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语坐在钟敏面前,沉默了好一会,道:你不必威胁我,也不要打算用我做人质。
钟敏笑笑:没有用是吗?现在做什么是有用的?就挑些有趣的做吧。
简语道:你了解我吗?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钟敏道:像你这样的人,被赞美和荣誉惯坏了,对自己的认识不准确。
就算你知道哪里不对,也会给自己找好各种理由,然后你就跟自己和解了……简语打断她: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
你只需要知道,我愿意跟你出来,是做过利益评估的。
钟敏默了默。
简语道: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被逼到绝路,是不可能放弃挣扎。
常鹏肯定也告诉过你,我跟他周旋的几次,都是努力想办法解决,我想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地位。
钟敏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挺刺激,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一个人都把自己撇清楚。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直接报警,没有把你供出来撇清自己,你觉得是为什么?钟敏冷笑:别打感情牌,别以为我带你走来走去,愿意跟你好好聊,你就觉得可以假装温情脉脉打动我,让我听话。
我也不傻,如果还有余地,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简语道:你误会了。
我当然不是想跟你打感情牌。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钟敏盯着他。
简语道:如果我在医院中警察交代了所有事情,我被捕了,接受调查,那我只是一个很有背景的罪犯,也许能引起短暂时间的关注和热度,但其他的不用多想。
大家会追究我到底参与了多少,我犯罪的细节,而我脑科学家的身份,我科研上取得的成就,那些都不重要。
媒体的关注点会在狗血的伦理悲剧上面。
拖个两年,最后宣判,无论我有没有被判刑,我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也已经没了。
钟敏笑了笑:这样不是挺好。
简语道:你也一样,你甚至还不如我。
你是女的,年轻,没有名气,媒体和网络只会讨论你被强奸,被利用,讨论你的残忍和变态,讨论女性犯罪,荡妇羞辱,性别争议。
而那些医学成绩,研究成果,论文内容,根本不会提起,就算提起,也会套在常鹏和我身上。
钟敏的脸色变了。
简语轻声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他们讨论你的原生家庭,会拿你妈妈出来鞭笞。
就算扣我一个婚内出轨的帽子,但你妈妈未婚先孕,控制女儿与我纠缠,你觉得舆论与大众更批判哪一个?我几十年勤勤恳恳投身医学研究,成绩有目共睹,我治好了多少人,给社会做了多少贡献,你妈妈呢?她什么正事都没干,只会处心积虑,敲诈我的钱。
舆论肯定是这样。
钟敏沉默着,咬紧了牙关。
简语观察着她的表情,道:我并不乐见这个结果。
你是了解我的,不是我多高尚,我很自私,所以我认真想过事到如今怎么样才对自己最有利。
我们面对的凶险和压力强度不一样,但是处境是一样的。
我们必须团结。
钟敏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团结?别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觉得被捕审问是被反复羞辱,我们是专业人士,知道如何调整心态。
进了看守所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对话的机会,唯一可以串供的时间就是现在。
简语简洁但有力地说。
钟敏在简语脸上搜索着心虚或是说谎的表情,但她没有看出来。
她犹豫着,但仍问:要串什么供?你和我都是受害者。
你被范志远强奸和控制,你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后来你遇到了常鹏,他为了仕途和利益诱骗你利用你。
你一直在寻求人生的光明,医学研究成为你罪恶里唯一的光亮。
简语说到这里顿了顿,问她:你想想,这里面哪一句是谎言?钟敏张了张嘴,闭上了。
全是真话。
真的。
简语又道:你妈妈,蓄意、恶意地利用你来道德绑架我,从我这里获取报复的快感和金钱上的利益。
我努力保护我的家庭,也想保护你,我在生活里挣扎着,工作是我人生最大的解脱和救赎。
钟敏终于开口:你不能抹黑我妈妈。
简语哼道:算了吧,钟敏。
你并没有那么爱她。
你对她的依恋只是虚假的寄托,你对我的依恋才是真实的。
我才是给你利益的人。
你妈妈作为我们之间的纽带,你紧紧地抓着她,就算她死了,你也不肯放手,你生怕断了与我之间的联系。
你如果能承认这一点,我们才可能团结,后面的事情才能执行下去。
钟敏沉默了好一会,道:你继续说。
我们对一遍所有事情的细节,原则就是大罪都是范志远和常鹏干的,你推脱不了的,就咬定是被迫的。
我能找到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比童元龙更好。
我还可以找到鉴定机构,对你长期在性压迫和暴力威胁之下的心理状态做出评估。
你态度要好,一定要认罪,要哭,要忏悔,那些你教别人的,你一定很擅长……钟敏没等简语说话便要开口,但她才说了一个我字就被简语抬手阻止。
简语道:你让我说完再来讨论。
钟敏闭上了嘴。
简语道:我离开医院之前用手机录了音,我跟警察说了我们的关系,说了一些感人的话,也把你说成了可怜的孩子。
这些话之后一定有机会在媒体公开,这会争取到最好的舆论支持。
我的罪名不大,如果你能够配合,我可能都能争取到缓刑。
我一定会拿到保外就医,然后我来运作所有的一切。
我会发布你的研究结果,还有我的。
去他的保密协议。
我有顾寒山,你有范志远。
我们的名字会在世界医学界掀起热潮,我们的关系,还有这一系列的事件,都会让我们成为热点人物,我们不用站上舞台就已经在聚光灯下。
钟敏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孩子。
简语道:你不用担心,一定不会死刑。
你看看范志远,就他这样的案子他都能无罪,何况你的情况这么复杂,你是受害者,你被是逼的,你还有舆论的支持。
我太知道他们司法界的那一套,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死,而且我会让你获得大幅度减刑。
你在狱中可以继续学习,继续医学研究,你会成为一个励志正能量的范例。
你会有粉丝,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你还可以出书,写自传,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巡回世界做演讲。
简语朝前探了探身,离钟敏更近了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撇清关系,而是选择跟你走。
钟敏抿了抿嘴。
简语道:我们团结,才会有最大的利益。
他再次顿了顿,给钟敏思索反应的时间,然后又道:我耐心听你说了这么多,跟你去这些地方,听你的论文,我就更加肯定,我的选择没有错。
但这个计划要成功,必须得到你的配合。
你仔细想一想,对不对?对。
但钟敏没说话。
可以相信他吗?她不确定。
如果他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肯定不会信。
但他跟她讲利益,这个可信度,就还挺高的。
这样做确实很符合他的利益。
她拖累了他,他干脆就把她当挡箭牌,不是短期的,而且必须把她打造成悲壮的积极的人设形象,他的将来才有路。
钟敏想着想着笑了笑,姜果然是老的辣。
就算她身上有他的基因,她也比不上他的老奸巨滑。
简语继续道:钟敏,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都是最佳方案,我们抓紧时间,把口供对一下。
钟敏道:可是范志远和老王还在等着要我的命。
所以我们才需要尽快联系警方,让警方来处理他们。
如果警方有用,我们怎么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聊天?钟敏冷笑,摇着头:把我的命交给警察来保护,太讽刺了。
还有更讽刺的。
简语冷静地道:交给顾寒山。
他看着钟敏,道:只要你到了警方的手里,顾寒山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但是如果她知道范志远和老王才是亲自对她爸爸动手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事老王没参与。
钟敏道。
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告诉顾寒山就可以,范志远和老王动的手。
简语道:顾寒山根本不会求证细节,她只想要个人名。
钟敏咬咬牙。
之后顾寒山如果还活着,她肯定还会来纠缠你。
那个不用担心,我能让她出院,当然也能让她住院。
她的律师会因为我泄露了她的病情隐私跟我打官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顾寒山会因此受到很多骚扰和压力,然后她出什么事,也都不奇怪了。
钟敏忍不住道:如果你早……没有如果。
简语打断她:如果不是被逼到这步田地,我根本不需要做这些蠢事。
如果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需要这么辛苦一次又一次帮你善后。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哪一次你闯祸,不是我来帮你收拾?钟敏不说话了。
简语见得她软化,趁胜追击: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其他都是死路,而且死后你也名誉扫地。
只有这条是活路,只要挺过去,你前半生的那些错事和委屈都会抹掉。
钟敏道:可是警方的审讯很难应付,童元龙跟我说过。
他教过你多少?他教范志远的那些,他都告诉过我。
简语点头:够用了。
我再跟你补充一些,不要逞强,要坚信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的记忆是不值得信任的,何况你还受到了严重的肉体和精神摧残。
创伤后应激障碍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就让那些症状反应发生。
你的记忆在伤害你,欺骗你。
所以你颠三倒四,情景错乱。
你不要说不知道不记得,你要记得每件事,你很努力配合警方调查,但你未必能真正帮上忙。
其它的,我来帮你解决。
钟敏抿紧嘴。
简语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动了她:现在,你把你朋友的事告诉我,还有其他你觉得最难的部分告诉我,我来教你怎么做。
然后我们通知警察。
钟敏道:他们去医院干掉范志远,有人配合……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钟敏拿起一看,是监控器的警报。
老王来了。
——————医院。
范志远跟一位看守所的警员道:报告管教,我想去厕所。
那名警员眼皮抬了一下,范志远又说一遍,那警员干脆走开了。
过了好一会,那警员又回来了,冷着脸守在床边不远处。
范志远看了看他,再次说:报告管教,我想去厕所,憋不住了。
那警员转头看了看他,仍不动。
范志远耐心等了等,态度很软:谢谢管教,真要憋不住了,会拉裤子上。
那名警员这才上来,打开了范志远铐在床头的手铐,等他起身后将他双手铐上,叫上了另一名警员,两人押着范志远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一名清洁工打扮的男人正在一个隔间里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