枡山瞳的思维宫殿。
[朗内尔.卡罗卡][相泽夏美][濑川阳太][佐久间佑穗]四张身份卡, 前三张都变成了代表交易完成的金色。
最终,【交易已完成】这几个字,也出现在了女研究员的身份卡底栏。
至此, 所有使用身份的代价均已偿付。
一张又一张身份卡不再呈现为平铺状,而是旋转九十度, 平行着缩减彼此间的距离, 直到叠在一起, 像收好的卡牌。
完成工作的[濑川阳太]即将带着昏迷不醒的[佐久间佑穗]远行, 然后,熟悉他们的人会隔一段时间收到一条消息。
没那么好, 但也算有个念想。
这所宫殿的主人完成了特殊的收纳工作, 场景开始切换。
金发红瞳的数学教授重新出现在书房中。
熟悉的布局, 常见的姿态。
枡山瞳不再将关注重点放在共享意识里另外两端的动向上,而是开始专注地等待着什么。
现实。
肩上带伤的金发男人, 通过拘留室内的监控镜头,注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她仍然时不时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 只是这次不再是大众的曲目, 安室透没能辨认得出。
但是, 她总会在一段固定的时间后停一下,显然遵循着某种规律, 是演奏,而不是漫无目的的击打。
塞西利娅。
嗯?带着些迷蒙的回答。
塞西利娅。
绅士又唤了一声。
瓦格纳的歌剧?对。
枡山瞳像是才回过神。
虚空中的一台钢琴自然无法展现复杂的管弦乐团呈现的壮丽演出, 她只是借由总谱帮助自己回忆当初的点点滴滴。
好听吗?老师?女孩眨眨眼。
时间很长呢。
数学教授道。
是啊。
她说,谁让这是《尼伯龙根的指环》呢?这是历史上演出时间最长的歌剧之一, 在十九世纪, 由德国天才作曲家瓦格纳耗费二十六年所作。
以北欧神话为灵感, 用庞大的故事结构, 打造了一曲奇幻的史诗。
记得我们去考汶花园一起看这部剧吗?威廉.莫里亚蒂道。
记得。
她道,真的很久,我都饿坏了。
事实证明,我们该听取路易斯的意见的。
不该拒绝他备好的食物。
这部歌剧长达十几个小时,共由四部分组成。
尽管伦敦的剧院将它安排在两天晚上上演。
几个小时的演出过后,两个人也饿得要死。
我们有过很不错的时光。
数学教授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知道。
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在她的胸腔里鼓噪,又归于平静。
她似乎能听到那过大的声响,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脏跳动。
这一切正在发生,直到……指尖的节奏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
无机质的系统通报声响起。
您好,宿主,任务已完成。
不再是平时偶尔会撒娇撒痴的声音,是另一种更为冰冷的,公事公办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结算阶段。
结算阶段……终于来了。
这一刻过后,枡山瞳整个人都不着痕迹地放松了。
她没有什么大的外在反应,只将掌心缓缓贴在桌面上,感受着日常物品的坚实与冰冷。
步入故事的[结算阶段],就证明,她给的结局是被认可的。
残存的一点忧虑也可以放下了。
太好啦!严肃的通报声响完后,属于系统的欢快嗓音又被换了回来。
我们又一次完成任务啦!对。
最终评价正在计算。
系统道,获得评价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下个世界会是怎样的呢?真好奇。
嗯。
你觉得自己会得到什么评价?应该不错吧,我想。
枡山瞳道。
这个任务……本质是有来有往的纷争,比上下呈现的指数要重要。
呼,真担心您会犯错啊。
系统道。
我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枡山瞳说,第一个世界的任务名是保护麦格纳森。
最后他要死在主角枪下。
那时候我就知道,主角是不同的,结局也是。
与评价相关的是识别任务的本质。
麦格纳森为什么会需要一个助手?明明为了保证自己所掌握秘密的价值,他甚至不肯将那些落于纸端。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越多人知晓,就会越降低其价值。
商业大亨选取了最保险的办法,缺点是难度有点高——他将所有秘密存在了自己的大脑中。
将这些共享给第二个人,风险太大了,那会证明他不是不可替代的。
而麦格纳森更不是什么会热心培养有为后辈的好心人。
他需要她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生病了,身体,尤其是大脑支撑不住复杂的思维宫殿。
这对于[阿普多的密室]是灭顶之灾。
倘若他走不到与侦探的对峙环节,故事就会出大问题。
她帮助他走向了被侦探杀死的终局。
在那之前,毁灭所有威胁到他的敌手。
等待的时间,您打算做什么?系统说。
先离开这里吧。
枡山瞳说,总不能无缘无故在密室里消失。
[失踪]也要营造一个好局面。
她望了眼思维宫殿里的钟表。
还有四十个小时我才会被释放。
系统对比了真实世界的时间,发现她的计算分毫不差。
这不是宿主与其他身份沟通的结果。
拘留室对嫌疑犯的时间感的剥夺措施没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但最多二十四小时后,我就得离开这个世界了。
枡山瞳又道。
您……又知道啦?我会观察,之前的两个世界。
她言简意赅。
系统:那您是要越狱了吗?是‘在没获得允许的情况下走出去’。
枡山瞳侧过头,瞥向外面的明亮天光。
要有个好时机。
好时机不是当下就能立马到来的。
在等候时,系统试图聊天。
您消耗了一个马甲帮助角色[琴酒]伪造死局,我还以为您很在乎他,会想留在这里呢!不会。
枡山瞳道,Just payback(只是报偿)。
可是,您怎么知道这样能通过评定?系统在虚空里转了个圈,说实话,我真担心不会被认可……故事里,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是不能到最后忽然消失的。
他必须要有个结局。
她道,但,要看在谁眼里的结局。
主角,主视角,其他重要角色的视角……从以往各种动态对红黑双方指数的影响幅度,足以她大胆推定,不被看到就是不存在。
枡山瞳抿了抿唇。
不过,这样一来……系统想了想在角色[琴酒]角度下的故事。
在宿主忽然翻脸后,自身被困,再出来时,奉献大半生的组织大败已成定局,覆水难收。
这种情况下,他多半不会以为,[切宁]是单纯的失误被捕。
他会以为您就是背叛者吧?无所谓。
枡山瞳道,那不正是事实吗?是吗?是啊。
枡山瞳道,从第一面开始,对他产生影响的就是虚假的共情,屡试不爽的操控手段。
系统:啊,我想起来了,还有那个德国联邦情报局的……威士莲。
枡山瞳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卧底成员的代号。
不是我对金发女性的在乎打动了他,是他的内心在乎那样一个与母亲角色相似的形象,这份‘在乎’被唤醒。
例子还有很多……系统,我从没问过,我离开后的世界,会如何呢?唔,反正不用管。
系统道,就像故事结束后,谁还会看?也是。
……门口传来动静,枡山瞳抬眼看去。
拘留室的门打开了。
见到来人,她的唇角瞬间自然而然挂上了笑容。
她先是刻意地看了看窗户投下来的光线。
这还是白天呢。
安室先生,是什么让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枡山瞳又朝外面瞧了瞧,还有其他可敬的警官先生们呢?琴酒死了。
金发男人道。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室透并不确定自己想得到什么回答。
他只是盯着她的脸。
不同于那一晚,眼下,光线条件再好不过,她的表情有任何一丝变动,他都可以看得清楚。
但她不过微垂下眼眸,又望向他。
所以呢?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平静无波。
安室透说:你没什么感想?很遗憾。
枡山瞳沉吟道,令人震惊……而唏嘘?我还以为,鉴于你们之间特殊的联系……这话将尽未尽,似有暗示。
特殊联系?她反而像是被取悦了一般,托起下巴,嗓音慵懒,能有什么特殊联系啊,你不清楚我的工作环境吗?贝尔摩德去了美国。
安室透说,没人追踪到她的痕迹。
这一句是谎言。
真棒。
她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味美思酒的芳香是很动人的。
照例的半真半假的回复,以漠然为主基调。
不管是组织出事的明示,或者有关联的成员的死亡通知,都没能溅起一丝涟漪。
朗姆……打住。
枡山瞳道,你报酒名上瘾了吗?安室透:我以为你会喜欢听。
不,我不喜欢。
这句话表述的可是真实的遗憾。
她说,我对酒精不感兴趣。
那,故事呢?他道。
故事?你不喜欢听酒名,就试着听我讲个故事吧。
安室透道,有两个人,他们之间存在重大的资源交换。
这样一种交换,有些人也会将其称为‘牺牲’或‘付出’……我还以为,那多少会代表些什么。
组织资料里有G系列药物的实验记录。
疯狂的科学家们从来不吝于拿自己人做实验,尤其是行动向那些身体条件卓越的成员。
可以看到琴酒曾拒绝过以G开头的某药物的试用,却又在之后的某一天忽然接受了。
而Top Killer对强化身体类药物态度的转变……什么也不代表。
枡山瞳道。
她甚至笑着加了一句。
别告诉我,你是相信‘付出一定要有回报’的那种男人?那也太没格调了。
你不觉得……可惜吗?枡山瞳耸耸肩。
我尊重他的命运。
命运?安室先生,如你所说,假设这就是一个故事。
她说,在这样一个故事里,如他那样一个角色,你认为会迎来什么结局?你问我?试想一下嘛,有什么损失呢?女孩捋了一把自己的长发,耀眼的金色在她脸庞边弹开,为她添了一丝俏皮。
——琴酒吗?那个男人绝不会回避冲突,也不是偷生的那种人。
安室透没有言语,枡山瞳用笃定的语气道:你也同意我的想法吧?立场是开场就定下的,人物从头到脚写满了‘战士’的标签……她唇角轻扬,而战士一般会有什么结局?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最容易迈向自认荣耀的死亡。
到了这一步,听起来这个话题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安室透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你一直没问过,我叫什么。
他忽然道。