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5-03-25 15:21:30

德妃之所以唤勇者前来,是为了给她个新宫人。

馨梅入了毓庆宫,勇者身边便缺了位侍从,德妃特意挑了个老实听话又很会办事的,指给了勇者。

从前指给勇者的馨梅、朱赫、舒宜尔哈等人,说实在的,大抵都是德妃不太想留在身边的,可这一次却不同。

勇者年纪渐长,再不是从前的无知幼童,再过个三五年便要许配人家,嫁做人妇,必须得有个贴心的奴才在旁帮衬着才行。

喜嬷嬷年纪大了,行事也渐渐有些糊涂,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利落人儿;水英太过老实,在说话办事儿上不大机灵;舒宜尔哈看着温柔,却实则清高,在德妃看来,她所教导的东西大多无用。

数来数去,谁也不合适。

德妃选的这宫人,一来年龄与勇者相差不大,易于相处,二来生性机敏,小小年纪说话办事滴水不露,三来,相貌也平凡,断然不会像馨梅那样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惹出祸端。

这宫人年十四岁,名唤做他塔拉·莺哥,正白旗包衣出身,家中不算显赫却也称不上没落,无论是哪一点都十分合适。

勇者对这些事情都不甚在意,乖巧地谢了德姨母的恩,之后便不再说话。

那拉·舒舒素来与德妃关系不错,如今她精神头儿愈发得好,话也多了起来。

李氏强打精神,时不时插上两句,几人间的气氛倒也算和乐融融。

那拉氏忽地望向勇者,对着德妃笑道:坤贞格格愈发好看了,还是额娘这里养人。

德妃微微勾唇,打趣道:那是自然。

你若是也想养养,便等弘晖大些了,挑个空当,来额娘这里住上几日。

保证你回阿哥所后,惊上老四一身汗。

玩笑罢了,她捏着帕子,细细打量起勇者来。

几日不见,这小丫头果真好看了许多,肤色不再似从前那般黯沉无光,眉渐细,眼渐明,虽还是和原先一样面无表情,却已不见呆滞之色,反而多了几分皇家气度。

李氏接连怀孕、坐月子,许久不曾来给德妃请安,对于勇者的印象早已模糊。

如今一看,李氏努力回想,却与几年前那个面貌黧黑的格格不一样了,便笑着道:人道女大十八变,坤贞妹妹这是要开始变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看的。

女儿家生的好看,有好处也有坏处。

德妃一时静默,心中想着,自从令奴婢们严加看管后,十四老实多了。

看来这小儿不过是情窦初开,一时迷蒙,对玩伴生出了情意罢了,只要隔开两人,这情意便很快就会断绝。

只是德妃并不敢因此而放松,不单单是为了十四,也是为了勇者——以后郡主额驸听说了自家福晋与几位阿哥都走的这样近,难保不会生出芥蒂。

德妃但觉得十四老实了,可十四心里却毛躁得很。

刚开始时,十四故意假作乖顺,以期额娘和她的爪牙放松警惕,没想到德妃竟一心要打长久战,十四的麻痹政策全无效果。

掰着指头算一算,已经几个月没和勇者说过话了。

几次在永和宫遇见了,也相隔甚远,宫人如临大敌,匆匆将十四拽走。

十四十分难耐,恍若百爪抓心。

十三哥!这一日黄昏时,刚下了满语课,十四立刻鬼鬼祟祟地来到胤祥身边,目含期待。

在德妃的防守下,胤祥想要见勇者一面也不容易,可到底还是比十四要轻松,至少每隔七八天,胤祥就会去勇者的院子里找她说说话。

是兄弟就帮弟弟我一回。

十四冲胤祥使眼色,避着下人悄声道,弟弟我也没什么大事相求,就想见坤贞一面,和她说说话。

十一岁的胤祥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叹,道:你若信得过十三哥,有什么话便告诉哥哥,哥哥替你传达。

十四静默许久,挽上胤祥的胳膊,严肃道:十三哥,你是也喜欢坤贞么?胤祥凝住步子,回头看向十四。

时当八月,火伞高张,赫赫炎炎。

九岁的十四已初现风姿,面貌俊爽非凡,目如点漆,炯炯发亮。

在他身后,山丁香树迎光而放,一片莹白,其中间有仍未绽开的花苞,点点雪色,恍若衣襟上的盘花扣,结而不展。

他端正了神色,喟然叹曰:十四,我知你的心思,德妃母知你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你的心思,坤贞未尝不知。

她既无意,只当你是玩伴,你也该断了这心思才好。

十四神色一顿,却仍是笑着道:她是个傻子,整天呆呆的,知道个什么?得我教她。

她才不是傻子,她来自二百五十万光年之外,她是外星人。

十三摇头道:反正十三哥不帮你。

不过你也放心,我胤祥发誓,绝不会对玉克墨·坤贞生出男女之情。

十四知道胤祥素来坦荡,绝不会出尔反尔,便放了心。

只是他仍是生出了些怒意,说道:女子出嫁从夫,只要额娘答应让坤贞嫁我,她便一辈子是我的福晋,只能对我一心一意。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你和额娘,还有那些宫人,都苦苦阻隔我二人?十三哥,你可能同我说个明白?十三想到勇者星球的一夫一妻制和百分之三的离婚率,实在觉得十四的爱情观很有问题,绝无可能与坤贞走在一起。

他重重叹气,随即道:好,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你以后的福晋绝不能是个幼年失怙,门庭没落的小户之女,坤贞嫁了你,顶天做个侧福晋。

可坤贞是做侧福晋的人吗?如你所说,这丫头是个怪人。

你若是真的为了她好,便断个一清二楚,在旗中子弟间多加留心,替她寻个脾性好、出身又不算太高的夫君。

十四咬着牙,又道:劝我断了心思便罢了,还劝我替她寻额驸?绝无此理。

他言罢,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不经意间碰到了身后的丁香树。

串串玲珑雪纷纷而坠,落地染尘,徒留幽香悠悠,悄悄挥散。

十四素喜争强好胜,心有执念,若是不顺着他来,他便会暗中蓄力,总有一天逆着你来。

德妃此举反而促使十四对勇者的情意越来越浓。

十三望着十四远去的身影,心中隐隐生出担忧来,总觉得以后要因此生出许多事端。

不能见,不能说话,可正如胤祥所料,十四对坤贞的执念愈来愈深。

他巧计极多,在康熙三十六年的余下几月,倒还真让他逮到了数次机会,见到了勇者。

德妃得了风声,心中大怒。

她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固执人,断然没有收回决定的道理,对十四防的愈发厉害。

十四难以见着心上人,常常在夜里避了人,打开自己的小锦盒,一件一件地细细翻看。

她为他绣的萝卜蹲大将军香包、她亲手绘下的炭笔画、她和他以及玛法在奇货居照下的相片……每一件东西都诱得十四又苦又甜。

她越来越好看了。

前几日见了她,从前黑成炭球的人儿,如今皮肤竟然那样白,白的和今日纷纷落下的雪花无异。

可他在她还很丑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十四想到这里,实在有些得意。

时值康熙三十六的年尾,十四年末得了闲,三番五次地跑到德妃宫里,心中期望着能借此见着坤贞。

德妃一眼看透,便令勇者不必常来请安。

勇者乐得轻松。

她对于上次的落败觉得十分耻辱,这一年来一心扑在升级上,进步飞速。

至于十四,勇者有点儿不想见他,尤其不想见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闲暇时候,勇者便用保绶赠予的炭笔画画,画技也长进了许多,素描已完全入门。

年关时候,天降大雪。

一位二八年华的明艳少女正端坐在窗边,身系斗篷,颈围龙华,两把头上插着赤金打造的簪子,边上缀着颗颗珍珠,分外富丽。

在她的对面,立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那姑娘面色莹润姣白,五官虽稍显素淡却分外秀气,只可惜她神色寡然,少了几分女儿家应有的生气。

相比那二八少女,这姑娘的打扮要清雅许多,一袭水蓝蜀锦旗袍,几朵碧玉珠花,正衬得她分外脱俗。

这二人,一个是行已订婚的郭络罗·玉录玳,一个即是勇者。

玉录玳出入宫廷较为方便,每次和宜妃、良妃请安罢了,便会拐到勇者的小院子里来,近半年来,二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了。

画技高进的勇者想让玉录玳做猫豆,为她画幅sketch,玉录玳欣然答应。

勇者画的飞快,不过片刻,便完成大作。

玉录玳将画拿在手里,但见纸上画着个明艳少女端坐窗前,处处皆好,唯有那女子的神情不太好,看着淡淡然的,眸中却暗蕴愁思。

玉录玳心上微微一顿,口中大赞勇者,同时令侍者将画收起。

人像素描令勇者渐渐学会了观察他人的表情,虽还有些天然呆,可心思却比从前敏锐了些。

她看出玉录玳一直在压抑性情,心有阻滞,便问道: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呢?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玉录玳微微一笑,道:我行将嫁人,又有什么不高兴的?纵有些烦恼,也不足挂齿。

这话的意思即是不愿尽然说出。

勇者并不介意,只是低着头,收拾着纸张和炭笔。

玉录玳细细打量着她,复又开口道:你如今这副样子,保绶若是见了,怕是要认不出了。

保绶近来可好?勇者闻言,连忙问道。

前一阵子天气转冷,据玉录玳说,保绶又大病了一场,迟迟不见起色。

好些了,听胤禩说,已经可以下床了。

玉录玳轻声回着。

许是她这一世有了变化的缘故罢,胤禩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前一世,她骄纵任性,却也因此与胤禩迅速熟悉了起来,到了真正大婚的时候,已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有情人了;可惜这一世,她克制自己,遵循礼节,反倒与胤禩生疏了。

做了一世的夫妻,她只需一眼,便能看出胤禩神情的真伪。

时至今日,他还是拿她当外人呢。

怎能不让她愁呢?风吹雪絮愁萦骨。

满城风雪,叠白千里。

入了冬后,胤禛的差事便少了许多,常常来后院陪伴李氏。

李氏的性情渐渐被内宅生活磨平,再不似先前怀孕时那般起伏,虽也曾绝望失意,可日子总得过下去,李氏已经渐渐走出了丧子的阴影,心中又生出了对下一个孩子的期待。

这一日雪停风消,二人在院子里摆了张小桌,眼前梅花点点,桌上则是小菜与温酒。

若是不去想从前,不考虑未来,李氏真有些恍惚,仿佛眼前之景能够永久。

她如今有了期待,颜色又有些回转,气色好了许多。

身上一袭橘粉色素服经她特意改良,微微收了腰身,衬得她身段玲珑,面貌娇媚,分外可爱。

胤禛行将年满二十,样貌愈发成熟,五官端正俊朗,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他身着常服,双唇微抿,神色很是轻松。

李氏抬袖为他斟酒,随即梨涡浅笑着望向他。

胤禛微微眯眸,抬手便要饮酒。

李氏却神神秘秘地轻轻按住他的手腕,随即道:妾身有个玩法,十分有趣,爷可要听上一听?胤禛眉峰微挑,来了兴趣。

他不擅安慰人,从前李氏那副怏怏的样子十分令他不知所措,因此他便不愿常来。

可喜的是近来李氏逐渐好转了,虽不似初见时娇媚可爱,却也令人心上轻松。

李氏微微一笑,道:这游戏叫做虎棒鸡虫令。

咱们二人相对,每一回合需得同时说出虎棒鸡虫中的一种,说什么都得自己拿主意。

棒子可以打虎,虎能吞鸡,鸡可食虫,虫子又能啃棒子。

输了便得自罚一杯。

胤禛颇有兴致,轻轻点首。

几轮下来,胤禛因为生疏,屡屡落败。

他十分执着,屡败屡战,终是连赢了几局。

虫!棒!李氏娇笑,我这虫子又要啃棒子了。

胤禛微微摇头,十分无奈,又自罚了一盏。

他面色微微泛红,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李氏知道时机到了,便轻抬皓腕,摸索着胤禛的手背,柔声道:妾身也渴求爷的棒子了。

爷可愿让妾这小虫子啃一啃?胤禛抬眼看向李氏,但见她一副小女人的乖巧模样,口中却说着这般放浪勾人的话,心中不禁微动。

李氏毫无羞涩之意,反倒是胤禛的脸颊越来越红。

愈来愈不守规矩了,爷得要好生教导下恬儿。

他乍然起身,猛地将李恬儿打横抱起。

李恬儿倚在他温暖的怀中,满意地笑了。

固宠,生子,夺嫡……她经了挫折,已不像从前那般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她一定做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玛丽苏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