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210……211……简妮,你削了几个土豆了?玛格丽特的声音传来。
还差一个就到212了。
什么,一上午才二百多个?才二百多个!??林微微一听这话,顿时像焉了的茄子,差点没被打击死。
四点半,天未亮,就起来干活。
到现在十点半,整整六个半小时,除了土豆,她就没摸过其他东西。
手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都快抽筋了,可这位慈祥的婶婶还说她的动作慢。
她就恨不得将自己改装成一部全自动的机器,把土豆扔进去后,坐等成品出来。
想想麦当劳大叔在这个年代,还真够牛的,一天要到底削多少个土豆?微微浑身一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玛格丽特见她一脸菜色,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突然叫道,哎呀,你这个手法不对,怪不得那么慢。
来,让婶婶来教教你。
削个土豆还有手法?微微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玛格丽特三个手指捏起一只土豆,搓了搓,然后右手拿着刨刀,看见吗,手要这样拿,然后向外刮去。
不,不对,不是向内,你这样容易刮破手……向外,哎,对了,就是这样。
拿土豆的手要不停地转,像我这样。
明白了吗?林微微连连点头,土豆君啊,原来帮你脱衣服,还有那么多讲究。
你自己摸索,有问题来叫我。
好。
重整旗鼓,林微微卷起袖子,准备再战天地。
我削我削我削削削!竖着削,弹指神功;横着削,小擒拿手;捏着削;铁砂掌,脑残分子就是这样炼成的。
简妮,你是哪里人?中国上海。
林微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空气中寂静了半秒钟,两人大眼瞪小眼。
Ooops,说漏嘴了。
什么?说笑的。
面对婶婶惊爆的眼神,微微忙打了个哈哈。
这个年代可不是现代,随便一句,就可能被当作间谍拖出去毙了。
我来自于莱茵普法茨。
哦,是美因茨人?哦,不不,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回想起自己那个村庄叫啥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海姆。
科布兰茨?不是,我是……海姆人。
她故意轻读前面两个字,重读后面两个词,想蒙混过去。
什么地方的?玛格丽特还是一脸迷茫。
就是那个,她灵机一动,道,您不知道那个地方吗?我们那里有一个著名的双峰塔教堂。
啊,你说的是奥本海姆吧。
玛格丽特恍然大悟。
对对,就是奥本海姆。
她舒了口气,差点就吹蹦了。
连自己的家乡都叫不出名字的人,有木有?原来你是那里人,怪不得口音那么奇怪。
我听了半天都听不清楚呢。
晕,她那个算是哪门子的口音。
林微微嘿嘿干笑几声,岔开话题,问,您是这里附近的人吗?我?我是波茨坦的。
啊,那么远?微微有些惊讶,不由道。
小姑娘也知道波茨坦?婶婶的神情比她更惊讶。
林微微心里一突,暗忖,糟糕,这个年代没有谷歌度娘、也没有电视机,一个来自于乡村的野丫头,没念过几年书,似乎不该知道那么多。
她支吾着,幸好玛格丽特婶婶是个神经很大支的人,没有多想,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带着淡淡的思乡之情,道,那里有一座很漂亮的皇宫,儿子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经常去那里的花园野餐。
现在几年都见不了一面,真是……您的儿子不在威斯巴顿?不在这里,他在柏林税务局里工作。
玛格丽特迅速收起忧伤,脸上毫不掩饰地闪着骄傲,大儿子在税务局,小儿子在冲锋队里干活。
纳粹冲锋队?微微再度情不自禁得激愤了。
咦,你怎么也知道?大名鼎鼎的SA纳粹冲锋队啊!她一学历史的,怎么能不知道这个由希特勒一手创建,并借其上位的法西斯武装恐怖组织呢!我听村里的同伴提起过。
是的,我儿子在冲锋队里有个不小的头衔呢,我们一家都以他为荣。
相反于她的乐观,微微却沉默了。
再过一年就是著名的长刀之夜,也被后人称之为罗姆事变,希特勒和纳粹冲分队的领导人恩斯特﹒罗姆政见分歧,最终捏造了谎言,将其谋害。
如果玛格丽特的儿子位高权重,那就很不妙了。
因为罗姆死后,群龙无首,希特勒很快又掀起了清洗行动,死伤无数,党卫军从此取代了冲锋队。
简妮,你怎么了?突然脸色那么差?哪有?微微摸了摸脸,不经意地问道,难道您不想念儿子吗?想啊,可是儿子的事业最重要。
我在这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们也不必老挂念我,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两个儿子,他们是我全部的希望。
每天祷告上帝,我其他什么都不求,只求他们一切安好。
婶婶的声音哽咽了,而微微的眼睛也红了。
妈妈是基督教徒,也曾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微微啊,我就你一个女儿,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一生平平安安,那我也就放心了。
虽然父母离异,但母爱从来没缺少过。
在她人生最失意的时候,男友会背叛、朋友会疏离,唯一站在身边不离不弃地只有骨血相连的母亲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想父母了吧?玛格丽特过来抱住微微。
是的。
几十年的养育之恩,怎么能不想?这就是人性,潜意识中无条件反射出来的一种本能啊。
你父母很欣慰,有你这样的女儿。
玛格丽特用手臂抹了把眼睛,在微微脸上用力亲了一下,都是我不好,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了,继续工作吧。
不然一会儿客人来了,没有足够的配菜,我们一厨房的人都要倒霉了。
微微嗯了下,调整了下心情,继续和土豆奋战。
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苦涩的。
妈妈,我好想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