐妃这个儿子不争气自己也不得宠的妃妾放在眼里。
这下可把齐妃恼怒坏了,面目都狰狞了一瞬,随后才化作可怜哀求,只是她忘记了自己这样狼狈如何楚楚可怜?不过是可笑多一些罢了。
都这种情况了,还在这装可怜,还以为自己是当初冲冠雍王府的李侧福晋呢。
也不瞧瞧如今的宠妃是谁?皇后可不吃她这一套, 在场的旁人更是一片沉默, 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事情本就与她们无关, 何苦去趟这趟浑水呢?皇后恨得眼睛都红了,狠狠拽着齐妃的头发, 手上的几枚戒指缠绕在她发丝中势必要让齐妃吃点苦头。
她咬牙切齿:贱人, 果然是你, 果然是你!早些年她就怀疑是李氏,查了一遍又一遍,那时皇上只说她是疑心病,如今可好,终于抓到人了。
想到这,皇后冷冷抬起头,看向龙椅上一脸错愕仿佛不敢相信的丈夫,她讽刺般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无声反抗什么。
龙椅上,皇上那双黑眸翻涌着,周身充斥着低气压,似乎在思考什么一般。
太后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忍不住呵斥:够了,住手住手!一个皇后,一个后妃,怎能如此不管不顾大打出手,置皇家颜面于何处?传扬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先帝年间可是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上至皇后下至后妃,大家都默认不对孩子出手,便是前朝皇子们夺嫡也是一样。
这事真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好好的孩子竟是折在了妇人争斗中。
皇上登基后这些年,太后同皇上的母子情分随淡泊了许多,可到底她也是皇上的额娘,弘晖的玛姆,听到这事岂能不心痛感慨?至于皇后,她同太后向来没什么婆媳情分只当作没听见,不管不顾地厮打着齐妃,发泄着这些年的愤懑。
齐妃开始时顾着扮可怜,不敢还手,后来发现没人管只得还击起来。
两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体力能多好?不过是互相扭打罢了,好在皇后还是占上风的,先出手总是要占些优势的。
耿意欢心下松了口气,到底弘昼娶了乌拉那拉氏为嫡福晋,她们又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潜邸时福晋可是年年给她发着补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终究还是同皇后娘娘更亲近些的。
这时,安嫔附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太后迟疑了一下,才道:皇后之下,便数贵妃位份最高,你且去劝劝吧。
这话一出,安嫔睁大了眼睛,颇有些埋怨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心中叹息,面上却颇为平静。
耿意欢垂眸抚摸着肚子,轻声道:事关皇嗣,臣妾也不敢妄言,一切还是得皇上来定夺才是。
太后瞥了眼皇上:皇上?皇上这才如梦初醒般,他顿了顿,看向扭打的妻妾:且、且叫皇后出出气吧。
言下之意是不许旁人插手。
太后皱眉,只觉得脑袋瓜懵懵的。
偏偏外头还有大臣准备觐见。
皇上干脆把人都给打发了。
室内徒留下太后、皇后、齐妃,其余人都被打发走了。
虽没有特意叮嘱,可这皇家秘闻谁敢多话?饶是樊嫔等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被迁怒了去。
本来耿意欢也该留下议事的,但皇上怕惊扰了孩子,便叫她回去了。
出了养心殿的门,耿意欢只觉得感慨万千。
回宫后,耿意欢蓦然想起那年闻到的香气,眼底闪烁过迟疑。
她犹豫了许久,才按捺住。
如今的形式还是稳妥为上,左右都是些陈年旧事,提不提又如何呢?夜里,皇上派人把皇后娘娘送了回去。
至于齐妃,褫夺封号,贬为官女子,每月誊抄经书十卷,少一卷便掌嘴三十。
这样的责罚可以说是毫不留情,连带着弘时也屡屡吃排头。
外人不知所以然,只以为是李氏忤逆圣上,才使得皇上迁怒三阿哥。
其实三阿哥也曾递了牌子,想求皇后娘娘帮忙,可皇后娘娘这会子正恨得牙痒痒,又怎么会帮忙?她不止没见弘时夫妇,还直接把牌子退了回去。
皇上听说后,只是叹了口气。
过了许多天,众人才晓得原来那奶嬷嬷是十四爷送进去的不假,但那人也是旁人借他的手送进去的,十四爷的本意是想探听一下消息,可那人却居心叵测,试图离间大阿哥弘晖与皇上的父子亲情,最后嘛自然是没成功。
于是那人放了手,不管这嬷嬷了,恰好还是侧福晋的李氏派人收买了她,希望她能劝着大阿哥读书别那么用功,这样弘昀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偏偏大阿哥用功得紧,弘昀阿哥因为这事儿总生病,她一时气愤,对着娘家人吐露了心声,说了句只怪大阿哥这般用功才害得弘昀总生病。
李家人想得要更深一些,若是这位嫡出阿哥没了,那他们的外孙岂不是就有机会了?于是李夫人便想了些法子给李侧福晋,李侧福晋倒没有这个想法,可想想病弱的弘昀,便想着叫弘晖阿哥也得风寒生一场病,让福晋也尝尝她这般焦心的滋味。
没成想那嬷嬷会错了意,弘晖阿哥就此丢了性命。
众人恍然,原来这才是齐妃一直接济娘家的主要原因,她们从前还奇怪便是再心系娘家也没有委屈自己亲骨肉的呀?合着是有把柄在娘家人那里。
只是打从那日起,皇后娘娘便称病不出。
后宫大小事都成了耿意欢的事儿,一时间让她忙得不行。
好在她宫里的侍从都是识文断字的,培养起来也容易。
几天的功夫,便搞出个流水线工程。
安嫔本来还盼着她弄不成,好叫自己光明正大沾染宫权,哪成想裕贵妃是个能耐人。
她酸溜溜把这事说与太后听。
太后莞尔:好了,前些日子你还想去示好,这几天怎么又开始弄这些讨人嫌的事儿了?安嫔摸了摸肚子:若我能有个孩子,不拘男女,都有个盼头。
可我这不是没有吗?其实安嫔也才二十多岁,正值青春,那裕贵妃一把年纪还能遇喜,安嫔自然也能。
太后心疼不已:是哀家连累了你。
安嫔摇摇头,苦涩道:皇上、皇上的心都在贵妃母子那,我哪里有机会呢?太后打定主意助攻一把。
偏偏皇上这边不配合,不是处理朝政就是去探望裕贵妃母子,时不时弘历、弘昼携家眷进了宫,他们还要一叙天伦。
这下太后也没法子了,这牛不喝水能强硬头,皇上不喜欢安嫔,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安嫔更是心灰意冷。
日子一天天过去,耿意欢的肚子也愈发圆润。
她捧着手炉,神色温柔无比。
一旁的皇帝手里捧着书卷,语气柔和的像是要滴出水一般。
只因为太医说,可能是个小格格。
皇上这人向来同旁人不同,比起阿哥,他更稀罕娇娇软软的小格格。
也是巧了,大年初一那天,耿意欢就发动了。
可把皇上、弘历、弘昼紧张坏了。
好在小格格平安出世了。
抱着娇娇软软的小女孩,耿意欢心中一片柔软。
这深宫寂寥,能有个孩子陪着,再好不过了。
小格格一出世,就被赐名为宝珠。
一水的赏赐流入内库,待遇可是比几个哥哥都要好,起码阿哥们就没得过自家阿玛多少好脸,可宝珠就不一样了,皇上但凡见到都是要逗弄个不停。
宝珠也喜欢皇阿玛,一瞧见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弯成月牙,笑眯眯的像个小猪仔。
耿意欢每每调侃女儿,都要被皇上谴责,宝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哪里找去?反正天上地下也就他闺女最好。
耿意欢是无奈,当成笑话说给弘历、弘昼听,哪成想他们却一副知己的模样,纷纷赞同他们皇阿玛的话。
耿意欢抚额,只觉得有些头疼。
行吧,都疼爱妹妹也行。
小婴儿啊啊啊的,也不知这两人有什么共同语言,一聊能聊好半天。
……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的病竟是一点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就在宝珠将将半岁时,皇后派人寻了耿意欢、皇上、弘时。
人到齐后,皇后嗅着空气中氤氲着的香气,边咳嗽边说起当年的事儿。
弘昀其实是她害死的。
皇上却并不意外,眼底一片沉静: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早就晓得了吧?这事无法判定谁对谁错,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谁都不无辜。
只是皇后到底同他结发多年,若不是李氏先动手,皇后也不会对弘昀下手,故而皇上虽心痛却也没有过多责怪什么。
倒是弘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神情恍惚。
最后的最后,皇后只是对耿意欢说:只盼着妹妹能善待我侄女,如此乌拉那拉氏才不算落寞。
耿意欢答应了。
再然后,便是他们夫妻间的秘密了。
皇后到底还是薨了。
她的嫁妆,一部分给了乌拉那拉氏,一部分分给了弘时,剩下的便交给了皇上。
因为皇上答应,若是有合适的宗室子,便过继给弘晖一个孩子。
这些钱财,便是她这个当玛姆的给孙儿的见面礼。
皇上终究是没把那事说出去,也算是全了皇后的脸面。
只是李氏那,他斟酌了许久才把李氏提为答应。
仅此而已。
李氏得知后,又哭又笑:弘辉就那样重要?重要到弘昀的命只值一个发型?只可惜,没人能回答她。
弘时左右为难。
好在董鄂氏是个贤惠的,处处照顾他的心情,这才没让弘时一蹶不振。
皇上到底还是给弘时安排了个差事,虽说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但好歹有点事情做了。
过了一年,找了个由头给弘时封了个贝勒。
两年后,又晋为郡王。
其实耿意欢明白皇上的意思,早些年打压弘时是因为这孩子不争气,不想让他对皇位有幻想。
这两年眼看着弘时身边没了簇拥之人,便也慢慢把他应有的待遇提了上来。
弘历倒不在意这些,眼下大权在握的是自己,区区郡王而已,又能如何?虽不如何,但弘时心中已经很满意了。
三年多的功夫,宝珠都长大了,长成了个能说能笑的小格格。
每日里欢欢喜喜的,可讨人喜欢了。
只是啊,这孩子的小脸生得一副无辜相,偏做出来的事儿却直叫人头疼。
今儿捉猫,明儿追狗,后儿又想翻墙了。
左右是个不安生的主儿。
宝珠雍正十一年初, 大雪纷飞。
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有个好收成,街道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
大人、小孩欢欢喜喜穿梭在街道上,富裕些的还会给小孩买上两根糖葫芦。
本来厚重的皑皑白雪早就被来往的人们踩出了几条路, 总有些人不走寻常路, 于是白雪也被人踩实了。
而整个紫禁城也都被白雪所覆盖, 空气中凝聚着冷空气, 若是不小心把手露出来怕是要得冻疮, 家里有些资产的或是讲究些的家里会做上或是买上几双手套, 再能耐些的干脆就等天暖和些再出门。
宫里的宫女、太监一到这种天气就发愁,好在皇贵妃派了内务府给他们发了手套,一到冬日里每月都会发上两三双,生怕冻着他们了。
宫人们心里也有杆秤, 每每见到景仁宫宫人, 都会感念皇贵妃的体恤, 礼遇一二。
久而久之,前朝后宫便都是在歌颂皇贵妃的美德,也算是为耿意欢造势了。
没错,宝珠出世没多久,耿意欢便被册封为皇贵妃。
本是准备封后的,但太后提议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先帝的妃妾们可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 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若不是耿意欢感念先皇后, 只怕去年就已经是皇后了,即便未曾封后, 皇贵妃也是极高的位分了, 几乎是断层一般, 在她之下便都是嫔位了。
且人家还有两个好儿子,宝亲王、和亲王,这可是皇上唯二有机会坐上龙椅的皇子啊!或许是名利夺人眼又或是财帛动人心,钮祜禄氏竟也有人接触起和亲王弘昼来,似乎想要撺掇什么。
弘昼当下便冷了脸,若说早些年他可能对钮祜禄氏有些感情,这些年却早就磨灭了。
幼时钮祜禄氏族人就未曾探望过什么,更别提什么贴心的东西了,倒是长大些了开始接触了,话里话外都是不要了忘了生母,这话真是可笑。
弘昼早早便从额娘那里晓得了真相,自然不会把钮祜禄氏放在眼里。
钮祜禄氏只得干着急,思来想去还想着从自家挑个姑娘送去当侧福晋,好联络一下感情,哪成想弘昼压根不听。
他同福晋乌拉那拉氏好得是蜜里调油,就是皇阿玛那他都敢顶着压力不妥协,更何况是区区钮祜禄氏了。
反正他也没准备跟四哥争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和和睦睦的多好。
弘昼晓得真相,弘历心里更有数,能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真的是好事一桩了,他的心胸还算开阔,自然是盼着弟弟好的,对那些个想要挑拨离间的,他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有些人也是可笑,眼看着他们的额娘已经是皇贵妃,甚至马上就要成为继后了,竟还在那里鼓捣着说仙逝的熹嫔钮祜禄氏是满洲贵族,出身比他额娘好。
这些人也不瞧瞧,皇阿玛心里可是只有额娘的,便是再出身高贵又如何?在他心中,额娘已经是顶顶好的了,偏有人爱挑刺。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哪里是在攻讦额娘啊,分明是在隐晦的说他。
额娘分明是替他受了过。
黑暗中,弘历目光幽暗,不时划过的冷芒直叫人胆战心惊。
八叔说得对,不必同蠢人争高下,一时的蛰伏而已并非是一世都要这般礼贤下士。
待他登基,自会让这些人,一一闭嘴兄弟俩没有因为这事儿生嫌隙,让耿意欢很欣慰,只是她那小女儿却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就要闹出点事情来,偏偏人家阿玛、哥哥都护着,让她很是头疼。
......此刻景仁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大殿中央,有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只露出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忐忑。
这小东西穿了身杏色旗装,里头还夹着绒,暖和极了,胖乎乎的小手揪着衣服。
没错,这小东西正是耿意欢的幺女——宝珠。
此刻宝珠正低着头,两只胖爪爪不住地揪着旗装上的白毛边,地上依稀散落着一些白毛,可见这孩子有多用力了。
耿意欢冷眼旁观着,是既生气又好笑,不过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些,再不给点教训,怕是要翻天了。
她可不想养个小燕子来,天真活泼没什么,可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是大问题了。
她冷着一张脸坐在凳子上,手上的戒尺有意无意在桌子上敲打着。
每每发出声响来,宝珠肉乎乎的身子就要颤一下,眼睛一眨一眨的,叫人怪不忍心的。
知女莫若母,耿意欢太清楚宝珠这小东西了,爱装可怜,嘴上说着改但从来没改过。
小小的一团,就敢上房揭瓦!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胆子。
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甩开奶嬷嬷的,又是怎么跑到水池边的?嗯?宝珠悄悄瞥了她一眼,水汪汪的眼珠里盛满了心虚:额、额娘……耿意欢挑眉:继续说。
小奶娃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奶声奶气道:呜呜呜,额娘,宝珠、宝珠就是想看小鱼。
皇上带着一身寒气从外头急急忙忙走进来,眉眼间带着疲倦,黑色大氅上结满了冰晶,一看就晓得这是来救驾的。
耿意欢无奈叹了口气,嘟囔着:皇上消息真是灵通啊,这还没开始呢,您就来了。
话音刚落,小团子就可怜巴巴扑过去,娇声娇气道:阿玛,你可来了!这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实在是太真实了。
基本上每回宝珠犯错都要来一回,也就是皇上心疼这个老来女,回回都上当。
皇上摸摸了她的小脑袋,抽手把她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还掉金豆豆了?这幅慈父心肠,简直叫耿意欢没眼看。
皇上这话说的,怎么?我还会冤枉她?耿意欢蹙起峨眉,豆大点的孩子甩开奶嬷嬷和宫女,自己偷偷摸摸跑到水池边摸鱼,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水池深!若真是掉下去,只怕你就见不得你这小闺女了。
说起这事儿耿意欢就来气:若不是你这般娇惯,她哪里来的胆子?刚开始耿意欢还会怪奶嬷嬷们没有照顾好孩子,后来都麻木了,这孩子就是天生胆大。
啊?皇上沉下脸,故作严肃,宝珠,怎么回事?宝珠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哭腔:皇阿玛......皇上瞬间心疼了,起身抱起宝珠:好了,宝珠不哭。
你啊,以后不许调皮了,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嬷嬷,晓得吗?宝珠把整张脸都埋进阿玛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小奶音带着颤:知道了。
我是看额娘爱吃鱼鱼,想着鱼鱼都在水下,我偷偷捞一些给额娘吃。
这下耿意欢心底也软了,但嘴上却不服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带着奶嬷嬷她们一起去,你这么大点的孩子掉进水里都没人瞧见,你若有什么,让额娘可怎么办?宝珠呜呜咽咽地说:呜呜,宝珠不敢了。
额娘不要生气,别不理我。
她怯生生地透过皇上的肩头看向耿意欢。
皇上叹息:宝珠还小,记不住事儿很正常。
有什么事儿好好同她说,多说几次也就记得了。
耿意欢皱眉:这次是因为额娘,那之前几次呢?宝珠无辜得看向耿意欢:额娘,之前你也没说不许那么做啊。
可我不是说了,不管做什么都要让人跟着,不许自己动手吗?耿意欢挑眉,跟额娘玩文字游戏呢?宝珠不知道额娘说什么。
宝珠嘟了嘟嘴,看向皇上,皇阿玛......宝珠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之前额娘说不许的事儿,我也没有做啊。
皇上不禁看向耿意欢。
果然,耿意欢脸色很难看。
皇上心中叹息,孩子太聪明也不好啊。
耿意欢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偏偏皇上还一副警惕的模样:好了,意欢。
宝珠聪慧,咱们得好好引导,这才不辜负孩儿的慧根。
耿意欢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就您是生父,我是后母行了吧!皇上道:好了,莫要生气了,孩子还小,莫要气到自己了。
宝珠趴在皇上身上,肉乎乎的小手捂着嘴巴,眼睛里满是错愕:后、后母?额娘不是我的额娘吗?说着说着,宝珠那双水眸中就氤氲起泪意来。
耿意欢:......皇上:......一旁的宫女们:......得,还得哄这小姑奶奶。
琐事小孩子啊, 总是奇奇怪怪。
该记住的她记不住,不该记的,她偏偏就记住了。
皇上同宝珠讲了老半天,才算是安抚住这孩子。
就这, 还委屈巴巴的, 眼睛通红通红的, 看着就可怜。
本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 哪成想宝珠这孩子竟然偷偷去问了太后, 她的亲额娘到底是不是耿意欢。
太后:……其实太后是很喜欢女孩的, 她自己就生养了两个小格格,只是都没留住。
两个儿子府里也有小孙女,只是深宫寂寞,算计又多, 这才没有再抚养孩子。
只想着等一等, 等一等, 如此便等到了现在。
宝珠这孩子不仅是她阿妈额娘的小宝贝,也是哥哥嫂嫂的掌心宝,就是太后以及这阖宫的妃妾也喜欢她。
娇娇软软、漂漂亮亮的小格格谁不喜欢呢?难得宝珠这孩子也不认生,见了谁都是笑盈盈的,生得又这般可人,太后是喜欢的不得了, 连带着对皇上都慈爱了不少。
只是……好生生的, 这孩子怎么会问这种荒谬的问题呢?太后是经历过宫斗的, 自然而然就阴谋论起来,她一脸严肃地告诉宝珠:宝珠, 你的亲生额娘就是皇贵妃, 她怀你的时候已经不小了, 为了生你可是吃了不少苦的。
你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若是让你额娘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宝珠睁大了眼睛,抓着太后的衣袖,奶声奶气问:真的吗?皇玛姆,您没有骗我吗?太后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太后继续哄着宝珠,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是哭笑不得。
玩笑话而已,偏偏宝珠人小鬼大,当了真。
于是,太后特意请了耿意欢过去,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育儿经。
耿意欢尴尬之余,待太后也多了几分亲近。
回去仔细想了想,耿意欢也后悔了,这种带有歧义的话可是说不得的,尤其是宝珠这样早熟的孩子。
她想了很久,决定同女儿好好聊聊,宝珠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抱着耿意欢哭了一场,整个人都恨不得黏在额娘身上。
母女俩腻歪了好几天,就是皇上也感觉到女儿太粘人了,夜里还要阿妈、额娘抱着睡,不方便啊!这次谈心很及时,耿意欢趁机逮住了两个在宝珠面前煽风点火、不怀好意的小宫女,一时间忍不住阴谋论起来。
就是弘历、弘昼也觉得不对劲。
只是审问过后才晓得,这俩人并没有人指使,只是单纯觉得格格若是同皇贵妃离了心,就会对她们产生依赖。
耿意欢得知后,很是愤怒,一想到乖女可能因为这事同她离心,这火气就上来了,决定把这两名宫女打入辛者库做最粗的活计。
皇上沉吟一会儿,答应了,只是背后怎么再操作就不为人知了。
隔年,耿意欢受封皇后,成了后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趁着这次机会,耿意欢提议大封后宫,一同受封的还有樊嫔、宁嫔、安嫔,三人同晋为妃,陈贵人晋陈嫔,几个小常在则晋为贵人。
同时,耿父受封承恩公,整个耿氏一同抬上三旗。
年末,耿皇后亲子宝亲王弘历受封皇太子。
一时间,耿家如同烈火烹油般,被人追捧。
好日子过多了,总有飘的。
这不,耿家二嫂竟公然称自家女儿是太子表妹,以后做个侧福晋也是使得的。
耿意欢得知后,当下就沉了脸,她还没给弘历赐人怎么就轮到耿家了?思虑再三,她还是派了人去耿家训诫,并直言道耿氏虽抬旗,但宫中有她一人足矣,剩下的女孩找个好人家做正室才是正事儿,少想些有的没的。
一时间,耿家众人羞愧无比,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宝珠一天天长大,耿意欢心里也愈发担忧,这孩子太过聪慧也太会钻空子,若是日后不知天高地厚闯出什么祸来可怎么办?或许是当娘的想太多,宝珠除了在宫里皮一些,但在宫宴上可是很有公主风范的。
弘历、弘昼这两个当哥哥的也没少给妹妹描补,两个嫂嫂是一个比一个好,几乎把宝珠当成亲女儿、亲妹子一样,这倒是皇上很欣慰,频频赞赏。
富察氏、乌拉那拉氏都是聪明人,不管是为了讨好皇阿玛、皇额娘还是为了讨好丈夫,对小姑子好那都是应该的,尤其是这小姑子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可以说,宝珠的童年是非常快乐的。
只可惜,在宝珠八岁时,太后薨了。
太后生前最惦记的莫过于十四爷和宝珠,她嘴上说着皇上已经是九五至尊了,惦记他的人太多太多了,不缺她一个,可走的时候还是亲自给皇上留了书信,就是私库皇上也有份。
太后老人家做了四五十年的后妃,又做了十几年太后,私库丰厚得很。
她走之前叮嘱人把私库一份为四,十四爷一份,皇上一份,宝珠年纪小得两份。
至于其他儿孙她就不惦记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宝珠还小,她少不得惦记些。
这份心意便是耿意欢也为之动容,更何况是皇上。
皇上心中何尝不难过呢?到底是亲生额娘,人死如灯灭,坏处随着时间过去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便只剩下好的。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宗室们纷纷感慨,太后没有白疼这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宝珠才明白,原来亲人也会生老病死。
这下她怕极了,哭着说不想他们像皇玛姆一样,见不到摸不着。
皇上安慰了她许久,宝珠才算是平复下来,只是这一年里总是郁郁寡欢,脸上的婴儿肥都消了大半,露出窈窕的身姿,可把皇上、弘历等人心疼坏了。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多带宝珠出去散散心。
或许是长大了,宝珠也晓得心疼额娘了,常常帮忙处理公务。
不知何时开始,皇上的身体也开始有些小问题,宝珠担心不已,常常亲自炖汤送去。
其实雍正十三年早已过去,耿意欢看皇上身体还算健朗,便以为死期过了,哪成想根本没有过去,反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从咳嗽、偏头痛到昏倒,也不过是半年的功夫,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放心不下。
就是耿意欢也忍不住叮嘱起来,不许他批奏折到深夜,也不许三餐不继。
为了监督他,耿意欢派了女儿宝珠日日盯着,这才算是让铁人有些顾忌,不敢再拼命工作了。
皇上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便是耿意欢母女俩,这下心里更放心不下了。
说来,耿意欢不知劝了多少次,可皇上就是改不了。
这下耿意欢也烦了,俩人闹别扭后,皇上就会收敛些。
就这样病病好好的,总算熬过一年,可太医说了不可再伤神费心。
耿意欢劝了又劝,才算是放权太子理政,宝亲王辅助。
刚开始皇上不放心,总想着提点提点,好在弘历聪慧,上手很快,这下皇上也没什么理由了。
其实皇上心中何尝不晓得耿意欢是为了他好,若是那坏心眼儿的,只怕要盼着他早点死,好给亲生儿子腾位置,也就意欢傻光想着让他养好身子,单单是想着皇上心里就甜滋滋的。
开始几年,皇上的身体确实有好转,可到底前些年伤了根本,想补回来可难啊。
宝珠十五岁这年,皇上突然晕倒,自那以后身体一天比一天萎靡。
崩雍正二十年, 春。
皇上难得去养心殿处理政务,不过半下午的功夫便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刚下令让太子继续处理政务,整个人便昏过去了。
或许是皇上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是太好, 这些年一直是太子监国, 皇上偶尔露露面。
故而皇上生病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朝臣们的重视, 只是日常探望、担心一下。
可对于后妃来说, 那还是不一样的, 皇上在, 她们便是正儿八经的后妃,皇上不在这后宫可就是别人的天下了。
虽说皇后娘娘很是宽和,待她们也亲如姐妹,可若是成了太妃她们这些个无所出的就要一堆人去寿康宫挤了。
所以后妃们对皇上的身体是很重视的, 三五不时的就要送些补汤, 耿意欢也晓得怎么回事, 便也从不为此事吃醋,反而三五不时赏赐些金银珠宝她只盼着皇上的身体能早点好。
为了怕宝珠担心,皇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宝珠去太子府里散散心,宝珠向来聪慧,还是耿意欢劝着才将信将疑去了太子府小住。
如此一来,莫说是太子便是朝臣们也只当皇上没什么大碍, 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耿意欢日日来照料, 皇上却总背着她同太医说话, 开始时她还闹别扭,后来总觉得不对劲。
养心殿里大臣们来来去去, 耿意欢也不好总去打扰。
皇上喝过药后, 精神一日好过一日, 耿意欢才算是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是事情早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那一日,皇上脸色明显不大好,耿意欢心里一突一突的。
皇上却笑了:你多心了,我的脸色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耿意欢又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再加上皇上又刚喝下药,这才按捺住心中的忐忑。
皇上:打从开春起,我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你日日要忙着宫外还要照顾我,照顾宝珠,实在是辛苦。
我们也许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耿意欢唇角不禁荡起一抹笑意:你若是早些好,我便不必这样操心了。
都说夫妻一体,你我可不就是如此嘛。
皇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手指有些粗糙,但却温热,意欢啊,你向来不喜争论什么,除非到你的底线。
这样好也不好,我总担心有人利用你的性子,欺辱你。
耿意欢怔了一下,颇有些,哪里就有人敢欺侮我了,不是有你在嘛?如今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膝下更有两子一女,日子还算悠闲。
这宫里谁会吃饱了撑的,敢来撒野?皇上静静握住了她的手,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焦虑和悲切:你啊,总是太好心了。
以后可得对自己多好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总想着他们,你何时才能有自己的空闲?还有我们宝珠,也该寻夫婿了,她同你一样虽聪慧却太过善良,我总怕以后有人欺负她,她也不反抗。
我们宝珠还是要留在京城才好。
蒙古那边这一朝便罢了,日后让弘历的儿女再和亲吧,宝珠是他的亲妹妹,可容不得他做主。
我给宝珠留了圣旨,准她婚事自理,我还给你留了两张空白圣旨,谁若是让你不高兴了,也不必忍他。
至于弘历啊,我瞧着是个孝顺孩子。
不过也别怕,他若是不孝顺,你尽管训斥。
我给他也留了几个辅政大臣,他也掌管朝政有几年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弘昼这孩子乖觉,但有时候太过放纵,他和乌拉那拉氏就那么一个阿哥,这可不行,你得盯着点。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他们反而落个好呢。
耿意欢越听越不对劲,这分明是在托孤一般,她急急打断:皇上,你脸色怎么这般焦黄?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皇上摇摇头,握着她的手,笑容中带着点郑重:不必,就这样你我说说话多好。
耿意欢看着他沉静而憔悴的面庞,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她坚持要请太医。
皇上到底是拗不过耿意欢的,只是无奈一笑:随你吧。
正值夏日,干旱许久的紫禁城也终于迎来一场雨,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布满了水珠,霹雳乓啷的倒也悦耳。
耿意欢扶着皇上站在养心殿窗前,眺望着远方。
皇上只笑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难为你陪我在这养心殿受苦了。
耿意欢嗔怪一句:就知道打趣我。
说着,她顺势倚在他胸膛前。
最近耿意欢都打扮的很素净,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为了照顾皇上方便。
皇上静静抱着她,时不时轻咳一声,倒也勉强算得上岁月静好。
伴随着雨声而来的,还有带着一身水气的太医们。
耿意欢立刻派人奉上姜茶让太医们去去寒,这才让他们来把脉。
从院令到普通太医,个个阴沉着一张脸,最后还要一同会诊。
耿意欢蹙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还没等太医诊出个所以然来,太子、弘昼、弘历包括宗室大臣们都来了养心殿,宝珠也回来了。
养心殿里挤满了人。
耿意欢愣了,她看向皇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太医说皇上油尽灯枯,怕是要不行了。
耿意欢愣了许久,心里是说不出的慌乱和害怕。
这么年下来,她和皇上的感情早已变质,再没有了开始的搪塞与敷衍,反而是渐渐有了夫妻情分,成了彼此离不开的人。
皇上熟稔地打开盒子,含上参片,再次交代了一通。
宝珠慌慌地抱着她的胳膊:额娘,阿玛会没事的,对吗?耿意欢心里慌得不行,偏偏还要强颜欢笑安抚女儿:会没事的。
政务处理了,辅政大臣也确立了,便只剩下家事了。
正好朝臣们都在,弘历啊,有些事阿玛得交代给你。
你妹妹宝珠娇弱,不适合去蒙古和亲,便在京城给她招个年轻才俊吧。
还有你额娘,她向来与人为善,不喜争执,今后你要多关注你额娘些。
弘昼,你也是,要好好孝顺你额娘。
至于弘时啊,以后领个差事好好听差,若不然你就不用再听政了,明白吗?八弟九弟十三弟,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需得好好保重才是。
他说了一通话,整个人累得不行,不等众人回答,他又看向耿意欢,抬了抬手:意欢,来!众人给耿意欢让了位置,她从床尾处来到床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皇上......我去了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使小性子不吃饭了。
府邸时,为了生育孩子,你亏了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又怀了宝珠。
日后定得勤锻炼,不舒坦了就叫太医......这番情谊,却是让耿意欢心头一酸,想要落泪到底还是忍住了。
说着说着,皇上停住了。
耿意欢一抬头,皇上竟是阖上了眼,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
顿时,养心殿跪倒了一片。
皇上驾崩了......太后随之而来的, 还有象征着帝王驾崩的钟声响起,一下接一下,沉重而冰冷。
耿意欢握着皇上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连眼泪也倔强地噙在眼珠里。
皇阿玛......额娘......皇后娘娘请节哀!皇后娘娘请节哀!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终于把耿意欢喊醒了。
只是耿意欢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绪, 只是定定望着皇上。
半晌过去, 耿意欢眼中的泪珠才如珠串般潸然而下:皇、皇上......她满脸泪珠, 趴在皇上胸口前, 狠狠哭了一阵。
许是太过痛心,耿意欢竟是昏厥过去。
再睁开眼睛,耿意欢只看到一片缟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天子驾崩了。
是啊, 皇上薨了。
耿意欢本想起身, 却浑身没有力气,贴身宫女给她喂了些粥,还等不及儿女们来,她便又睡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天,耿意欢只觉得自己精神越来越差,醒的时间比睡得时间短很多。
迷迷糊糊间, 似乎听到了儿女们焦急的呼唤, 她只来得及动动手指, 有心安慰,可到底是太累了。
耿意欢睁开眼睛, 虚弱地冲着孩子们笑了笑:别、别怕......宝珠一身素衣, 泪眼盈盈:额娘、额娘, 宝珠只有你了。
一旁的弘历、弘昼夫妻也是目露忧色:额娘千万保重身体。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虚弱一笑:晓得了。
她的目光在弘历身上打了个圈,眼神黯淡了一瞬才有打起精神来,儿子即位也是好事儿。
只是她昏昏沉沉病了许久,到底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弘历顿了顿:额娘,这些日子您一直病着,儿臣便没有叫人来打搅您。
皇阿玛虽然去了,但儿臣、弘昼、宝珠都还在,为了我们,额娘也得保重身体啊。
这话情真意切,皇阿玛去世他们固然伤心,可若因此害得额娘伤神伤心,他们心里多少是不想的。
是啊,额娘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弘昼急急道,皇阿玛虽去了,可儿臣们却还都陪在您身边。
宝珠抓着耿意欢的手不肯放,小姑娘蔫蔫的,可见最近没少受打击。
耿意欢回握住女儿的手,心里叹了口气,女儿还这样小,胤禛就没了,自己又病着,这孩子可不就六神无主吗?弘历他们大了还好些,宝珠还这样小,她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耿意欢恍惚了一瞬,自嘲一笑,山中不知岁月长,她这样病着也是一样。
她竟不知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问过宝珠才晓得,胤禛已经去了三个多月了,弘历也已经登基,富察氏成了皇后。
如今的她,不再是皇后,而是太后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
耿意欢难得有些精神,便由着女儿扶她起身,推开窗子,一股冷气冒了进来,外头竟已是银装素裹。
原来是下雪了啊!她瞥了眼桌角下的炭盆,这才若有所悟,怨不得这屋里温暖如春,让她觉察不出时间的变化。
耿意欢轻轻叹了口气。
宝珠咬了咬唇,强颜欢笑道:额娘,外头下雪了,改明儿咱们一起打雪仗去。
耿意欢摇摇头,抬手合上一半窗子:这么冷的天,合该在屋里吃些蜜薯,喝点甜汤,打什么雪仗啊。
宝珠心中放松了些,打趣着:倒是忘记了,额娘向来是爱享受的。
您在外头办的工厂、作坊前些日子送了账单来,只是我怕您费神,就没送上来,只给了董嬷嬷,让她看着办了。
董嬷嬷啊。
耿意欢莞尔,她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弘历等人紧跟其后,一直没有说话,都盼着宝珠能把耿意欢哄高兴些。
这时,侍女捧着大氅,准备为耿意欢披上。
弘历却是挥退侍女,亲自走到额娘身侧,为她披上大氅,语气关切道:额娘,外头冷,您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他也不提皇阿玛,生怕有什么惹得额娘伤心。
弘昼也忍不住道:这些日子,儿臣担心坏了。
额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就是不为旁人,也得为四哥、为我、为宝珠想一想。
耿意欢抬头看向儿女们,发现他们都有些憔悴,眼瞅着消瘦了不少。
是了,胤禛没了,她这个额娘又病着,孩子们心里自然没底。
耿意欢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了点温柔道:额娘晓得了。
这粥还热着,额娘趁热用一些吧。
弘昼福晋乌拉那拉氏亲手端着热粥走到耿意欢身侧,语气担忧,这些天,您一直病着,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是药都是灌进去的。
只怕您现下身体还虚得厉害,不宜吃油水大的东西,眼下还是先喝点粥养养胃。
弘历、弘昼、宝珠不禁用赞赏的目光望过去。
乌拉那拉氏腼腆一笑,清亮的眼眸在弘昼身上转了一圈,夫妻间的亲密无间展露无遗。
一旁的富察皇后暗自捏了捏帕子,回眸给了宫女一个眼神,宫女会意,亲自奉上一盏补汤。
富察皇后亲自端过一碗补汤,来到耿意欢身侧,轻声细语:额娘不妨先喝几口汤暖暖身子,再吃粥。
弟妹,有心了。
乌拉那拉氏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不及嫂嫂细心。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皇后,虽说她没怎么宫斗过但也见过别人宫斗、宅斗,耿意欢轻而易举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弘历、弘昼二人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就是宝珠都没察觉到,也跟着夸赞:四嫂、五嫂真是孝顺,额娘快用些补汤吧,这些日子您可是辛苦了。
耿意欢垂眸,喝了口汤便去喝粥。
她摆了摆手,叫儿女们都下去了。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找来董嬷嬷询问,才晓得富察氏同乌拉那拉氏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因着两人丈夫的身份,乌拉那拉氏总是占下风的。
前两年,弘历房里还是纳了个妾,听说姓高,早年一直在书房侍奉。
嫡福晋已经诞育三子二女,地位早已稳固,便是耿意欢这个额娘也没有反对。
一方面弘历已经同嫡福晋成亲许多年,诞育了五个子嗣,另一方面耿意欢也有言在先,不许宠妾灭妻,能做到夫妻同心最好,若做不到她也不会强求。
儿女的事儿,她如何能够强求?平日里就听说太子妃同高格格亲如姐妹,哪成想她这样待乌拉那拉氏呢?处处都要压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乌拉那拉氏才是弘历的屋里人呢。
耿意欢蹙了蹙眉,富察氏平日里看着温柔大气,怎么做出这般小家子气的事儿呢?竟这样挤兑弟妹。
查查,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