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户町。
haido运动俱乐部。
我能问一下, 您选择带我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吗?副驾驶上的枡山瞳诚恳发问,对象是司机位上的黑发男性——波本。
——黑头发,黑皮肤, 这样看起来,对方好像拉丁人啊……她脑袋里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
先下车。
安室透维持着标准的笑容道。
之后,他朝着车外急步跑来的门童低声说了几句话, 十几岁兼职打工的少年人一愣,紧接着点了点头。
眼下,他们车子后面没有排其他车辆,因此倒也并不着急。
门童开来一辆小车, 白色双排,皮制座椅, 时速二十公里, 四周漏风——这是一辆高尔夫球车。
下车后,安室透把汽车钥匙丢给泊车的服务生, 弯下腰对副驾驶的女孩道:大小姐,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坐在类似轮椅的东西上, 还不那么显眼呢?——那可多了。
昏昏欲睡的午后, 被从波洛咖啡厅载至运动俱乐部的枡山瞳在心里道。
——医院骨科住院部, 游乐园的旋转木马, 实在不行,百货公司保安巡逻的小电车也能坐……她老老实实地换到了高尔夫球车后排。
再说了。
绿茵似的草地旁,波本把高尔夫球杆袋放在女孩身侧位子上, 一派再自然不过的样子。
……还要考虑你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
他歪了歪头, 目光落在她手臂上方的位置。
枡山瞳想起来了, 自己还有个【植入定位器】的设定。
——但是, 你告诉我,行动不便的人士去运动俱乐部哪里合理了?去蒙受生命奇迹的感召吗?你是不是正在心里说什么呢?[拉丁版]波本道。
没有,怎么会呢,安室先生?安室透怀疑地看着枡山大小姐,后者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放心,附近有一间临时开放的‘路边图书馆’,为了宣传本土传统作家才开设的,地理定位上二者非常接近,图书馆没有登记系统,半个月之后就会撤掉,到时候极难确认……你可以告诉玛克你今天是去了那里。
每次都在认真选择见面地点的安室透解释道。
——我不明白,我们不能在路边随便接个头得了吗?你有其他建议吗?……没有。
两个人都打扮得很休闲,各自头戴一顶鸭舌帽。
高尔夫球车即将抵达发球区的时候,安室透缓下了本就不高的车速。
前方怎么聚着一堆人?他道。
也许是有人打出了绝佳好球?倒坐在第一排,背靠着司机位的枡山瞳扭过脸。
这时又有一辆车从旁边越过,其中传来几句乘客们兴奋十足的感叹。
真的是土门先生?是啊!那个有名的政治家,支持率超高的那个?对对对!……还有女主播采访他呢!同样出名的水无小姐!——糟了。
安室透紧急踩了刹车,枡山瞳很有先见之明地抓住了扶手。
女主播水无怜奈,cia成员,她还有个身份和两个人更亲近——代号基尔的组织成员。
当然,安室透应该不知道这些,在他耳中,这就是以主播身份为掩护的黑方同僚出现了。
他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很快想出了借口。
有电视台的人来了,可能会被拍到,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嗯。
枡山瞳毫无异议地配合。
米花游乐园。
他们倒没真的去坐旋转木马,大型乐园一般会提供出租轮椅的服务,面向行动不便的人群。
同时,游乐园条款也允许普通游客自由租借,因而很多担心背包沉重,或者在人流拥挤的时候座位不足,休息不便的人们也会租了轮椅进园。
这让游乐园变成了另一处行动不便的人士不太显眼的地方。
越过举着气球和的游客们,安室透一边推着枡山瞳的轮椅,一边在她耳边介绍他调查到的药物化学科学家的情况。
片冈有初,男,43岁,膝下有一子,目前在大型霓虹药企工作,年轻的时候拿过知名药物研发竞赛的奖项,迄今没做到高级专家的原因是性格不行,为人过于孤傲,技术水平没什么问题。
……土井章恵,女,立命馆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有独立的实验室,近几年效益不好,在寻找其他机会。
之前开发过有名的x4系列,简单来说,这是一款调节生长过程中机体激素状态的药物…………川崎高博,男,单身,曾在美国艾伯来公司做过几年,担任过药物开发部门的部长,后来由于父亲重病回国,最近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希望重新在霓虹找一份工作。
堀航太郎,男,50岁,明智大学生物制药系的老师……在广播乐声和嘈杂的人声中一口气抛出了十几份科学家的资料,安室透的服务态度宛如一个负责的猎头。
你想选谁?大小姐?两人停在夏夜主题的露天广场前,这里的空气中游动着各式小吃的香气。
因为是仿着祭典的嘉年华在运营,路边除了卖食物的小摊,还有捞游鱼和射击等一系列的夏日祭小游戏。
安室透随手摘了一支亮晶晶的苹果糖塞到枡山瞳手里,又自己拿了一面奇怪的小旗。
他这一套做下来行云流水,二人顿时更融入了环境几分。
枡山瞳握着木棒,无意识地举着糖思考。
瞧着她这模样,安室透不禁笑了笑。
我选川崎高博。
枡山瞳最终道。
——波本的话术完全是在诱导她选择这位单身,没有牵挂,人际关系也更简单的人员。
可是,对方是否和公安势力有牵扯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单纯的能做研究的药物化学科学家。
——哎,要是我跟他说全都想要,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枡山瞳跟系统吐槽。
明智的决定。
安室透道。
他们一路经过各式各样的摊子,见她一直呆愣愣地举着鲜艳的苹果糖,有一次还试着张口,结果张到一半又放弃了,显然是不知怎么下口……安室透很体贴地把东西拿走了。
他用透亮的糖纸,天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层层把圆润的糖苹果卷起来,再放进印着红色烟花的小纸袋,同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边推着她的轮椅拐了个弯,转到另一条两侧都是摊贩的道路上,再把纸袋挂到枡山瞳的轮椅扶手上。
意识到自己的轮椅变成了临时的购物车,枡山瞳的睫毛快速闪了好几下。
砰,砰砰。
新的小路边又有一家射击游戏的摊位。
会玩吗?拉丁波本俯身问道。
您在开玩笑吗?——外围成员也拿枪指过你啊,你忘记了吗?见她的表情一言难尽,安室透笑得很开心。
两位酒厂资深成员一人一把bb弹的气枪。
所以,您想要什……砰!枡山瞳的问话隐没在枪声里。
她干脆把游戏用枪端了起来,瞄准墙上的靶子。
砰!砰!女孩接连拨动扳机。
这种玩具性质的武器一般都会有准星上的偏差,枡山瞳第一发和第二发分别打中了六环和九环后,之后每一发都命中了十环。
安室透侧眼观察她持枪的姿势。
大小姐枪托抵肩的位置控制得非常精准,是下意识的,一步到位完成的。
即使换做真枪,这样的姿势也能保证她不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拿不稳武器,使其脱手撞在锁骨上或者脸上。
对于这点,安室透不怎么意外。
正如枡山瞳所想,之前他也见过她使用短枪。
——玛克是真的有认真教过她……控制好呼吸。
只剩一发的时候,男人出声提醒。
枡山瞳不为所动,她确实喘了点,这家仿真步枪的后坐力居然还挺强,害得她肩膀隐隐作痛。
可她手上动作根本没停,依旧按照之前的频率连发出最后一发子弹。
好了。
把玩具枪丢在面前铺着绒布的桌子上,大小姐颇有几分气鼓鼓的。
您的条件?……——看来,日常很忙碌的继承人对游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安室透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奖励,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毛绒小熊。
枡山瞳立马又把枪捡了起来,抱在怀里调转枪口。
小姑娘,这个不可以指着人的!偶然间看到这一幕的老板大惊。
——敢把那玩意挂我轮椅上,我现在就打死你。
清楚地在她眼底读到了这样一句话,安室透哑然失笑。
好。
他回身和慌张的老板交谈了几句,再伸手的时候,掌心是一个小小的御守。
这是浅草寺的学业守真品,就当祝大小姐考试顺利?枡山瞳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把枪放下了。
在被认可的御守挂上去之前,安室透的动作又顿了下。
你有护身符吗?女孩点点头。
那太遗憾了。
安室透收回手指。
一个人是不可以有两个护身符的。
一高一矮重新在灯火渐起的游乐园里游逛。
你不知道吗,大小姐?我知道,但是我觉得当成[n b]也没什么。
扑哧,安室透笑出了声。
好吧。
他道,很有道理,但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
他又开始进行包装工作,这次是把承装御守的小盒子放在苹果糖的袋子里。
这样就不算两个护身符了,它暂时还是一份礼物,等你考试的那天,可以短暂地拿出来换上,就当……让运气更有针对性吧。
介意告诉我一下,你原本的护身符是什么吗?《最后一案》。
什么?他蓝眼睛里有一丝讶异,明显没听懂。
枡山瞳犹豫了一下。
她望着他摘下鸭舌帽后,向后捋起的短发,有几处有着未完全染黑的金……大小姐缓缓用一只手抚上另一只的手腕,为了符合出行的氛围,她今日并没穿得十分正式,慵懒运动风的外套下是一件很有设计感的法式衬衫,即使这样,袖口也照习惯束得整整齐齐。
她解开扣得严实的袖口,露出一截细伶伶的白皙手腕,绕在隐隐青色血管上的是一条铂金手链,其上的吊坠随着松开的衣物垂落。
枡山瞳反手把它托在掌心,那是一本黑金纹路勾勒出的小小精装书,做工远没有手链本身精巧。
她仰起脸,慢慢地把手心举到安室透面前,眼神里有一种奇特的期冀。
福尔摩斯?安室透有点意外,他微微俯身,辨认着书面上的图案,除了耳熟能详的头顶猎鹿帽的剪影,招牌似的烟斗外,就是细细密密的线条,表示着水珠的滴落。
联合她口中说出的名字,《最后一案》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一度在柯南道尔笔下的结尾章,大侦探和生平宿敌莫里亚蒂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决斗,之后双双坠落。
枡山瞳抿了抿唇,像是想要说什么。
……对,福尔摩斯。
她低声道。
安室透总觉得这个名字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这里写着‘221b’,难道是伦敦福尔摩斯博物馆的纪念品吗?他笑意减了几分,……是那位小侦探送你的吗?枡山瞳眨了眨眼。
……您是说白马?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也难怪,她的推理小伙伴整日sy大侦探。
不是他。
女孩摇摇头。
是我自己喜欢。
那,有什么说法?安室透又依着常速推起了轮椅。
提醒我,要永永远远地,看着我的目标。
这怎么能算是护身符?安室透浅笑,大小姐,你是不是对护身符有误解?它应该是希望,是庇佑……不是激励的警句。
吱呀——轮椅被它的主人手动刹住了。
……好了,安室先生。
枡山瞳自己停住了轮椅。
您该说了吧,究竟需要我做什么?她侧身对上他的视线,竟有些执拗的意味,这一秒,又有点像是几年前的少女了。
四周欢声笑语,稚嫩的孩童摇着父母们经不住他们的请求而掏钱买来的泡泡筒,吹起了一个个透明的肥皂泡,在晚霞的映照下,那些斑斓的光彩表面上都覆着了一层暖融融的橙,似乎非常温暖。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戳即破,毫无意义的虚幻。
玛克有没有告诉过你……安室透垂眸。
他是哪一年加入组织的。
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对。
只有这个吗?如果你需要时间打听的话……六年前。
打断他的话的女声没有一丝迟疑。
六年前……她甚至还重复了一遍。
也是他来到我身边那一年。
安室透凝望着她张得大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夕阳的倒影,光线让一切都变得模糊,难以识别,包括其中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