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玉儿,玉儿,你停停好不好?听我解释嘛!顾盼宇跟着在蹬蹬踏着疾步的珠玉身后,言辞中透着哀求。
珠玉猛然顿住脚步,登时转身道:好,你说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解释来。
你没见着那杨小姐都笑成什么样了?她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的表情,我心中有气,又不好表现出来,你是诚心拿我开心是怎么着?她方锦如是大小姐,就能成为你的妻子,众人就都向着她是吧?我算什么,你说啊,我和方锦如是谁早与你结识,若是论起先来后到,是不是我在前?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珠玉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言毕,却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顾盼宇眉宇紧锁,喉头一动,怜惜地温柔揽她入怀,道:我知道你委屈。
珠玉伏在顾盼宇怀里边哭边含混道:知道我委屈还做出那样的事,让别人看我笑话,本来他们就都瞧不起我……呜呜……顾盼宇道:胡说,谁敢瞧不起你,别瞎想!珠玉紧紧抱着顾盼宇: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迎我过门,我也没有个盼头……呜呜……顾盼宇有些赧然,只能低声道:将来,将来……长街上晚风呼啸,吹得两人的衣袂猎猎飘动,一时间有酸楚痛意,盈满了两人的心底。
顾盼宇手拉手将珠玉送回了莺美楼前,看了看时间,已经夜深,只好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打了个黄包车回家去,最近他父亲顾老爷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
珠玉擦了擦脸上的残泪,转身进了莺美楼,一个伙计却迎了上来,笑道:大姑娘,你可回来了,有客等你半天了。
珠玉俏眉一拧,道:不是和妈妈请假了么?怎么还有客等?没与他说么?怎么没说?伙计道,说了啊,那人坚持要等你回来,牛脾气呢!真是讨厌!珠玉心情本就不好,我娘呢?去烟馆了。
抽抽抽!抽死她算了!珠玉走到自己接客的房间门口,整理了一下鬓发,又强挤出一个笑容,进了门。
她心中凄凉哀叹道,在一天风月场,就得卖一天笑。
屋内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长衫,背影看倒是利落。
这是哪位大爷?珠玉出门了,让大爷久等了。
珠玉说着,走到桌前,拿起小茶壶倒茶。
那中年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冲着珠玉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了。
叮——珠玉手中的茶杯惊得落到桌上,又咕噜噜滚到地上,啪地一声四分五裂!是你?珠玉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天色蒙蒙亮了,黄四爷居住的公馆里,这位黄四爷却仍未入睡,他倚在沙发里,正细细摆弄着一只石楠根长烟斗,叹气道:不抽烟睡不着,抽烟多了也睡不着。
他的嗓音有着年迈素有的沙哑,又多了几分阴厉鬼气,抬头道:你去那财政部长千金那里,玩的开心么?他的对面,翘着两郎腿坐在椅子上的正是罗复春。
他刚刚结束了舞会,从杨婉莹处直接赶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有换。
还好。
你这么晚找我,不是为了和我说你跳舞跳得还好的吧?黄四爷抬起眼角,悠悠道,到底有什么事?四爷,您记得那日在德香园,二少放过的那个女子么?一个叫方锦如的,是顾家的少奶奶。
嗯?黄四爷回答得漫不经心。
她今日也去了,我想多和她说上几句话,但是她对二少,却只字不提。
即便我提了,她仍缄口不言。
还有……好了。
黄四爷打断了他的话,春儿,我不想让你淌这浑水,我捧你是唱戏,你便好好唱戏,不要管我的事,明白吗?罗复春神色一滞,低头道:是。
黄四爷语气缓和,缓缓勾了勾手,招呼道:过来,给我捏捏肩膀,你在旁边,我才难得睡得香。
罗复春喉头动了动,站起身来,几步走过去,像个女子一般,娇滴滴贴上了黄四爷苍老的身躯……---**---**---顾盼宇送回了珠玉,打着黄包车回到顾宅,径直进了内宅,方锦如已经卸了妆,换了衣服,斜靠在床上,在灯影下捧着一本书看。
见顾盼宇进了门,起身迎接,将他的外衣收好,随口低声问道:送妹妹回去了?顾盼宇的脸色很沉,转头冷声讽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交际花了?跟着那个所谓的名媛杨小姐没多久,就变得这么风.骚?方锦如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但是没想到会直接这么说,此时也是一愣,道:你说什么?哼,我说什么?顾盼宇轻哼了一声,道,瞧瞧那时你和那戏子搂搂抱抱的样子,像什么话,你可别忘了,你进了顾家的门,就是死,也是顾家的鬼,我真容不了你那般模样给我们顾家抹黑!顾盼宇!你说话可要负责!既是假面舞会,大家都戴着假面,不过是共舞一曲,又算是什么大事?那交谊舞都是那个样子的,难道你觉得跳舞的人都不是正人君子么?表哥也爱跳舞,难道你也要说他不是好人?呵呵!顾盼宇冷笑道,少给我一脸无辜地强词夺理了!表哥是个男人,他怕什么?你一个女人,还是有夫之妇,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戏子卿卿我我,供众人取笑,成何体统?方锦如禁不住冷笑道:顾盼宇,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不觉得强词夺理的人是你自己么?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不过是跳了个交谊舞,并未有丝毫不得体之处,也并未行差踏错,却平白挨了你这一顿数落!我平日里待你如何,你自当心中有数!你口口声声向外人标榜着自己的占有欲,而在你心里,究竟是把我当成你们顾家的一件物品,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方锦如觉得心头疼痛,回想起刚才路途之中,江云若似乎就在咫尺,却一分一毫也无法靠近,本以为转生之后,能与他再续前缘,可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对自己,根本毫无非分之想。
当自己的处境变换,一切因缘际会也会随之而变,难道一切,包括情感,都会变得不同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眼前这个顾盼宇还是如此可恶?前世的时候,顾盼宇施用的家庭冷暴力,将一个本该是避风躲雨的港湾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冰窖,而今,依然是一心护着珠玉,而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顾家的一件所有物,但是他有没有真心想过,这件所有物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而方锦如此言一出,顾盼宇神色也是一滞,但随即又皱眉道:我都和你说了,不是不要你,而是等到珠玉进门之后,我不让你占了她的先罢了……但是我并不容许你去勾搭别的男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讥讽道:你不是按捺不住欲望了吧?你还真能乔装,方才跳舞的时候,连衣服都换了,当周围男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你身上,你就有快感了吗?啪——方锦如实在再也忍不下去,挥手一巴掌打在顾盼宇的脸上!顾盼宇也是一愣,一瞬,又反手挥过去!啪——给了方锦如一个耳光!方锦如,别以为今天我亲了你你就得寸进尺,我告诉你,我护着珠玉,是因为她虽流落风尘却冰清玉洁,我爱她,怜惜她!你以为你对我好一点就能勾引我?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守一辈子活寡,也是我顾家的人!方锦如潸然泪下。
咬着下唇,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鹅黄灯光之下,白皙的面颊上,泛着微微的红肿。
盈盈泪眼,我见犹怜。
顾盼宇咬了咬牙,登地转身而去,径直去了书房。
关上了房门,他忽地喘了口粗气倚在门上,抬起右手,那清秀的长指却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自己怎么会打了女人?打的还是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方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