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昏睡醒来已有三日,董鄂乌兰如今特别珍惜自己的身子,那些黑乎乎的汤药无论多么苦涩,她都眼也不眨闭气吞下去。
今早上单御医来例行诊脉时,董鄂乌兰问了大堆问题,直把单御医问得够呛,足足喝了两碗茶嘴皮子才消停。
他离开时几不可察的拭了拭额头虚汗,才赶紧的提着医药匣子快步离去。
可别说,这董鄂氏虽身为女子,可询问的些病况还真挺落在点子上,有的竟连他一时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董鄂乌兰自己问的也挺累的,眼下这具身子倒没再吐血,可她千万个不放心啊!虽说眼下事情发展的局势挺不受控制,也不是她最开始料想的那般,但好歹顺治把她圈养在了这么个宅子里,总归还看得着希望不是?现在这宅子内院有两个服侍她的丫鬟,董鄂乌兰还是有几分眼色,昨日大半天的相处中,她就瞧出了端倪,这两丫鬟估摸都是正儿八经的宫女儿,些许细节上十分考究,对她亦是毕恭毕敬得很,谨言慎行非常规矩。
除此之外,前院依稀有几个侍卫守在外头,十足周全。
董鄂乌兰躺在榻上,宫女儿书雁给她端来刚熬好的药汁,她也懒得矫情,直接端过来就往喉咙灌了下去。
书雁琦芹二人昨儿早就见识了她如此豪放的一面,虽说初次倒看得微微吃楞,但今儿个都视若无睹的模样儿。
见她喝完药,一个收拾小碗儿,一个给她捻了颗水晶蜜枣。
她早已适应古代的生活,尤其身体抱了恙,那简直就用不着下地了,就吃了睡睡了吃吧!喝完药,董鄂乌兰闭眸休憩,书雁守着她,琦芹轮休。
其实董鄂乌兰真心睡不着了,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她心里想着事儿,顺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给捋了捋。
她不记得历史上博果尔是何时死去的,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自杀。
但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扭转乾坤,阻止悲剧发生?似乎怎么都想不到好的办法呢!董鄂乌兰在心里长叹一声,越想越是睡不着。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博果尔本来就是要死的,这是顺应历史嘛,不用感到愧疚是不是?可她给自己做了好多心理建设,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倘若这关口博果尔真死了,那么肯定就是因为此事,哪怕她当真回到现代潇潇洒洒过日子也会内疚不是么?她翻了个身,叹一声,又翻回来,睁开眼看着屋顶。
书雁小小的身子窝在木椅上,手托腮帮子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是睡着了似的。
如果在这几天就逼着顺治对她说我爱你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尽快赶在博果尔死之前回去,那么,这边所有的事情就不关她事了对吧?董鄂乌兰想到这里,心下又是苦涩又是好笑,现在的顺治还能如此好骗么?她闭上眼,一时心烦意乱,却听见门外碎碎脚步声响起,约莫是琦芹罢!门轻轻吱呀应声而开,董鄂乌兰掀开眼皮顺势瞅了一眼,却见一道硕长的背影,他正欲从内合上木门,动作颇为细心,就像怕惊扰了她一样?是顺治。
董鄂乌兰一怔,不知为何条件反射的立马阖上眼,假装熟睡。
书雁随后大约也醒了,倒没听见请安声,只闻木门再度吱呀两声,一切回归沉寂。
董鄂乌兰也有些闹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假意装睡,她装得颇为辛苦,连呼吸都愈来愈小心翼翼。
她想嘤咛一声,然后徐徐睁眼,但脑海突然窜出一丝灵光,如果现在的她再像娜木钟一般,骗他欺他行得通么?厢房实在太过安静,额头蓦地传来微凉的触感,董鄂乌兰差点惊叫出声。
那丝凉意逐渐沿着她的眉轻轻划过,她才了悟,原来是他的手指么?他只轻轻一触,就收回了手。
半晌后,又微微抚了抚她的脸颊,依旧一触即收,仿佛透露出主人彷徨犹豫的心思。
董鄂乌兰突的有些心酸,这种感觉真的久违了。
最初变成董鄂乌兰时,她觉着自己对顺治还是留有不舍之情,那次被懿靖太妃拒见,她淋了磅礴大雨,在月华门前看到顺治那一刻,真的打心眼里涌出一股暖流。
可是,后来的后来,那种感觉越来越浅……从前的种种画面真的好像都要随时间埋葬在心底最深处,不去挖掘真的不会浮现出来……此后,他似乎没有再有任何动作,董鄂乌兰陡然觉得眼里酸涩翻腾,她低喃了声福临,挣扎似的晃动着双手,似陷在极端恐怖的噩梦里无法苏醒。
顺治顿在半空中的手一顿,他见榻上的人脸色着实难看,连连用力捉住她的双手。
正欲将她叫醒,却见她兀的睁开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汩汩滑落,她低低泣着,双眸直直盯着他,像是极端的不可置信。
心底顿时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极致的疼痛过后又有细微的暖。
顺治微微握紧她冰凉的手,正欲开口,她却猛地跃起撞进他的怀中。
身子一僵,顺治还未回神,她便泣声道,万岁爷,我做梦了,梦见咱们在坝上草原那会儿,那片广袤的白桦林真的好美。
可是突然间,那些白桦林都不见了,漫天都是利箭,好痛的,那些利箭深深刺入心脏,痛得都快无法呼吸……胸膛里的人儿哭得一抽一抽的,顺治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撕裂了一块,他好像也看到了那一幕,她满身是血的扑在他身前,连眸子都像是被血染得绯红,偏生唇角却带着笑。
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顺治慢慢拥住她的肩,逐渐用力,紧紧的把怀中人禁锢在怀里。
你,真的是朕的娜木钟么?哽咽的扯开沙哑的喉咙,顺治狠狠咬住下唇,用力问道。
董鄂乌兰没有说话,她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眼睛睁的大大,目之所及全是灰暗。
她觉得自己不想哭,可那些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淌。
为何而哭呢?是真的忆起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还是那份朦胧隐晦的感情,亦或是终究她又再一次欺骗了他?那么彻底的利用过去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